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野獵
十一月份,蒼铘仍然沒有把宿遺祯調回浮屠塔伺候。這天宿遺祯正在做汆丸子,關河令突然來找他,說尊主要見他。這可稀了奇了,老妖精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主動叫他過去,除了送餐便沒有任何交集,這會兒竟然有事找他,不知道是出什麽幺蛾子。
他擦了擦手便跟着關河令往浮屠塔走,路上問道:“這次尊主又要一盞茶內趕到嗎?那我可來不及,舊傷還有餘患呢,腿腳都有點不方便。”
關河令:“你且慢慢走就是,尊主正在和仇教習談話。”
“和仇教習有關?”宿遺祯止步,“那我不去了,準沒好事。”
關河令:“事關你習武,要去還是不要去,你自己決定。”
宿遺祯霍地大跨步向前:“去!刀山火海也要去!”
一盞茶之後,宿遺祯趕到了浮屠塔,正見到仇教習從裏面出來,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入了塔,宿遺祯單膝跪地朝蒼铘行禮:“拜見尊主。”
蒼铘叫他起身,直奔主題道:“仇教習希望你拜他為師,你可願意?”
宿遺祯想也沒想就回答:“願意。”
蒼铘:“假話。”
宿遺祯:“只要能習武,拜誰為師都可以。”
蒼铘:“那從前在固微山上為何沒拜師?”
“這個......”宿遺祯不知道呀!
蒼铘:“罷了,從今天開始你便不再是後廚弟子,搬去南麓弟子居吧。”
“多謝尊主!”宿遺祯起身,朝裏頭看了一眼。
蒼铘道:“風荷不在。他既說過不再見你便不會再見,莫要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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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遺祯驀地警覺,問道:“尊主倒是知道挺多的,不會是尊主要他這樣做的吧?”
蒼铘望向他:“這重要麽?”
宿遺祯:“重要,相當重要。”
蒼铘:“是風荷自己的決定。”
宿遺祯:“我不信。”
蒼铘:“信與不信都随你,但風荷不會再見你。”
宿遺祯想了想,說道:“尊主,我知道風荷是嘴硬心軟,能不能讓他出來見我一面?我不會做逾舉的事,只要見他一面就行。”
蒼铘:“癡兒。”
宿遺祯笑笑:“風荷也這樣說我,我只是不甘心。”
蒼铘:“有何不甘心?”
宿遺祯坦白地道:“我知道風荷對我不是沒感覺,只是在尊主面前他沒得選。我是比不上尊主,也沒資格從尊主手裏搶人,但是,但是我還是想見他一面,我還有話想對他說。”
蒼铘:“說什麽?”
宿遺祯:“是要說給風荷聽的。”
蒼铘:“說給本座也一樣,本座替你傳達。”
“......”宿遺祯道,“原先我做了個軟枕,一直都想送給風荷,軟枕對頸椎好。”
蒼铘淡淡道:“好,你拿來,本座替你轉送。”
“你!”宿遺祯差點又發火,強制冷靜了片刻道,“尊主,請允許風荷見我一面,我只要确認他一切都好就行。”
蒼铘:“你不是決意忘記風荷了嗎?”
“我......有嗎?”宿遺祯啞然,原地磨蹭了一會兒嘟哝道,“你怎麽知道?”
蒼铘:“你在懸參瀑下結丹,決意忘記風荷,難道是本座聽錯了看錯了?”
“......啊,你當時在哪兒呢,我怎麽不知道?”宿遺祯心虛,“我是決意要忘了他,這不是需要時間麽,忘一個人哪有那麽容易的......”
蒼铘:“風荷與你不過寥寥幾面之緣,怎麽就叫你念念不忘了?”
宿遺祯煞介其事地嘆了口氣:“尊主這樣的大人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然不懂小兒女之間的情愛。感情不是靠時間來衡量的,有些人同床共枕半輩子都不能體會到相思滋味,有些人即使只見過寥寥幾面也足以銘記一生。”
蒼铘:“說得好,你的意思是風荷與本座同床共枕卻不是真感情,與你才是情義相通?”
