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點绛唇(二更) 我愛你,是束縛,是綁……
第46章 點绛唇(二更) 我愛你,是束縛,是綁……
酒精餘威尚存, 蔣紹言頭昏腦脹,但思路清晰。鐘虞這反應一看就是發生過什麽,他搜遍大腦, 丁點記憶也?無。
蔣大總裁的雷厲風行體現在各個?方面?, 鐘虞出去後, 他原地?站了片刻,當即致電助理詢問昨晚情況。
聽完譚朗敘述,蔣紹言眉心蹙起:“送完人你回來, 我已?經走了?”
“是。”譚朗道, 蔣紹言雖然叫他送完人直接回家,但蔣紹言喝得實在有點多, 他不放心,又折回去一趟。
“我到的時候您已?經走了,問了經理說您是被隔壁包間客人帶走的……”譚朗查了一下預訂信息,看到那客人姓鐘,當即猜到是鐘虞,也?明白了蔣紹言飯局上的反常。
蔣紹言沉吟片刻,交代說今天不去公司, 譚朗提醒他:“您下午還有個?會, 要去市政府。”
是了, 蔣紹言記起, 他還有個?會,市裏組織的企業家座談,他是青年企業家代表, 還要發言,推不掉更不能缺席。
“行,我知道了, 你跟司機到時候來接我。”
手?機抓在掌心,蔣紹言又打給保姆。
一早接到主家電話,保姆擔心是工作出了疏漏,正緊張,蔣紹言溫聲解釋,詢問前?一晚情況。
聽完保姆敘述,蔣紹言眼神漸亮:“所以?是他把我帶回來,還叫你煮了醒酒湯?”
“是啊是啊,不過煮完之後我就走了,之後就是那位鐘先生陪着兜兜。”
燈下黑,這麽明擺一個?人證叫他忽略,蔣紹言自我檢讨,從廚房出去,站在門口沖蔣兜兜使眼色。
蔣兜兜正膩在鐘虞懷裏看電視,不想搭理蔣紹言,迫于父權威壓不得不站起來,慢吞吞走進廚房。
蔣紹言身?材高大,地?上影子都比蔣兜兜長上好一截,單手?落兜,低頭問他前?一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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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兜兜跟他可不是雇傭關系,蔣紹言問什麽答什麽,小崽子精得很?,又有人撐腰,聽完問話,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仰起小臉,用滿是童真的口吻問:“爸爸,如果我告訴你,我能不去幼兒?園嗎?”
因為?鐘虞要走,蔣紹言就給他請了兩天假,剛才老師還來電詢問蔣兜兜怎麽沒?去。
蔣紹言心想,不愧是他兒?子,小小年紀就懂利益交換。幼兒?園而已?,上不上無所謂,他痛快答應:“可以?。”
蔣兜兜小聲歡呼,把自己知道的告訴蔣紹言,蔣紹言提取出關鍵,一是他用一根領帶綁住了鐘虞的手?腕,二是在鐘虞哄蔣兜兜睡覺的時候,他還是要走的。
所以?變故只能發生在蔣兜兜睡着之後,到鐘虞臨走前?的一段時間。
期間發生了什麽?
