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九十四面(上):餡餅還是陷阱

54第九十四面(上):餡餅還是陷阱

「“不管你要多少,一口價,拿了錢,別再來找蔣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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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午間,聽雲茶舍,還是三周前烏瑾年和沈以辰坐過的那個雅座,座上的人卻換成了時岳和宋青洵。洗茶沖泡,服務人員提着茶壺點了三點,速度很快,點過就有淡淡的茶香漫出。

清淡熱氣對面,坐着的人是蔣宏飛。

這個約是周五定下的。那天傍晚,即使已經過去近兩天,時岳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要不是沈以辰出校門前往小偏門瞟了一眼,要不是監控裏蔣宏飛施暴的畫面正好讓保安看見,要不是方仲鈞聽到響動去樹林裏攔了那麽一下,時岳真不敢想象事情會朝什麽不可收拾的地步發展。

他只記得當時他和烏瑾年合力都差點沒把蔣星一拽起來。小孩的身體在校服裏繃成了一張弓,每一寸肌肉線條都鋒利得像一支箭,嘴角破皮、眼睛恨得通紅,決絕到像要把自己淬了血一起射出去。

時岳對蔣宏飛毫無憐憫,但他不得不做擋在蔣宏飛和蔣星一中間的那塊盾。蔣星一在他身後不甘心地嘶叫,嘴被捂着,破碎得叫不成調,他感同身受,只能把滿腔驚怒轉為頂出去的指關節。蔣宏飛的肋下撞在上面,人緊接着就往下軟,那裏有不用太用力就能讓人劇痛的穴位,之前烏瑾年帶他打拳時拿假人給他演示過。他以為自己根本用不到,那天,卻是猶嫌不足。

“你不就是想要錢嗎?”他對按着上腹惡狠狠還想沖過來的蔣宏飛說,“周日下午,兩點,聽雲茶舍。我可以給你錢。”

“你們真是蔣星一的債主?”

分完茶快半個小時了,蔣宏飛第二次問出這句話。他咂着嘴,舌頭在上牙膛上舔,一對三白眼懷疑地左右逡巡。

“你耳朵聾了?還問幾遍?”宋青洵不耐煩地“啧”了一聲,猛地把上半身往前一傾,“還是你眼瞎不認字,得再看一遍老子的房本?”

說完宋青洵把大紅本像扔撲克牌那樣在桌面上一摔,扉頁摔開,“房屋所有權人-宋青洵”幾個字正落在蔣宏飛眼下。這是時岳和烏瑾年找人辦的假證,除了不是房管局發的,其他每一處細節都和真的看着一模一樣,十幾分鐘前,蔣宏飛拿着它對燈翻來覆去地看,把幾頁紙快看爛了也沒看出破綻。等他把眼從假房本上移開,時岳又把手機上的銀行轉賬記錄擺到蔣宏飛眼前,存單的那筆錢在這時候派上了意想不到的用場,恰能作為欠債還錢的佐證。

“房本倒是……”蔣宏飛此刻撚着大紅本又看了兩遍,看完仍然有信有疑。他把眼在上面停了一會,突然擡起來定在時岳臉上。

“你,我在家裏見過你吧?你去給蔣星一過過生日。你從那會就開始設局騙我兒子了?他賭錢也是你教唆的!”

蔣鴻飛懷疑對了大方向,偏偏沒跳出他們營造的思維陷阱,一順着往下走就兩腳崴泥。時岳鎮靜地聽蔣宏飛長篇大論控訴他心機深沉、心思歹毒,完全不反駁,只在蔣宏飛說要去警察局舉報他這個誘騙犯時淡淡一笑。

“去吧。蔣星一是自願參賭,欠我們的也還沒還清。到時警察把事情調查清楚,作為他的監護人,剩下的那些連本帶利得你來還。”

蔣宏飛一噎,宋青洵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機會,冷笑着扯起人的衣領就要往外走。

“給你能耐的。不是要去警察局嗎?老子奉陪!走,現在就走,看去了咱們是誰吃虧!”

惡的怕橫的,蔣宏飛本能地往後掣着力。他甚至不由自主堆了個笑臉出來。

“小兄弟你這脾氣,說急就急……行行行,我不問了。咱們現在說說錢的事?”

這算拐上了正題。時岳握着杯身輕輕旋轉了兩圈,聽蔣宏飛對着自己問:“你昨天說能給我錢,你能給我多少?”

時岳淡道:“你要多少?”

