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争辯

争辯

皎皎的這首詩歌是她這兩個月來的嘔心瀝血之作,她能把這首詩拿到崔宿白面前,自然代表着這是她覺得自己能作出的最好的一首詩。

語文老師說過,好的詩歌情感和文采是同樣重要的。

皎皎同世間的詩人不一樣,她對花草樹木沒有感情,對歲月光陰也不想感嘆留戀。她思來想去,覺得她還是只想為芸娘寫詩。

不得不說,皎皎的這首詩雖然短小精悍,但內容層層遞進,情感抒發水到渠成。

她第一句誇祈水郡有個美人叫芸娘,容貌是世間難得的美麗動人,第二句說芸娘不僅長得好,性格同樣溫柔善良。

按語文老師的話說,前兩句應當是人物描寫,後兩句便是情感抒發。

皎皎第三句開始抒發自己對芸娘的依戀,第四句更是直截了當地說若是沒了芸娘,她怕是不知道如何活下來,她要同芸娘永遠在一起。

崔宿白觀摩這首大作,對上皎皎寫滿了期待的眼眸,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許久後,他笑着對皎皎說道:“若是抹去詩名,且不知道這首詩是你寫的,我看了這首詩,怕是要以為城裏哪個風流多情的浪蕩子看上芸娘了。”

這是誇還是貶?

皎皎一時分辨不出,她坐在她的小書桌前,殷殷看去:“您覺得我這次功課做得怎麽樣?”

“內容與我料想大不相同,但品鑒過後,竟也覺出幾分趣味。”

崔宿白道:“文字猶且稚嫩,勝在情感直白熱烈,這點比較少見。”思量片刻,他笑:“若是越地文人見了你這篇詩歌,怕是要撫掌大笑,贊嘆不停。”

燕國重禮,文人多克制,便是寫詩抒情,也多以物寄情。越國卻不同,越人多是多情種,他們最愛這樣直接熱烈的詩歌。

崔宿白長于崔家,從小接受忠義禮信的教育影響,把慎言慎行刻進骨子裏,他寫的詩歌自然是同其他燕國文人類似,文可傳情,卻需隐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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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第一次聽崔宿白說起別國的事情,好奇道:“越人?”

崔宿白卻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說。

“不用管他們,”他指了指皎皎面前的書本紙張:“先練你的字罷,我瞧着才兩個月過去,你的書法似乎略有退步了。”

皎皎頓時閉了嘴,什麽都不再過問——她這幾個月消磨了大多時間在琢磨寫詩上,的确疏于書法練習。

這下子她對什麽越國什麽越人都沒了好奇心,乖乖巧巧認了錯,提筆開始練字。

見她安靜下來開始練字,崔宿白便也拿了一卷書開始看起來。

七月的天氣已經漸漸有些悶熱,但屋旁不久前新栽種了竹林,崔宿白倚靠在塌上,倒是覺得屋內甚是涼爽。

他看了一會兒書後放下,轉而托着下巴去看窗外的竹林。

竹葉被風吹得瑟瑟作響,竹影在地上搖曳。

此時正是午後,院裏的仆人應該也找地方去休息了,院中一片寂靜。崔宿白閉上眼,耳畔是皎皎的紙張被微風吹起的細微聲響。

他原本只是想閉眼小憩,但沒想到真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屋內已經沒了旁人。皎皎的小書桌被她收拾得整整齊齊,桌邊還放了幾塊沒吃完的糕點。

崔宿白掀開身上的薄錦被,問剛剛踏進書房的常青,聲音微啞:“什麽時候走的?”