問蔣兜兜是問不出來了,不過沒?事,蔣紹言還有後招。
客廳有監控。
監控是當初剛找保姆時不放心才裝的,畢竟蔣紹言還有那麽大集團要管,不可能時時看着蔣兜兜。他去書房将電腦打開,把前?一晚監控調出來,從鐘虞扶自己進門後開始看。
鐘虞扶他坐沙發,給他墊枕頭,之後起身?對保姆說了什麽,蔣紹言停下,放大,果然見鐘虞腕上綁着一條領帶,而那領帶另一端被他牢牢抓在手?裏。
像素模糊,但蔣紹言還是認出就是他昨天系的那條,他竭力回憶,腦海卻一片空白,根本不記得有這事。
繼續往後,他看到自己喝了醒酒湯,鐘虞蹲下說了句什麽,自己便松開手?,領帶自指尖滑落。鐘虞得了自由,起身?錘了兩下腿,摟着蔣兜兜往樓上走。
客廳便只剩他一人。
蔣紹言稍一思忖,向後拉進度,直到淩晨兩點,鐘虞從樓上下來。
鐘虞自臺階而下,步伐款款身?影修長,領帶還綁在腕上,垂在身?側,像是某種獨特點綴,又好像走動間搖曳的裙擺。
蔣紹言突然喉頭緊澀,毫不猶豫截了屏。
再之後,鐘虞走到他面?前?,似乎是問了句什麽,然而監控裏只能看到他自己的側影,他看不清自己是何反應,但見鐘虞忽然彎腰湊近,那雙漂亮的眼似乎眯了眯,很?快又直起身?,坐到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低頭擺弄那領帶。
正這時,蔣紹言看到自己起身?,兩步走到鐘虞面?前?,單膝跪地?握上他的手?,鐘虞的表情由平靜轉為?驚訝,之後更變得愕然。
蔣紹言按下暫停,倒回去重看。
監控的拾音前段時間故障,蔣紹言還沒?來得及找人修,聽不見聲,但鐘虞的表情變得十分明顯,他确信是自己說了什麽。
他維持單膝跪地的姿勢,脊背還挺着,頭卻漸漸垂了下去。鐘虞也?坐着沒?動,許久抓起他腦後的頭發将他的臉擡起,盯了一陣又松開,起身?費力地?将他搬回沙發。
三兩下扯開腕上領帶,一把丢他身?上,鐘虞居高臨下,端着無情面?目,正如夢裏那般。
然而又跟夢裏的袖手旁觀不同,蔣紹言看到他往樓上走,回來時手?中多條毯子,仔細蓋在了他身?上。
之後漫長的黑夜,鐘虞都站在落地?窗前?,間或回頭看一眼。
兩小時34分鐘,蔣紹言沒?快進沒?倍速,一幀一幀地?看,他數了數,鐘虞一共回頭看了他二十三次。
最後一次回頭,窗外天光乍現,鐘虞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那之後又打幾通電話,鐘虞才走回來,經過他時将垂地?的毯子向上拉,之後坐到旁邊沙發,單手?支頭,和衣閉眼。
胸腔被複雜的情緒擠滿,喜悅、酸澀、痛楚、心疼……難以?名狀,相互牽扯,如此真實。
這過山車般的情緒跌宕,當初接手?公司,在董事會上被惡意圍攻,破釜沉舟再到最後破局也?難以?匹敵。
蔣紹言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但總歸是他的話叫鐘虞決定留下。
他想,難道他說了“我愛你”,随即又自我否定。如此簡單蒼白又無力的三個?字,根本不足以?打動鐘虞。
蔣紹言一直都清楚,當年沒?有說,如今也?沒?有說,正是因為?他知道鐘虞根本不會信。
他曾試圖從點滴拼湊出鐘虞的過往,鐘虞并不缺愛,他沐浴親情長大,然而也?正是親情之愛化?作最尖利的刀刃,反手?将他刺得身?破血流,人生都差點毀掉。
鐘虞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說愛他。
這三個?字對他來說,是束縛,是綁架,是毀滅。
所以?蔣紹言一直将這三個?字深埋心底,只在夜深人靜時掏出來,獨自咀嚼回味,想象或許有天能宣之于口,想象那時的場景和語調,想象鐘虞的反應。
然而他不能确定鐘虞的反應,就像一直以?來,他都無法确定鐘虞到底想要什麽。
朝夕相對九個?月,拼圖始終缺一塊。
鐘虞的心上罩着一層堅硬的殼,水攻不破,火燒不穿,他進不去,只能在外面?徘徊。
所以?這三個?字慎之又慎,他不信自己會在醉酒後這樣輕易就說出來。
他寧願借着收購讓鐘虞回國,帶鐘虞回以?前?的公寓,叫他親眼看到。鐘虞态度堅決執意要走,他也?只會尊重,不叫自己以?愛之名将他束縛。
天高海闊,他的小虞兒?值得更廣大的天地?。
也?不是沒?有後招,酒店已?經收購,鐘虞也?認了蔣兜兜,大不了他追去國外,借生意和小崽子多聯系多見面?,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他不介意再等一等,他耐心十足。
而鐘虞突然改主意叫他仿佛夜路行人,終于窺見一絲曙光。管他休假或是其他,總歸那堅硬的外殼裂了一道縫,不再堅不可摧。
心情一波三折,蔣紹言已?然重整旗鼓,将整段監控鄭重保存,起身?重回樓下。
中午叫得外賣。
蔣兜兜纏鐘虞纏得緊,嗓子裏跟混了蜜似的黏黏糊糊:“小虞兒?,我們?幼兒?園關門啦,我從今天起就沒?地?方去了,我能跟着你嗎?”
