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寒索

蒼铘正在窗前看書,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嚎叫,聽着是提到了宿遺祯。他對關河令道:“誰在外面?你看看去。”

關河令應聲,回來之後禀報:“尊主,是一個後廚的小弟子,說宿遺祯被仇教習關進寒索牢了。”

蒼铘已經見怪不怪,平靜地問:“因為什麽?”

關河令:“說南麓弟子賀稚誣賴宿遺祯下黑手陰他,仇教習徇私護短,有失公允。”

蒼铘:“怎麽陰的?”

關河令:“說賀稚洗完澡之後渾身又癢又疼,懷疑是宿遺祯所為。”

蒼铘:“有證據嗎?”

關河令:“就是因為沒證據,宿遺祯不服氣就當場頂撞了仇教習,被仇教習打暈了弄進寒索牢的。齊銷和羅未已他們都在鬧,場面很混亂。”

蒼铘:“羅未已也在南麓。”

關河令:“是,說是宿遺祯的人證。”

“嗯,知道了,”蒼铘仍舊看着書,“叫江上弦去處理。”

關河令滞了一下:“尊主,要麽屬下去吧,江護法連話都不願意說,去了只怕更招人怨。”

蒼铘:“那你怎麽看待此事?”

關河令:“依屬下看,這事兒像是宿遺祯的手筆,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

蒼铘:“繼續。”

關河令:“屬下剛才都問明白了,那小弟子說宿遺祯昨晚在後廚做煎薄餅給他們吃呢,還送去給齊銷和羅未已各一份。若不是他早有提防,何必大半夜爬起來做好吃的,還特意給齊銷和羅未已送去?這是刻意在找人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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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铘:“嗯,有道理。”

關河令繼續道:“那些做餅的食材大概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他對賀稚動了什麽手腳,見得逞之後才趕緊跑回去接着做煎薄餅,叫後廚的兩個小弟子還以為他是忙活了一晚上。”

蒼铘:“你分析得很好。”

關河令:“那,屬下過去看看?”

蒼铘:“所以才叫江上弦去。”

“......是,尊主。”關河令明白了,她家主子這是門兒清,只不過成心要保宿遺祯罷了。

宿遺祯被關進寒索牢裏真是受了不少折磨,被手刀砍暈沒什麽大不了,只是醒來以後他人已經被吊着四肢困在了鐵索上,鐵索的一端緊緊扣着他的手腕、腳踝,另一端就是楔進了牢頂牆裏,他是呈大字型平鋪着的。

痛啊,累啊!

他的腰部是沒有任何支撐的,只有手腕和腳踝有着力點,這比做平板支撐還累,渾身肌肉僵硬成鐵板了,若是完全放松叫鐵索吊着,那四肢不一會兒就得被勒得血液不通。他就這麽吃一會兒勁松一會兒勁的撐着,難受得快要着火,直罵賀稚是個狗日的。

仇戈這老東西也不是好人,說是關進寒索牢,有說是吊在寒索上嗎?賀稚分明就沒有證據,還是要把他給弄過來折騰,跟已經判罪有什麽分別?這分明就是濫用私刑!

可恨蒼铘的門下竟然有這樣一夥人!他丫的是不是還不知道?整天躲在塔裏幹什麽呢,能不能出來管點事兒?!操蛋的玩意兒!

“滴答、滴答......”什麽聲音傳入耳鼓,宿遺祯太累了,脖子已經擡不起來。他忽然察覺到有水滴到了他的背上,越滴越多,漸漸把他整個後背都淋濕了。

難道寒索牢的寒就是靠水?那也沒什麽好怕的,他在懸參瀑下不知道受了多少水淋。可沒多會兒他就不這麽想了,牢頂的水越流越多,他渾身都被淋濕透之後就從四條鐵索上傳來極其寒冷的觸感,有霧白的冰霜正在從他手腕和腳踝處開始凝結。

他媽的寒索牢,四肢已經血流不暢了,竟然還結冰!宿遺祯緊張地呵氣,他發現呵出來的氣也變成了白霧。這還七天呢,七個鐘頭他都撐不住。

狗日的仇戈!狗日的賀稚!他們想要老子死在這裏,好大的狗膽,連宮規都不管不顧了。

“救命,救命!蒼铘,老妖精,放我出去——”宿遺祯開始艱難地呼救,然而這偌大一個寒索牢除了他好像也沒別人了,蒼铘不可能聽到他的呼救。

大爺的,老子死就死了,才不喊他蒼铘來救命!狗日的蒼铘!宿遺祯湧上火氣,倔脾氣一上來連命也不顧了,只恨蒼铘為什麽要在宮裏頭弄這些個刑罰,合着全都拿來治他宿遺祯了。

“狗日的蒼铘,你害死老子了,蒼铘老妖精......操,操尼瑪的蒼铘......”

“挨千刀的蒼铘......不來救你老子,你爹要死在這兒了......等老子出去了,先把你丫的給操、操、阿嚏!阿嚏!蒼铘,蒼铘......”

“蒼铘......蒼铘......□□丫,操成殘廢......蒼铘......”

“他一直這麽喊麽?”蒼铘問。

江上弦點了點頭,沒吭聲。

稀奇的是,蒼铘不但沒因自己被罵而生氣,反倒有些愉悅的樣子。關河令吓了一跳,她确信自家主子是瘋魔了,這要是以前,別說有人敢罵他,提他大名都得抖三抖。

蒼铘擺手令他們都下去,關河令問:“仇教習那邊怎麽處置?”