問的是誰不言而喻。

常青道:“皎皎姑娘是半個時辰前走的,說是趕着回家吃晚膳。”

見崔宿白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他馬上道:“您睡着後,還是皎皎姑娘找小的要了錦被給您披上的呢。就是走了的時候她還和小的說,讓小的不要吵醒您,好教您睡個安穩覺。”

倒的确是個安穩覺。無夢,靜谧,不必多想諸多事,一覺醒來後,似乎身子也輕盈許多。

崔宿白眉頭舒展開來,笑道:“倒還算知道尊師敬長。”

這一日的心情一直不錯,到了晚間同崔渠商讨事宜的時候,崔宿白面上還帶着笑。

崔渠對府中的事情當然了若指掌,稱奇:“看來你還真是很喜歡那個賣糕點的女孩。”

崔宿白道:“她有名字,她叫皎皎。”

他笑了下:“明月皎皎的那個皎皎。”

“可惜有點太小了。”崔渠道:“不過再養大幾年,你要收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父親不必妄加揣測。”

崔宿白臉上沒了笑。他蹙眉嚴肅道:“皎皎只是我的學生而已。”

“女學生?”

崔渠挑眉:“國君的女兒中認得字的尚且沒幾個,你卻在這裏教一個賣糕女讀書認字,說她是你學生?”

崔宿白淡聲:“父親一定要與我就此事争論個高低?”

他看着崔渠,眼神很認真,緩緩道:“我不希望父親再如此貶低皎皎,關于皎皎的事情,也希望父親将來不要随意插手。”

這下子換做崔渠不悅了:不過就是一個賣糕女,他堂堂郡守,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得?

崔渠拿出父親的威嚴,警告崔宿白:“你要納平民為妾,我當然不會過問;可若你要再把她捧到更高的位置,我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他語重心長道:“二郎,雍陽主家已經為你選定多位士族女,等你及冠後就可以從中挑一位成家。士族女子溫柔典雅、血脈高貴,家族也可在國中為你帶來助力,這才是崔家該娶之女。”

崔宿白一日的好心情盡數散盡。

“嫁娶之事,等我及冠後再議也不遲。”他不欲與生父在皎皎的事情上說太多,轉而提起別的事情:“父親,國君國相是如何看待我獻上的計策的?”

崔渠原本還想再說道兒子兩句,一聽他說起這事,瞬間面上帶笑:“我今日正是要與你說這事。”他喜道:“國君和國相認為你此計大善,他們已經派人前往越國。”

崔渠捏着胡子,想着國相寄來的信中對兒子的贊賞之語,不由愈發高興:“你此計若成,殷人怕是要手忙腳亂,轉頭對付越人。我們大可趁他們打得兩敗俱傷之時,趁勢收回幽平郡。”

“此計不說必成,十之七八也有。”

崔宿白冷靜道:“越王奪其弟之位而上,名不正言不順,他又是好大喜功之人,此時必定不會放過這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而他們要做的,不過是加一把火罷了。

崔渠唏噓道:“有國君如此,越有亡國之相。”

說到這個,他又想起國相寄來信中提及一事,憂道:“另有一件大事——國相說,魏王身體已大不好,魏王第三子欲與國君聯手絞殺魏太子。趁魏太子替魏王在外求藥在外,他已将魏太子追殺驅趕至燕越交界之地,若魏太子進入燕地,他希望國君助他一臂之力。”

頓了頓,他道:“國君也說,越王已經先答應此事,承諾若魏太子進入越地,定不叫他活着離開。”

這的确是大事。

魏國如今蒸蒸日上,魏太子的謹慎聰慧又揚名在外,如果能絞殺成功這等人物,當然于與魏國相鄰的燕、越兩國有利。

可是,若是不成功呢?

燕國西面已經有殷國虎視眈眈,若魏太子登位,燕國豈不是要受兩面夾擊?

“這筆買賣風險太大。”

崔宿白思量着,眉頭深深皺起:“我們不該如此冒險。”

崔渠嘆息一聲:“可惜國君耳根子軟,聽那魏國來使說若事成,可許燕國十座城池以作回禮,他已然十分心動。”

他看着崔宿白道:“這才是國相想讓你盡快前往王都的原因,國相認為,國君甚是推崇你的文章才能,想必能把你的話聽進去一二。”

難不成還是要盡快前往雍陽?

崔宿白靜默半晌,道:“此事容我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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