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間煙火

第八章 人間煙火

幾天後, 阮氏史上第一批外售的食品開始全國發貨,就在八月十五中秋節之前。

整個集團一片緊張,緊張中還夾着些許的興奮——畢竟阮氏百年裏也沒有過外售食品的先例,甜食也好正餐也好,全都是顧客在酒店餐廳裏享用的。網絡負責人原來負責的是網上訂房的業務和餐券之類,而外售食品這一創新的舉動,做好了那就叫“企業革新”,要做不好……那可就真的不好了。

然而總負責人小阮總卻表現得很平常,既不費心盯着,也不多過問。特助吳英俊甚至還開始操心起了國慶之前的那場籃球賽。下屬們納悶着這兩個人的心大,而心更大的小阮太,甚至還在這關頭帶着小阮總回了趟娘家。

對,正是橙花村。

黎恩一早出門時,沒見着吳英俊也沒見着阮家的司機,反倒是阮祁琛從車庫裏開了輛SUV出來,姑娘疑惑地看着那過于龐大的車身:“今天怎麽開這輛了?”

“車廂大,能裝東西。”

黎恩:“啊?”

狗男人一大早起來就神神秘秘的,狀态也輕松得不像要去辦正事。車子開出阮家後,他打開手機地圖,定了個位。

黎恩一看:“不對啊,你要的東西都集中到村委會了,你定位到我媽家做什麽?”

自人間煙火開創後,為配合黎恩的工作,黎媽媽便搬到了橙花村,已經住好幾年了。而阮祁琛将此趟的目的地定到了黎媽媽家:“時間還早,不着急去看東西,先到丈母娘家坐一坐吧。”

算起來,這還是兩人領證後阮祁琛第一次陪她回到黎媽媽那兒。

車子開出了市區,沿着市郊再往北開了二十幾公裏,終于在一棟古香古色的閩式建築前停下。

這橙花村從地理位置上來說,着實有些偏,雖說歸屬于泉城,可又與城市風貌格格不入。整座村子三面由群山環繞,一面臨水。碧水青山間有許多建得分散的老式閩厝,村子不算大,于是家家似乎都離得不遠,可家家卻又都有獨立而寬敞的空間。

黎媽媽家就在其間。

面相和善的中年婦女一早便等在了門口,黎恩老遠就看到母上大人站在家門前:“我媽知道我們要過來?”本來還想着給她個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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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阮祁琛說:“當然,早就和丈母娘聯系過了。”

“早就?”黎恩終于開始嗅到了點不對勁的味道來。

車子一停下,黎媽媽才剛拉着黎恩說不到兩句,姑娘一扭頭,就看到沒跟上來的阮祁琛跑到了SUV的後車廂。

“你做什……”一句話沒問完,那家夥已經從後車廂裏拎出了一堆東西:補品、日用品及一看就是阮太太幫着挑的衣服首飾,甚至還有一床薄席子。

薄席子?

“爹地推薦的,說這東西有活血健筋骨的功效,中老年人用着效果還不錯。”阮祁琛說。

黎恩:“……”

黎恩:“不是,你過來處理點事,拎這麽一大堆東西做什麽?”

阮祁琛将東西一一拎進家,很體貼地在丈母娘笑得眼睛都快沒了時,替她把薄席子鋪到了卧室裏。

等丈母娘嘴上說着“人來了就好帶那麽多東西做什麽”可事實上卻很高興地将阮太太挑的一襲蠶絲紅旗袍帶進房裏試穿後,阮祁琛才将黎恩拉到客廳:“第一次來丈母娘家,不知該帶什麽,吳英俊就提醒我,結婚那麽久都沒來過,得多拎點東西。”

黎恩:“啊?”

“省得丈母娘以為我不上心,”阮祁琛低着聲,“吳英俊說女婿上門,‘禮輕情義重’什麽的,那都是廢話。”

黎恩:“……”

這小吳同學怎麽這麽機靈!

瞧她媽笑得多開心!

“可不對啊,我媽事先怎麽知道你要過來?還特意在門口等我們?”沒看錯的話,母上大人今天似乎還特意化了妝?

黎恩看着阮祁琛的目光漸漸意味深長了起來:“小阮總,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呀?”

阮祁琛但笑不語。

黎恩:“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他這回倒也不藏着掖着了,反正人已來到了這裏,阮祁琛幹脆道:“其實那批貨本來不一定非要從你的團隊走,只不過是我覺得,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來看看丈母娘。”阮祁琛頓了一下,“讓丈母娘覺得,可以放心地把你交給我。”

黎恩:“???”

黎恩:“所以你今天是……”

阮祁琛:“陪你回娘家。”

說完後,仿佛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全面,直男又想了想:“陪你回家,看看你在過去幾年裏付出過心血的地方。”

再想了一想,又補充:“順道拜訪一下你除了丈母娘和陳大魚外,最親的一群人。”

黎恩:“一群人?”

他點頭:“這個村子裏的人。”

其實這麽說也沒錯,畢竟她創建人間煙火的初衷之一就是為了這個村子,也正是得到了村裏人的支持,她和陳大魚才能将人間煙火辦得那麽好。只不過……

“只不過全村那麽多人,你打算怎麽拜訪?挨家挨戶去?”

“這個,”阮祁琛淡笑,那口吻怎麽聽怎麽神秘,“等到村委會你就知道了。”

黎恩真是蒙了。

阮祁琛不對勁,絕對不對勁!今天原本已經向阮氏那邊交代好不上班了,可偏偏他又一大早就起床,等黎恩睡飽了下樓後,就看到阮祁琛人在院子裏,神神秘秘地往車裏塞着什麽東西。

雖然現在她知道了,那些東西全都是用來孝敬丈母娘的,可無事獻殷勤,這殷勤還偏偏瞞了她,能沒有古怪?

村委會離黎媽媽家還有兩公裏遠,一踏入,阮祁琛只覺得整個村委大院裏熱鬧哄哄的。一個矮個子黑皮膚的中年男人聽到腳步聲時回過頭,見到倆人,臉上就堆起熱情的笑:“阮總來啦?大貴客、大貴客啊!”

這黑皮膚男人正是村裏的書記,黎恩聽他這麽一說,心中的怪異感愈發地強烈:按理說黎書記應該是不認識阮祁琛才對,可怎麽此時一見,書記不僅能準确将人喊出來,看起來還熱情得不得了?

“東西全都準備好了,就在後院。”黎書記引着兩人來後院,在那裏,快遞包裹已然堆成了山,數量極龐大,目測有上萬個。

這就是黎恩原本以為的,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黎書記不知阮祁琛的具體計劃是什麽,只是依着黎恩之前的吩咐,讓村裏每個人都到她提供的網絡鏈接上去下單買月餅,并且注意将收貨地址分散,不要都集中在橙花村。然後在收到貨後,全部送到這村委會的後院來。

阮祁琛走到那堆包裹前,随意挑了幾個拆開:每一個包裹裏,用劣質泡沫包裝着的都是印着“阮氏”标簽的禮盒。禮盒打開來,裏頭端端正正地放着八個不同口味的月餅。

“有趣了,”盡管心中疑惑太多,可正事當前,黎恩還是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正事上,“劣質的包裝,印着阮氏标志的禮盒,而禮盒打開後,裏頭全是……”她從被阮祁琛打開的那個月餅盒裏揀出了幾個月餅,“全是市場上那種一百元八個的劣質月餅?”

更離譜的是,連外形都和“海上明月升”的宣傳毫不相符呢,瞧這版盜的!

有趣,實在太有趣了!

阮氏此次的新品,以“海上明月升”和“荷塘月色”為主打,售價998元,定位“高大上”——而這?

“看來‘那邊’見侵權的路子行不通,現在又整了幾盒破月餅,想整臭阮氏呢。”黎恩将手中的月餅往包裹堆裏一扔。

對,“那邊”。

幾天前——

“橙花村那邊已經都交代好了,就等着小阮總你放搶購鏈接了。怎麽樣,接下來還要太太為你做點什麽?”

小阮總拉過太太的手,輕輕親了下:“不用,太太等着看戲就行了。”

然後第二天,在阮氏的新品正式開售前的一個鐘頭,衆多被黎書記交代好了的村民按着時間搶下了那批貨。

可只有很少很少的人知道,其實那批貨,并沒有真的從阮氏的倉庫裏發出。

阮氏總部,有位姓王名慶春的員工依着“那邊”的指示打了通電話——電話剛挂斷,大批印了阮氏标志的所謂“新品”被迅速發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覺。

而更神不知鬼不覺甚至連發貨的“那邊”都不知道的是,這批貨,最終全落到了早就安排好了的人手中,而後——

全都集中到這裏。

城市另一邊,精典酒店的頂樓——

“貨應該都送到了吧?怎麽現在還沒有一點動靜?”

“別着急,耐心等着吧,相信不到明天就會有人給出差評,爆料的記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不會出什麽岔子吧?我們費那麽大勁就是想要TN的亞洲合作權,要是這次沒弄好,TN選的肯定還是阮氏。”

“放心吧,我們費了那麽大勁入股精典,為此還放棄了和如心的合作,我不會允許再有任何差池發生了。你們中國人那句古話怎麽說來着?‘萬事俱備’,如今,連東風也不欠了。”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精典頂樓的人還在耐心地等着,而這一邊,黎書記看着被一堆堆鏟入垃圾車裏的包裹,嘆了口氣:“浪費喲,作孽!”

“別擔心,作孽的人會有報應的。”黎恩的話意有所指。

背地裏搞事的那些人,想來一定正等着顧客們向大衆反饋阮氏月餅的劣質吧?還等着制造點壞消息讓TN放棄和阮氏合作吧?

