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冤屈
午時,宿遺祯果然準備了一桌子的餐食,最後還上了道硬菜——煉魂爐烤魚。他道:“師尊,今天咱們吃烤魚,底下這爐子您看着眼熟不?我特地去找師兄借來的。”
蒼铘淡淡道:“煉魂爐拿來烤魚,是否大材小用?”
宿遺祯:“是大材小用,但是只有煉魂爐才能燒出均勻的火,烤出來的魚才會香而不焦,這不是有貴客嘛,師尊就別吝啬了。”
蒼铘:“好,你也坐下吧。”
宿遺祯有些意外,但還是依言坐在了桌前,就等着看這個陸拾遺敢不敢動筷吃魚。只要他吃就會沾染煉魂爐的火氣,不說受多大的損害,至少叫他灼得五髒六腑都冒煙,看他現不現形。
蒼铘卻毫不在意似的,跟陸拾遺聊了起來:“從前的許多事我都忘了,你可還記得鎮妖之戰結束後都發生了什麽?”
陸拾遺:“怎麽不記得,我此生都不能忘記。”
他目光深邃,似乎藏了滿滿的柔情:“我們隐居桃山,閑來無事就分種桃樹,采桃花釀酒,折桃枝切磋劍術,日子好不逍遙。可惜我以凡人之軀久留人間不得,畢竟力量微弱,沒過幾年便精氣不足了。你執意要斬龍角救我性命,我又怎麽忍心見你自傷自毀?于是耗盡修為設下不解之咒,要你在我死後陷入沉睡,直至忘卻前緣的一天才能醒來。”
宿遺祯訝異,蒼铘的沉睡是因為司命君設下了不解之咒?!
蒼铘的關注點卻不在此,他神色難辨,猶疑着問:“你是說,你已為我而死?”
陸拾遺點點頭。
蒼铘略顯神傷,低低地道:“我竟絲毫不記得。”
陸拾遺:“是我設的咒術,怨不得你。為不引起天界的注意,我在下界之前曾剝離了部分元靈留在天界,也正是因為有這部分元靈我才得以複活,只是礙于身份不能來找你。一晃幾千年,蒼铘,幾千年竟然就這樣過去了,世事變遷,不由你我。”
是啊,幾千年,蒼铘竟然花費了幾千年的時間去忘卻那段塵緣。
宿遺祯心裏正受着烈火熬煎,仿佛那煉魂爐上烤得“滋兒滋兒”響的不是魚,而是他宿遺祯的血肉。他不确定這個陸拾遺說的有幾成真,他心裏認定這個不是真正的司命君,但司雷殿也直說了,真相會叫他知道的,只是會由旁人來說,難道那個旁人指的就是眼前這人?不應該啊......
又聽蒼铘道:“你該讓我斬龍角,失去龍角無非就是沒了神力,哪怕變成了凡人好歹還能與你共度幾十年,總好過你身死魂銷。”
“!!!”宿遺祯震驚了,合着司雷殿又撒了謊,蒼铘失去龍角不等于失去半數壽元?失去龍角并不意味着蒼铘必須死?操他大爺的司雷殿,這個梁子可結大了。
轉念一想又有些失落,先前這老妖精還口口聲聲要和他宿遺祯在一起,現在竟然當着他的面和“前任”你侬我侬,還要他從旁伺候着,真尼瑪過分!
陸拾遺:“相守幾十年固然好,可幾十年以後你沒了,我怎麽辦?獨自回到天界,枯熬無盡歲月,我到底該怎麽辦?還不如讓你活着,至少時常能在命盤裏看見你。”
是啊,他說的也不無道理。至少能在命盤裏看見這個人還活着,還能對着這人的睡顏輕輕嘆息。
宿遺祯又黯然了,同時也更加覺得冤屈,原本只是普普通通一聲嘆息,司命君他老人家當成個屁就能給放出去了,誰想到就會被扯進了這趟渾水裏,又陰差陽錯的動了情。他看了看蒼铘,真是有苦不能言,三角戀算什麽鬼?唉......
蒼铘還要再問,宿遺祯卻不想再聽了,拿了筷子剝開烤魚,讓道:“師尊快請客人用菜吧,魚都要烤焦了。”說着自己夾了一塊頂好的魚肉遞給了陸拾遺,又補充道,“我這筷子還未用,幹淨的。”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就算客人不願意吃也得給面子吃上一口了,可陸拾遺就是不動,只說了一句:“我吃慣了素食,這塊魚肉這麽好,給我吃反而浪費,蒼铘,你吃吧。”說完拿起筷子把魚肉夾給了蒼铘。
蒼铘是煉魂爐的主人,并不畏懼煉魂火,從善如流地嘗了一口之後還破天荒地對着宿遺祯贊了一句:“嗯,你的手藝很好。”
誰要你誇啊,現在是誇贊的時候嗎?宿遺祯翻了個白眼。
好在他有先見之明,早在魚肚裏塞了滿滿的素食。他劃開魚肚,從中選了塊鮮嫩的冬筍,又往冬筍上裹了層菜心葉,就着煎過的蒜泥夾給了陸拾遺,道:“這樣特別好吃,您嘗嘗。”
宿遺祯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他不相信陸拾遺好意思再次拒絕,不敢吃煉魂爐做出來的菜,那就算是瞎子也該看得出來這人有問題。果然,陸拾遺又把菜夾給了蒼铘,還借花獻佛道:“你愛吃筍,看你吃比我自己吃還高興。”
嘿,這人還真不要臉!關鍵還有個更不要臉的,哎蒼铘,你能不能不要給什麽吃什麽,自己不會夾嗎?拒絕一下會死嗎?
