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宋景雲從未見過霍晏,但卻早已久聞霍晏大名,如雷貫耳。
雖說是第一次見面,但他已經習慣性地打量起霍晏來。
霍晏無論是身形相貌都極為優越,常年餐風宿雨,霍晏身上的野性與不馴,氣質獨特,與久居樂都的世家公子那種雍容文雅的內斂不同,自然是讓人眼前一亮。
也難怪樂都中不少名門閨秀都對他青眼有加,更有甚者提及要主動派人去說和親事。
對一些久居深閨深居簡出的姑娘家來說,這種男人莫名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宋思宜心神早已被眼前人占據,自然未曾發現宋景雲的到來,霍晏一邊輕聲哄慰,不過視線卻是未落到宋思宜身上,大大方方回應宋景雲的審視。
原本溫和的眼神也變得淩厲。
對峙片刻後,宋景雲唇邊扯出個笑,開口:“我來接你回家。”
明明是與霍晏兩人棋逢對手,有勢均力敵之意,但一開口卻只問宋思宜,完全沒有将霍晏放在眼裏。
他收到風聲來接宋思宜。
門一開,看到的卻是兩人抱在一起的一幕,霍晏還輕聲細語哄着宋思宜,看上去總是有些奇怪,但是他沒有點破。
霍晏對宋景雲和宋思宜的關系并不知情,聽宋景雲用這樣熟識親昵的态度與宋思宜說話,只把宋景雲又當成了宋思宜的哪位知己。
“你的友人還真是多啊!”
霍晏調侃了一句。
雖然也可說是意料之中,但是不到一晚上,先後來了兩撥人跟他讨要宋思宜,他似乎還真是低估了宋思宜的魅力。
恍惚間,宋思宜似乎聽到了宋景雲的聲音,她立刻從霍晏的懷裏擡起頭來,淚水模糊了視線,盡管只是個朦胧的人影,她也一眼就認出了宋景雲。
“過來。”
宋景雲不曾挪動半步,依舊站在原地,對着宋思宜,只說了這兩個字。
前一刻還是美人在懷,突然間,懷裏就空了下來。
霍晏有些詫異地看向已經擦幹了眼淚端正坐好的宋思宜。
直至宋思宜已緩緩走到宋景雲身邊,看着男才女貌,一對璧人,相攜站在一起,霍晏才反應過來,方才是發生了什麽。
“今日多有打擾,還望将軍海涵。”
說罷,宋景雲轉身,宋思宜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站住!”
宋景雲清楚,霍晏這樣的性子,自然不會這麽容易讓他把宋思宜帶走。
“不知将軍還有什麽事?”
霍晏站了起來,一邊系着衣帶,一邊懶洋洋地将壓進領口裏的發絲挑出來:“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沒做?”
“我不太明白。”
“口口聲聲,左一個将軍右一個将軍稱呼我,但做的事好似又不是你口裏表現出的那般,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不敢。”
霍晏走到兩人跟前,他身量比宋景雲要高一些,居高臨下地看着宋景雲,帶着些輕蔑意味的眼神在宋景雲身上掃過。
“我說,你們這種人真是虛僞啊!”
“陽奉陰違地說些違心話奉承我,到底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所以做起事來就顯得這麽別扭呢……”
“一邊說着不敢,一邊這麽明目張膽不經過我的許可就把我的女人帶走,這也是你說的不敢嗎?”
“将軍自在随心,美名在外,多的是想與将軍結交的女子,将軍又何苦為難一人。”
霍晏挑眉,似是有些意外宋景雲的這番話。
他伸出手,手指若即若離地在宋思宜的頰邊流連:“你從何得知我讓她留下來算是為難?”
“她告訴你的還是只憑臆測?”
