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分手費(一更) “我要把整間餐廳,全……
第33章 分手費(一更) “我要把整間餐廳,全……
鐘虞看?着蔣紹言的車子開走?, 轉身望了一圈,往街角一家?營業的咖啡店走?去。
進去後,他先點了一杯黑咖啡, 端着咖啡走?去角落一張桌子, 随後拿出?手機回電話。
等待接通的那幾秒, 足夠鐘虞回想起這位大老板兼大客戶,五年前那次拉美之行,他因為?拿槍抵在當地幫派頭目腦門上而得這位大客戶賞識。
先是擔任私人法律顧問?, 之後又成了A&Z整個集團的法律顧問?, Judith空中花園餐廳包場确有其事,此外還有旁人不知道的事, 比如辦公室裏徹夜長談,私人海島沙灘漫步。
很快便流言四起,有人說大客戶不過垂涎他的臉,鐘虞自己也一度這樣認為?,因此十分警惕,但?接觸下?來他發現對?方根本沒那個意思,反而以一種長輩的姿态在提攜他, 引導他。
不可否認在國外這幾年, 因為?這個人的出?現, 鐘虞窘迫的生活迎來轉機, 但?拿槍頂別人腦袋不是誰都有膽量去做的,所以他有這樣的機會完全是靠自己争取。
鐘虞不是個甘心依附別人的人,機會來了就拼了命也要抓住, 客戶的每個案子都辦得十分漂亮,才會在競争激烈的安誠升得這樣快,他和對?方也沒有金錢往來, 連禮物都沒收過。
他自認行得正坐得直,問?心無愧。
大客戶對?外的名字叫安德魯,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實際是個華人,姓林,全名林墨笙,二十四歲之前一直在國內生活,之後才去美國,和當地一個企業家?的女兒相識結婚。生下?兒子之後妻子早逝,他并?未再?娶,一直單身到現在,借着妻子的家?族産業飛黃騰達并?更上一層,創造了龐大的財富帝國。
伊森就是他的獨子。
鈴聲的驟然中斷叫鐘虞回神,手機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富有磁性的成熟男人的嗓音,接着剛才的話問?鐘虞,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收購談不攏也無所謂,不過一家?酒店而已,但?你在國內耽誤得有點久,該回來了。”
鐘虞沒有立刻回答,頓了頓才說:“我知道,但?您了解我,一旦開始我就想要盡力做完。”
那頭輕輕一笑?:“有時候放棄也是一種智慧,不必強求結果,盡心就好,總之盡快回來吧,我這裏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
之後又聊兩句,林墨笙才挂電話,鐘虞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八點半,他端起已經涼掉的咖啡幾口喝光,拎起公文包離開了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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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個路口,鐘虞步速快,很快就到了西北集團樓下?,故意等到九點差五分才搭電梯上樓,卡着八點五十九出?現在蔣紹言辦公室外面?。
譚朗站在走?廊上,正不停看?表。
早上蔣紹言剛到,就跟他說九點鐘虞會來,緊接着又撂下?一句:“如果他超過九點才到就不用讓他進來了,我不見,遲一秒都不見。”
這話說得跟賭氣似的,譚朗沒想到還能從一向?沉穩持重?的老板嘴裏聽?到,不由一愣,忙不疊點頭。
此刻見到鐘虞,譚朗才松口氣,一看?時間正好卡點,不敢耽誤就去敲蔣紹言的門。
等了比平時更久的時間他才聽?到蔣紹言說請進,聲音也聽?着比平時略低,顯然情緒不高。譚朗推開門就站到旁邊,請這位臉色同樣不大好看?的鐘大律師進去,然後趕緊将門從外面?關上,免得被戰火波及。
