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宋思宜心情複雜,一路上無話,最後還是宋景雲打破了車上的寂靜。
“你最近在跟什麽人來往?”
宋思宜被問得茫然,不懂宋景雲話中深意:“你想問什麽呢?”
“我平日往來多的就是那些,都知根知底的。”
宋景雲面露不快:“所以我問的是我不熟悉的。”
“你知道我問的是誰。”
宋思宜一時無話。
宋景雲很少用這種嚴肅的語氣跟她說話,她稍稍一思索,便了然了。
她早該想到這些事遲早會被宋景雲知道的。
但是宋景雲掌握到哪種程度她還是不清楚,所以回答的時候她留了個心眼。
“你不必太擔心,我在做什麽,我自己心裏有數,不會亂來的。”
“我很想相信你的冷靜,但是一遇上裴淮璟的事你就完全失去理智,有理由相信你會在沖動之下做出一些不理性的事情。”
“我一直跟你說,他已經死了,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你為什麽還不肯放下?”
“我在試着放下,不過是跟他有關的人,我想從他們那裏多了解一些我未曾參與的日子,他過的怎麽樣,吃得好睡得好嗎,連這樣也不可以嗎?”
宋景雲态度強硬:“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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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來路不明,連他們的底細都一無所知,我怎麽可能放心你跟他們來往。”
“他人都死了,就算知道這些,又能怎麽樣。”
跟宋景雲的争執忽然點醒了宋思宜,她想起來了,原來她一開始接近霍晏的目的是為了裴淮璟,不知不覺中,她似乎早已把她本來的任務忘得一幹二淨。
即便一次次地提醒自己,不斷地說服自己,但她還是難以自拔地被霍晏吸引。
他言語粗俗,舉止不夠優雅,散漫随性,少了穩重,更是缺少正直,從不掩飾那些在他人眼中看來需要隐藏見不得光的想法,他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他就是如此,不屑僞裝,讨厭冠冕堂皇的僞善,看起來,似乎是沒有一點長處。
宋思宜也不明白,即便他都表現得如此惡劣不堪,她為什麽還能從細枝末節處發現他的好。
或許她也被蒙蔽了雙眼,他的一切所作所為都被她自動加上了光環,她完全失去了辨別是非的能力,又或許,他其實并沒有外人看來的那麽毫無可取之處。
宋景雲看見宋思宜沉默地低垂着頭,一言不發,以為是自己的話說得重了,又開始反省自己言辭過分激烈:“我只是不想你受到傷害。”
“其實很多事情并不是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一直在美化你的記憶,因為失去了,所以更加執着,在這個過程中 ,不自覺地就美化了某些人事。”
“如果裴淮璟那時候沒有離開,你們一直朝夕相處,可能你會發現他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完美。”
宋思宜道:“世上也許沒有完美的人格,他當然不可能沒有缺點,但是至少在我看來,他已經做得夠好。”
“小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宋景雲突然發問,看上去是跟此時他們的談話無多少關聯的事情。
“你指什麽呢?”
“關于他的事,我記得很清楚。”
宋思宜猜測宋景雲或許想以此來證明他的觀點,多年前發生的事,即使她記得,也不過是模糊的印象,剩下的都是她自己腦子裏自動補充完善的。
她搶在宋景雲之前堵住了他可能要說的話。
宋景雲沒有反駁,反而笑了起來。
“清楚?”
“你這麽确信嗎?”
宋景雲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提升,宋思宜自然沒有錯過。
“你想說什麽?”
宋景雲沒有回答,自顧自地回憶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裴淮璟嗎?”
“那日是中秋宴,因為爹與裴世伯私交不錯,那一晚我們兩家人聚在一起賞月慶祝,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裴家的人。”
“整晚我們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反而跟他的兄長和姐姐熟悉了起來,因為一整個晚上都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裴夫人一直守在他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幫他夾菜,喂他喝茶,明明身邊還有下人,但裴夫人都沒有假手于人,都是親歷親為。”
“他看上去不像是生病的模樣,但臉色确實又不怎麽好,很瘦,脾氣也不怎麽好的樣子,因為裴夫人夾了一塊可能是他不怎麽喜歡的糕點,他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對着裴夫人說了幾句,我們離得太遠,聽不清楚說了什麽,只看到裴夫人滿臉讨好地安撫着他,母子關系似乎是反了過來,當母親的卻要看孩子的臉色,小心翼翼,生怕他不滿意不高興。”
“你正忙着放河燈,肯定沒注意到這些,但是你還記得嗎,宴席散了後,你嘴裏塞着點心,一邊口齒不清地跟我說‘哥哥,那個人好怪啊’”
“你說的就是裴淮璟,僅僅一個晚上,甚至連話都沒說上,但你都察覺了他的古怪。”
“‘他真奇怪,明明這麽多好吃的,他不吃就算了,我看他一個人坐在那裏主動邀請他跟我們一起玩,他不願意就算了,還瞪了我一眼’”
“我當時還笑話你,說你平日鬧騰慣了,總算是碰上難搞的人了,也有讓你覺得奇怪的人。”
聽着宋景雲的話,宋思宜努力回憶着當年的一切,試圖找回當時的記憶,她能想起一些模糊的場景,一群孩子們打鬧的畫面,還有她手裏抓着糕點蹲在地上望着月亮的畫面,也出現了宋景雲所描述的場面,但是很奇怪,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時候的裴淮璟是什麽樣子。
她腦中裴淮璟的樣貌一直不清晰,總是只有一個輪廓。
“我想如果不是我提起,你肯定想不起來這件事。”
“你對他的印象應該只起始于七八年後的再見,那時候的他已經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他跟同齡人不同,穩重得體,沒有那個年紀少年人的急切和輕浮,體貼又周到,你會喜歡上他太正常了。”
“但是,在你們熟悉起來的那兩年裏,再到後來他離開樂都前的那段日子,你去送他的時候,你真的沒有發現什麽嗎?”
宋思宜腦子很亂,有什麽是她忽略了的嗎?
她嘗試着回憶,但是裴淮璟的死訊帶給她的沖擊太大,她似乎只能記起他們分開那日她的挽留和裴淮璟的決絕。
“你到底想說什麽?”
宋景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道:“我只想讓你想清楚,有些時候并不是毫無征兆的,你們朝夕相處的日子裏,有些東西,其實早就藏在細節處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肯定能發現的。”
“霍晏挺可憐的,無父無母,活了這麽多年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宋思宜很詫異,往日都是看不上霍晏的宋景雲竟然也會替他說話。
“我知道那個人想讓你做什麽,如果他用裴淮璟來引誘你,我希望你想清楚了,你是不是真的願意做這些事。”
“不要因為愧疚或是其他,成了他人的工具。”
宋景雲很奇怪,尤其是這一次出現,說着模棱兩可意味不明的話,明知會勾起她的好奇心,但偏偏就是不肯說明白了。
“究竟出什麽事了?”
“你很奇怪。”
“我說沒有的話,你肯定也不會相信,但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說,是我确實沒辦法,我也很為難。”
宋景雲望着前方,用宋思宜難以察覺的聲音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希望你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