第50章 命書
第50章 第 50 章 命書
殺妖還是飛升?
若是從前, 姜隐根本不會猶豫。她曾經做夢都想和先祖姜無暮一樣飛升,成為所有人傾慕的對象。
可如今……風聲簌簌。
姜隐看着眼前的夫諸,手裏握着鎮妖劍,一時有些迷茫。
“若是七七四十九天內, 無人殺他, 那天道也會出手。”
“如今的夫諸就像是一塊肥肉, 誰先殺了他,誰就能飛升。”
那個男子的話尚在耳邊回響。
而“肥肉”濕漉漉地站在眼前, 臉色故意做作地冷下,餘光卻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怎麽不說話?” “肥肉”冷哼一聲發問。
姜隐斂下眸光:“你怎麽在這兒?”
就這一句話, 霎時點燃了夫諸這團火藥。
“該我問你才對吧?” 夫諸皺眉,指了指她手中的鎮妖劍,“仙君好威風,劍氣直入九幽,我不得出來看看?但這是我的埋骨地,你怎麽在這兒?”
姜隐一時噎住。
這一片密林确實是夫諸帶她來過的——夫諸一族的埋骨之地, 只與最親近的人分享。
從仙山被趕去蠻荒之地除妖, 屢次死裏逃生之後,她便下意識地來到此處,久而久之便已習慣, 在這密林中,方能得到幾分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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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成功嗆到姜隐, 夫諸很得意。将身上的水瀝幹之後,大方地揮了揮手:“算了不與你計較。”
“此番, 用劍氣引我出來,所為何事?”
姜隐張了張嘴,開不了口。
夫諸不是她引出來的, 她原本已經做好與他死生不見的準備了,想必是那男子……
鎮妖劍是他送來,連帶着夫諸也送到她面前。
相比于讓山主飛升,那個男子似乎更希望自己動手殺了夫諸。
姜隐想着想着就走了神。
而夫諸見姜隐一直沒說話,臉色也并不怎麽好,臉上的得意慢慢收斂,眉毛一挑,裝作并不在意的模樣問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這樣一副樣子。”
“……” 姜隐握着劍的手微微一顫。
她很熟悉夫諸這幅表情,每次他為了些不知緣由的理由生氣,又擔心她的時候,就會露出這幅模樣。
蠢貨。
姜隐想,明明是上古大妖,居然可以對她不設防成這樣。
但凡當初他多提防一些,自己也沒那麽容易地就用秘術散了他的氣運,如今,他也不會落入這個必死之局?
姜隐眸中有些濕潤。
“怎怎麽了?” 方才還穩如泰山的夫諸一下就慌了神,這是他第一次在青天白日裏,見姜隐眸中閃過淚光,連忙來到她面前。
“對不起。” 姜隐的聲音很輕。
夫諸一頓,愣愣地看向姜隐,在九幽中脫口的絕不原諒姜隐的誓言,轉眼之間便抛諸腦後。
心裏微微發脹,像是被泡在了蜜水裏。
夫諸輕輕眨了眨眼,臉上的笑意遮不住,伸手拍了拍姜隐的頭:“別哭了,我心胸寬廣,既然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就原諒你了。不就是在九幽待了數百年嘛,不是大事。”
夫諸的話說得格外溫柔,望向姜隐的眼裏揉進了細碎的光。
不,你不會原諒的。
世間沒有人會原諒一個害他丢了性命的人。
姜隐隔着水霧看着夫諸,心裏驀然失去了開口的勇氣。
要怎麽告訴他,自己與他結親只為散他氣運;如今還害得他不久以後就要死在天道之下。
姜隐開不了口,只能強硬地收斂起自己的情緒。
四十九日,并非沒有辦法。
那個男子說的或許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眼下當務之急,是要讓夫諸逃離山主的追蹤,讓夫諸暫時安全。
姜隐沉下心,抹去臉上的淚痕,眼神冷靜下來:“山主要殺你。”
夫諸還沉浸在飄飄然的幸福之中,見姜隐驟然變了臉色,一時沒反應過來。
“殺我?”夫諸搖搖頭,“他不敢,他擔不起這因果。”
若是之前,自然不敢。
姜隐掐住掌心:“……山主誓要讓妖族和魔族一樣絕跡,他功德加身,願意一搏。”
她的謊話說得磕磕絆絆,願意信的只有夫諸。
“這麽有種?” 夫諸有些意外,“這是受了什麽刺激。”
随即又看向瘦了許多的姜隐:“你找我是為了通風報信的?”