蔣紹言這間辦公室鐘虞來過許多次了,都是為?私事,為?公事還是頭一遭。他拎着公文包站着沒動?,等蔣紹言請自己坐下?。
蔣紹言坐在辦公桌後頭,西服外套已經脫了,只穿襯衫和馬甲,領帶被扯開,衣袖也挽起到小臂,露出?結實的肌肉,神情有些兇,像是要跟人打架。
遙遙對?峙片刻,蔣紹言才開口讓鐘虞坐,語氣疏離冷淡,之後又打內線叫秘書送咖啡進來,末了還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不知道我這裏的咖啡鐘律還有沒有胃口喝。”
鐘虞便知道蔣紹言看?到他走?進去那間咖啡店了,明明開車走?了,不知道又在哪兒停下?,默默關注他。心突然就軟了,鐘虞又覺得有些好笑?,笑?蔣紹言這麽大人還這麽幼稚,不過這些情緒變化都沒表現在臉上,他不急不慢地走?到長沙發坐了下?來。
秘書送咖啡進來,出?去之後又将門帶上,蔣紹言這才起身,走?到平時他待客的那個寬大的單人沙發坐下?,兩條長腿交疊,英俊的臉上不怒自威,氣勢迫人。
前情兩人都清楚,鐘虞不贅述,直奔主?題,他今天來主要就是為跟蔣紹言談協議裏“分手費”這一項。
所謂“分手費”,是跨境收購中買方的一種防禦性措施,簡單來說就是如果在交易過程中賣方突然反悔了,不賣了,需要支付給買方一筆費用,來補償買方在前期所花費的時間和成本。*
分手費是雙方協議的核心要素,通常是交易價格的一定比例,在1%-5%之間。*
現在的分歧點在于,蔣紹言要求A&Z卡着上限支付5%的分手費,而A&Z不願意,最多只願意支付交易價格的1%。
蔣紹言理由很充分,他全資收購,誠意十足,前期盡調耗費人力物力財力,要價高點就是為多份保障,如果A&Z同樣也有誠意,最終交易達成,那這筆錢其實也不必支付,等于沒有損失。
他不過買家?酒店,又不是什麽敏.感資産,幾乎不存在通不過官方審查的可能,他這麽做就是要杜絕A&Z反悔,也就是他蔣紹言一定要買下?這間酒店。
鐘虞據理力争,幾乎沒風險不代表就一定沒風險,萬一審查通不過或者其他非人力可控環節出?問?題導致交易失敗,A&Z一分不賺還得倒貼一大筆,沒這個道理。
雙方你來我往,鐘虞發現蔣紹言本人肯定是對?收購條款仔細研究過,熟悉程度不亞于他,而且對?以往案例也信手拈來。
兩個人互不相讓,唇槍舌戰,氣氛逐漸趨向?激烈,鐘虞忍不住問?了一個從最開始就困惑他的問?題。
他問?蔣紹言,為?什麽要收購這間酒店。
Judith是一家?老牌酒店,也就占了歷史久名聲響的優勢,最近幾年因為?設施陳舊,實際營收并?不理想。蔣紹言要是想進軍海外,花同樣價格能買到更有性價比的資産,所以他從一開始就不明白蔣紹言為?什麽會突然提出?收購Judith。
這個問?題從接到這個案子起就困擾鐘虞,今天終于當着蔣紹言的面?問?了出?來。
蔣紹言坐在沙發上,雙手交握擱在交疊的長腿上,斂着眉目直直看?向?他,目光咄咄逼人。他反問?鐘虞:“鐘大律師好奇我為?什麽要買?”
“是。”鐘虞說。
蔣紹言突然笑?笑?,放下?交疊的腿坐直身體看?着鐘虞問?他:“你知道我買來之後第一件事要做什麽嗎?”
鐘虞眯了眯眼,直覺不是什麽好回答:“做什麽?”
蔣紹言笑?意加深,笑?得竟有幾分邪性,他說:“都說Judith頂層花園餐廳十分浪漫,是愛情聖地,一座難求,我買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整間餐廳——”
頓了頓,又一字一字說:“全砸了。”
鐘虞臉色兀地一沉。
他看?着蔣紹言,企圖透過那雙銳利的眼看?透蔣紹言的心,他隐約有猜測,又覺得太不可思議。
他從不知道蔣紹言還有這樣任性妄為?的一面?。
兩人靜靜對?視,誰都沒再?開口,直到鐘虞點頭,輕聲說了一句:“原來這樣。”
蔣紹言又重?新向?後靠回沙發上,有些散漫地問?:“你們?之前堅持1%,但?也不是沒空間再?往上加,如果今天定下?一個數字,我可以拍板,你可以嗎,鐘律?”
鐘虞道:“我可以。”他的确有這個權限。
蔣紹言不大相信的模樣:“都不用向?你的客戶請示嗎?你們?關系這麽好?”
“這跟關系好不好沒關系,這是客戶對?我的信任。”
“僅僅是信任嗎?”
