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待冷靜下來後,宋思宜才後知後覺,自己似乎是得知了一個驚天秘密,不管是葉家還謝家,都是有頭有臉的高門大戶,葉微瀾流過産的事若是傳出去,怕是整個樂都都不會安寧了。

無論是她與葉微瀾的姐妹情誼,還是為了繼續太平度日,她都要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絕不能洩露半句。

原本平靜的日子在短短幾日內就被攪得天翻地覆,加之前幾日收到的密信,宋思宜實在是難以負荷。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不小心撞上了前方的人,她毫無察覺,只是在聽到那人的大呼小叫之後才有些遲緩地擡起了頭。

眼前之人是個青年男子,一身錦衣華服,身後還跟着一大群随從,一看就絕非普通人。

雖然被太多事占據了腦子,但宋思宜的教養還在,她沒什麽情緒地道完歉就要離開,卻被此人一把抓住。

“撞到小爺,說句對不起就想走?”

宋思宜皺起眉,這人手上沒有輕重,着實是弄疼了她。若是往常,她可能還會解釋一句,但今日,她實在沒有心情。

“那你還想怎麽樣?”

挑釁味道十足,不像宋思宜能說出的話。

所以恰好路過聽到這句話的展霖也十分意外。一句話輕松地激怒了這人。

“樂都還沒有哪個人敢這麽對本少爺說話的!”

“你膽子不小!”

後面的随從跟着幫腔:“知道我家少爺什麽身份嗎?”

“說出來吓死你,你要是識趣地趕緊跪下來求饒,說不定我們少爺還能放你一馬。”

宋思宜十分嫌惡地将自己的手從這人手裏抽出來,語氣平淡:“你們話好多,真煩人。”

平日裏在外人眼中,宋思宜一直是十分得體的大家閨秀,這樣的話鮮少從她口中聽到,她自己也清楚,她的身份不該與這樣的人在大街上糾纏不清,定會惹來非議,但今日,她也想放縱一次,管他什麽身份地位,她心中太多煩悶,總要發洩出來。

“你說什麽!”

從未被女子這樣對待過的纨绔子弟自然是覺得受到了天大的羞辱,男子氣概被嚴重挑釁,這種情況下,定然要找回面子來。

不用他開口,一群随從已然狐假虎威地自己做了決定。兩人押着宋思宜走到他面前,擡腳踢向宋思宜的腿,惡狠狠地威脅道:“還不趕緊跪下磕頭認錯!”

五大三粗的打手,宋思宜怎麽可能是這種人的對手。

只覺得腿上一疼,無法自控地就跌倒在地。

這一刻,她竟然沒覺得多少委屈不忿,腦子裏還是一團亂麻。

這邊霍晏早已等得不耐煩,一見到展霖,就道:“怎麽去這麽久?”

“這才幾步路?”

憑展霖的功夫,這麽點路程,就是爬也該爬回來了。

“遇到有人欺負姑娘,看了會兒熱鬧。”

霍晏對這種時常上演的惡俗橋段沒有興趣,只是有些意外一向毫無情趣,做事一板一眼的展霖也會幹這種湊熱鬧的事情。

“真是稀奇,你還對這種事感興趣?”

展霖實話實說:“是沒興趣,不過……”

“不過什麽?姑娘太漂亮了還是那惡霸你認識?”

展霖搖頭:“都不是。”

“如果您遇到這種事,應該不會管吧。”

霍晏答得理直氣壯:“當然不會。”

“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不計其數,若我每個都要去救,豈不是忙死了。”

“萬一我出手,她們賴上我了,非要以身相許,我又該如何。”

“我又不忍心傷她們的心,何必自找麻煩。”

展霖點頭:“說的是,所以我看了一會就走了。”

“你總算是開竅了,這回做得對。”

“是,我想,宋小姐這種身份,身邊自然是有人跟着的,即便我不出手,也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那是……”

“你說誰!”

展霖能夠認識的姓宋的女人,難不成……

“就是我們幾個時辰前才見過的宋小姐。”

“我方才路過,見她似乎與人起了沖突,對方是個帶着一群家丁的大少爺,但是,我想,她應該也不會被欺負的,所以就走了。”

“您這是什麽表情?”

“我剛才把這件事的原委分毫不差地轉述了,您還說我做得對。”

霍晏起身,看着展霖,道:“往後說話記得找準重點。”

展霖摸不着頭腦,這件事的重點他沒說到嗎。

不就是惡霸欺壓姑娘的常規套路,他說的很清楚了吧。

霍晏趕到的時候,見到的正是一只男人的手色眯眯地摸着宋思宜下巴的場景。

才跟上霍晏的展霖見狀,更是糊塗。

明明火急火燎地趕過來,站在這裏一動不動又算什麽事。

還以為是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沒想到,他卻只是站着,眼睜睜地看着宋思宜被這人調戲。

展霖實在看不過眼,提醒道:“您光看着也不是辦法,宋小姐好像需要幫忙。”

“她才把我罵得一文不值,我在她眼裏怕不是個狼心狗肺的人,我何必自讨沒趣去幫她。”

“說的也是,那我們還是回去吧。”

霍晏回頭,盯着展霖,不說話。

“我說錯什麽了嗎?”

