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拾遺
“阿嚏!阿嚏!阿嚏嚏蒼铘我□□大爺......”宿遺祯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顯然是感冒了。昨夜為了跟司雷殿杠,他就一直留在虛無之境中耗着,敲敲打打地喊了一晚上,最後無功而返不說,還把自己給折騰着涼了。
扶着棺材板兒爬了起來,宿遺祯捂着肚子直哼哼,他這是活脫脫被疼醒的。
等從茅房回來以後感覺好了點,但還是不舒服,估摸女孩子來大姨媽時也是這種感受。但他可沒那麽好運,來大姨媽好歹還能捧着熱水杯撒個嬌,責備男朋友沒用。他這麽個糙老爺們為了談個戀愛還得把命豁出去,生病了也沒人知道,這時候要是能有人給他倒杯熱水來,他得感動得直接給人跪下。
“宿遺祯,尊主叫你。”關河令的聲音傳來。
瞧瞧,瞧瞧,什麽人吶這是!
宿遺祯:“叫我什麽事啊?早餐叫後廚準備一下吧,我今天不舒服。”
“都什麽時辰了,誰還等你做早餐,是別的事。”見門沒開,關河令又問,“真的不舒服?”
宿遺祯有氣無力:“當然是真的,有什麽重要事嗎?”
關河令:“來了位名叫陸拾遺的貴客,尊主叫你伺候茶水去。”
宿遺祯一聽這名字立刻強打了精神,打開了門問:“護法姐姐沒聽錯吧,是陸拾遺?”
關河令皺了皺眉:“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宿遺祯追問:“真的是陸拾遺?”
關河令:“我騙你有什麽用?你要去的話就換身衣服吧,瞧瞧你這樣子。”
宿遺祯想翻白眼,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道理,司命君那厮竟然親自找來了,不能化個妝梳個油頭,起碼也得換身像樣的衣服吧。于是他翻出了自己的包裹開始翻揀,誰知揀了半天也沒揀出件像樣的,他平時就樂意穿那身粗布藍衫,雪白的弟子服穿在身上總覺得兜兜撒撒的不太利落,就一件沒留。
怎麽辦?
找蒼铘的衣服去!
言語應承了關河令之後他就擅自鑽進了蒼铘的房間,從蒼铘的那些青衫裏翻揀出一件看起來小一點點的,往身上一套——嘿,還是大。
宿遺祯不服氣,又往各處能存放衣物的角落都找了個遍,竟然真叫他從個木匣子裏找出來一件特別的。這件衣衫寬袍窄袖,袖口縫了枝瘦弱桃花,色澤鮮嫩明麗而不娘氣,衣袍飄揚潇灑卻不累贅,真是特別能凸顯他的氣質。
他揚起衣袍翩然穿上,不由驚嘆,真他......真的很合适!
蒼铘正和陸拾遺在聽風小築中下棋,天空突然就飄起了雪花。關河令道:“尊主,下雪了。”
“嗯,”蒼铘擡起頭對陸拾遺道,“可要去浮屠塔?”
陸拾遺淺淺一笑,搖了搖頭:“下雪正好,許久沒賞雪了,陪我一起吧。”
關河令站在一旁默默看着,竟覺得這人笑得太矯揉造作,還不如那宿遺祯的假模假樣看着順眼。
剛一想到宿遺祯他就來了,蒼铘瞧見他握着三思劍穿過蕭索的竹林拾步而來,雪片落在他朦胧的淡衣上,又落在那绺已經長長了少許的斷發上,煞是好看。
關河令也愣了一下,沒想到宿遺祯這個不要臉的換了身衣服還挺......看起來,挺正常。至少。
蒼铘忽地從棋桌旁站了起來,默默朝他迎去。步履不甚堅定,踩得落枝“啪嗒”了兩聲。
這件衣服他其實一直想不起來是誰的,也知道大概就是從前的陸拾遺穿過的,但那些記憶實在太過模糊,以至于這樣一件值得他珍藏了多年的衣衫被那人穿上該是什麽樣子他都毫無印象。
而今竟然被宿遺祯穿上了,是了,就該是這個樣子。
蒼铘目光如炬,星火燃動,一時竟無法令自己鎮定下來。他迎上宿遺祯的眸子,沉默着擡手,撚住了那绺斷發。“宿遺祯,是你。”
宿遺祯:“是我啊。”
蒼铘:“我就知道,該是你。”
“嗯?”宿遺祯不明所以,喚了一聲,“師尊,你怎麽了?”
蒼铘恍然回神,松開手指,終于勉強恢複了平靜,答了句:“沒事,伺候茶水吧。”
宿遺祯探着頭朝棋桌望了去,果然是司命君陸拾遺。陸拾遺見了他并無特別的反應,而他卻已經把昨夜的仇記到了對方的頭上,站到棋桌旁對着白子指指點點:“這子兒為什麽要放這裏?不該放這裏吧,你要輸了呀。”
“不對不對,別放那裏,你要被十面埋伏了。”
“哎哎哎,手下留情呀,沒瞧見都四面楚歌了嗎?”
“尊主,圍棋是不是只要把對方給圍死了就贏了?”