宿遺祯:“我說有什麽用,是或不是只能由風荷來定。”
蒼铘:“好,你且拜師去吧,一月之後若是有所成就,風荷便去見你一面。”
“真的?真的嗎?”宿遺祯瞬間精神抖擻,眉眼一彎便笑了起來,“好好好,一言為定,不許反悔啊!”
蒼铘默默道:“癡兒。”
這夜浮屠塔門外多了一個食盒,關河令把食盒打開檢查之後便拎進了蒼铘的房中。她瞧見自家主子盯着那食盒中的薄餅許久才動筷去吃,而那張臉上竟出現了奇異的表情。
是他對旁人從未有過的溫柔神色。
關河令默默退了出去,看了一眼旁邊存在感極低的江上弦,以及凝固在那張臉上萬年不變的冷漠,忍不住啐了一句:“嘁,男人!”
宿遺祯拜了師,換下了粗布藍衫穿上了暗紋白紗衣,成了一名正式的習武弟子。然而仇戈并沒有親自教導他,入門之後就把他交給了賀稚,由賀稚全權負責訓練和督促檢查。
嫌宿遺祯的底盤不夠穩,賀稚就叫他在演武場紮了一天的馬步;嫌他輕功不夠快,就叫他腿綁兩層沙包跑了一天;嫌他出招不夠靈活,就叫他對着木樁打了一天......
總之,十幾天下來人是累得不行,功法和心法卻連個皮毛都沒沾上。
這天雞剛打鳴宿遺祯就被叫起來了,他昨夜被賀稚罰倒立直到月西斜了才結束,剛睡一會會兒而已。揉着困眼憋了一肚子氣,宿遺祯把水盆架子踢得“嘩啦啦”倒了一地。
“喲,這麽大火氣啊!”賀稚破天荒地竟然也跟着早起了。
宿遺祯沒好氣道:“賀師兄竟然也能起這麽早,真是難得,為了整我你可沒少熬夜吧。”
賀稚逼至他跟前,陰狠着說道:“是啊,你知道師兄的苦心就好。”
宿遺祯:“至于麽?你害過我兩次,次次都去我半條命,我跟你也沒什麽深仇大恨吧?”
“沒有嗎?不大記得了,”賀稚道,“不過有仇沒仇我說了算,結仇這事本身就得有個人先挑起來,不是嗎?”
宿遺祯冷笑:“小人!”
賀稚:“不滿意啊,那就去請尊主來幫你啊,就說自己吃不了這個苦,不練功了,滾回你的後廚去打雜,怎麽樣?”
宿遺祯:“憑你,也配叫我滾?”
“哈哈,好,好樣的,”賀稚道,“今天可是重要日子,你要是能在野獵中勝了我,那從此以後我便不找你的麻煩,還會認認真真教你功法,你若是輸了呢,以後每次見到我就要跪下來磕三個響頭,再喊三聲‘爺爺’。怎麽樣,敢比嗎?”
宿遺祯算了一下,距離一月已經不遠了,若再無出頭的機會那便見不到風荷了。于是他滿口答應:“比就比,你說話算數就行。”
蒼铘宮的野獵活動對宿遺祯來說其實不大公平,比的便是弟子們的輕功、射術、敏銳度等,四圍的山野林地都可以獵,最後就比誰獵的野物多。當然野物的品級不同分數也不同,山雞、野兔之類的一分,松鼠、狐貍之類的兩分,鹿、狼之類的三分,其餘更大型的野物還沒人獵到過,這附近估計也沒有。
但當宿遺祯拿到弓的時候就徹底傻眼了,他還在等着分發箭筒,其餘弟子卻已經背弓出發了。他攔住齊銷問:“大師兄,不發箭筒嗎?”