天上掉餡餅,可什麽債主會幫欠債的解決麻煩?蔣宏飛一時沒有說話,只拿那對眼上上下下瞄着時岳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們不是慈善家,這錢不是白給的。不管你要多少,一口價,拿了錢,別再來找蔣星一。”

時岳說着把兩張紙平平展展推到蔣宏飛眼前,“斷絕父子關系證明”的标題醒目顯眼。

“債多了不愁,你也不需要管給你的這筆錢我們怎麽和蔣星一算。你現在只需要考慮清楚,這個字你要不要簽。”

聽到這蔣宏飛終于明白了,或者說他以為自己終于明白,原來這幾個是要一筆錢買斷蔣星一,簽了字,他拿的就算是蔣星一的“賣身費”。蔣星一好歹是他們老蔣家的種,蔣宏飛這麽想,但——

“這套房我不知道你們怎麽算的,但放市面上賣怎麽也能賣 30 個,他奶奶還留給他不少現錢,要我簽這個字,你們最少得給我 4……50 萬。”

“40 萬,再多免談。”時岳掏出一張卡捏在手裏,手指點開手機銀行,讓蔣宏飛能看清卡號和卡裏對應的餘額,“這張卡裏有 20 萬,算是定金,你簽了字就能給你,剩下的,明天你跟我們去公證處,辦完結清。”

是這張卡,蔣宏飛把手機界面上的一長串數字和銀行卡上的快速對齊。20 萬,簽個字就能拿,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可眼鏡從始至終淡淡的态度、尤其是他還價的那個舉動,讓這場交易莫名多了許多真實和确定感,蔣宏飛體內不勞而獲的基因開始蠢蠢欲動。

還有這張紙,原本他是最不信這些東西的,什麽這個“證明”、那個“協議”,偏偏自己老娘死前搞了份遺囑,一公證,房和錢就真到了蔣星一的手裏。剛坐下時時岳給他看過了遺囑和所有辦理材料的手續複印件,他還往公證處打了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核查屬實,确認 4 個月前是有個叫蔣星一的辦理過遺贈繼承。簽字蓋章,初中文憑的蔣宏飛這下迷信上了一張紙的力量。

“我在這簽字就行?”蔣宏飛問時岳,時岳點了一下頭。他往留給他簽字的空位右邊看,那裏工整地簽着“蔣星一”三個字,上面還按了手印。

你小子還挺趁錢,蔣宏飛心想,過去有你奶奶和你媽給你攢,現在又傍上了別人。也不知道這幾個看上了他哪一點?從小連挨打他都哼不出一句軟和話,疼得抽抽還敢拿一對不服氣的狗眼瞪人。就這麽個冷心冷肺的硬茬玩意兒誰碰都得紮一手刺,又成了年,主意只會越來越大,自己不從他身上撈這一筆往後也甭想再得他什麽好。

“行,簽字,以後我也不管你們和蔣星一到底是什麽關系。他跟着你們有吃有喝,就算我這當爹的給他找了個靠。”

這麽想過,蔣宏飛已經說服了自己。他提筆在空白處簽了個草頭,再要往下寫,筆尖卻突然一頓。

“我簽了,剩下的錢你們要不給咋辦?我看你們還得給我立個字據……”

“操,你屁事怎麽這麽多?”宋青洵拽出蔣宏飛手裏的筆拍在桌上,“我看我們是給你好臉給多了。告訴你,你在學校掐着蔣星一揍的監控視頻我們已經錄下來了,當天也帶蔣星一上醫院驗了傷,要不是看你怎麽說也是蔣星一的親爹,憑這就夠讓你在局子裏喝一壺的。我們沒拿你你還拿起我們來了,愛簽不簽,不簽滾蛋!”

“我掐他?那天是他掐着我不放!你們……”

蔣宏飛嚷,嚷了一半時岳把手機豎在了他眼前。錄像畫面到他和蔣星一互相揪着對方走出畫外戛然而止。

“你掐蔣星一這有證據,蔣星一掐你監控可沒錄到,我們更沒看到。”

時岳微微笑着,好整以暇,說完就放下手機,手指夾着銀行卡旋繞。沉默中,他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蔣宏飛看着他漫不經心滑動手機,手指按了幾下,另一只手裏的卡片還在輕輕扇動。

20 萬。就算沒有剩下的一半也夠他躲出去潇灑好一陣了。蔣宏飛鼻子裏哼了一聲,好像是很勉強地重新拿起筆,剛簽完那個“蔣”字,時岳按住了他的手臂。

“鑒于你剛剛的懷疑,我覺得我們也得再多留個保障。你對着這,把上面的內容念一遍,念完簽字、按手印,卡你拿走。”

宋青洵舉起手機,冷眼看了過來。店裏除了他們沒有別的客人,雅座之間又彼此隔開,蔣宏飛四下掃了兩圈,沒什麽猶豫地快速開口。

“甲方,蔣鴻飛,男,漢族……”

一張紙而已,念也要不了幾分鐘。蔣宏飛搖頭晃腦、念得全無所謂,中間還灌了杯茶,好像這上面寫的東西與他毫不相幹。時岳低着眼聽,直到聽到倒數兩條才擡起眼看着蔣宏飛。

“六、解除父子關系後,甲方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滋擾乙方,更不得對乙方實施暴力行為。如有違反,乙方有權報警并采取一切法律手段保護自身合法權益,按一般社會關系進行處理。”

“七、現雙方确認無共同債務,解除父子關系後,産生的債務由各自獨立承擔,對方不承擔連帶責任。

“本協議簽訂後,雙方需嚴格遵守、忠實履行上述內容,不得違反,否則将承擔相應法律責任。甲方蔣宏飛簽字……并按手印。今天是幾號來着?好了,完事。哦,還有一句,最後我再次聲明,我是自願與蔣星一斷絕父子關系,無論未來有何變故,絕不反悔。”

一式兩份,蔣宏飛連念帶簽字、按手印,扔下筆手也沒擦就抓上了銀行卡。他笑得像餓狼見了即将到手的肥肉,但那笑只浮起一下就瞬間凝固。

“蔣宏飛,你他媽挺能躲啊?”