可惜,他們永遠也等不到了。

“這回算是應了那句‘人多力量大’了,怎麽樣小阮總,想好要怎麽答謝我們村的老少朋友了嗎?”黎恩在包裹一車車被送走時,慢慢踱到了阮祁琛身邊,纖臂習慣性地挽入先生的臂彎裏。

不過這回不等阮祁琛開口,一旁的黎書記已經豪爽地笑出聲:“還答謝什麽啊?咱答謝阮總都還來不及呢!”

黎恩:“啊?”

“怎麽,阮總還沒和小恩說那事呢?”黎書記見黎恩一臉蒙,倒也是奇了,笑呵呵地看向阮祁琛,“你小子,對自己老婆還搞神秘啊?”

“什麽意思?”黎恩疑惑地看看書記,再看看阮祁琛,今天從一早開始積蓄起的疑惑,終于在此時達到了巅峰,“阮祁琛,你到底還瞞着我做了什麽啊?”

“也沒什麽,”酷男雲淡風輕地說道,“就是借着這次機會,以你我的名義給大家包了點紅包。”

“紅包?”

他點頭:“順便托了黎書記幫忙,公布你我結婚的喜訊。”

那日領證,兩人沒特意挑好日子,沒宴請四方。他們只低調領了證,讓雙方父母在家中聚了一次,碰了個頭,然後,便再也沒有了然後。

這村中無人知曉帶着他們成立人間煙火的那名靈魂人物,其實已經在某一刻悄悄走入了人生的另一個階段。即便後來他們聽聞“小阮總”與“小阮太”的故事,也不過是以流言的方式。那樣的故事太遙遠,遠得讓關系緊密的這些人,如何也無法将之與他們眼中的“小恩”聯系在一起。

小恩原來已經踏入了另一個家庭,外人稱之為“小阮太”,她的先生是“小阮總”,那個她在年方荏弱的少女時期就将之放于心間的男子。

而最終的最終,她走入他的世界,成全了少女時代的愛情。

黎恩簡直太驚訝了:“等等,所以你這個紅包的意思是……”

“結婚時沒能請大家吃酒席很抱歉,現在的紅包算是喜糖。”阮祁琛看着她,“随後依照丈母娘的建議,每戶再附上油、米和甜食。丈母娘的意思是,閩南這邊辦喜事,都該給親朋送這些禮。”

黎恩:“……”

還送油?

還送米?

還送錢?!

她其實、其實就是想提醒他一下那份離婚協議的事啊,可這家夥,人家讓他做初一,他直接做到了十五!傳說中從來沒談過戀愛的狗男人,這像沒談過戀愛的?

這麽會來事,真的沒談過戀愛?

“阮祁琛……”姑娘的一顆心突然軟得一塌糊塗。

真的,她之前那點兒小小的不開心,不過是因為狗男人把那份離婚協議忘了。她想着提醒他快點解決,成全自己心中那點小小的、關于婚姻的、沒有瑕疵的儀式感。

可她怎麽也想不到,阮祁琛竟然能想到比那份協議書還要遙遠的事。

男人眼底漸漸聚起了點笑意:“這麽自作主張,太太不會怪我吧?”

“明知故問!”姑娘捶了他一記,可嘴角的弧度怎麽也抹不平。

不過短暫的感動過去後,她突然又想到什麽,說道:“所以你是每家每戶都送了油、米,包了紅包嗎?”

“嗯。”

“那紅包……”她家先生雖說不是什麽熱衷排面不知人間疾苦的富二代,可出手也一向挺大方,“所以,你給每戶包了多少錢啊?”

黎書記已經離開後院了,很貼心地在預知小阮太即将上演感動戲碼時,給這兩口子留了個獨處的空間。

阮祁琛看周遭沒人了,便拉了太太坐到院子裏的石凳上。

他今天穿得休閑,寬寬大大的T恤加牛仔褲,連腕表也換成了運動款。然而一開口,依舊是熟悉的阮氏霸總範兒:“之前想着說讨個吉利,就每戶包了個‘六六六六六’。”

六六六六六……還好還好,六千六,還不算是不知米貴的冤大頭……不對——

“等一等!”黎恩震驚地瞪向他,“每戶六六六六六?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阮祁琛,你知道我們全村有多少戶嗎?”

“嗯。”除了丈母娘外,這橙花村裏還有三百三十五戶村民。

“全包了?”

“全包了。”

“你!”黎恩震驚地扶額,“‘壕’無人性啊!你這是包喜糖嗎你?你這是買老婆吧你!”

十天前,阮氏辦公室裏——

“然後呢?除了我丈母娘外,黎恩團隊裏的人大多還不認識我,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們在短時間內就覺得,可以放心地把黎恩交給我?”

吳特助極其嚴肅也極其認真,想了想:“老板,那你覺得除了這張對小阮太那種外貌協會會員比較管用的臉之外,你身上還有沒有什麽特別突出、足以服衆、讓非外貌協會會員也一看就覺得可以把女兒交給你的優點?”

優點?

阮祁琛沉默了片時,才不太确定地問:“有錢算不算?”

吳特助:“???”

吳特助:“阮總,你這是不準備要老婆了吧?這麽沒誠意!啊,就跟人說‘我什麽也沒有,就有幾個臭錢’——不對,”小吳突地一拍腦,話到這裏又生生地打住,拐了個彎,變了個道,“幾個臭錢?幾個臭錢有什麽不好啊?好得很呢!”

阮祁琛:“……”

吳英俊一拍桌子,一時間,大大的腦袋裏有了更大的計劃。

于是此時——

姑娘嘴上說着他敗家,可轉過身時,背後那條無形的尾巴又隐隐地翹了起來,心情頗好的樣子。

全村人都知道她家先生一擲千金為紅顏,而她,就是那一位紅顏。

好,特別好。

阮祁琛跟在她身後,看着前方姑娘背脊挺直,一雙背在背後的手還輕快地擺啊擺:“看在小阮總為本村做出巨大貢獻的分上,想去哪兒,太太帶你去?”

他低笑,跟着她走出了村委會:“都說了,想看看你這幾年裏付出過心血的地方。”

“那你得看完整個橙花村啊。”

小阮總:“嗯?”

“畢竟整個橙花村,到處都有我們團隊的心血啊。”小阮太的口吻還挺得意。

這一個遠離市中心的鄉村,碧水青山,沒有工業,沒有污染,更無朝九晚五的格式化繁忙,可原生态慢節奏的山清水秀裏,卻家家戶戶都停着不錯的汽車。

村裏人不多,和年輕勞動力都進了城的尋常村落不一樣,這村子裏老、中、青層次都很完整。幾步的距離,他們就能看到穿着粗布衣服去挑水砍柴喂養雞鴨牛羊的人。

“看到砍柴的那位沒?那是住我們隔壁古厝的輝叔。過兩天我們團隊準備以他為大廚,拍一支關于做叫花雞的視頻。”

阮祁琛大概明白他們的運營模式:“制作好視頻後傳上網,然後吸引國外網友去購買你們的叫花雞?”

黎恩:“正解。”

這就是她為之奮鬥了好多年的事業,從很年輕的時候開始,從人尚在巴黎,還想着飛一趟加州為他做一只烤火雞的時候起。

阮祁琛靜靜地聽着她說:“視頻放出去後就有大量訂單,也是村裏人手工做的。純手工的價格高,利潤也豐厚。都是燒火做飯的活兒,只要是常進廚房的人都可以,村裏的老人們窩了大半輩子廚房,于是一個個都被我們調動起來了。”

話音裏有點小得意,平日裏運籌帷幄的姑娘對着最親近的人坦然流露出的得意。

她的得意得來有因:這點子剛和黎書記談妥時,村子裏其實只有老弱婦孺,年輕人全都進城去了。當時是特意從城裏搬回來的黎媽媽,領着各家的中老年婦女,配合着黎恩視頻裏的想法,種田、開果園、砍柴、建原始竈爐,做大鍋飯,做各式各樣的中式美食,在鏡頭裏,将中式鄉村的原生态生活展現到觀衆面前。

後來漸漸地,随着視頻大火和訂單量增加,這裏的年輕人開始多了起來。好些不喜都市生活的人都回來了,加入了他們的團隊——反正賺得不比外頭少,生活環境好,一家人還能在一起,何樂而不為?

“厲害。”真的,不知該怎麽說的厲害。

他一手撫着她腦袋,大拇指在姑娘的額上蹭了蹭:“就這麽個腦袋,到底是怎麽想出那麽多點子的?”

“陳大魚有團隊啊,當年他也在巴黎留學,陳總給了他足夠的資金,讓他在同學裏挑一兩個有想法的做天使投資,他就投了我一個,後來我們又在同學裏找了兩名能力出衆的——別看我們巴黎理工沒斯坦福那麽牛,可全法國大半企業家都是從我們學校畢業的,人才濟濟呢——當然,我們現在也算是優秀畢業生了。”

阮祁琛突然輕輕地,親了她一下,笑了。

之前他還想着有人用十年時間創業,而她卻用了十年的時間在他身上。如今眼見着這一切,阮祁琛卻突然覺得,其實她是用了十年時間讓自己成為更優秀的人,然後一步步走到了他身邊。

她真的,比誰都更努力,即使不是身為他阮祁琛的太太,也理應得到所有人的掌聲。

“有點佩服你。”他握着她的手到唇邊,又輕吻了一下, “很佩服。”

黎恩忍不住有點小得意,背後那條隐形的尾巴慢慢翹了起來:“我厲害吧?”

“厲害。”

“不過我不需要你佩服。”

“嗯?”

姑娘兩手挂到了他脖子上,笑眯眯的:“我只要你喜歡我,超級超級喜歡我,行不行?”

他笑了。

“怎麽?不行嗎?”

“你自己沒眼睛嗎?還問我行不行。”他順着姑娘的動作将她攬過來,摟住她的腰,然後,懲罰性地往那紅唇上親了下,“你說行不行?”

