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宋思宜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到了角落裏，緊緊抱着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瑟瑟發抖，眼中全是驚恐。
“你別過來。”
黑衣男人只是瞥了宋思宜一眼，什麽都沒做，轉身便離開了。
在室內重新恢複一片黑暗後，宋思宜才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不知過去了多久，宋思宜靠着石壁昏昏沉沉，似夢非醒間，腦袋快要炸開來，這時，門又被打開了。
來人十分粗暴地将她從地上拖了起來，用一塊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嘴裏也被塞進了一團破布，讓她說不出話。
“嗚，嗚嗚……”
“想活命就安靜點。”
已經親眼見過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聽到這話，宋思宜立刻安靜了下來。
宋思宜看不見路，一路上走得磕磕絆絆，行動緩慢，但後面的人沒什麽耐心，見宋思宜走得慢了，用力一推，呵斥道：“走快點。”
“別磨蹭！”
宋思宜摔倒在地，手掌在地上擦出血痕，膝蓋也磕破，裙子上滲出了血跡。
想哭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只能忍着疼痛，扶着牆站了起來。
因為眼睛看不見，宋思宜感覺四周的聲音似乎更加清晰了。
她注意到，周圍好像并不只有她一人，除了押送她的人外，還有零碎的腳步聲，雖然聲音不大，但斷斷續續地傳進她耳朵裏，從腳步的深淺來判斷，應該也是跟她一樣被押送到某個地方去。
宋思宜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開始她還試圖記下路線，但到後面，她就徹底放棄了，路線太複雜，而且還有很多幹擾，她根本不可能在看不見的情況下記下來。
被推搡着上了一輛馬車後，宋思宜眼睛上蒙着的黑布才被扯下來，她也才得以重見光明。
為了防止她們逃跑，手腳還是被綁住的。
在這裏，宋思宜終于見到了葉微瀾。
馬車很大，包括她和葉微瀾在內大概有十個人，都是跟她年紀相仿的姑娘，容貌姣好，只是臉色都很難看，有些一直在默默地流淚，都不敢發出聲音。
一群年輕貌美的姑娘被綁來，要被送到不知道哪裏去，宋思宜想，她們大概也是因為猜到了即将發生的事情卻又無能為力才這樣的吧。
宋思宜輕輕推了推似乎閉着眼的葉微瀾，輕聲喚道：“瀾姐姐？”
“你還好嗎？”
葉微瀾緩緩睜開了眼，氣色已經比之前好了不少：“還好。”
“那個人沒對你做什麽吧？”
那時候她昏昏沉沉，還是後來才從其他人那裏才聽說了宋思宜被帶走的事。
宋思宜想起死在她面前的那個人，血噴到了她的身上，如今她裙子上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我沒事，你呢，他們有沒有找大夫來？”
葉微瀾點頭：“喝了藥，好一點了。”
“或許也是覺得我們還有價值，如果在他們手上出了事，他們不好交差，所以我們才能好好活到現在。”
宋思宜眉頭緊鎖，臉色暗了下去，低聲道：“我們怎麽辦？”
等待着她們的将會是什麽，很容易猜到，如果不做些什麽，那就只能等死。
她們坐的馬車跟普通馬車有些不同，嚴絲合縫，沒有窗，就像一個大盒子把她們罩住，嚴嚴實實，聽不見外面的動靜，也看不到外面的光景。
看不到太陽，宋思宜也無從判斷時辰，只是過來很久很久，在馬車上颠簸了很長時間，終于暫時停了下來。
門被打開，有人丢進來一個包袱，然後又立刻關上了門。
趁着這一刻，宋思宜捕捉到了外界的信息。
周遭十分荒涼，黃沙漫天，幾乎看不到綠色，一眼望去，路上根本見不到人，跟樂都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宋思宜鮮少出遠門，少有的幾次也是有家裏人同行，她對樂都以外的世界更沒有印象，在今日之前，她以為整個西雲都會是像樂都一樣的繁華，人們過着富足祥和的生活。
所以她也從未想過，她們會在石淨寺被人綁走，深陷險境。
她從來不知，平靜的表面之下是暗流湧動，有更多她從來不知道的事在逐漸浮出水面，這是這段日子以來她最深的感受。
一切都是從霍晏出現開始。
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已經永遠消失了。
宋思宜跟葉微瀾商議之後，決定不能坐以待斃。
負責押送她們的最多只有兩人，而馬車內至少十人，只要她們齊心協力，想要逃出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逃脫，必須要讓外面那兩個人把門打開，如今這種情況，只有想辦法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騙到他們開門才行。
宋思宜與葉微瀾跟馬車內的其他人講了自己的想法，征詢她們的意見，大多數人卻只是沉默。
她知曉她們的顧慮，大多數都是弱女子，面對心狠手辣的歹人，根本沒有勇氣反抗，連她自己也沒有底氣，只是她不想死，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這個念頭戰勝了恐懼，讓她硬着頭皮也要上。
