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宋思宜閉上了眼,卻沒有預料之中的痛苦,出奇地安靜,沒有風,有的只是挂在天邊的太陽,沒有任何雲霧遮擋,直射下來,閉着眼都能感受到刺眼的日光,晃得人眼睛發疼,她似乎聽見了沉重地砸在地上的聲響。

她的臉緊貼在霍晏懷裏,腦袋被震得嗡嗡直響,有些發暈。

兩人就這麽躺在地上,誰也沒有說話,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戈壁石灘,沒有人煙,有些荒涼。

宋思宜看着眼前的景色,腦中又浮現出了裴淮璟的模樣。

這好像是他曾經待過的地方,也永遠留在了這個地方。

“漂亮嗎?”

霍晏突然開口,伴随他的聲音胸腔也跟着震動,貼在他心口的宋思宜心跳也随之起伏。

宋思宜盯着眼前一望無際的荒漠,已接近傍晚,落日餘晖下,原本蒼涼的大漠也染上了絢麗的色彩,入眼是一片血紅的晚霞,照在大漠之上,壯觀绮麗,震懾人心。

這裏是與樂都全然不同的景色,也是宋思宜從未踏足的地方,這樣的壯麗景色,似乎有一種撫慰心靈的力量,人的一切愛恨情仇都顯得尤為渺小,不值一提。

宋思宜不出聲,霍晏摟着她的肩膀坐了起來,望着前方。

他也沒想到因為宋思宜,他會陰差陽錯地這麽快回到栎陽。

矗立在不遠處的一座邊陲小城,在無邊無際的大漠裏顯得孤寂無助,經受多年風沙洗禮,依舊伫立,只是外牆已經斑駁,破舊不堪。

挾持宋思宜的這群人目的地竟然是栎陽,這是霍晏也不曾想到的事情,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又是受何人指示,都已經不得而知了。

那兩人本不是什麽忠心之人,他和宋景雲追上來時,正要審問,誰料他們剛一開口,就被不知何處來的暗器一擊致命,就那麽死在了他眼前。

線索也就此斷了。

不過,這幕後之人的手既然能伸到這麽遠的地方,這件事必定不會像表面看上去的這麽簡單。

看了一眼身邊似乎正在發呆的宋思宜,霍晏想,目前最重要的事還是安撫宋思宜的情緒。

她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也是,她這樣的大小姐,平日被保護得太好,何曾見過這種陣勢。

見她發髻散亂,衣裙也是皺成一團……突然瞥見宋思宜裙上的血跡,霍晏立刻抓起了她的手,問道:“哪裏受傷了?”

想着裴淮璟,宋思宜一直在出神,直到霍晏加重了力道,她感覺到疼痛,這才反應過來,低頭,看向自己的裙子,知道霍晏是誤會了,輕聲道:“不是我的血。”

“沒受傷嗎?”

“那些人有沒有欺負你?”

宋思宜回想起死在她面前的男人,臉色驟變,但是,又并不想在霍晏面前表現出懦弱的一面,只是搖頭。

霍晏如何看不出宋思宜沒有說實話,不過,宋思宜不願意講,他也不再勉強,看她精神狀态還算不錯,應該是沒有什麽大事。

“為什麽是你來救我?”

“為什麽不能是我?”

“我以為你會感激我,畢竟我救了你,但是,好像跟我想得不太一樣。”

“你好像更在意就你的是誰,你希望誰來救你?”

宋思宜望着前方,喃喃低語:“只要不是你。”

面對宋思宜的時候,霍晏覺得自己的脾氣已經快被磨沒了,這麽不知好歹的人,若是其他人,他連看都不會再看一眼,又怎麽可能做這種倒貼的事。

霍晏反笑:“你這算是過河拆橋?剛才我救你的時候你怎麽不說,幹脆就等着你想要的那個人來救你,還費我一番功夫,救了個這麽不知好歹的人。”

說是這麽說,但霍晏仍然清楚地記得剛才宋思宜決絕赴死的眼神,她好像是真的想死,毫無留戀。

霍晏也不知自己那時候是怎麽了,像是鬼迷心竅,宋思宜要死,他竟然還發瘋一樣地不肯松手,真被她帶着一起下墜,若不是他及時清醒過來,他們兩個人這會可能真的在奈何橋相見了。

“瀾姐姐呢?還有其他人,她們怎麽樣了?”

“你怎麽不關心關心我呢,為了救你,我可是差點死了。”

“連不知名的陌生人你都能關心。”

“我看你挺好的。”

霍晏都被氣笑了:“我看你更好。”

看來她确實是沒事,頭腦清晰,三兩句就能把他堵得無話可說。

“你不用擔心了,有宋景雲在。”

“哥哥來了嗎,他現在在哪裏?”

“忙着英雄救美,你就不用管了,還是先顧着自己吧。”

霍晏想起了當時宋景雲看到葉微瀾時兩人之間百轉千回的對視,連他一個局外人都看得清楚,以宋思宜與這兩人的關系,居然還看不明白。

“你是真不知道?”