“我怎麽知道?”這猝不及防的親吻确實把人給甜到了,可面上,姑娘還是繃着臉,十分嚴肅,“要萬一哪天一覺醒來,我們小阮總突然又甩來之前簽過的那份協議書,然後說‘你以為我會喜歡你這種心機深沉的女人,給我把鋪蓋卷一卷,馬上走人’呢?”

畢竟離婚協議還在他手上呢!還沒解決呢!狗男人!

阮祁琛:“……”

“現在知道問題有多嚴重了吧?協議書可是簽過字的呢!”姑娘瘋狂暗示,“有法律效力的啊小哥哥!”

阮祁琛好像這時才想起還有這檔子事,原本慢慢往前走着的步子停了下來,擡頭,看向右前方,一副深思狀。

兩人此時已經走了好一段路,從村委大院走到了橙花村最東邊。此村依山傍水,依的便是兩人已經走到了的這座山,阮祁琛擡頭,看向不算太高的山頂。

黎恩靜心屏氣,十分體貼地給他留了段獨自思考的時間。

這段時間過去後,阮祁琛才從深思中抽離:“走吧,去山上走走。”

黎恩:“???”

什麽意思?所以原來你都沒在想離婚協議的事嗎?還爬山?爬個鬼的山!

她真是要被氣死了,今兒一早積攢起來的感動——從陪着她回娘家看媽媽到“有個男人為我一擲千金只為博我一笑”的感動,一下全沒了。

黎恩不情不願地被他帶着上山,心頭一口氣堵着,可更氣的是,還不能直接表現出不高興的原因。

狗男人此時簡直是将他的直男秉性發揮得淋漓盡致,見姑娘一臉不高興,他特別“直男”地摸了摸她腦袋:“正好今天沒晨跑,就當鍛煉身體了。”

黎恩:“……”怎麽辦,聽完之後更生氣了呢。

心情實在不舒爽,以至于從山下一路被牽上山,黎恩都沒注意到阮祁琛的方向。

直到兩人已經快走到山頂了,阮祁琛才停下來,捏了捏太太不太高興地鼓起的臉頰:“聽說這座山還有點來歷,你聽人說過沒?”

“沒聽……”她聲音突然間打住,在目光順着他的手看到山的那一邊時。

在山的那一邊,一座質樸古剎靜靜地伫立着。古剎隐于市,然而香火旺盛,有穿黃色袈裟的僧人拿着掃帚,掃過地上散落的香灰。

那是她曾在十年前歷經九九八十一拜,一步一跪,從山底虔誠赴往的地方。

可阮祁琛為什麽帶她來到這裏?為什麽他的目光……

黎恩像是一瞬之間聯想到了什麽,前塵往事,在遠方煙霧袅袅上升時剎然明朗。

他知道了關于那個幸運符的事?所以才拐了那麽大個彎,又是看丈母娘又是給團隊人員包紅包,然後,七拐八拐地帶着她拐到了這裏?

男人的目光還落在遠方山巒間,好半晌才說道:“聽人說這座山上的寺廟特別靈,有人曾經在喜歡的男生高考前來這裏替他求了一只幸運符,于是後來,男生考出了很不錯的成績。”

黎恩整個人呆在了那裏,看着她曾經喜歡的那一個男生,現在喜歡的這一個男人,他站在肅然的古廟前,微微笑着,說出那一段往事。

一切不真實得仿若夢境:“你……知道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拉起她,朝那位正在古廟外掃地的老和尚走去:“師父您好,我想求個符,平安符。”

師父放下了掃帚:“請随我來。”

繞過古廟的前殿往後頭走,沿途有三三兩兩的香客——

“小恩也來求平安符啊?哎呀,這位一定是阮總了吧?謝謝阮總的大紅包呀!”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待會兒記得讓師父幫你在平安符上寫下你的願望,師父懂秦隸的。據說在這座廟裏的啊,用秦隸來寫願望最靈了呢!”

“謝謝,我學過了。”阮祁琛朝幾位熱情的大嬸颔首,“我太太……之前也學過了。”

那一刻,時光回流,仿佛一瞬穿越到了十年之前。

十年前,有年方荏弱的少女前來此處,為她喜歡的男生求了一只符。男生馬上就要高考了,她捏着毛筆用秦隸在符上寫:阮祁琛高考順利。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承載着那麽多年來,厚重而隐秘的情緒。

而今依然是這一個人,用秦隸寫下所有的祝福,在佛祖跟前,誠心說:“佛祖保佑我先生阮祁琛,平安,健康,永遠快樂。”

——佛祖保佑泉城一中高三六班的阮祁琛,高考順利,平安喜樂。

——佛祖保佑我先生阮祁琛,平安,健康,永遠快樂。

從十年前,到十年後,那個高三六班的少年長成了如今成熟穩重的男子。他站在她身後,在姑娘俯身拜向佛祖時,走到了她旁邊的蒲團邊,跪下——

“佛祖保佑我太太黎恩,平安,健康,永遠快樂。”

從芸芸衆生中的陌路人,到“我太太黎恩”。

原來人生裏的每一分努力,都注定不會被辜負。

從古廟裏出來時,兩人身上都多了一只平安符。

“這下不用擔心有天一覺醒來會被扔一紙離婚協議書了吧?”阮祁琛拉開手機殼,将黎恩替他求到的平安符放進殼裏,确定這次再也不會弄丢了。

黎恩:“什麽意思?”

“我剛在佛祖面前許了願,說了黎恩是我太太,奶奶以前經常說,對神明撒謊是要受處罰的。”

姑娘輕輕地笑了起來,什麽話也沒再說,只是背在身後的兩只手像魚尾一般擺了擺,好不神氣的樣子。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走了一段後,黎恩突然問。

阮祁琛沒說:“你猜。”

“猜不到。”她想了好一會兒,完全想不到狗男人可能在哪個節點上得知這件事,于是又問:“那除了這件事外呢,還有沒有知道些什麽?”

阮祁琛但笑,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撫了撫太太額上的發絲。

該知道的,他其實都知道了。只不過,訴之于口,倒不如銘記于心。

山上的風景實在好,也好在今早看阮祁琛穿得一身休閑,黎恩也便不穿裙裝,換了利落的寬松牛仔褲和球鞋,于是此時正好慢慢地在這兒逛着,欣賞湖光山色。

兩人繞着山腰走了一圈,黎恩漸漸有一些累了:“阮祁琛?”

“嗯?”

“走了那麽久,我腿都酸了,你還不牽牽我嗎?”

細白纖手在他垂下的眼眸前晃啊晃,勾着男人的記憶——

阮祁琛,你抱抱我呀。

阮祁琛,你親親我呀。

阮祁琛,我腿都酸了,你還不牽牽我嗎?

……

到底是誰說自己不會撒嬌的?分明會得很。

阮祁琛低笑,停下了步子,沒有伸過手,反而背對着她俯下身:“上來。”

“啊?”

“不是腿酸了?”

“你要背我嗎?那麽遠的路呢。”姑娘一邊笑眯眯地假客氣着,一邊毫不猶豫地爬上他的背,雙手抱住他的脖子,“你這是第一次背我吧?”

阮祁琛在記憶空間裏搜索了一圈,發現确實搜不到什麽類似的記憶:“嗯。”

“那,”姑娘收回一只抱着他脖子的手,指尖在他背上點了兩下,“以後呢?”

“會經常背的,阮太太。”

她笑了。

山路崎岖,他走得慢,姑娘又将下巴抵在先生的肩上,不知走了多久,又心血來潮地側過臉,飛快地在他腮邊親了一下。

親完了扭頭望天,一副什麽也沒做過的樣子。

阮祁琛無聲笑了下,沒說話。

直到走到了一段比較平坦的山路上——

“黎恩?”

“嗯?”她伸頭。

他恰好扭頭,目光鎖在姑娘好看的鼻尖上。片刻之後,親了下。

身後古剎的鐘聲響起,悠長而厚重的聲音,就像時光在這個人間慢慢地流淌。

那一瞬,她突然想起了十年前在全世界的白眼裏給過她青眼的少年。

那時候父親病重,家裏一度急需要用錢,而考到市中心念書的她剛剛擔任了班委。在某次收了班費後,因為擔憂父親的身體,心神恍惚間,弄丢了那筆數額不小的班費。

當時所有人都說,是黎恩将班費填到了自家那怎麽也填不完的醫藥費上。盡管這衆矢之的堅決地否認,焦急地想去走廊去廁所去班主任辦公室找找有沒有将班費落在那些地方,可,沒有人相信。

唯有這一個少年,運着球在旁邊等籃球隊的學長時,看完了全過程,其後對着一衆人等冷笑說:“你們是警察還是法官?就這麽定了一個人的罪?她都說了要去把錢找回來了,你們還這麽圍着,不要班費了?”

那時他的普通話還沒有現在這麽流利,嘲諷聲中帶着濃濃的粵語口音。可一字一句,那麽清晰:“為了三千塊就背叛自己的良知,這種事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出來的。”

是啊,那一刻,在所有人之中,是他肯定了她的良知。

沒有人知道在至親努力了一輩子卻最終敗給病魔,曾被她口口聲聲喊着“舅舅阿姨”的親人們因為害怕被借錢而冷眼旁觀,最終她連那三千塊錢班費都丢棄的灰暗青春裏,那一道微弱的光,是如何在絕境之中将她死死地拉住,讓她相信這一個人間,原來有光亮。

她喜歡的這個人,正直而略莽撞,驕傲卻始終善良。他出現在那個不經意的午後和黃昏,他在她心中橫跨了那麽多個黃昏。

那麽多年。

他始終是這世間所有潔淨的總和,镌刻在她曾經灰暗的靈魂上。

“阮祁琛?”