蒼铘:“濫用私行,按宮規懲罰就好。”

待房內沒了旁人,蒼铘給宿遺祯脫下濕衣裹上了棉被,抱着他一路飛去了蓮池。

“冷得像塊冰。”蒼铘抱着人浸在蓮池裏,默默在他耳邊說話,又往他身體裏徐徐灌注元力。

宿遺祯似乎聽見了,牙關打顫“咯咯”直響,還閉着眼睛分辯了兩句:“你才冷、冷得像塊冰!蒼铘個老妖精,操蛋的玩意兒......”

“別罵了,”蒼铘頗有些無奈,“你身為女子該懂得分寸,怎可這樣罵人,太過粗俗。”

宿遺祯:“蒼铘,王八蛋......你坑死老子了......”

蒼铘:“不是我坑你,是你自己愛惹事。宿遺祯,賀稚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宿遺祯:“王八蛋,老子跟你沒完......”

蒼铘嘆息:“好了好了,已經過去了。”

或許是宿遺祯身上太冷了,蒼铘抱着他竟沒有任何雜念。他是正人君子,即使是在幫宿遺祯脫衣服的時候也不曾多看過一眼,但此時抱着他浸浴難免會看着一些,不由覺得奇怪。

宿遺祯的身材長得實在太像男子。

雖說年歲還小骨骼沒長開,但這骨架怎麽看都不像姑娘家,況且十五歲的姑娘早該發育了,成親都到了年紀,宿遺祯的胸前怎麽會平得這般出奇,估摸連好色成性的采花賊看了也會掃興而歸。

蒼铘恍惚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盯着宿遺祯的胸前看了半天。他有些慚愧,從前不知道宿遺祯是女子便也算了,後來知道了還是沒能避免一些肌膚之親。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他其實經常會把宿遺祯當成男子來看,确切地說,除非是刻意提醒自己宿遺祯是女子,正常情況下他都是把人看成男子,因此有些行為就會失了分寸。

就在此時,宿遺祯忽然睜開了眼。

蒼铘竟然破天荒地緊張了一下,連忙把人推向一邊,自己隐了。

宿遺祯被推向了水裏,撲騰了好一陣才叫綿軟的手腳恢複了些許力氣,支撐着池壁爬出了水面。他嗆了好幾口水,待平靜下來之後就有些找不着北——蓮池裏只有他一個人,請問他是怎麽過來的?

宿遺祯又在蓮池泡了許久,直到再也感覺不到一絲寒冷了才決定回去。然而問題又來了,放眼四周除了一條棉被連條破布都沒有,請問他的衣服哪兒去了?

大爺的,不會又是誰在拿老子開涮吧!

宿遺祯爬上岸,赤條條地叉腰站着,憤怒地咆哮:“蒼铘——你丫是不是耍老子玩?!”

“啪嗒”一聲輕響,宿遺祯聞聲轉身,正看見蒼铘拿着衣服站在那裏。

他“嗷”地嚎了一嗓子,本能地就去捂裆,這一捂卻叫蒼铘莫名湧上一陣血氣,緋色就漫上了耳根。

蒼铘兵荒馬亂,宿遺祯手足無措。但他轉念一想,這是咋了?幹嘛呢,倆人都是男的。

“蒼,不是,尊主,你把衣服先給我。”宿遺祯慢慢移到他身後,接過了蒼铘手裏的衣衫,開始窸窸窣窣地穿起來。

蒼铘背對着他,深吸幾口氣之後還是沒能平靜下來,尤其聽見衣料摩擦的聲音,莫名就想到了抱着他一同浸浴的場景。

不由去想,宿遺祯若是個男子就好了,他的身段當是頂好的那種。皮膚也滑膩,骨骼、肌肉都長得極為勻稱,正适合被抱在懷裏疼愛......蒼铘奢望地想着,縱然他深知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尊主,”宿遺祯在系腰帶,“尊主,是你救我出來的嗎?”

蒼铘緩了一會兒,道:“是江上弦。”

宿遺祯開始穿襪靴:“哦,那就等于是尊主救的,多謝多謝!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我呸!宿遺祯差點咬了舌頭,嘴打滑似的就把臺詞給禿嚕出來了。

蒼铘又是一陣靜默。

宿遺祯見他站在那裏動也不動,仔細一看竟發現他正緊緊攥着自己的袖口,連指骨都泛白了。謹慎地湊到旁邊,宿遺祯喚了一聲:“尊主?”

蒼铘的肩膀驀地一僵,顯然剛才在走神。他問:“怎麽了?”

宿遺祯納悶道:“尊主才是怎麽了?哦,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沒有要以身相許,尊主別往心裏去。”

蒼铘忽然轉過來望着他,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又沒說話,弄得宿遺祯莫名尴尬,氣氛一時怪怪的。他又試着問了一句:“尊主,你到底怎麽了?”

蒼铘:“不許再開這樣的玩笑。”

宿遺祯:“啊?”

蒼铘:“你這次進了寒索牢,可怨恨仇教習?”

宿遺祯哂笑:“不敢不敢,就是不知道仇教習是不是依照宮規在辦事?如果宮規允許在沒有證據的時候就先把有嫌疑的人給關進寒索牢受大刑,那弟子冒死也得說,這宮規該修改了。”

蒼铘:“仇教習濫用私行自有懲罰,賀稚也一樣。本座只問你,真的不怨恨?”

宿遺祯:“那罰都罰了,還有什麽好怨恨的?”不怨恨才怪!

蒼铘嗯聲,末了又說:“倒是會怨恨本座。”說完轉身朝浮屠塔走去。

“什麽,什麽意思,”宿遺祯喊,“......尊主先別走啊,把話說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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