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宋思宜跪在霍晏身邊，方才與霍晏之間的不悅早已被如今的慌亂所取代，她急切地呼喊着霍晏的名字，試圖喚醒他的意識，但霍晏似乎已陷入昏迷，無論她如何拍打他的臉，他都沒有反應。
宋思宜被突然發生的這一切驚到，一時間竟忘了此地并非只有她與霍晏二人，直到她的呼喊引來了雲昭與霍老爹。
“發生什麽事了？”
雲昭沖過來，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霍晏，再看好端端的宋思宜，自然把責任都歸到了宋思宜身上。
“你對他做什麽了？”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雲昭語氣不善，但宋思宜也顧不上這些，慌忙道：“我也不知道。”
“他突然就暈過去了。”
“怎麽可能！”
“一定是你做了什麽，不然就是你說了什麽刺激他的話，不然他好端端地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失去意識？”
霍老爹幾步上前，推開雲昭，沒好氣地說道：“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些，救人要緊。”
雲昭這才回過神來：“算了，等他醒了再說。”
說完後，雲昭一臉緊張地看着替霍晏把脈的霍老爹，問道：“怎麽樣？”
“要緊嗎？”
“先把他弄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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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宜手忙腳亂地想去幫忙扶起霍晏，卻被雲昭一把打開：“我跟我爹來就行，不用你。”
霍老爹瞪了雲昭一眼，轉頭對宋思宜道：“你先休息吧，他沒什麽大礙，放心。”
宋思宜如何放心得了，但她也察覺到霍老爹想要她回避的言外之意，便點頭道：“好，那我先回房了。”
畢竟，比起霍家父女，對于霍晏，她才算是外人。
霍晏房中，雲昭壓低了聲音，問道：“爹，他沒什麽事吧？”
“你不讓她跟過來，是不是有什麽不能讓她聽到的？”
霍老爹看着床上昏睡的霍晏，嘆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嗎？”
“當然了。”
“那你也該記得，當時他是什麽樣子。”
雲昭自然忘不了。
他們撿到霍晏的那一日，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好的地方，到處是血肉模糊，臉上也滿是血污，高高腫起一大片，眼下都是裂開的傷口，幾乎不成人形。
她起初在草叢裏發現霍晏的時候，被吓了一跳，以為是具屍首，直到她爹不放心地查驗過，這才确認了霍晏還有氣息。
她不想惹麻煩，出現在荒郊野外又滿身是傷的陌生男人，誰知道是什麽身份，又會不會帶來麻煩，她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拉着她爹就要走，但是她爹偏偏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更是個大夫，更做不到見死不救。
所以他們還是把霍晏帶回了家。
足足半年，在她爹堅持不懈地醫治和她被迫的照顧下，霍晏才完全痊愈。
治療期間，她曾經多次抱怨，不懂為什麽要在一個陌生人身上花費這麽多精力。
她爹最愛說的一句就是：醫者仁心。
不過後來，想起這件事，她還要感謝她爹的堅持，不然她又怎麽會跟霍晏相識。
霍老爹接着道：“我當時也說過，他之前是遭受過難以想象的折磨，當時他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的地方，除了燙傷的印記，還有各種不同的武器留下的傷痕，而且我還在他身上發現了很多針孔，密密麻麻多不勝數。”
“替他把脈的時候，他的脈象很亂，而且有些不同尋常，他當時醒來的時候對以前的事一點都不記得，我推測應該是曾經在他身上用過的藥起的作用。”
雲昭有些不解，她爹無緣無故為什麽要提起這些往事。
“他如今并不是永久地失憶，只是由于藥物作用加之他本身也抗拒那段痛苦的回憶，所以造成了如今這樣的結果，一旦刺激他的那個引子出現，他很可能就會想起過去的一切。”
“我想那位姑娘一定是對他很重要的人，或許是她不經意說到了什麽，或者是他看到了一些他們之間的信物，才引起他如今的這些劇烈反應。”
雲昭臉色猛然一沉，似乎有些動搖，但言語間卻又十分堅定。
“如果真是這樣，那更不能讓她接近霍晏。”
“光是想到跟她有關的事，都會讓霍晏這麽痛苦，他過去那些記憶不要也罷。”
“想起來對他也只是折磨，他現在很開心，沒有這個女人，他過的很好，為什麽要讓他想起過去的事。”