“嗯?”

“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你呀?”

被她緊貼着的這人低低一笑,許久:“我知道。”

就像我知道我也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

兩人在黎媽媽家待了兩天,參觀完村子後又參觀《人間煙火》節目視頻的拍攝現場。吳英俊每隔一個鐘頭就要打一通電話過來——

“好評破萬了破萬了破萬了阮總!”

“阮總,數據出來了,這兩天全國每一家酒店都有顧客特意去打卡,就為了我們的新甜品!”

“好評!全都是好評!”

“阮總,TN公布合作對象了!”

……

最後一通電話打過來時,阮祁琛正陪着黎恩在輝叔家“監工”——人間煙火團隊正在拍攝他們的下一個作品:一份美味叫花雞的誕生史。

團隊之前已經在這村子裏拍過了走地雞的飼養過程,此時鏡頭之中呈現的,是擔任今日主廚的輝叔,以及輝叔家的廚房。

旺火燒得鍋裏的熱水咕嚕咕嚕響,輝叔生好柴後,又熱了鍋,将準備好了的蒜末、小米辣一并倒入油鍋裏,“刺”一聲……熱油和蒜末、小米辣在鍋中激起油香濃郁的白煙時,阮祁琛剛好挂上了電話。

黎恩原本正盯着監視器上的畫面,餘光瞥到了他挂上電話:“小吳同學又發來捷報了?”

“嗯,”阮祁琛淡道,“今早TN那邊公布合作對象了。”

“這麽快?”黎恩微愕,“不是說下周才公布嗎?情況怎麽樣?”

“一切順利。”阮祁琛将手機收起,看着她,臉上突然揚起了頗有含意的微笑,“看來,‘那邊’該急了。”

對,那邊急了,特別特別急。

精典酒店的頂樓,女人将剛通完電話的手機狠狠摔到了桌上:“你不是說萬事俱備連東風都不欠嗎?現在呢?怎麽回事?”

他們在這裏等了一天,等了兩天,原本安排好的貨全都被确認收貨了,卻沒人站出來說半句阮氏的不是。

記者都準備好了,計劃中的“采訪對象”卻一個也不露面。手下的人拿着那些收貨人的聯系方式打了幾通電話——

“月餅?很好啊,很好吃。”

“果然是阮氏出品,好着呢!”

甚至還有熱情的顧客,如此說道:“夫妻聯手,再加上老牌如心,果然就是不一樣啊,好評!”

女人被手下彙報上來的那聲“夫妻聯手”刺激得将電話一下子挂了,惡狠狠盯着辦公桌對面的Yann:“怎麽回事?到底怎麽回事!”

“你問我,我問誰?”

“你問誰?好個‘你問誰’!Yann,是你拉我合作,讓我把黎恩的護照交給你,是你說過會給我驚喜的!現在呢?驚喜在哪裏?”

就在幾個月前,在她被黎恩那女人狠狠擺了一道、一心想着該怎麽把她從琛哥身邊攆走時,Yann出現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告訴她,自己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拆散那兩個人的婚姻。

就為了他的這席話,她捏着鼻子和Yann還有張蜜兒那蠢貨合作,偷出了黎恩的護照——因為Yann說,想讓阮、黎二人徹底決裂,就得以黎恩的名義做點兒對阮氏不利的事,畢竟阮祁琛這輩子最在意的除了自家二老外,也就剩下阮氏了不是?

是,的确是。

于是三人合作愉快,好長一段時間裏他們親密無間。他們甚至一起考察了已然式微的老酒店精典——精明的她在發現了Yann對精典不同尋常的信心後,主動要求一起加入對精典的投資,甚至連張蜜兒那沒腦子的也動了心,申請一起追投精典的股份。

也好,挺好,這樣的話,三個人就算是徹底坐上同一艘船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Yann驚喜于她的心狠手辣,稱贊她行事不拖泥帶水。甚至為了讓精典更順利地與TN合作,她利用王長發兄弟到阮氏去放假的購買鏈接,并以“幕後主使人黎恩”的名義向客戶寄出那堆假冒僞劣品,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做了這一切——有什麽關系,反正最後這一切都會被推到黎恩頭上,只要讓黎恩出來承擔了,還怕阮氏和琛哥會有什麽事嗎?

不會有事的,就連Yann自己也說了:“放心吧,只是讓阮氏和你的寶貝琛哥暫時受一點委屈,等最後‘真相大白’了,所有矛頭全指向黎恩,你的琛哥和阮氏就不會有事了。”

可現在,假冒僞劣品确确實實地被寄出去了,阮氏也确确實實地經歷了波折,可黎恩那女人卻毫發無傷!

被摔在桌上的手機再一次響起,女人在震怒中拿起來一看:張蜜兒。

她諷刺地笑了:連着失蹤了那麽多天,電話不接,人也不出現,眼睜睜看着如心和阮氏聯手演了這麽一大出戲,自己卻窩在家當縮頭烏龜,現在還有臉打電話?

她按下接聽鍵:“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呢!怎麽,在家混不下去了?不當縮頭烏龜了?”

可電話那端卻安安靜靜,一點聲音也無。直到女人察覺到怪異:“喂?怎麽不說話?”

“張蜜兒?蜜兒?”

這時那端才終于響起了一個她并不熟悉的女音:“我不是張蜜兒。”

女人一頓:“你是誰?”

“我是代我爸和小黎姐給你打電話的,我是張可兒。怎麽樣,自導自演了那麽一大出戲,如今計劃落空了吧?”

“你……”

“我爸和阮氏讓我警告你,別忙活了,今天TN那邊已經公布了合作對象,既不是你們,也不是你們死死盯着的阮氏,想知道是誰嗎?”

女人一驚,這兩天幾乎全身心都投入了那批貨的後續動态,竟不知TN已經提前公布了合作對象!

可電話那頭的人剛剛說……

“你說什麽?不是我們,也不是阮氏?”

“對,都不是。”張可兒微諷地一哂,“TN現在已經将人間煙火列為亞洲區的重點合作對象了,怎麽樣,跟在阮氏屁股後面白白折騰了大半年,現在準備好崩潰了嗎,田甄心小姐?”

“什麽?和我們合作?”

“對,确切地說,是和人間煙火合作。”

“太驚人了,怎麽會……不對,你們不是在和精典競争這名額嗎?那麽好的事,怎麽突然就落到我們頭上了?”

黎恩滿心疑惑,簡直被這突來的大餅砸暈了頭。

誰說天上從不掉餡餅?這不,今兒目标明确地往她腦袋上砸的,可不就是個鑲了金邊的餡餅嗎!

然而阮祁琛聽到她的話還挺嫌棄:“誰和他們競争了?”

被黎恩拉出輝叔家,再回到自家門口後,阮祁琛喉頭才終于像是解放了,音量也跟着正常了起來:“精典的那幾個從頭到尾都不是阮氏的對手,有競争的必要?”

黎恩:“嗯?”

想她黎恩一世英明,從來都是走一步算一百步,可誰承想,有天竟然會因為阮直男的一句話,驚得腦袋直接亂成了漿糊。

沒競争,那之前都在做什麽?大半年來又是和如心合作推廣月餅,又是格外注重企業名譽,還時不時得防着精典那邊的小動作,不就是為了争取和TN的合作嗎?

還有——黎恩突地拍了下腦門——開玩笑嗎大哥,他們連申請書都沒提交呢,怎麽可能被TN選中?

黎恩滿腦子疑問,可阮祁琛卻只顧着在手機上忙活,忙了半天後,又将手機往黎恩跟前一擺:“不相信的話,自己看看TN的公告吧。”

此時手機上浮現的正是TN發布在總部官網上的公告,就在幾個鐘頭前,TN宣布将人間煙火列為他們在亞洲的第一個,也是最重點的一個合作拍攝對象。

這官網上浏覽量龐大,想必十有八九是那些遞交過合作申請書的企業和關注TN的美食愛好者貢獻的。阮祁琛打開這網頁時,網頁上已經有十幾萬的閱讀量。

黎恩将公告從頭到尾看了幾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樣不敢相信的,還有評論區的人。

這公告一放出,評論區裏立即炸起了軒然大波。好些提交過申請的、沒提交過申請的、因為聽說有阮氏參與了競争而早早撤回了申請的美食企業,恨不得能當場上演胸口碎大石再來個單口吞劍——就這麽個品牌,這麽個經營不過幾年的品牌,竟然都能打敗阮氏?

尤其日本有家素以嚴謹著稱的高國民度連鎖飯店,在TN的這條公告下“恭喜”了一番後,又緊接着提出了犀利的十連問:閣下選擇如此年輕的團隊,理由為何?人間煙火的優勢在哪裏?國民度是否夠高?連阮氏那麽大個品牌都沒選上,為什麽偏偏選了這麽個年輕的品牌……

是啊,我們也想知道!

——其他被篩掉的競争者都在這條留言下咆哮。

黎恩頭痛地揉了揉兩邊眉骨:“真要命,瞧這不友好的評論區!”

其實別說評論區的人,就連她自己,也覺得有十足的理由懷疑TN是不是放錯了公告:“且不說到底資格夠不夠,就最起碼的,我們連申請書都沒交呢。”

“誰說沒交?”阮祁琛将手機收回,懶洋洋地走到黎媽媽家的門前臺階上,随意一坐,“我替你交過了。”

“什麽?”

這家夥今日還是休閑裝、黑T恤、牛仔褲,再配着腕間的運動款手表,往家門口随意一坐,莫名帥出了點少年氣。

可如今少年的腦子似乎正結構複雜地運籌着什麽重大的策劃案。

“不是,阮祁琛,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沒告訴我啊?我怎麽覺得整個事這麽不對勁呢?你們和如心合作,百年來從未外售過食品的阮氏突然上架了月餅,這不就是争取TN的拍攝嗎?怎麽突然就變成你從沒和精典競争過了?”

