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黑白子 “小虞兒你使詐,重來重來!”……
第49章 黑白子 “小虞兒你使詐,重來重來!”……
走?到蔣紹言面前, 那人停下,問?了句:“怎麽了?找不到車?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歪頭笑語,卻暗含挑釁。
蔣紹言面無表情, 徑直走?了過去, 那人誇張地高?舉雙手往旁閃躲, 望着蔣紹言的背影眯了眯眼,随後怪笑着上了那輛牧馬人,揚長而去。
蔣紹言也上了車, 車門重重一關, 砰一聲響。靜坐片刻,蔣紹言撥了個號碼, 他要查這人的底細。昨天的預感是對的,這男人就是刻意為之,岚大門前那次差點撞車也不是意外,對方就是故意,而且絲毫不怕他知道。
車裏低壓彌漫,後視鏡裏映出?一雙兇狠滿是戾氣的眼,任誰看了都很難相信這會是蔣紹言的眼神。
接班前蔣紹言曾在蔣西北身?邊做助理, 接觸過的人對他的第一印象, 無一例外都是溫和、恭謙、低調。助理做了兩年, 蔣西北查出?患癌他才突然被推到前臺。
當時許多人都懷疑, 覺得他年輕鎮不住場,頂不了事,包括蔣西北在內。幾個董事觀望一陣, 聯合起來反對,剩下的或明哲保身?或隔岸觀火。人事任免被否決,運營提案被擱置, 所有的事項都無法?推進,蔣紹言舉步維艱。
他面上不顯,沒翻臉沒撂狠話,暗地裏搜集領頭那個董事經濟犯罪的證據,直接寄到公安,專挑公安上門的那天開董事會,叫對方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警察帶走?。
這一招殺雞儆猴,在場的董事面色俱變,唯獨蔣紹言悠然一笑,說了一句“各位,咱們繼續吧,剛說到哪兒了”。
經此?一役,衆人這才知道,蔣西北這個兒子不顯山不露水,謙遜低調的皮子底下,根本就是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龍!
喜歡射擊也是因?為享受瞄準獵物扣動扳機那一刻的刺激和快.感,腎上腺素飙升的感覺很解壓,心跳加快,指尖發麻。
至于某些擺不上臺面的小癖好……也不過是內心陰暗面的投射。
所以?蔣紹言從不會說自己完全是個好人。他先君子後小人,如果對方以?禮相待,他回之以?禮,如果對方不長眼挑釁,那他十倍奉還。
打完電話,蔣紹言手握變速杆正要啓動,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是繼舞會和射擊場之後,他第三次見到鐘虞,那次是他主動,他知道了鐘虞的學校,主動找過去,在學校門口等。那天到了很晚才看到鐘虞騎車從外頭回來。鐘虞騎得很快,他不得不喊了一聲,鐘虞卻像驚弓之鳥吓了一跳,差點從車上摔下來,好在他箭步過去一把扶住車頭。
就是在那時,他注意到鐘虞身?後不遠處有輛黑色轎車,那車緩緩降速停在路邊,當他看過去時,車燈毫無征兆閃了兩下,随後突然加速從他們旁邊迅疾駛過。
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蔣紹言一直清楚記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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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似與現下場景毫不相關的一件事,蔣紹言又莫名其妙想了起來。
思緒混亂,蔣紹言揉捏眉心,暫且将一切按下,回去公司,先集中精神處理公事。他找的人路子廣,傍晚時分就給了回複,根據蔣紹言給出?的外貌特征,查到了這男人叫程傑。
程傑今年二?十八,祖籍在東南沿海一片,大概六七年前出?現在趙德青身?邊,起初是做保镖,因?為身?強能?打不要命,很被趙德青欣賞,漸漸地開始幫趙德青處理一些不怎麽上臺面的生意,據說行事嚣張手段兇殘,趙德青身?邊的人都十分畏懼他,叫他傑哥。
蔣紹言邊聽,邊再度回想起程傑此?人,這麽嚣張的做派和顯著的面部特征,如果見過他肯定有印象,他确信在此?之前他從沒見過對方。
所以?程傑為何會在岚大校慶當日現身?,還故意開車朝他直沖而來,兩車車頭只差毫厘就要撞上。
思及此?,蔣紹言心頭陡然一驚,意識到忽略一個事實,當時車上坐着的不只有他,還有鐘虞!
“上不了臺面的生意……”蔣紹言眉頭緊起,突然問?了一句,“包括放高?利貸嗎?”
“當然包括啦。”對面人說,“準确說不是高?利貸,他們有一個房産中介公司做幌子,專盯那些急需用錢來賣房的人,謊稱可?以?低息借錢給你,讓你覺得撿了個大便宜,然後誘惑你去賭,等你輸光了還不上,就逼你低價轉讓房産,這還是其次,如果你家裏老婆孩子長得漂亮那就更麻煩了,他們還會逼你賣妻賣女,不願意就威脅斷你手腳,總之手段多的是。他們這種?人就好像貪婪的鬣狗,一旦被盯上這輩子就算完了。”
蔣紹言聽完,眼中已現肅殺之意,靜了片刻又問?:“他臉上那道疤怎麽來的?”
對面的人愣了兩秒:“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打架受的傷,要查嗎?”