“要不是知道你本就是這樣的榆木腦袋,可能真要以為你是故意這樣說的。”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去問問她,要不要幫忙?”

“啊?”

圍觀的人不少,但都只是看熱鬧居多,對着宋思宜和那男人指指點點,也沒有要英雄救美的意思。

一群大男人和一個弱女子,這樣的場面,有眼睛的應該都能看出來,宋思宜遇到麻煩了。

雖然覺得說多此一舉,展霖還是照着霍晏說的去做了。

他走到宋思宜面前,将那男人視作空氣,全不放在眼裏,只是看着宋思宜,問道:”宋小姐,您說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被忽略的惡霸更是氣不過:“你哪來的?”

“什麽東西竟然敢管本少爺的事,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展霖一言不發,只是順手制住了兩個張牙舞爪上前來想對他動手的人。

宋思宜聞聲擡起頭,見來人是展霖,正要開口,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一回頭,果然見到了站在人群外一臉事不關己甚至還跟旁人有說有笑的霍晏。

本來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宋思宜一臉倔強地望着展霖,逞強道:“不用。”

霍晏此舉無非是想看她笑話,幾個時辰前她才跟他不歡而散,想必他從來沒受過這種氣,以他的氣量又怎麽可能不計前嫌轉而來幫她。

她還是有些骨氣的,不能平白被人看了笑話。

展霖是個實誠人,聽宋思宜說不用便信以為真,以為宋家的人會來,也就不必他出手。

他回到霍晏身邊,把宋思宜的話原封不動地又說了一遍。

“蠢貨!”

展霖不明所以:“您罵我嗎?”

霍晏沒好氣地瞪了展霖一眼:“兩個都是。”

展霖是個聽不出好賴話的人,他以為他早該習慣了,沒想到永遠都有更能讓他吐血的事情出現。

宋思宜更是,也不知道在逞什麽能,這種情況,說兩句好聽的,求求他,他自然就……

況且,她方才那要哭不哭的模樣,他想當沒看到都做不到。

想到這裏,霍晏沒由來地覺得煩躁不已。

已經多少次了,面對宋思宜的事情,他總是破了自己的先例。

這種不識好歹不明是非的蠢女人,若是過去,他怎麽可能再做這種費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有宋思宜,一遍遍地踩着他的底線,他的底線也一次次地退讓。

真不知道是不是跟展霖這種榆木腦袋待在一起的日子久了,他也被同化,變得愚蠢起來了。

真不是件好事。

“那現在”

“還磨蹭什麽,去把人救過來。”

“是。”

展霖的功夫對付這些人無異于是牛鼎烹雞,不消片刻,那群人已經躺在地上呼天喊地。

宋思宜臉色不怎麽好,加上剛才受驚,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展霖去扶她的時候,她雙腿一軟,跌倒在了地上。

見狀,展霖客氣地說了一句冒犯了,便伸手将宋思宜打橫抱起。

宋思宜也沒有矯情,她已經很累了,沒什麽精力再去計較什麽禮節。

她順勢将臉靠在了展霖的胸膛,雖然她與展霖算不上熟悉,但少有的幾次接觸,也能看出他是個極為正直的人,必然不會有趁人之危的想法,更不可能有逾越之舉。

但這樣的行為,落在其他人眼中,就分外刺眼。

就比如說站在不遠處目睹着兩人走來的霍晏。

霍晏眯起眼看着這一幕,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心底生出幾分怪異的感覺,說不上來,只是覺得眼前的景象讓他不怎麽爽。

“你何時這麽會憐香惜玉了?”

這話一出,連霍晏自己都唾棄自己。怎麽聽怎麽一股娘裏娘氣不坦率的酸味。

展霖不懂沒聽出畫外音,答道:“宋小姐受了驚,是吓着了。”

霍晏盯着側臉對着他的宋思宜,諷刺道:“聽聞宋小姐是樂都首屈一指的名門閨秀,怎麽抱男人倒是順手的很?”

今日若不是他派展霖去,怕不是換了其他男人,她也能這麽自然地投懷送抱。

霍晏知曉宋思宜的脾氣,這話他沒說出口,不然宋思宜又要跟他鬧起來。

不過,他也憋着氣。

見宋思宜不言不語心安理得地靠在展霖懷裏,霍晏的語氣越發難聽了。

“還以為你有什麽本事能自救,到頭來也只會逞強。”

“宋家也算是名門,宋小姐就是這樣對待幫了自己的人?”

“一句謝謝都沒有,也太理所當然了。”

說罷,霍晏又朝着展霖開火:“你不累嗎?”