“誰說我是為了和TN合作才外售月餅的?”阮祁琛似乎是覺得她的邏輯還挺有趣,“‘海上明月升’系列在今年中秋預熱後,後面還會作為阮氏最重要的甜品,上宴席、上下午茶桌,全國上下那麽多家阮氏酒店,打出一個完整的甜品品牌,你以為利潤會小?”

“可你們當初不就是因為想拍紀錄片,才有這個甜品品牌的想法嗎?”

“就為了一檔紀錄片?”

黎恩:“啊。”

“為了一檔紀錄片做那麽多準備?算一下經濟效益吧。”阮祁琛在她額前彈了一下,“如果只是為了一檔節目,我們的付出和收入成不了正比。”

黎恩:“……”

其實還是成得了正比的——要真成不了正比,精典那些人能挖空了心思搞那麽多小動作?是這位大佬野心太大才對吧!

黎恩還想說什麽,可張可兒的電話不遲不早,就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

黎恩還想着要把事情問清楚,可阮祁琛已經從她口袋裏替她掏出了手機:“總之,阮氏從來也沒打算和TN合拍紀錄片,我就算是争取,那也是替你争取。”

黎恩:“為什麽要替我争取這個,其實我們……”我們人間煙火的條件好像也不是特別符合啊。

阮祁琛看着她,沒有說話。

半晌後,仿佛覺得電話那邊的張可兒已經沒法再等下去了,他才溫聲道:“娶你的時候我有點渾蛋,什麽都沒準備。別人娶老婆都得先準備好聘禮,可我什麽也沒給你,就把人帶回家了。”

“現在我意識到錯誤了,決定将功補過。”

“怎麽樣阮太太,這一份遲來的聘禮,你還算滿意嗎?”

黎恩:“……”

黎恩久久地愣在了那裏。

手機響了又響,停了一次,又繼續響。可她完全沒有接聽的欲望。

就像一場夢,她在夢中聽到了可能是此生最動人的一句話。她連動也不敢動,聲音也不敢發,就怕一出聲,夢就醒了。

“怎麽了?怎麽這副表情?”阮祁琛好笑地看着姑娘小心發愣的樣子。

“你……”她紅唇張了張,卻說不出什麽話來,“你……”

“我說的都是真的。”阮祁琛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撫了撫她的臉,心裏突然有點說不上來的懊惱。

從前是真的對她太不好了吧?以至于如今不過是做了點身為先生應當做的事,就讓太太感動成這樣。

他俯身,輕輕吻了吻太太的額頭:“我很抱歉。”

“你……你才不用抱歉!”黎恩不知他心裏在想什麽,在阮祁琛吻她時,緊緊抱上了他的腰,“我就是……有點高興,不對,很高興!”

“嗯,以後還會讓你高興的。”阮祁琛又親了她一下,“所以別太感動了,嗯?”

姑娘無聲地翹了翹嘴角。

“好了,該接電話了。再不接,張小姐估計要炸了。”

張小姐沒炸,張小姐簡直興奮得要飛了。

電話一接起,黎恩就聽到張可兒興奮的聲音:“我的姐!親姐!你怎麽就那麽牛?牛死了!還有啊,那麽大的喜訊都不提前分享,還得小阮總親自通知我!你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我連跟他說句話都要打哆嗦!”

黎恩:“……”

原來全世界都已經知道了。

可她要怎麽告訴這“二貨”,自己其實才是最後知後覺的那一個?

不過張可兒也沒打算聽她解釋,很快又接着說下去:“喜訊我們和阮氏那邊都已經發出去了,小阮總的意思是由我們先發,找人把消息炒熱了之後,再由人間煙火上最後的公告,将整件事推向最高潮。這麽一來既可以給‘海上明月升’系列帶來流量,又能為你們後面的紀錄片預熱。”

張可兒估計是被TN這兩個大字砸興奮了,一張小嘴“叭叭”不停,最後說得阮祁琛都快不耐煩了,黎恩才暗示她該挂電話了。

“行行行,我挂了,你這兩天先盯好各平臺上網友的反應吧,挑個好時機再官宣啊。”張可兒說。

這年頭連吃自己的“瓜”都不容易,動不動就得從這個APP換到另一個APP,否則一不小心,就要錯過最新的消息。

直到和張可兒通完電話,黎恩才從那句“遲來的聘禮”裏冷靜下來——沒辦法,一聲“聘禮”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不過好在腦子還是能用的,冷靜下來後,姑娘的腦子又開始恢複正常運作了:“話說回來啊,小阮總。”

小阮總:“嗯?”

“你知道我和人間煙火的關系,是在半個月前和如心的會議上,沒錯吧?就算你當天就給TN遞申請書,就算TN收到申請就立即看,那人家評估我們總要時間吧?搜集資料也要時間吧?一個後來者,打敗前面所有早有準備的對手,而重點是這後來者還是個新品牌,這事聽起來合理嗎?”

“是不太合理,不過……”

黎恩:“不過?”

“不過具體緣由先不透露,你慢慢會知道的。”阮祁琛從臺階上站起,順手也拉她起來,“禮物得一層一層剝,驚喜得一個一個來。如你所說,‘世界多美好’,是不是?”

黎恩:?

臭家夥還賣關子!

張可兒那邊開始行動了,帶着她這陣子組建起來的團隊,配合和阮氏這邊開始陸陸續續在國內的社交平臺上安排發布這則好消息。

與此同時,TN在他們的官方公告出來幾天後,鑒于這回的重點拍攝對象是中國企業,于是某個上午,他們在微博上開通了他們的中國官方微博賬號。

然後,一口氣連發了三條微博。

第一條:大家好,我們是TN團隊。

因為這個團隊“下凡”得太突然,國內粉絲還沒有那麽敏銳的嗅覺,故該微博下只有三三兩兩的問好聲。

一個小時後,TN又發出了他們的第二條微博:在此向各位喜歡《TN紀錄片》的朋友宣布一個好消息:我方與人間煙火團隊已經達成合作,敬請期待我們拍攝的第一部關于中國傳統美食的紀錄片。

這條微博和上條可就不一樣了,畢竟張可兒的團隊就等着呢。不多時,博文開始被轉出去,影視大V和美食博主們慕名而來。

熱熱鬧鬧轟轟烈烈,大有一天之內必上熱搜的趨勢。

而就在這時,TN又發出了他們的第三條微博:同時我們十分榮幸地宣布,阮祁琛先生以個人名義入股TN,成為TN史上第一位中國籍股東。我們對阮先生的加入表示由衷的歡迎!

起初大夥兒對“阮祁琛”這三個字并沒什麽反應,重點還在“TN開通中國官博”和“TN與人間煙火合作”這兩個事上。

直到各路消息傳來傳去,有之前深挖過“世紀三聯手”大瓜的網友突然覺得“阮祁琛”三個字怎麽那麽眼熟,找出之前的新聞再三确認了之後,才跑到微博上——

“竟然沒人來科普一下這個RQC嗎?RQC!之前那個‘世紀三聯手’的男主角啊!”

他這一聲吼還不是在自己微博下吼的,而是跑到正被熱烈轉發着的那條合作消息下發的評論。

簡直是要命!

一下子,這評論被點上了熱門,随後各位八卦博主們又開始把之前的世紀三聯手“大瓜”搬出來,大有“兩瓜之間關系緊密,諸位大可溫故知新”的架勢——

“大家還記得之前的如心月餅嗎?現在的TN前有阮祁琛入股,後有人間煙火與他們合作,熟悉的模式,熟悉的套路!”

“阮總追妻真霸道!”

“搬個某瓣上的瓜啊,不知道和這事有沒有關系,大家聽聽就好。我一個朋友就在阮氏工作,有天喝大了和我們吹牛說,他們老板當初為了追女朋友,特意入股了某個國際級別的老牌大公司,特別霸道地以大股東身份替女朋友拿下了那家大公司的合作權!”

得,又是以“我一個朋友”開頭的“閉眼吹”系列。

結果這系列還得到了廣大吃瓜群衆的熱烈歡迎——

“媽呀這是什麽霸道的總裁!這是什麽絕美的愛情!”

“科普一下啊,阮氏的老板目前有三個:阮東廷,阮俊宇,阮祁琛,反正就是那一家人,所以樓上說的‘老板’到底指哪個?”

“按時間和年齡來看,應該就是最年輕的那個吧,RDT都結婚多久了,RJY的女朋友據說是個醫生,感情也穩定好久了。所以綜上應該是……”

“RQC?”

“RQC!”

“阮祁琛!”

從旁人口中吃到自家的“瓜”時,黎恩和阮祁琛已經離開橙花村了。

此時正是下班時間,黎恩便去辦公室等阮祁琛一塊兒回家。

和初次來阮氏辦公樓的情況不一樣了,這回的黎恩一路暢通無阻,在收獲了無數畢恭畢敬的“阮太太好”“夫人好”之後,又莫名接收到了好幾句“阮太太,網上說的是真的嗎嗚嗚嗚太感人了”等據說太感人而讓黎恩沒好意思直接否認的“彩虹屁”。可事實上,網上究竟又說了啥她壓根就不知道,于是甫一進電梯,黎恩迅速地點開手機。

然後,看到了這條“阮祁琛先生以個人名義入股TN”的消息。

入股TN!

難怪能在最短時間裏幫她拿下TN的拍攝合作權!

“阮祁琛!”阮祁琛的辦公室外靜悄悄的,靜得黎恩還以為辦公室裏只有他一人。

結果喊了一聲“阮祁琛”後推開門:“阮祁琛你……”然後,在看到滿辦公室鴉雀無聲的高層時,噤了聲。

可她是誰?腦袋好使情商超高的小阮太,半秒鐘不到,小阮太的表情十分自然地從震驚過渡成了總裁夫人式的端莊優雅兼落落大方,微笑地看着室內的幾個人:“秘書托我進來問一問,各位需要換咖啡嗎?”