陸拾遺已經忍了半天,這會兒總算是忍不住了,回道:“原來你不懂棋。”
宿遺祯:“不懂啊,我說過我懂嗎?”
陸拾遺:“你!觀棋不語真君子總該懂吧?”
宿遺祯:“我也沒說自己是真君子,您把我當小人看不就得了。”
蒼铘端起茶杯置于唇邊,瞧了一眼又默默放了回去,道:“茶涼了,換茶去。”
宿遺祯挺了挺肚子,一手扶腰一手摸肚子,改了嬌弱的語氣道:“師尊,不太方便......”
關河令的眼睛都瞪圓了,她強行咬着舌尖才沒當場失禮,掃了一眼陸拾遺,發現他的神色更難看。陸拾遺咳了一聲,問:“這是怎麽了?”
宿遺祯:“哦,你問我肚子啊,嗨,裏面是師尊的......”
“什麽?怎麽可能?你明明就是男子。”陸拾遺望向蒼铘,只見對方面不改色,又從容落下一子。
宿遺祯:“我沒說自己是女的啊,但是男的就不能用熱水袋了嗎?這是師尊的熱水袋,我特地帶來的。”說完原地蹦了兩蹦,從衣擺裏掉出一個水囊。
關河令登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随即又趕緊閉嘴,裝作若無其事地賞雪景。
陸拾遺黑沉着臉,胡亂地落下一粒白子,有意無意地問:“好好的為什麽要塞個水囊在衣服裏?平白招人誤會。”
宿遺祯擰開了水囊蓋子,往他的杯子裏加了熱水,道:“還不是為了伺候您喝茶?這下了雪,我怕端了水壺來在路上就得變涼,這才用熱水囊盛着。”
陸拾遺很是嫌棄:“這能喝嗎?”
宿遺祯給蒼铘也倒了一杯,眨眨眼道:“怎麽不能喝?本來就是用來裝飲用水的,師尊就能喝,師尊,請用茶吧。”
蒼铘望着茶杯不動聲色,心裏卻在顧忌這是不是昨夜用來捂腳的那袋水。他瞧向宿遺祯,宿遺祯朝他友善一笑,正是這一笑叫他下定了決心。于是蒼铘忽視了水杯,對陸拾遺道:“回浮屠塔吧,冷了。”
兩人并肩朝浮屠塔走去,宿遺祯卻開始不爽了。他這還病着呢就趕來伺候兩人喝茶,結果人家還是向着老情人的,哪怕連這老情人到底是真是假都沒辨別清楚。宿遺祯握着隐隐作顫的三思劍,重新把水囊塞回了衣服裏,捂着肚子同關河令一起往回走。
宿遺祯:“護法姐姐,我看這人是假冒僞劣的。”
關河令:“我怎麽覺得你是在說自己?”
宿遺祯:“哎呀我跟你說真的,三思劍都有感應了。”
關河令:“你不用操心這個,尊主自然會有判斷。”
會有判斷?老妖精明明就是迷迷瞪瞪的,已經被美色俘虜了!宿遺祯哼了一聲,道:“我有辦法證明。”
關河令:“別擅自做主,少給自己找麻煩。”
“這不是找麻煩,是舍生取義。”宿遺祯拐了個彎兒朝南麓走去,又回頭對她道,“護法姐姐先回去吧,尊主若問起我就說我去準備午餐了。”
他找到了齊銷,開門見山地問:“齊師兄,咱們蒼铘宮有沒有什麽法寶能鑒別妖魔的?或者讓妖魔懼怕不敢碰的東西也行。”
齊銷:“三思劍不就能感應麽,況且有什麽妖魔是尊主看不出來的?直接叫尊主看一看不就好了。”
宿遺祯:“要是那麽簡單我也不來找你了。實話跟你說,咱們宮裏來了位不速之客,自稱是天界的神官。這人身上既沒有神息也沒有明顯的妖氣魔氣,尊主被美色蒙蔽了雙眼,分辨不出他是什麽貨色了。”
齊銷看他的眼神怪怪的,直言不諱道:“我對你的話半信半疑,神官私自下界都是要斂去神息的,察覺不到很正常。你不會純粹是因為嫉妒才沒事找事吧,既然尊主都沒察覺異樣,你怎麽能斷定他就是妖魔幻化的?”
宿遺祯:“你怎麽還能不信我呢,三思劍真的感應到了,只不過不太明顯,我沒辦法拿這個當證據。你想想,一位神官縱然斂了神息也該是凡人一枚,怎麽就會引起三思劍的感應了?”
齊銷:“有沒有可能是三思劍弄錯了?或者是你誤會了三思劍的意思,它可能是想表達特別喜歡這個人,忍不住就激動得抖了抖。”
宿遺祯:“不可能,三思劍的确該喜歡這個人,但它表現出來的是喜歡還是排斥我能分得清楚。”
齊銷:“好吧,你既然這麽确定我也不多說了,我帶你去找一樣東西,妖魔鬼怪定然不敢碰它。”
宿遺祯拱手,鄭重道謝:“謝齊師兄!”
齊銷不自在地離遠了些,道:“免了。對了,尊主不是要你回來以後把三思劍還給他的嗎?你怎麽還敢拿出來招搖?”
宿遺祯不答,默默抱緊了三思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