齊銷:“怎麽,賀稚沒有告訴你嗎?那你必輸無疑了,連規則都沒打聽清楚就敢參加比賽,真夠大膽的。”
宿遺祯:“到底怎麽回事?”
齊銷挽弓比劃:“我們的野獵用弓不用箭,彈射出去的是元力。”
宿遺祯:“元力?丹元之力?”
齊銷:“對,咱們的弓不是普通的弓,凝結出的元力可化為彈丸被弓弦彈射出去,這樣可避免傷及野物的性命。”
宿遺祯咬牙切齒:“好個賀稚,這麽幼齒的手段他也好意思使,真不要臉!大師兄,我現在還不會靈活運用元力,假如傷了野物性命會怎樣?”
齊銷:“那不但不加分,還會被扣分。”
完了,還是扣分制。
宿遺祯好一番喪氣,但他不甘心就這麽放棄,于是在衆人開始四散野獵時他先跑回去取了些工具來,比如漁網,糧食,麻藥之類的,為防萬一還把霹靂彈給帶上了。
他循着賀稚一行前進的方向追去,看見一些弟子已經獵到野物了,手裏拎着山雞之類的小型獵品。但這幾個弟子有些奇怪,他們的标志該是不同的顏色,可前前後後碰到了好幾個的标志都是紅色。他心中生疑,直接朝賀稚追去。
“賀師兄!”宿遺祯追上了他,“獵到幾個了?喲,這麽多了啊,一會兒工夫沒見就獵到這麽多了?不科學啊!”
“什麽科學?”賀稚道,“你別陰陽怪氣的,自己技不如人還怪我獵得多?”
宿遺祯瞧見了他的标志也是紅色,心下明了。他笑道:“別誤會呀,我就是祝賀你呢,但是誰笑到最後誰才笑得最好,別太得意咯!”
賀稚還要開口,宿遺祯搶了話頭:“沒工夫和你聊咯,搶獵物要緊,走了!那個最後再說一句,紅色,你這種人真的不配用,哈哈哈......”
賀稚剛想發作宿遺祯已經跑遠,氣得他一拳捶在了樹上,樹葉都捶落了不少。
宿遺祯選了個人跡罕至的地帶,在四周撒了幾條糧食線,最後彙集到同一片區域,又在這片區域鋪了碩大一張漁網,自己則收着漁網的線躲在樹上等獵物上鈎。
等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見到有零星幾只山雞尋來,宿遺祯沒有收網,而是繼續耐心等着。果然,又過了一會兒一連跑來好幾只山雞,循着地上的糧食線快速啄着,但宿遺祯仍然沒有動,直到開始有山雞吃飽了離去,他仍然蹲在樹杈上等着。
時間一長他縮在樹上的腿腳都開始發麻了,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從草叢裏鑽出好多只山雞,雌的、雄的、大的、小的都有。不僅如此,一些停在樹上觀望的鳥也飛了下去,更有狡猾的松鼠爬出樹洞去收集糧食。
時機已到,宿遺祯一把拉緊了網繩,将地上那些貪食的小動物一網打盡。而後查看,除了體型較小的鳥飛出了漁網,其他野物一只沒跑掉,數了數足有二十多分,這叫他興奮不已。
他把這些野物印上藍色标記,選出一只精氣神足的山雞拴在樹邊,其餘的全部留在漁網中吊在樹上。他拿出背後的弓,手中試着凝了元力,接着搭弓拉弦,霍地彈射,元力卻被弓弦彈散了。
宿遺祯不死心,又凝了更多元力在手中,重新搭弓拉弦,彈射——仍然是散得沒影。
如此試了十多次,終于有一次能夠把元力射出去,威力卻不夠大,只能把樹枝彈得搖晃幾下。
這樣的進步對野獵來說顯然不夠,宿遺祯只好另想它法。他取出懷裏的小包東西,打開油紙拿出煎得金黃的香馍片——原本是為那只無情的狐貍準備的,既然狐貍不肯來,那就拿來便宜野狐貍了。
只是他不确定野狐貍愛不愛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