這人五人六的模樣,還真把各位高層給唬住了:“不不不,不用了,謝謝阮太太!”

“我太太的咖啡煮得不錯,”阮祁琛也十分配合,給他太太鋪了段臺階,“不過今天有些晚了,下次有機會請各位嘗嘗。”

這話音一落下,高層們立即識相地退出。

黎恩這才大步踏到辦公桌前:“阮……”

她想說一說那條入股的消息,可話未出口,就見阮祁琛從抽屜裏拿出一紙文件,白紙上醒目的黑字十分有效地打斷了黎恩的話音。

離……婚協議?她之前簽過的那一份?

“你這是什麽表情?”阮祁琛好笑地看着黎恩如臨大敵的模樣,“過來。”

“你……”

“還認得這個嗎?”阮祁琛将文件翻到最後一頁,露出黎恩簽過的名字,“你簽過名的。”

“啊。”姑娘的表情看起來不太高興。

她當然知道是自己簽過名的,為了這東西,她還氣了好一陣子。

阮祁琛把協議書遞到了黎恩手裏,帶着她來到碎紙機前:“你簽了字之後我就扔這兒了,本來打算自己銷毀的,不過那天聽到你提起,估摸着由你親手來銷毀的話,你可能會更開心?”

黎恩一愣:“所以你是讓我過來……”

“銷毀這一份文件。”

碎紙機的嗡嗡聲,突然間成為這世上最美妙的聲響。

黎恩記得那是半年前,阮祁琛在領證的當天就朝她扔出一份離婚協議,說絕不會讓她這個心機深沉滿肚子壞水的女人好過。那時她磨磨蹭蹭,用了兩個月想了那麽多辦法,可最終,還是在掙紮之中,被逼着簽下了這份協議。

而今那沓厚厚的協議書被他一頁頁撕開,交入她手心,再一頁頁,親手塞入碎紙機裏。

那份曾經讓兩個人鬥智鬥勇,曾經讓她氣得好幾個晚上都睡不着覺的協議,就在今天,徹底從世界上消失了。

“阮祁琛……”

“嗯,又感動了?”他故意取笑。

黎恩:“……說什麽呢,狗男人!”

她小小聲地罵着,也不知到底是罵人還是在撒嬌,不過嬌軀還是很誠實地往前,投入他張開的臂彎裏。

阮祁琛收攏雙臂,下巴在姑娘柔軟的發頂蹭了蹭。

等姑娘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他才問:“剛剛那麽着急,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對,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黎恩拿出手機,點開了TN官博上的那條信息,“你那天賣的關子,就是這個?”

阮祁琛的關子一連賣了好幾天,黎恩也跟着猜了好幾天,中間也不是沒猜過阮氏入股TN之類的。同樣是做飲食的,黎恩哪裏看不出入股一個紀錄片團隊不太可能在阮氏的短期發展規劃內?可誰承想,它不在阮氏的規劃內,卻在阮祁琛的個人計劃之內。

“其實認真算起來,這還是你給我的想法。”阮祁琛牽着她,一同坐到辦公桌對面的會客沙發上,“還記得‘夜宵門’發生後你給我做的那個分析嗎?”

“是酒會上的那一次?”黎恩想了想,“我當時還問過你,是不是擋了誰的路或是在競争什麽項目。”

“對。當時其實不是我們在競争,而是TN主動向阮氏提出拍攝的計劃,可他們的附加條件有點多,我覺得對阮氏來說機會成本太大,就推掉了。只不過後來你給我做過了那則分析,我就想,既然有人為了和TN合作就想方設法地陷害我,那麽這個TN想來商業價值應該還挺高。”

黎恩:“所以你就投資了?”

“嗯。讓人去做了一番調查後,就投資了。”

黎恩:“所以事實上從頭到尾,你都沒打算要競争這次的拍攝?”

“對。”

老天,這家夥實在是……

“可當時外頭全在傳阮氏也加入了這次競争,你為什麽從不……”對,她明白了!不必再問,她全都明白了!

最後那句“為什麽從不反駁”沒說完,黎恩的腦子已經繞地球轉了三圈,徹底想明白了這個事——

“讓我猜一猜啊,你看對不對。”娶個腦子聰明的太太就是這點好,不論先生做什麽,她都能迅速地理解并跟上,“從得知有人為了TN而設法陷害你開始,你就發現了TN的商業價值。然後又因為想弄清楚背地裏設局的人是誰,你在投資了TN後,并沒有放出任何風聲,既然已經成為TN股東了,你就正好坐山觀虎鬥。本來是對方暗地裏陷害你,可一旦你身份轉換,就變成了敵在明、你在暗,因為對方一定會根據TN放出的一切消息一切要求,去實行相應的措施!”

絕了,實在是絕了!

阮祁琛這招實在是高明,這王八蛋到底是怎麽大半年裏都裝得若無其事,任外界傳破了嘴也不解釋一句的?

看來從前一直覺得此人四肢發達腦子耿直,還真是有點冤枉了他呢!

小阮太毫不吝啬地對着先生奉上一臉崇拜的表情,小模樣把阮祁琛都給看樂了。

還挺會來事。要論腦子,誰能真比得上她?

阮祁琛說:“其實入股TN只是一點,你之前給我的行車記錄也發揮了不錯的功效。”

黎恩上次曾說過,Yann在得知她和阮氏有關系之前其實對她并未表現出多大的熱情,可事實上,未知實情時他就已經經常往精典跑了,那則行車記錄就是在那時拍下的。

于是順着這一點,阮祁琛讓人去查了Yann的底,結果一查,就發現Yann不僅入股了精典,而且和王長發一直都有聯系……

他懶得說得太詳細,田甄心和張蜜兒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反正以小阮太的腦子,她大概已經猜到了。他只是簡單地把行車記錄那段講了下,一邊講,一邊還輕輕摸着她的腦袋。

大概是覺得姑娘發質柔軟,摸起來又順手,又舒服,于是摸過了她的發頂後,阮某人又用指腹蹭了蹭她額角的鬓毛。

黎恩:“……”

黎恩:“小阮總,講正事的時候您這手能放到該放的地方嗎?”

“可以。”小阮總十分好說話,那手立即就離開她的發絲。

然後,挪到姑娘臉頰上,捏了兩下。

黎恩:“……阮祁琛!”

“怎麽,下班時間還不準人夫妻恩愛了?”

這種話——這種話是向來一板一眼,不知情也不知趣,神經線一條直線的阮祁琛說出來的嗎?

可他不僅說了,說完之後心情還很不賴,那酷酷的臉上肉眼可見地有了笑容:“小阮太大老遠地來到公司,可是現在秘書下班了,也沒人能替你泡杯茶。要不然,就請太太替先生煮杯咖啡怎麽樣?”

其實是吳英俊今天帶了包新咖啡豆到茶水間裏,一再向他“安利”說味道十分好。

于是想讓她嘗嘗,也想和她一起嘗嘗。

在這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

黎恩一聽便笑彎了眼:“懷念太太的廚藝了吧?”

最近實在太忙,掐指一算,都已經有兩天沒親自給狗男人下過廚了。

于是姑娘很爽快地來到茶水間,在阮祁琛的指示下找到了小吳的新咖啡豆。

茶水間裏有意式咖啡機,還有一個需要閑情逸致才能煮得出好味道的虹吸壺。

而小吳的咖啡豆包裝一打開,迎面撲來的濃郁而新鮮的香氣,讓黎恩果斷地取下了那個虹吸壺。

磨豆,倒水,将香氣濃郁的咖啡粉倒在上壺裏,點燃虹吸壺下的酒精燈。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道“咔嚓”聲,有手機閃光燈亮了一下。

原本正專心盯着虹吸壺的黎恩差點吓一跳,回過頭,就看到阮祁琛正倚在茶水間門口,拿着手機對着自己。

時值傍晚,夕陽正從茶水間的窗外射進來,将壺中冒起的煙氣裹上層金光。鏡頭裏的女子沐浴在陽光裏,專注地看着透明壺中滾動的咖啡,這畫面美得像一幅畫。

偷拍行為被當場抓住,阮祁琛十分坦蕩,很順手地又連着“咔嚓”了兩下。

“欸,別亂拍啊,我都忙一天了,你看看——”這妝,這口紅,都褪色了好不好?

可狗男人還挺認真地盯着手機,然後,更加認真地點評道:“好看,存了。”

那……行吧,既然好看。

小阮太嘴角一勾,卻又很快地扯平:不,不能表現得太高興,否則等等又要被這狗男人取笑。

壺中的醇厚的黑色液體咕嚕咕嚕響,濃郁的咖啡香浸透了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還沒煮好呢,她擱在旁邊的手機突然振了一下,然後,緊接着就是接二連三的微信,手機開始瘋狂振動。

黎恩點開一看,全是張可兒發過來的信息——

可兒喂自己袋鹽:(照片)

可兒喂自己袋鹽:你老公是不是中毒了?青天白日竟然公然“虐狗”!

可兒喂自己袋鹽:是不是人!

可兒喂自己袋鹽:以為朋友圈裏都是夫妻嗎!