“知道什麽?”

“宋景雲為什麽現在還沒成親?”

“因為他沒有喜歡的女子。”

霍晏笑出聲,盯着宋思宜:“算了。”

“你什麽意思?”

宋思宜正要繼續問,突然響起一陣叫聲,聽着像是某種野獸發出來的,光是聽聲音,就讓人汗毛直立,不寒而栗。

“什麽聲音?”

霍晏淡定說道:“狼叫。”

宋思宜心一下收緊了,看着逐漸暗下去的天色,更是害怕:“我們走吧。”

幕天席地,被野獸包圍,這樣的場景,想想都心頭發涼。

宋思宜站了起來,霍晏卻不動,她心裏着急,伸手去拉霍晏:“趕快走了。”

霍晏的視線落在宋思宜放在他袖口的那只手上,勾唇,面上浮現出一抹淺笑,這才起身。

“去哪?”

這話本來該是宋思宜問霍晏的,畢竟宋思宜全無經驗,對此地更是不熟悉,但如今,兩人的身份調轉,宋思宜成了領路人。

宋思宜連此處是哪裏都不知道,又怎麽會知道如今該做什麽。

只知道夜裏不能待在野外,至少要找個有瓦遮頭的地方住下來。

“我也不知道。”

依霍晏的想法,随便找一處地方歇一晚,即便是荒郊野外,也無所謂,但宋思宜肯定是不行。

她身嬌肉貴,自然是受不了這種苦。

看着不遠處的栎陽城,霍晏有些猶豫。

但對宋思宜來說,栎陽城就是她的目的地。

霍晏拉住宋思宜:“換個地方。”

“這附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找到住處了。”

“為什麽不去這裏?”

“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宋思宜不願:“現在已經很晚了,明明這裏可以找到住處,為什麽舍近求遠?”

霍晏有口難言,一進栎陽,必然會遇到他不想見到的人。

“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她也不懂霍晏在糾結什麽,她是累了,只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也不想管霍晏心裏在想什麽,要避諱什麽,這些她都不關心。

最後霍晏還是拗不過宋思宜,只能進了栎陽城。

邊陲小城,當然是不能跟樂都比,但好在還有一兩家客棧,至少找個落腳的地方不成問題。

“還有空房嗎?”

“有的。”

“給我開一,開兩間。”

老板面露難色:“真不好意思,小店客房不對,如今只剩一間了。”

宋思宜遲疑,回頭看向霍晏:“不如……”

“嗯?”

“不如你就在外面将就一晚。”

霍晏以為宋思宜跟他商量不過是她睡床他睡地上這種話,沒想到,她甚至都沒想過讓他進屋。

“你還真不客氣。”

“你答應了?”

“不答應。”

宋思宜不再跟霍晏商量,直接對老板道:“麻煩給我開一間房。”

“好,您二位是?”

“不是一起的。”

在老板看來,兩人就是吵架鬧脾氣的夫婦,夫妻間的情趣他不多管,說不定半夜就摸進房裏去了,所以他也就依宋思宜所說開了一間房。

付賬的時候,宋思宜才犯了難。

她根本身無分文。

連可以用來抵賬的金銀玉器珠寶首飾都沒有一件。

“你有銀兩嗎?”

霍晏本想說沒有,但看宋思宜眼下發青,臉上是不住的疲憊,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

“我付錢可以,但是沒有讓付錢的人睡外面的說法。”

說完以後,霍晏自己都唾棄自己。

這種軟綿綿的商量的語氣,是怎麽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他都退步到這種地步,宋思宜竟然還是為難,遲遲不肯松口。

“我睡外屋。”

“好吧。”

除去第一次意外與霍晏同床共枕,宋思宜還從未與男人同住一間房。

雖然她睡床上,霍晏在外間,但一想到他就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她還是不舒服。

跟第一次的情況相比,她的心态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霍晏與裴淮璟的死有關。

如今,霍晏又救了她,可是,他還是導致裴淮璟之死的元兇。

宋思宜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動靜讓霍晏也難以忽視。

“睡不着?”

“沒睡過這麽硬的床嗎?只能忍忍了,這已經是這裏最好的客棧了,只有這種條件。”

宋思宜不知道該說什麽。

霍晏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道:“你沒在這種地方待過,肯定不知道。”

“這個時候來這裏已經算好的了。”

“要是冬天來,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天氣太冷了,種不了糧食,也沒有獵物,好多人都只能靠平常儲存的那一點糧食過冬,所以能吃飽都算不錯的。”

“你剛才吃不慣的那些食物都是這裏人能吃到的最好的東西了。”

宋思宜想起方才吃飯時,她只是嘗了一口面前看上去像湯又不像湯的食物,就覺得味道有點怪,沒再繼續吃。

霍晏很自然地拿過她面前的碗,直接幫她解決了。

宋思宜有些震驚,畢竟是她吃剩的東西,霍晏卻很平常地說道:“不要浪費。”

如今聽霍晏說這些,她才了然。

霍晏好像真的對這裏很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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