蔣紹言一句追着一句,鐘虞聽?出?了話裏的機鋒,他多麽聰明的一個人,立刻意識到蔣紹言是在借題發揮,當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也再?一次意識到蔣紹言跟六年前相比的不同,作為?一個掌權者那種迫人的強勢和威壓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換作一般人可能早頂不住,但?鐘虞沒有退,而是盯着蔣紹言的眼睛反問?:“自然是出?于對?我的信任,否則呢?”
這一次蔣紹言沒有回答,而是長久的沉默,他一眨不眨地眯起眼睛望向?鐘虞,目光像是直刺過去,仿佛要穿透那張美麗皮囊,去看?看?鐘虞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辦公室裏靜了好一會兒,靜到空氣似乎都停滞不再?流動?,蔣紹言才終于開口,一字一字反問?:“那家?餐廳的東西好吃嗎?被人包場的感覺是不是很好,鐘虞?”
鐘虞注意到蔣紹言叫了他全名,不再?是“鐘律”,而是“鐘虞”,這意味着兩人現在談的不再?是公事了。鐘虞剛才的猜測得到證實,蔣紹言原來知道他的事,憋了這麽久,繞這麽多彎終于問?出?口,也真難為?他。
他做了個深呼吸,挺直脊背,不帶感情地回視面?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餐廳東西很好吃,感覺也的确很好,你不知道站在上面?,我能看?得多高,望得多遠。”
再?不會被至親的人背叛出?賣,也不用戰戰兢兢活在被威脅淩辱的陰影下?,他像是跟過去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徹底斬斷,跟那個令人唾棄的自己完全告別。前方,未來,只有亟待展開的嶄新人生。
蔣紹言聞言笑?笑?,帶着幾分戲谑:“是不是還可以有很多錢?”
渾身的血液一瞬間湧到頭頂,鐘虞陡然間眼前發黑,猛地攥起手指,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才能勉強找回視線。他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還在用力,不斷用力,他冷冷看?着蔣紹言:“是,很多很多,多到數不盡花不完。”
蔣紹言問?出?口的那一刻就後悔了,而鐘虞突然從沙發起身,雙手緊握,居高臨下?盯着他,繼續說:
“畢竟你也知道我需要錢,錢是個多麽好的東西,能買人的性命,斷人的前途,毀人的尊嚴!當初我接近你不就是為?了錢?勾引你上床給你生孩子不就是為?了錢?我什麽樣的人你不是最清楚?我卑鄙心機無恥,我貪婪下?流惡心!如果你今天同意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那恭喜你目的達到,收購不談也罷,我即刻走?人,從此以後不再?出?現在你面?前,免得髒了你蔣大總裁的眼睛!”
蔣紹言沒料到鐘虞反應這樣大,愣了愣,就在短短幾秒裏,鐘虞已經大步朝外走?去,連包都顧不上拿。蔣紹言拔腿去追,終于在門前将人截住,一把抓住鐘虞的手臂,強硬地将人轉身,卻發現鐘虞眼睛全然紅了,裏面?全是淚。
蔣紹言這兩天,先是被郝家?明一通話激起心頭火,又聽?鐘虞跟蔣兜兜談要走?的事,今早那個來電更叫他妒火灼心。他焦急,妒忌,無計可施,他被沖昏了頭才會口不擇言,現在理智找回,只剩濃濃的悔意。
鐘虞極力忍着的眼淚突然間止不住地流下?來,他猛地抽出?被蔣紹言抓住的手。
“別碰我,不要碰我。”鐘虞低聲喝道,渾身豎起尖銳的刺,止不住地在顫抖。
他想是了,蔣紹言不知道他的苦衷才會這麽說,他當時根本就是被逼無奈走?投無路,但?心還是難以遏制感到疼痛。
蔣紹言同樣感受到難以言述的心痛,他不敢再?觸碰鐘虞,只能輕聲說:“對?不起,我收回我所有的話,對?不起……你并?非你自己說的那樣,你很好,真的很好。”
鐘虞沒有應,強迫自己迅速平靜,雙手抹掉臉上的淚,轉身去拿落在沙發上的公文包。
随後他沒再?看?蔣紹言一眼,大步走?向?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
門開了又關,辦公室裏靜下?來,只剩蔣紹言一人。蔣紹言站在原地久久沒動?,外面?明明是晴天烈日,他卻只感到徹骨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