點開第一張照片,黎恩錯愕地發現萬年不發朋友圈的阮祁琛竟然發了個朋友圈。張可兒發來的那照片就是阮某人的朋友圈的截圖,看時間,是剛剛發的。

黎恩連忙退出和張可兒的對話框,點開朋友圈。

最上面一條顯示的正是阮祁琛的大名,這厮在一分鐘前剛發了張照片——對,就是剛剛在門口偷拍她的那一張:女子在茶水間裏煮咖啡,手邊擱着兩個杯子。

而後附言:太太。

一張照片,附言只兩個字:太太。

讀于唇齒間,那麽溫柔。

不過一分鐘,這條朋友圈下迅速聚集了衆多評論——畢竟這家夥的上一條朋友圈是在去年阮星開業之時,而且,還是轉發的公衆號文章,連個轉發附言都沒有。

于是這回評論區裏很快就沸騰了起來,剛剛還在她這兒吐槽的張可兒跑到小阮總面前,那馬屁拍得簡直啪啪響——

可兒喂自己袋鹽:太太美爆!

可兒喂自己袋鹽:你倆金童玉女、天生一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黎恩:“……”

人間真實。

随後沒多久,老牌阮太太也聞風趕來了。黎恩完全想象得到媽咪在寫這條評論時臉上那溫柔又滿意的笑:誰家兒媳婦這麽漂亮啊?

黎恩速回:您家的。

她和阮祁琛的共同好友太少,黎恩在自己手機上看不夠,又去拿他的:“咖啡自己倒一下啊,我看看你這兒的評論。”

王總張總周總李總朱總……評論無數,而且還一直在增加。其中,吳英俊那狗東西一個人就抵上了十個——

辣麽英俊:哈哈哈哈哈……

辣麽英俊:熟悉的茶水間,為何充滿了咖(戀)啡(愛)的香(酸臭)味?

辣麽英俊:為感謝我先走一步給你倆創造獨處的空間,boss是否考慮給在下加個薪?

黎恩無語了:“這家夥竟然說得出這種話?老板沒下班自己先溜了,還敢要加薪?”

不過看到下面還有長達十五條的吳英俊個人對boss夫人的“彩虹屁”,黎恩逐一審閱後,又覺得吳英俊的審美還是在線的,于是乎對着那條“考慮下加薪”點下了回複:截圖并集滿36個贊外加一百句“阮太太萬歲”,可考慮。

她萬萬沒想到,這吳英俊竟然是個沒節操至此的狗東西,收到回複後竟當真截了圖,然後,飛快地把圖發到自己的朋友圈裏,開始刷屏——

辣麽英俊:阮太太萬歲!

辣麽英俊:阮太太萬歲!

辣麽英俊:阮太太萬歲!

……

一百行。

整整一百行!

“你以為呢?這家夥為了加薪什麽事幹不出來?”阮祁琛在一旁看得直樂,邊喝咖啡邊看着太太漂亮的長指點在自己的手機上。

女人的手指又白又細,點在自己的手機上,是和他自己擺弄手機時很不一樣的觀感。

不過話說回來,黎恩其實還是誤會小吳了。

小吳同學雖說今兒早早就離開了公司,可其實人家還是有在做事的。黎恩手機刷不到幾分鐘,就看到有新微信消息進來——

辣麽英俊:老板,王慶春按着我們的吩咐把所有事情做完了,他現在已經基本說服了王長發,讓他交出之前被Yann指使的證據了。

辣麽英俊:不過現在比較麻煩的是Yann和甄心她們的計劃,好些內情其實都是他們三個在操控,王長發提供不了太多信息。

辣麽英俊:看來我們如果想要走法律途徑,還是得繼續花時間去找證據啊。

一連三條微信消息,小吳同學顯示了平日裏少見的嚴肅和正經。

黎恩将手機遞給阮祁琛:“搜集證據有麻煩?”

“沒事,多花點時間就行。”阮祁琛不以為意。

黎恩看着他低下頭去回信息。小阮總從這個角度看也依然很帥,五官深邃,微抿的薄唇隐在直挺的鼻梁下,雖然一身筆挺的西裝,可卻依然有着當年在球揚揮灑汗水時的少年感。

姑娘一邊品着咖啡一邊欣賞,末了,才說:“我有一個更加快捷便利的方法。”

“嗯?”

“收買田甄心。”

阮祁琛回着信息的動作突然停下。

“你不說我其實也猜得到,咱甄心妹妹其實也入股精典了吧?這女人我太了解了,感情是一回事,既然和Yann有合作,那麽Yann那麽看好的項目,她能一點都不心動嗎?想必她和張蜜兒那蠢女人,應該都入股精典了吧?”

果然,阮祁琛低笑,太太的腦子果然如他所料的聰明。

“所以呢?這和你現在的提議有什麽關系?”他問。

“關系可大了,”姑娘拿掉小阮總手中的杯子,雙手纏到了他的脖子上,“雖然我讨厭那女人,不過有一說一啊小阮總,我可不相信田甄心能一早就和Yann聯手起來陷害你,甚至說,我估計她一邊做着對阮氏不利的事,一邊還想着将來該怎麽替你和阮氏洗白呢。”

“你怎麽知道?”阮祁琛很不以為然,“如你所說,精典她也有股份。”

“是有股份沒有錯,可是,她喜歡你也是事實啊。”

阮祁琛:“……”

阮祁琛:“你胡說什麽?她什麽時候喜歡我了?”

黎恩:“……”

一句話完,一臉無語的變成了黎恩。

這家夥,到底是不是豬啊?田甄心都已經在他屁股後面跟了幾年了,他怎麽現在還能說得出這種話?

結果這頭“豬”還挺認真:“別胡說了,要不是現在發現這種事,我本來還覺得她和吳英俊挺合适。”

黎恩:“???”

黎恩:“吳英俊?”

老天,喜歡他的女生是上輩子在別人表演胸口碎大石時一屁股把人給活活壓死了吧?要不然這輩子怎麽能那麽倒黴地喜歡上他?

就田甄心那女人,從小到大黏着他,有什麽好事都想着他,這麽多年連個男朋友也沒交就是因為他。可這家夥,自己心裏對人沒想法,就頭腦簡單地把那麽多年陪在身邊的女孩兒歸到了吳英俊那一類上,吳英俊是他兄弟,所以,田甄心也是他兄弟——得,全世界皆你兄弟,這傻子!

“反正田甄心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甚至還挺讨厭的,不過客觀說來,Yann那破事兒我是不相信她能從頭到尾都參與。反正阮氏這場官司肯定是要打的,且不說這次特意以劣質産品來冒充‘海上明月升’系列,就上回提前在官網上上架兩款新品的事,你以為小叔那邊能放過他們?”

的确,阮俊宇那邊的律師早就拟好了文件,就等着阮祁琛找齊證據,然後,一舉告倒那岌岌可危的破酒店。

“所以啊,你自己考慮吧。田甄心罪不至死,不過如果能以她為突破口,讓她主動交代出Yann所有的罪狀,想必,你們這邊也能省很多事。”

黎恩讨厭田甄心,這麽多年來一直讨厭着。可她也不是什麽熱衷于落井下石的人,更何況,只要是對阮祁琛和阮氏有利的,讓她忍一忍從前那些無關痛癢的小龃龉,又有什麽關系呢?

一星期後,阮氏集團正式對精典酒店提起訴訟——

第一,對方收買阮氏內部員工,侵入阮氏內網,在阮氏不知情的情況下上架新品,給阮氏集團的名譽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第二,對方仿冒阮氏商标,生産劣質産品,嚴重對阮氏集團的名譽造成了二次侵害。

所有證據皆齊全,據說是小阮總從王慶春着手,讓他說服自己的堂弟王長發反水揭發精典,又聯合着如心的張總逼張蜜兒交代出三人的陰謀,才最終拿到了所有證據。

而那份訴訟書裏,大部分重點都在法國人Yann身上,沒怎麽點到田甄心或是張蜜兒的名。

老壇杉菜魚:這回真是便宜田甄心了,竟然大部分責任都讓Yann給擔了!不告張蜜兒還情有可原,畢竟人家最後算是浪子回頭還給我們幫忙了,可田甄心呢?天理難容啊!

可兒喂自己袋鹽:天理難容!

辣麽英俊:哎喲,我說兩位祖宗,法院判決書白紙黑字寫得那麽清楚,人家都查明白了,田甄心就是後期才參與進去的嘛!

老壇杉菜魚:去你的!你自己的老同學,你當然幫她說話!

辣麽英俊:我說的是實話好吧!

辣麽英俊:要不然老板你出來說說。

吳英俊這話一出,群聊人數瞬間由五變四,阮祁琛退出了群聊。

辣麽英俊:???

老板怎麽回事?這麽不給面子的嗎?

辣麽英俊:要不小阮太您來評評理?

辣麽英俊:阮太太?

辣麽英俊:美貌與智慧并俱的阮太太?

于是緊接着群聊人數由四變三,黎恩也退出了群聊。

老壇杉菜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壇杉菜魚:天理難容!

可兒喂自己袋鹽:阮氏夫婦難容!

行了,小吳同學短暫性閉嘴。

這幾個人因為此次的“世紀三聯手”組了個微信群,本來目的是商量“海上明月升”的宣傳事宜。可幾天下來,除阮氏夫婦之外的另三個話痨把群裏吵得仿佛要辦聯歡會。阮祁琛好不容易趁着這機會退出了群聊,沒一會兒,黎恩也心照不宣退出了這個世紀大聯歡。

結果就因為這一退,黎恩失去了第一時間裏獲取小阮總消息的渠道,為此,還被陳大魚那家夥坑了一回——

那幾天正好老阮總和阮太太回港,黎恩見兩人難得有獨處的機會,便拉了阮祁琛回到她那位于“碧海明珠”的公寓。

公寓不比別墅,二人獨處時,親密感更強。小夫妻每天一同起床,一起上班,閑暇時間手牽手去看畫展看電影聽音樂會,日子過得好不惬意。

可結果,就這麽惬意了沒兩天,陳大魚突然告訴她,鑒于她退群錯過了一個跟小阮總關系十分重大的消息:“請全體群成員吃一頓吧,答應了我就把消息發給你。”

黎恩:“……什麽消息?”