夫諸又有些開心。
姜隐的沉默被夫諸當做是默認,心裏一高興,嘴上便開始調侃:“那你不如一直将我關在九幽,九幽這地方,山主可進不去。”
姜隐聞言臉色一白。
見姜隐當了真,夫諸連忙解釋:“嗐,也說不準,你們山主都準備殺我了,想必準備周全,也許九幽也攔不住他。”
夫諸并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說到底,他并不相信山主能豁出性命來殺他,那位山主這麽些年,就差把想飛升刻在腦門兒上了。
只是姜隐說得認真,他總不好不接話。
而姜隐聽完他的話,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沉思片刻後,想出了對策——
“九幽去不得,還有一個地方可去,九方神廟。”
夫諸聞言終于是認真起來了。
九方神廟,曾是數萬年前,天界戰神九方在地界的神廟,顯赫一時,卻在九方斬斷天界法門身死之後,迅速衰敗。
雖仍冠以神廟之名,但如今在世人眼裏,也和邪神無異了。不光修士,就連妖魔也下意識避諱。
原因無它,這座神廟之中還殘留着九方的神力,未得允許,入之必死。
“你們夫諸一族曾侍奉過這位神明,你曾說過你能進去的,我與你結為道侶,皇天後土為證,我也能進去對吧?”姜隐臉上帶着不容辯駁的堅定。
夫諸點點頭:“是沒錯,可……我們總不能一輩子待在裏面。”
姜隐沉默片刻,擡眼看他:“四十九日,你在其中待四十九日,我有辦法讓山主以為你已死。”
避開山主,待四十九日。
若四十九日期到,夫諸當真逃不過天道,那她與他一同赴死。
若是天道并未抹殺夫諸,那就證明,夫諸的死劫,只在山主,那時她确有辦法瞞天過海,讓山主以為夫諸已死,只要給她三年時日。
姜隐态度堅決,夫諸只能服從,極為不情願地回了九方神廟。
而姜隐也沒閑着,每日都在研究如何抵禦天雷的陣法。
天道要人死,從古至今只有一種法子,五雷轟頂。
時日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最後一日。山主果然沒有追過來。
姜隐來到九方神廟的院中。
這座神廟歷經歲月洗禮,早就變得破敗不堪。周邊是她布下的陣法,還有她從家中帶來的各種法器,便是大乘境歷雷劫,約摸也是夠用的。
她坐在廟臺階上靜靜地等着。
只消熬過最後一盞茶的功夫,就來到第五十日。她的心怦怦跳起來,連掌心都有些冒汗。
夫諸坐到她的身邊:“怎麽這麽嚴肅?”
她垂下眼:“無事。”
左右說了無用,便不再多說。
說話的功夫,又是幾息的時間過去。
姜隐不自覺地咬住嘴唇,夫諸見狀忍不住戳她:“別咬——”自己。
可話未說完,夫諸便覺心口一窒,像是有什麽東西飛快穿過,在心口炸開,鋪天蓋地的痛意傳來。
他的眼中映出姜隐驚慌失措的模樣,還帶着些反應不及的茫然。
啧,仙山山主還真來殺他了啊。
他不舍地看了姜隐最後一眼,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去的瞬間,天邊第一縷晨光從遙遠的群山躍起,第五十日,來了。
姜隐渾身都在發抖,但她沒有落淚,還不是落淚的時候。
手中的鎮妖劍發出嗡鳴。
“為什麽要殺他。”
姜隐提着劍,看向穩穩站在不遠處的男子,他并不受九方神廟的影響,懷中抱着一把古琴,琴音蘊着她從未見過的至純仙力,攪碎了夫諸的心。
“說了啊,七七四十九日,天道必會殺他。”男子眯着眼睛笑,“你可以理解為我就是天道的行刑者。”
荒謬。
姜隐不欲多言,提劍而去,揮劍而去的瞬間,一陣刺眼的白光襲來——
“醒了?”
睜眼時,熟悉的男子聲音從身後傳來,姜隐看着河流映出的自己的臉,有些愣神,下意識朝聲源處看去——
随即冷下眉眼:“是你。”
那個用古琴殺了夫諸的男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看來是還記得。”男子并不介意姜隐的冷漠。
“你用幻術戲弄我?” 姜隐想到方才“夢中”
的夫諸的死狀,心中發冷,“是什麽時候對我下手的?”
男子卻搖了搖頭:“這可不是幻術。”
說着一頓,似乎有些為難,随即在身上摸了許久,從寬大的衣袖裏摸出一本看起來十分破舊的話本子,随即對着姜隐晃了晃——
“你知道命書嗎?”
姜隐忍不住冷笑一聲,命書,凡間哄小孩兒的東西——
神仙筆下,寫凡人命數,命數天定,不可更改,無法違逆,是為命書。
若真有這樣的東西,他們修士也別在修道了,去尋那命書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能否飛升就是。
男子看出她的譏諷:“這命書上寫得明明白白,夫諸必死,即便我不動手,他也活不成,四十九日雖是我編的,但他确實活不過一年。你若不信,大可試一試。”
“若想殺我,也可以來試一試。”男子像是能讀出姜隐的心思,“不過好心提醒……我們第一次相見,你該記得吧,你躲在暗處,看善金将那些妖的屍身交與我的時候,可還記得他稱我什麽?”
仙君。
姜隐還記得,善金叫他仙君。
“如今地界,仙君衆多,元嬰以上便能聽一句仙君,不過貨真價實的……” 男子頓了頓,随即一笑,“只有我。”
“凡人弑仙,我也想看看行不行?”
話音落地,男子消失在原地。
良久,水中突然傳出聲響,姜隐擡眸看去——
夫諸坐在水中,形容狼狽,見到她哼哼唧唧出聲:“你怎麽在這兒,這是我的埋骨之地。”
和方才“幻夢”之中說的話別無二致,姜隐喉中有些幹澀,沒有出聲。
——
葉南徽渾身發冷。
鎮妖劍構建的這個虛幻世界裏,她第一次生出驚懼。
方才那個男子的面容雖依舊看不分明,但他手中的東西她卻看得清清楚楚。
命書。
他手裏的命書和她識海中的……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