“想必方才你進來時也看到了,她撲在我懷裏的模樣應該看不出半分抵觸我的意思,我們可說是相處得非常融洽,你又何苦做這個惡人來破壞我們的好事……”
霍晏的手指堪堪碰到宋思宜的耳垂,宋思宜眼裏出現難掩的厭惡之色,立刻便将頭偏到一邊,躲開了霍晏的手。
宋景雲道:“我想,如今答案應該很明顯了,還望将軍不要強人所難。”
兩人轉身之際,霍晏叫住了宋思宜。
宋景雲已走到前方,與宋思宜有一定的距離,霍晏幾步上前,在宋思宜耳邊說了幾句,只見宋思宜臉上立刻露出為難之色,原本堅定離開的想法,也開始有些動搖。
說罷,霍晏緩緩直起身子:“話我放在這裏了,怎麽選擇,你自己決定。”
“如果他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的話,我想……你會做出正确的決定。”
宋思宜露出遲疑神色,宋景雲沒有給宋思宜猶豫的機會,轉身,拉過宋思宜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着門口而去。
霍晏看着兩人的背影,想到與宋思宜獨處時的一幕幕,軟玉溫香在懷,倒還真有些绮夢迷思。
突然有些後悔,真不該那麽容易放她走的。
回府的馬車上,宋景雲和宋思宜相對而坐。
宋思宜正襟危坐,背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腿上,一副犯了錯心虛地等待着長輩責罰的模樣。
宋景雲盯着宋思宜看了很久。
想象之中的數落沒有出現,宋思宜狐疑地擡起頭,有些困惑地看向宋景雲。
終究還是她主動坦誠:“今日之事……”
“我知道,不怪你。”
宋思宜點點頭,卻還是不懂,既然今日之事的來龍去脈他都一清二楚,又為何露出這般心事重重的樣子。
“那個霍晏不是什麽好人,與他保持距離。”
“嗯,知道了。”
“他最後跟你說了什麽?”
原本一直問什麽答什麽的宋思宜在被問到這個問題時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猶豫,宋思宜向來藏不住事,自然而然将心底藏有秘密的這件事暴露在宋景雲面前。
“在我面前,你說謊從來沒有成功過,你應該知道的。”
宋思宜也很清楚,若是把霍晏身上那些和裴淮璟相似的點說給宋景雲聽,宋景雲肯定會嗤之以鼻,說她胡思亂想。
若說此前她真的有過放下的想法,但在今夜之後,卻是堅定了要去查清楚的決心。
霍晏究竟是什麽人,從何而來,過去十幾年的生平經歷……只有把這些搞清楚了,才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不然,根本都無法解釋霍晏和裴淮璟為什麽有那麽多相似之處,僅僅用巧合來說,也太過牽強。
所以宋思宜選擇了一種最直接也最坦白的方式:“我不能說。”
“你跟我從來沒有秘密的,為何這個男人一出現,你就變了。”
“除了莫名其妙的被你當成裴淮璟之外,他到底有哪一點特別的,花心、風流還是吊兒郎當?”
“換一種思路,即便我們就把他當做是裴淮璟,因為發生了重大的變故,他才變成如今這模樣,雖說離奇,倒也勉強說得過去,但是你們也打過幾次交道,你很清楚,無論是從相貌還是性格方面,他都早已跟裴淮璟南轅北轍,即使結果是這樣,你也還能接受?”
“他失蹤的三年,可能發生了很多事,你一無所知,也許他再也記不起過去的事,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已經變了性格變了樣貌的人,就相當于一個陌生人,你心心念念一直是視若珍寶的那些回憶那些感情,對他來說,更是什麽都不算,與其這樣,我覺得你選擇一個更專一,更貼心,真心對你的人,從本質上來說,他們都在同一起點。”
宋景雲說的這個問題,宋思宜一直沒有考慮過,也一直在逃避。
“我不知道,我現在不想考慮這個問題。”
“你只是當局者迷,執念太重,所以才走不出來。”
“其實你仔細想想,這麽多年來,除了年少時短暫的快樂時光,自他離開以後,你們之間僅有的回憶也只是那些往來的書信,再後來,他的死訊傳來,這幾年,即便他人不在,帶給你的也都是痛苦,這樣的執着真的值得嗎?”
宋景雲對裴淮璟的淡漠,宋思宜恨過,也怨過,到最後還是選擇了坦然接受。
“你根本不明白他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宋景雲确實不明白,他不理解這樣的感情:“能有多重要?重要到你能為他去死?”
“可以。”
這是自三年前裴淮璟的死訊傳來時,情緒崩潰的宋思宜試圖了結自己被他攔下之後再一次提起這個讓人心驚的詞語。
三年了,宋景雲以為宋思宜早已看淡,但今日,宋思宜平地炸雷般的一句‘可以’讓宋景雲再次警醒。
或許宋思宜從未放棄過尋死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