展霖誠實地搖頭:“不累。”

宋思宜身姿單薄,清瘦有餘,左右不到一百,對他來說,別說抱着宋思宜站一會,即便是讓他抱着宋思宜跑上幾裏,也不算難事。

宋思宜總算聽明白霍晏的意思。

她對展霖輕聲道:“多謝,還是放我下來吧。”

霍晏無非是看不得她輕松片刻,更見不得他的人幫她,她也無所謂。

站定後,宋思宜再次向展霖道謝,說罷,看也沒看霍晏一眼,轉身便走。

霍晏見不得宋思宜這般心高氣傲的模樣,他更不會低聲下氣。

要走便走好了。

宋思宜走了兩步,忽然一陣眩暈,只覺天旋地轉,眼睛一花,就向下栽倒去。

昏昏沉沉中,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拍着她的臉,宋思宜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霍晏的臉。

霍晏的手放在宋思宜的腰間,總覺得有些細微的變化,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這腰又小了一圈。

怪不得他總覺得手感不太對。

再看宋思宜的臉,好像是比前些日子見她又瘦了些。

感覺到霍晏的手在她腰間摩挲游移,宋思宜的臉瞬時紅透了。

她站直了身子,一把推開霍晏,氣憤不已:“不要臉。”

霍晏覺得好笑:“罵我的時候倒是有力氣了。”

“看來我比那些什麽狗屁膏藥有用多了,專治你的疑難雜症。”

“你閉嘴!”

她是不曾見過霍晏這樣的登徒子,比起不要臉,她無論如何也比不上霍晏。

“我說錯什麽了,方才還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我一碰你,你就來了精神,我可不是靈丹妙藥。”

“老實說,你就是喜歡我這樣的吧。”

“你們女人最喜歡口是心非了,說不要就是要,說不喜歡就是喜歡。”

“按你表現出來的讨厭我的程度,你心裏肯定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

霍晏這種強盜邏輯讓宋思宜都不知該如何反駁,她越是解釋,只會落入霍晏的圈套裏。

霍晏上前一步,摟住宋思宜的腰,将她帶到自己跟前:“怎麽樣,我說的不對嗎?”

宋思宜瞪着霍晏:“當然不對,我讨厭死你了。”

“哦,照這麽說的話,你應該是喜歡死我了。”

“才不是!”

宋思宜發現,跟霍晏這種人,根本不可能講道理好好說話。

“你松開!”

“我要回去。”

霍晏仔細盯着宋思宜,在她臉上摸了摸,試了溫度,看她并無大礙,身上也沒有傷,又露出了以往一貫的痞笑,一臉不正經地道:“嗯,回去。”

“你松手。”

“對剛才欺負你的人,你要是有平日裏對着我時的幾分脾氣,也不至于這麽可憐兮兮的模樣。”

是啊,紅着眼卻又一臉倔強的樣子,也是讓他駐足不舍離開的原因。

軟玉溫香在懷,霍晏心裏嘆了一聲,果然,宋思宜于他,是難以放手的,真正抱在懷裏,哪怕對他橫眉冷對,也是活色生香。

抱到摸到更讓他心癢難耐,可是,還不夠,這樣還不夠,還不足以讓他确認。

無論宋思宜如何掙紮,他不動如山,像是看着折騰胡鬧的小孩,手依舊緊锢着,不曾松開。等宋思宜累了,安靜下來,他才慢悠悠地說道:“鬧夠了?”

“我讓人送你回去。”

宋思宜哪裏還會相信霍晏,一得到自由,立刻連退好幾步,轉身就走,像是背後有猛獸追趕。

霍晏看着,勾唇,吩咐道:“派人跟着她,送她回宋家。”

“是。”

“這是什麽?”

展霖注意到了腳下的一個紙包。

他撿起來,交給霍晏:“好像是宋小姐掉的。”

霍晏拆開藥包,抓起裏面的藥材聞了聞,又仔細辨認了許久,臉色沉了下去。

“這是宋小姐的藥嗎?”

“要不要送過去?”

霍晏陰沉着臉,将手裏的東西甩到展霖懷裏,不說話。

展霖糊塗了,這是什麽意思。

夜裏,宋思宜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着。

一閉上眼,霍晏、裴淮璟、葉微瀾還有她哥哥好多人的臉都在她腦海裏閃過,擾得她心煩意亂,不知所措。

霍晏好像真的跟裴淮璟的死有關,那封信上所說的并非虛構,但是,這也只是那個神秘人的一面之詞,她現在要怎麽辦,要繼續跟那個神秘人聯系還是就讓這件事結束在這裏。

不行。

不能就這麽算了。

裴淮璟的臉在她眼前閃過,那麽溫柔善良的一個人,如今卻再也回不來了,不管是不是霍晏的本意,淮璟的死,他都有責任。

還有瀾姐姐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她又為什麽藏着這麽大的一個秘密出嫁,她跟謝潤安的關系又是如何。

甚至連哥哥,似乎都一直有事情在隐瞞她,好像在神神秘秘地密謀什麽大事。

想着這些,不知不覺,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宋思宜一整夜都沒有睡。

但她沒有一點困意,反而越來越清醒。

寫信的神秘人說過,如果她想通了,相信他的話,就去見她,他一直等着她。

想了一晚上,宋思宜終于下定決心。她要去見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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