“你先答應,答應了我就告訴你。”

不得不說陳大魚實在是太了解她的性子了,這話要是“和你關系重大的消息”,黎恩壓根就不會理他,可偏偏,陳大魚說的是“和小阮總關系十分重大的消息”。

“行吧,你說,周末請你們三個吃飯。”

“得令,這消息價值絕對超過那頓飯!去看微信吧,我截圖給你。”

她挂了電話打開微信,果然就見陳大魚截了張圖片過來。

那是五人變三人的群裏的對話,就發生在今天上午——

辣麽英俊:我和你們說!boss幹了一票大的!

辣麽英俊:他把田甄心給告了!

辣麽英俊:罪名是田甄心之前盜取小阮太護照、辦空殼公司損壞小阮太名譽。

老壇杉菜魚:真的嗎!

辣麽英俊:用我下半輩子的工資擔保!

吳英俊要是用他的人格擔保,那這消息沒準兒還可能是假的。可用工資來擔保……

老天!

在繼阮氏集團起訴精典酒店後,阮祁琛個人又起訴了田甄心?!

“阮祁琛!”

阮祁琛剛洗過澡,正在房裏翻今晚想看的片子。

這兩天黎恩又把家裏的投影儀翻出來了,晚上沒什麽特別事的話,兩人睡前總喜歡一起窩在床上,看場電影再睡覺。

阮祁琛應了句,頭也沒擡,目光還流連在手機裏的片子上:“怎麽了?”

“你告田甄心了?”

點在手機屏幕上的大手停了一下,阮祁琛撩起眼皮:“嗯。”

“你這是何必啊?事情都已經解決了。”兩家人算得上世交,田甄心跟他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就算現在不讓那女人付出法律上的代價,可那點兒醜事已經傳得盡人皆知了。就連阮星的郭小雨張大廚等,一提到田甄心都咬牙切齒的。何必再來這一出呢?

“你就算不想給她這個面子,爹地媽咪還得和田家打交道呢。”

“所以呢?”阮祁琛口吻淡淡,“因為兩家還得打交道,所以就讓我委屈自己的太太?”

黎恩一頓。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片時後,才放下手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姑娘從善如流地走過去。

一到他跟前,纖纖玉手就被男人拉住,輕捏了兩下:“放心吧,我讓律師去辦這個事的時候爹地也知道,他覺得我做得對。後來媽咪聽爹地說過這個事之後,還打電話過來表揚我。”

“表揚你?”表揚你為了點小事徹底搞砸兩家的關系?

阮祁琛點頭:“嗯。說我這先生當得還算合格,她很滿意。”

黎恩心中突然暖了暖,被他拉着的一雙手微微地蜷着,又被阮祁琛攤開,略有薄繭的長指輕輕地搔她手心。

在這個家裏,不僅先生對她好,就連公公婆婆都不肯讓她受一丁點委屈。這一生有幸加入這樣的家庭,她又哪能因為自己那麽小的一點事,就讓他們和來往了那麽多年的田家鬧翻?

黎恩順勢坐到了他腿上,飛快地腦補出一套完整的止損方法:“那既然你這一告誰都知道了,既替我出了氣,也給了田甄心警告,反正該曝光的都曝光了,要不,就讓田甄心過來給我道個歉,事情至此為止,你把那份訴訟函撤回來……”

“嗯,撤回來,反正該曝光的都曝光了,田甄心對你做過什麽大家也都知道了,”阮祁琛平靜地點點頭,學着她的話,“所以按你這意思,就是讓大家知道她在對你做過侵犯名譽的事後,還能毫無責任地逍遙法外?要這樣的話,你這個‘阮太太’到底當來做什麽?給外頭那些人随便欺負的嗎?”

黎恩張了張口,明明是伶牙俐齒的姑娘,竟然在這樣的時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田甄心哪能欺負得了她?開玩笑嗎?

別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就田甄心那腦子,和她能比嗎?

可是,可是……為什麽此時竟一點兒也舍不得反駁?

阮祁琛也不知是“手控”還是什麽鬼,這麽耐心地同她講道理時,還要一邊捏着她的手玩:“你之前的分析很客觀,雖然嘴上說着不喜歡田甄心,可其實提供的都是以阮氏利益為出發點的建議。可黎恩,我是你丈夫,除了阮氏,我還得站在你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所以田甄心這次,我不會放過。”

是,他明白黎恩的意思,如果放過田甄心,讓她主動把所有證據都交出來,阮家這回不僅可以不必影響到和田家幾十年來的私交,阮氏這回也可以用最少的成本,把精典死死地壓制。

可他不願意。

他的姑娘在前面的十年裏已經受過了太多委屈,沒有理由直到十年後,在他知道了所有內幕後,還要為了讓阮氏省點事,教她繼續忍耐心裏所有的氣。

她或許早已經習慣,并不把那點兒小事當事。

可他當。

“我知道許多企業在面臨選擇時,都會适當犧牲一些東西來換取品牌的榮耀。可這不是阮家人的理念。我們阮家的理念是:家人平安快樂,名譽得到保證。企業的榮光,從來都是建立在人的榮光這個基礎上的。”

“所以我阮祁琛的太太,不能受委屈,明白了嗎?”

黎恩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恍然中,她又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名少年,在衆目之下站在她面前,說“為了三千塊就背叛自己的良知,這種事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出來的”。

而十年之後,他依然還是這樣的人。時光打磨他,可時光這東西,竟然從未像損毀其他人那樣損毀過他。

從多年前到多年後,他一如既往,正直,坦蕩,心懷良善。

“可是你這樣,”姑娘把頭靠到他肩上,“我就要飄了。”

“嗯,飄吧。”

“一旦飄了就再也下不來了,以後的每一天,你都得這麽高高地給我捧着。”

“行,你想要怎麽捧我就怎麽捧。”他一手攬到了她腰上,帶着姑娘靠向自己,又突然笑道,“不過,偶爾還是可以讓先生欺負一下的。”

“啊?”

阮祁琛低笑,房間裏突然就安靜了。直到姑娘被攬着的後腰感受到了某種不太一樣的碰觸……

黎恩:“???”

黎恩:“!!!”

不是,剛剛不還在甜言蜜語嗎?整個氛圍不是特別溫馨平和嗎?狗男人的動作怎麽突然又往簡單粗暴的方向發展了?

阮祁琛突然将姑娘拉到了身上:“要不今晚不看電影了?”

黎恩:“阮……”

“嗯,決定了,那就不看電影。”

黎恩:“???”

誰決定了?都是誰決定的?

可她很快就沒有思考時間了,某人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來,搶先一步,吞去了她所有未出口的抗議。

呵,果然是長年保持運動的人,眼疾手快。

阮祁琛眼疾手快的結果就是,第二天早上,黎恩再次錯過了自己的晨練時間。

醒來已經是早上七點半,黎恩無意識地往旁邊一摸,空的。

房間外傳來微弱的聲音,好像是冰箱被打開又被關上。她捋了捋自己的一頭亂發,下床披了件睡袍。

門打開,房外的聲音更明顯。有高大的男人在中島臺後忙活着,黎恩看到他不太熟練地将雞蛋敲進玻璃碗中,又不太熟練地攪拌。旁邊的榨汁機轟隆隆作響,透明機身裏翻滾着她喜歡的橙汁。

吐司,煎蛋,烤腸,鮮橙汁。

一杯溫開水被放在餐桌上,就等着睡醒的女主人飲用。

就像所有平凡家庭裏的平凡清晨,有系着黑色圍裙的男子置身于廚房裏,替他的愛人做一份早餐。

這個男人的廚藝很一般,會做的除了烤面包外就只有煎雞蛋,可鏟鍋裏的剌剌聲卻帶起了她所有關于美味的聯想。

黎恩看着看着,突然間,輕輕地笑了。

阮祁琛曾經在得知她就是人間煙火的創始人時問過她,為什麽會取這個名字。

那時的黎恩說:“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有溫度嗎?就像每天傍晚升起的炊煙,召喚在外的人歸家。”

可她沒有說的是,其實那麽久以來,這也是她對人生最質樸的向往。

那天黎恩做了一件事,在陳大魚催促了大半年之後,終于開通了“人間煙火主理人黎恩”的微博賬號。

新開的微博上什麽內容也沒有,除了主理人在開通後上傳的兩張照片。

第一張,傍晚時分在茶水間裏給先生煮咖啡的女人;第二張,清晨七點在廚房裏為太太做早餐的男人。

一男一女,相愛相守,在每個清晨與黃昏,為對方熬上一碗粥。

而在這兩張照片上,“人間煙火主理人黎恩”還附上了一段話——

“在這個浮躁的時代,我只想要一場踏實的人間煙火。是時間到了兩人便聚到同一個地方,說幾句話,接一個吻,然後洗手做羹湯,這樣的煙火。”

人生起起落落,過客來去匆匆。有人出現,有人消失。

最慶幸最終還是你,站在這城市的頂樓,伴着聖潔的晨光與一身煙火氣,為我所私有。

她端起餐桌上的溫水,慢慢啜飲,慢慢地朝中島臺走去。

男人已經煎好了雞蛋,從面包機裏拿出烤好的吐司。

黎恩從身後抱住他:“早上好啊。”

“早上好。”他扭頭過來,在晨光中和她接了一個短暫的吻。

姑娘将下巴抵在他微彎下去的背上,看着他将沙拉醬抹到吐司上。

榨汁機的轟隆聲停止,橙汁也榨好了。

早餐完美,晨光正好,公寓裏有兩個人在溫存地擁抱。

這座古老的城市,或許擁有無數雷同的愛情。可獨獨她這份,唯獨她這份,從十年前執拗地維持至今。

你是我十八歲的海市蜃樓,你是我二十八歲的人間煙火。

往後餘生,為我所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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