想起程傑故意撩起頭發露出?傷疤的那個動作,蔣紹言目光沉了沉:“繼續查”。
那通電話不久蔣紹言就開車從公司離開,一整日都是陰天,灰蒙晦暗,分不清是霧是霾。路上他給鐘虞打了電話,說來也巧,就在電話接通的那刻,灰白?天空竟顯出?幾朵彤雲,叫蔣紹言心頭也撥雲見日。
蔣紹言并未說自己回來了,聽說鐘虞和蔣兜兜就在家,愈發歸心似箭,一腳油門加速向前開去。
進小區停車,搭電梯上樓,蔣紹言一刻不停,終于到門口,他下意識伸手去按指紋,一頓,又縮回來,理頭發理衣裝,這才鄭重地擡手,曲指在門上敲了兩下。
幾乎同?時,門內傳來腳步,很快門就從裏面打開,思慕的那人便出?現在眼前。
這種?有人等待的感覺很好,蔣紹言粲然一笑,說:“我回來了。”
蔣紹言并非情緒外露之人,多數時候沉穩內斂,鐘虞印象裏還沒見他如此?笑過,一向伶俐的腦子罕見短了下路,愣了愣,下意識接道:“哦,你回來了。”
蔣紹言點頭:“對,我回來了。”
鐘虞反應過來,無聲瞥去一眼,結束了這鬼打牆般的對話,不再理這個奇奇怪怪的人,回身?走?向沙發旁地毯上的蔣兜兜。
這兩天對蔣兜兜來說簡直跟天堂一樣,真想高?歌一曲《好日子》!不用上幼兒園,蔣紹言也不在家,就他和鐘虞兩人,睡到日上三竿,一翻身?鐘虞就在旁邊,閉上眼再睡個香噴噴的回籠覺,醒來後鐘虞問?他想吃什麽,蔣兜兜眨眨眼,說漢堡炸雞和薯條。
所以?兩人從早上到現在就只吃了一頓,勉強算brunch。吃飽喝足,蔣兜兜把書和玩具一股腦兒搬下樓,擺攤似的放在客廳靠窗的地毯上,跟鐘虞兩人挨個玩。
蔣紹言敲門的時候,鐘虞正跟蔣兜兜下圍棋,匆匆忙忙過來開門又着急忙慌跑回去,甩掉拖鞋踩上地毯,蹲下坐在蔣兜兜面前,兩人中間擱着一方棋盤。
這棋盤是金絲楠木,蔣西北托人買回來給蔣兜兜開發智力的,配上琺琅罐和白?玉子,一套就花去十多萬。蔣西北自己節儉,一件衣服穿到破,但為蔣兜兜花錢卻大方,這套棋具買回來一直扔在角落招灰,不知道怎麽被蔣兜兜翻了出?來。
蔣兜兜壓根不會下圍棋,鐘虞也一知半解。善于學習的鐘律迅速找了段視頻,跟着講解聽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如此?。圍棋圍棋,顧名思義?,不就是誰的子圍出?的地盤大誰就贏嗎?他跟蔣兜兜把規則一說,約定了個簡易版,一大一小倆臭棋簍子就興致勃勃開始了。
蔣紹言換了拖鞋走?過去,就見地毯邊上甩了四只除尺碼外一模一樣的小黃鴨拖鞋,地毯上的兩人盤腿而坐,都在單手摸下巴,姿勢竟也一模一樣。
蔣兜兜執白?子,罐裏棋子不剩多少,棋盤上的地盤也被黑子圍了大半,明顯處于下風,鐘大律師殺起來連兒子都不讓。
觀棋不語是美德,蔣紹言踐行之,雖然在他看來這兩人根本不是下棋,就是純玩。他先是站着看,瞥見垃圾桶裏有麥當勞的包裝袋,估摸着兩人可?能?就吃了這一頓,便打電話叫附近餐廳送外賣,之後索性也以?相同?姿勢盤腿坐于地上。
蔣兜兜對規則一知半解,但不妨礙他想得認真,兩條秀眉緊緊擰着,一邊偷瞄鐘虞,一邊謹慎地落子。
鐘虞挑起嘴角輕輕一笑,蔣兜兜立刻擡手,說我不下這兒,然後左看右看,擺了個其他地方。
蔣紹言不由好笑,小崽子還是嫩的,經不起炸,果然鐘虞雷厲風行下一黑子,立即形成包圍圈,把裏頭的白?子絞殺幹淨。
蔣兜兜跳起來:“小虞兒你使詐,重來重來!”邊說邊往鐘虞懷裏撲撓他癢癢肉,鐘虞連躲帶閃,體力不支向後倒去,仰面躺在了毛絨絨的地毯上。
這場景叫蔣紹言無法?不動容,他笑了笑,正要起身?将蔣兜兜從鐘虞身?上拎起來,卻突然頓住。
夕陽斜照,落于地板拉出?一線,将客廳一切為二?,鐘虞的臉一半照進明亮的光裏,另一半則落于暗沉的陰影中。
全然割裂的兩個部分,一白?一黑,一明一暗,好似隐射某段過往,又像預示可?見的未來。
蔣紹言心跳陡然一停,表現在臉上便是那笑容逐漸僵硬,直至最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