來的是咬他最緊的債主,領了四個人,堵在過道兩邊一圍就把雅座圍成了一口甕。烏瑾年錯了個身進來,默不作聲地站在時岳身側。

“誰躲了?我是今天剛回來,和幾個小兄弟在這喝口茶,還計劃着喝完就去找哥幾個坐坐呢。”蔣宏飛皮上堆笑,手把卡往回一推,轉向時岳道,“這個你先拿着,我一會……”

“好,錢我收下了。”時岳就勢把協議書也收回一張,“剩下的,我們容你再緩一周。”

蔣宏飛一愣,他還沒反應過來債主已經先炸了:“我操,蔣宏飛你跟老子來這手?上周在老子面前哭窮說自己沒錢,轉頭倒先給別人上供!你當老子是個軟柿子?”

話音落,離得近的兩人壓着肩膀把蔣宏飛按在座位上起不了身,債主笑眯眯靠近,右手一握一松咔咔地響。這個債主是岐城地頭蛇的親弟弟,家裏不缺錢,最喜歡設局放貸找刺激,誰要借了還不上,他就能毒蛇一樣聞着味死追不放,喋血嗜腥把人逼得拆了骨頭架子給他熬湯。因為沒事愛去拳館晃蕩,打起拳來又總是要人命似的狠,烏瑾年對他一直印象挺深,兩人也算臉熟,上周烏瑾年重回拳館活動筋骨,在閑聊時才知道他口中該挨千刀的欠債鬼竟然就是蔣星一的那個活爹。烏瑾年能打又能聊,走之前這人主動加了聯系方式,烏瑾年也沒推辭,還說你打得猛,下次打拳叫我,咱倆單練。

誰想這再聯系,他倒成了情報提供人員。

“人你慢慢審,我們就先走了。”烏瑾年對債主說話,臉一偏,示意時岳和宋青洵準備撤退,“另外再跟你透個實底,他說過一周內能把剩的 10w 也還清,我看他手裏不是真的沒錢。”

“成。道上講究先來後到,錢你們能先要走算你們本事。不過剩下的,你們得給我這留點。”

債主一擺手,讓了個能通行的口子給烏瑾年。蔣宏飛到這會再怎麽遲鈍也明白自己是上了套,他撲出身子抓起茶杯往時岳頭上砸,時岳揮手打開,那冷茶水就混着碎瓷片炸開在蔣宏飛腳邊。

“你們玩老子?操!他們騙你的,老子沒錢,老子……”

蔣宏飛話沒說完就挨了一巴掌。債主還那樣笑着,眼睛卻已經像在看死人。

“跟他們有錢跟我沒錢,蔣宏飛,我看你是活得太舒服了。上次寬限你時我說是最後一次,你要還還不上我就要從你身上拿點東西下來,看來你沒把我說的話當真。”

“是他們,他們……唔……”

蔣宏飛被捂着嘴往店外帶,經過時岳身邊時,他發狠地盯過去。時岳拿起桌上的那份協議書一折塞進蔣宏飛的衣領。

“有你親口承認加上這個,不用公證也能作數。蔣星一從現在起和你沒有半點關系了,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再來找他,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

“唔……唔!”

蔣宏飛目眦盡裂,一路回頭,宋青洵跟出幾步,低喝“再瞪老子先戳瞎你的眼”。怨毒又畏懼,蔣宏飛被拖出了茶舍,債主施施然往外走,和他們三個隔空點了下頭。

“茶杯算你們的。”

“嘿,這人還挺有意思。”烏瑾年一挑眉,招呼想過來又踟蹰的服務人員近前,“沒事了,來打掃吧。杯子我們賠。”

說完又拿肩去撞宋青洵:“你瞧你站這跟一黑社會似的,人家都被你吓得不敢靠前。”

“我要真是黑社會就先把你這張嘴縫上。”宋青洵沒好氣地看了烏瑾年一眼,抓起包輕嘆口氣,“這一個小時裝兇裝的,比我打一天拳還累。”

“你兇純屬本色出演,還能裝累?我看你是說話超量,回去我陪你多練練就好了。”

烏瑾年說完就被宋青洵拿胳膊肘拐着脖子往外帶,他回頭沖時岳擠了擠眼睛。門外風吹葉動,宋青洵也看過來,三個人相視間都是一笑。

“謝了。”時岳擡胳膊向上抻,展了展背,跟過去搭着兩人笑道,“晚上想吃什麽随便點,我給你倆好好擺桌慶功宴。”

這兩章連着看爽啊,宋和這放貸的寫得都挺有意思的。不過斷絕關系證明這東西真有用嗎,我印象不管用吧

沒用,法律上不認(())關于這點下章會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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