宿遺祯沒耐心了,“啪”地擱了筷子道:“看來我這樣的身份是沒資格給貴客夾菜了,那行,您二位慢慢吃吧,弟子先退下了。”
陸拾遺趕忙解釋:“不是的,你誤會了。你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我只是太長時間沒有吃過凡間的餐食,一時不太習慣,你別生氣,我這就嘗嘗。”
宿遺祯已經從桌子旁站了起來,作勢要走,眼睛卻一直盯着陸拾遺的筷子。就見他極緩慢地把筷子伸向了烤魚,那動作就跟老龜探頭差不多,堪比慢動作回放了。宿遺祯也放慢動作,就那麽一眨不眨地盯着,而後眼睜睜看着他的筷子挪到了旁邊的一盤薯粉皮中。
嗬,這小暴脾氣突然就上來了。宿遺祯猛地從後面推了一把,正把陸拾遺的手肘往前推了兩寸,手背就碰到了煉魂爐的邊沿上。只聽“嗤嗤”聲響,陸拾遺驚叫一聲,那白皙的手背已經燙出了紅印子,沒多會兒就起了水泡。
蒼铘趕緊拉過他的手查看,冷着臉對宿遺祯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快去拿燙傷藥來。”
宿遺祯卻道:“師尊先別急着心疼,燙傷藥可治不好這位的傷,不過瞧着這位的本事都能瞞天過海了,想必這點小傷也不用擔心的。”
陸拾遺紅着眼睛,握着受傷的手可憐地說道:“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得罪了你,你好像很排斥我。”
宿遺祯:“我只對事不對人,你,不是司命君。”
陸拾遺嘆了口氣:“原來是為了這事。我私自下界斂了神息,你若是因為察覺不到神息而懷疑我,自可問問蒼铘,他定然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司命君。”
宿遺祯冷哼一聲:“我不用問任何人,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師尊被你這張臉迷惑了也有可能的,三思劍見了你就抖,我确定你不是妖便是魔。”
陸拾遺:“所以你才故意推了我?”
見蒼铘有些下不來面兒,眼神帶着明顯的責備,宿遺祯忙解釋:“師尊恕罪,我是故意推了他,誰讓他心虛不敢吃煉魂爐燒出來的菜。這煉魂爐的邊沿根本就不怎麽熱,他這是被煉魂火灼傷,并不是單純的燙傷。師尊要是不信,徒兒也把手放上去燙一燙,看看是不是也會像他這樣。”
他說着就撸開袖子要往上燙,蒼铘卻一把攔住了他,道:“罷了,你不必這麽試。封魔鏡能照出妖魔本相,本座取來叫你一看究竟。”
蒼铘伸手往半空虛劃,他的袍袖随即鼓起風浪,待半空的青光消散以後袖中便多了一個物什,便是封魔鏡。蒼铘把封魔鏡從袖中取出,交給了宿遺祯:“你自己試。”
宿遺祯将信将疑地把封魔鏡揚到了陸拾遺面前,陸拾遺卻毫無變化。宿遺祯不信,又轉到與他同方向照着,清清楚楚地看到鏡中人就是陸拾遺,不是什麽妖魔鬼怪。
“怎麽可能?”宿遺祯緊張起來,“是不是要念什麽咒語?”
蒼铘:“沒有咒語,咒語只是封魔所用。”
宿遺祯:“不可能!三思劍明明就有感應,不可能錯的!”
陸拾遺:“三思劍原是我贈予蒼铘的,它見了原主總歸有所表現。你其實不必介懷,既然蒼铘已經把劍贈予你,我自不會再要回來的。”
宿遺祯惱羞成怒:“你閉嘴,根本就不是這個事兒!三思劍是歡迎你還是排斥你我一清二楚,別跟我扯這些。”
陸拾遺:“那你究竟怎麽樣才能信我?”
宿遺祯一時也想不出來該怎麽證明他是假的,便想死馬當活馬醫,心道只要能把他打出原形就好辦了,于是說道:“你敢和我比試嗎?生死勿論的那種。”
誰知蒼铘卻生氣了,沉着面低聲道:“宿遺祯,鬧夠了就出去。”
宿遺祯:“師尊,我說的都是真的!”
蒼铘:“出去!”
宿遺祯恨鐵不成鋼似的,指着他喊:“蒼铘,他不是你的老情人,你睜大眼睛看清楚!”
“宿遺祯,”蒼铘一字一句道,“目無師長,以下犯上,去宮門口跪着,什麽時候想清楚了再回來。”
宿遺祯不吭聲了,少頃之後才道了聲“好”,轉身就走。又聽蒼铘說:“三思劍留下。”沒等他自己取,三思劍就在他腰間晃了晃,随後主動飛到了蒼铘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