“如果霍晏有親人愛人，又怎麽會舍得讓他遭受這一切，過去那幾年，他們去哪裏了？”
霍老爹其實也認同雲昭的說法，但他清楚，他們不能替霍晏做決定。
雲昭是帶着私心，他卻不能。
“這件事我們還是要聽他自己的想法。”
“他現在什麽都不記得，如果想起過去的事他又後悔了，怎麽辦，對他不公平。”
“你這樣瞞着他，才是對他不公平。”
雲昭紅了眼，她喜歡霍晏，但是也做不到完全替他決定往後的人生。
“那要怎麽辦？”
“他萬一真的想找回過去的記憶，他想起來的那一天只會是痛苦的開始。”
“我不想看到他難受。”
霍老爹嘆了一口氣：“已經留了他這些年，已經夠了。”
其實他早已找到了替霍晏恢複記憶的法子，只不過為了替雲昭留住霍晏，才一直拖了這麽多年。
雲昭想了很久，道：“等他醒了，讓我跟他談談。”
“讓他自己決定。”
霍晏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房裏，屋內似乎飄着若有若無的飯菜香氣。
他是被這香味吸引着醒過來的。
“你醒了？”
雲昭幾乎是沖到霍晏身邊。
“我就知道你肯定餓了”雲昭把飯菜端到床邊，“還難受嗎？要不我喂你？”
霍晏聲音有些啞，但精神還不錯：“又沒斷手斷腳，哪裏要你喂。”
“哼。”
“要是某人喂你，你肯定是巴不得。”
霍晏輕笑一聲：“你怎麽随時随地都非要酸她一句，是啊，要是她，我肯定求之不得。”
“你！”
“那你別吃了，這是我準備的，讓你喜歡的女人給你準備去。”
霍晏是有些餓了，見雲昭真要端走飯菜，趕緊道：“小祖宗，別鬧了，我可還是病人，你就這麽對待病人的。”
雲昭盯着霍晏，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掉下來。
“你怎麽看？！”
“我沒說什麽吧，怎麽還哭了呢？”
霍晏越是如此，雲昭越是煎熬。
只有她才知道霍晏有多好，那些人是怎麽做到對他那麽壞呢。
雲昭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有話想跟你說。”
“說。”
霍晏沒當回事，雲昭時不時地會瘋癫癫的，他早就習慣了。
這回又不知道是哪根筋沒搭對，一本正經地跟他說話。
“你想記起以前的事嗎？”
霍晏握着筷子的手頓了頓，沒說話。
“其實我爹早就找到辦法治你的失憶症了，只是我一直攔着我爹不讓他告訴你。”
“我怕你記起以後就離開我們了。”
雲昭坦蕩得厲害，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霍晏卻只是繼續吃飯，沒有聲音。
“你說話啊。”
“想還是不想，這回我可是掙紮了好久才決定告訴你的。”
霍晏沉凝許久，放下碗筷，望着雲昭：“那你為什麽又突然要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那麽自私，你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我不能替你選擇。”
“你說啊。”
雲昭滿眼期盼地望着霍晏，想聽到他的答案。
霍晏神色凝重，似乎真的在認真考慮。
雲昭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霍晏又露出了往日那種輕松自在的笑。
“不想。”
“如你所說，既然我都忘了，肯定是我不願意想起的事，都已經過去了，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想到昨晚的事，加上此刻雲昭的反常，霍晏已經猜到了幾分。
或許他失去的那段記憶，宋思宜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在昨夜之前，他已經做下的決定在此刻全被推翻。
他心生畏懼，不敢再靠近，不想面對真相。
“放心好了，我賴上你和你爹了，不會走的。”
雲昭撲進霍晏懷裏，哭着道：“太好了。”
“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沒良心的，你說過的，不會離開，不能反悔。”
霍晏輕輕地拍着雲昭的背，道：“好。”
宋思宜走到門口時，看到的就是霍晏抱着雲昭輕聲哄的場景。
她手裏端着藥，愣了片刻，這才慢慢退出了房間。
這樣也好。
霍晏早已瞥見宋思宜，但是他沒有出聲，只當沒看見。
他們之間本來就該是這樣。
宋思宜見到宋景雲的時候是在第二日的傍晚。
她甚至還來不及多問，宋景雲便拉着她就要離開。
“路上再說。”
上馬車之前，宋思宜看了霍晏一眼，視線交彙之時，霍晏立刻換上一副笑臉，道：“一路走好。”
宋思宜斟酌許久，還是問了一句：“你要留下嗎？”
“玩夠了自然就走了。”
“我們本不是一路人，就到此為止了。”
宋思宜垂眸，抛開那些不該有的萬千煩惱：“是。”
“還是要說一句謝謝。”
日後再見面或許就不是如今的光景了。
宋思宜也沒想到，她這一句話竟真成了預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