在宋思宜和葉微瀾的再三勸說下，剩下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我害怕。”
“我不敢。”
“我們怎麽可能打得過他們？”
“他們是男人。”
這是所有人恐懼的由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怎麽可能抗衡男人的力量。
宋思宜也怕，葉微瀾也害怕。
“我們這麽多人，他們只有兩個人，只要我們合作，一定有機會的。”
許久之後，終于有人松口，其他人見狀，也紛紛點頭。
趕着馬車的兩個人被太陽刺得幾乎睜不開眼，一邊趕路，一邊罵罵咧咧：“我們連着趕了兩天的路了，那邊還一直催，再快也不可能飛過去。”
“那群人倒是快活，反正活都是我們幹了，好處都是他們拿了，還嫌我們幹得不夠好。”
“他娘的，他們來做這種苦力試試。”
“跟這些小娘們打交道真不是人幹的事，只會哭哭啼啼的，說兩句要哭要暈，走不動道，偏偏還不能對她們動手，可憋死我了。”
“行了，別抱怨了，等這批貨送過去了，可以好好歇兩天。”
“我看到這批裏面有兩個長得是真的……這回我們算事幹了票好的，這兩個可值不少了。”
“說的是，我看着也心癢，不如……”
“別胡思亂想，要是被上面的人知道我們碰過了，不是鬧着玩的。”
“這種貨色都是留給重要客人的。”
“你看老五是什麽下場，要是想活命，就別想不該想的。”
“我心裏想想，又不真幹。”
身後突然傳來咚咚咚的敲擊聲，随之伴随着女人的喊聲，雖然隔音效果極佳，但也有隐約的聲音透出來。
“外面有人嗎？”
“我們這裏有人不舒服，你們能不能來看看你？”
兩人對視一眼，煩躁得很，抱怨道：“他娘的，我就說女人事多吧。”
“這些女人怎麽這麽金貴，我們風吹日曬這麽幾天也沒怎麽，她們有吃有喝，還不用曬太陽，不知道哪裏來的這嗎多毛病。”
“好了，抱怨完了還是去看看，萬一真死在路上了，也是麻煩。”
兩人罵罵咧咧地打開門，一瞬間，撲面而來不知道什麽粉末，迷住了他們的眼，火辣辣地疼，視線模糊，什麽都看不清。
趁着這個機會，宋思宜和葉微瀾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推開這兩人，從飛馳的馬車上摔了下去。
在地上翻滾着，停下以後，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宋思宜連滾帶爬地拉起葉微瀾就跑。
身後傳來那兩個男人的罵聲：“站住！”
宋思宜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但她不敢停，拉着葉微瀾拼進全力往前跑。
“思宜，停，停一下，我不行了。”
“再堅持一下，他們快追上來了。”
本來一路狂奔的宋思宜突然停了下來，葉微瀾立刻弓着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宋思宜看着前面的懸崖，再回頭看快要追上來的兩個人，一時間做不出決定。
前面是深淵，後方卻是比豺狼虎豹更恐怖的存在，無論哪一條，都是死路。
眼看着後面的人越來越近，或許是看出宋思宜已經是無路可退，那兩人放慢了腳步，甚至有些悠閑，看宋思宜和葉微瀾的眼神像是看着已經在籠子裏的獵物，一切盡在掌握，此刻她們的掙紮也只是毫無意義。
宋思宜沉思片刻，做出了決定。
她附在葉微瀾耳邊小聲道：“等會我把他們引開，你就趕緊跑。”
“別管我。”
葉微瀾還沒反應過來，宋思宜已經松開了她的手，朝着懸崖縱身跳下。
宋思宜知道，她這一跳，那兩人為了怕麻煩，肯定會先來救她，這樣她至少為葉微瀾争取了逃跑的時間。
曾經無數次宋思宜想過要追随裴淮璟而去，反正她在世上已經沒什麽牽挂，但每一次都被宋景雲發現。
如今，她有了替裴淮璟報仇完成他遺願的目标，想死的念頭逐漸淡了，卻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迎接了死亡。
宋思宜閉上眼，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這樣也挺好的。
淮璟，我來見你了。
預想之中的下墜沒有繼續，宋思宜感覺到有人抓住了她。
宋思宜睜開眼，震驚得無以複加：“霍晏。”
“抓緊我。”
震驚之餘，宋思宜的心情又是複雜的。
她不願意跟霍晏之間扯上救命之恩，因為他是她的仇人。
霍晏一手抓着懸崖上的樹枝，一手緊緊握着宋思宜的手腕，脆弱的樹枝根本支撐不住他們兩個人的重量，逐漸出現了斷裂的跡象。
宋思宜這時候格外的冷靜，冷靜得有些不像平日的她。
“你既然會救我，為什麽不救他？”
宋思宜的聲音很小，逐漸淹沒在了呼嘯的風聲間。
他們才認識不到數月，而淮璟是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他為什麽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去送死。
宋思宜盯着霍晏，突然笑了起來。
不如就一起死了。
她用力向下一拉，原本就搖搖欲墜地樹枝立刻在霍晏手裏斷成兩截，兩個人瞬間朝着深淵墜落下去。
宋思宜以為霍晏會松手，趨利避害是每個人的本能，她要死，霍晏自然不會跟着她一起，但是，宋思宜沒想到，在最後一刻，霍晏都沒有松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