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宋思宜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好像對這裏很熟悉?”

黑暗中宋思宜看不到霍晏的神情,只是聽他毫不在意的語氣,輕飄飄地說道:“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

“我聽說你爹娘……”

“我爹娘早死了,沒人管沒人教,活到這麽大,還算是挺幸運的。”

“跟你們這種出身的人自然是不能比的,所以我這麽多惡習,這都是有原因的,你想說這個?”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思宜此刻真的沒有半點諷刺的意思,只是霍晏的經歷讓她有那麽一瞬間帶入了裴淮璟。

裴淮璟也是年少離家,明明有親人,有朋友,最後卻還是一個人孤獨地離開了人世,被所有人遺忘。

“那你是覺得我可憐了?”

宋思宜沉默,比起霍晏的身世,她确實幸福得多。

“這也不錯,既然可憐我,你對我的态度是不是該改改了。”

宋思宜每每見他,兩人之間似乎總是劍拔弩張,沒有片刻安寧的,他更是不知緣由,若說宋思宜厭惡他輕佻散漫,以她的性情來說,大可視而不見,不必來往,何至于情緒波動如此之大。

“你很會倒打一耙。”

宋思宜剛升起的一點憐惜立刻煙消雲散了。

霍晏這種人怎麽可能需要人可憐,哪有一點脆弱的樣子,分明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裝可憐也是他,心狠手辣也是他,從來看不見他真實的一面,用放蕩不羁的面具掩飾真正的自己。

宋思宜很早就看出來,霍晏根本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一般是個沉迷酒色混跡于煙花柳巷之地的浪蕩之人,世人皆有嫉賢妒能之心,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他的心思細膩,深謀遠慮,深谙處世之道,以他如今的身份,如此行事,自然能少些他人對他的嫉恨。

他內心強大到此地步,既不會羞于暴露自己的弱點,維護所謂的男人尊嚴,他可以示弱,也可以求饒,但不會因他人的非議而改變自己的行事作風,外界關于他的傳言他從不放在眼裏,自有一套行事準則。

就像此刻,他可以毫不避諱地接受她的憐憫心并以此要求更多。

若是旁的男人,被女子憐憫,恐怕早已大怒,羞于在女子面前丢了臉面,男子氣概受到威脅,霍晏從不會如此。

“得寸進尺。”

“那也要你給我這一寸,我才有進一尺的機會。”

宋思宜沉默。

這種事上,她從來贏不了霍晏。

“我一直很想問你,到底是怎麽做到這麽多年都心心念念只想着一個男人?”

霍晏實在是難以理解這種感情。

宋思宜又是怎麽在對裴淮璟念念不忘的情況下跟其他男人……而且最可笑的是,即便如此,他的心也還是受着這個女人牽動。

“裴淮璟已經死了,即使過去你們感情再好,他有多完美,他也不可能再回來了,你一直記着一個死了的人,有什麽意思。”

聽到裴淮璟的名字從霍晏口中說出來,宋思宜那股恨又被翻出來,她諷刺道:“你恐怕都記不清跟多少女子有過關系了,自然是不懂的。”

“人不是被欲望支配的動物,有更純粹的情感,你好像從來都不明白。”

他整日混跡風月場所,來往的都是一丘之貉,身上沾染的多是酒色財氣,污濁不堪,與裴淮璟的天資靈秀意氣高潔差之甚遠,不可相提并論。

“恣其情欲,命如朝露。”

宋思宜一點不留情面,這話聽着更是詛咒的意味,霍晏倒也不惱。

“我們好好地探讨,為何又上升到對我這個人的批判了?”

“你咒我早死啊。”

“不是詛咒,只是陳述事實。”

這般縱欲的生活,日子久了,傷身傷本是不可避免的。

“那我就把它當成你對我的關心吧。”

“我沒關心你。”

“還是你吃醋了?”

“你也說我與女子相處經驗甚多,依我平日之經驗,女子最愛說反話,否認便是承認,若我再追問下去,你還要惱羞成怒,以此來掩飾內心的真實想法。”

宋思宜聽到霍晏前面的話,立刻便要反駁,但等到霍晏說完以後,她還是将自己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若真反駁,那就應了霍晏所說的惱羞成怒,着了他的道了。

偏偏霍晏還要繼續消遣她:“如若不反駁,那便是默認了。”

“我反駁,你說惱羞成怒,不理你,你說默認,反正都是你的理了,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宋思宜終究還是沒有那麽沉得住氣,尤其是在霍晏面前,她不想輸了一頭。

聽到霍晏的笑聲後,宋思宜這才意識到,她還是被霍晏戲耍了一回。

“你還是這般才有些生氣。”

方才宋思宜在床上翻來覆去嘆息扼腕的時候,他當然也睡不着,不知何事使她憂愁至此,如今逗她幾句,雖看不到她是何種表情,但猜也能猜到了。

“你是睡不着故意找事?”

霍晏‘啧’了一聲,道:“我看故意找茬的是你才對。”

“我不過說了事實,你就這樣胡攪蠻纏,對我惡語相向,還威脅我……”

“我才沒有。”

宋思宜想着繼續跟霍晏争個清楚,但霍晏是個慣會裝可憐颠倒是非的人,跟他講道理根本無濟于事。

宋思宜幹脆閉上了眼,不再搭理霍晏。

“好好睡覺,別想太多。”

“有些事不是你能解決的,不要都往自己身上攬。”

宋思宜聽着這些話,心事重重地逐漸睡了過去。

第二日,宋思宜是被刺眼的陽光吵醒的。

她還是半夢半醒時,含糊地喊了一聲蘭莺的名字,咕哝道:“把窗戶關上。”

喊了一聲,沒有反應,宋思宜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頭,轉個身縮到了角落裏,避開惱人的日光。

待宋思宜再次醒來時,屋外已是豔陽高照,她抱着被子,呆呆地看着前方,還是初醒時的茫然。

這時候,門被推開,宋思宜立刻看了過去。

霍晏逆着光而來,一時間,宋思宜看不清霍晏的五官,只能看到個模糊的身形。

那一瞬,她愣住了。

沒有哪一刻,她曾有過這樣強烈的感覺,像是冥冥之中的宿命安排,眼前的霍晏似乎跟多年前的裴淮璟重合在一起。

好像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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