鐘虞發現,他連蔣兜兜胡說八道都聽得津津有味,寵起孩子來可以?這樣毫無底線。
他夾了塊排骨給蔣兜兜:“好啊,關門了就不去了,你想做什麽我們?一起做。”
蔣兜兜“耶”了一聲,轉臉看蔣紹言,比了個?鬼臉。
蔣紹言也?不想走,但他還得開會,換了身?低調穩重的正裝,跟鐘虞解釋過後出了門。
“嗯。”
那張皎麗的臉上神情寡淡,漫不經心,目不斜視,直到關門聲響,才從電視扭頭朝門口看去。
沒?過一分鐘,門鈴響。蔣兜兜跳下去往玄關跑,開門前?先看監控,發現是蔣紹言這才開門,奇怪問:“爸爸,你怎麽回來了?”
鐘虞跟着現身?,也?好奇看來。
蔣紹言到了樓下又摁電梯上來,目光從小的略過,停在大的身?上,遲遲難開口。
動畫片正放到關鍵部分,托馬斯小火車穿越廣闊平原,汽笛轟鳴,蔣兜兜不理他爸,大喊一聲“嗚呼”跑回去繼續看。鐘虞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面?前?正裝肅立的英俊男人,猜測道:“忘帶東西?了?”
蔣紹言這才動動嘴唇:“手?機。”
蔣紹言穿着正式,鐘虞猜今天的會或許很?重要,為?節省時間,他問:“放在哪兒?了,我幫你拿。”
蔣紹言又不說話了,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他,鐘虞狐疑,視線下落到蔣紹言右手?,手?機赫然抓在掌中,頓時無語。
他指了指蔣紹言的手?:“手?機就在你手?裏。”說罷擡手?關門,被蔣紹言一把按住。
寬大的手?掌有力抓着門板,蔣紹言低頭看一眼,不由笑了笑,紳士道歉:“抱歉,我的錯,是我沒?注意。”
鐘虞用眼神詢問他還有何事。
蔣紹言頓了頓,突然喊:“鐘虞。”
鐘虞眼皮一跳,不知為?何,聽蔣紹言這般叫他名字,他又想起昨晚那令人難以?啓齒的“寶寶”來。
蔣紹言高眉深目,一身?低調的黑也?叫他穿得英俊逼人,絲毫不見昨晚的頹喪,眼神明亮帶着脈脈溫柔。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鐘虞閉唇,靜待下文。
“……”蔣紹言似乎躊躇一陣,才說,“我開完會就回來,待會兒?見?”
疑問的調子,像征求同意似的,鐘虞纡尊降貴般點頭,平淡說:“嗯,待會兒?見。”
說罷便關門。
剛轉身?,門鈴又響,鐘虞納罕又怎麽了,只得再一次把門打開。
蔣紹言還立在門口,目光滑過鐘虞的臉,不經意下移,去看他腳邊影子。
鐘虞敏銳,早注意到,沒?好氣質問:“你老看我影子幹嘛,怕我是鬼?”
蔣紹言失笑,心想鐘虞若是鬼,也?是勾人魂魄的豔鬼。
兩次三番去而複返,蔣紹言不過覺得一切太不真實,索性誠實道:“我就是覺得……太不真實了,想回來确認你是不是真的在。”
真誠是永恒的必殺技,鐘虞沉默片刻,突然伸手?,食指在蔣紹言微張的唇上點了點,又重重按了一下,說:“這回夠真實了吧。”
說完就迅速将門關上。
鐘虞站着沒?動,暗自撫平心跳,同時在監控裏看蔣紹言,蔣紹言同樣站在門外,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半天才見他擡起手?,在嘴唇上輕輕撫過,随後大笑轉身?,大步往電梯走去。
電梯門開,蔣紹言走進去,這回是真走了。
鐘虞看那空蕩的監控,不自覺搓動手?指,指腹還殘留那張唇上溫熱幹燥的觸感。
“神經。”他低聲說了一句,說完繃不住,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