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手都在抖,還說沒慫?”

第24章  “手都在抖,還說沒慫?”

原叢荊的話語, 讓她心情變得安穩,不再害怕,不再擔憂, 也喚醒了她差點遺忘的認知。

阿荊也有很細膩的一面。

雖然他不會讀心術,但對她的情緒,向來感知得敏銳, 他的溫柔就像怪味糖, 要用獨特的味蕾,去品嘗。

“電話號該換了。”他提醒道。

尹棘點頭:“嗯, 出國後,這個號碼也用不上了,直接銷卡吧。”

原叢荊關上門, 繞過車尾,走到駕駛位旁, 探身坐穩後,操縱起中控臺。

他說話的腔調, 又懶又妄,夾雜着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你那個虛僞又變态的前男友,真的好麻煩。”

尹棘無措地看向他。

男人鴉睫低垂,莫名有些陰沉, 掩蓋着不明的情緒:“挑在我們結婚的日子,騷擾你。”

“他應該只是不甘心。”尹棘溫聲說,“畢竟是我甩的他, 過段時間,應該就不會糾纏了。”

“天真。”原叢荊諷然輕嗤, “你低估了僞君子的變态程度。”

尹棘:“……”

她偏過頭,瞅着男人格外确信, 又立體分明的側顏,有些無可奈何。

章序的性格,或許是扭曲了些,畢竟,他演過太多層次複雜,又極其消耗內心能量的角色,這多少會影響到他的人格。

将他評價為變态,或許不算有失偏頗……

Advertisement

原叢荊單手扣穩方向盤,朝左打轉向,目光是兇肆發狠的,但那雙迎着日光的瞳孔太艶麗,反倒流露出少年人才有的倔強感。

他的語氣意味不明,幽幽淡淡地說:“誰也不能妨礙你,在你留學的這一年,他別想找到你,也別想獲得你的任何消息。”

開往民政局的路途很順暢。

沒遇見擁堵,沒趕上限行,手心的馥芮白,已經變溫,天氣也暖和起來,尹棘小口小口地抿着咖啡,情緒也變得舒緩。

到了朝陽區婚姻登記處。

周圍停車不便,他們下車後,走了段路,明淨的玻璃大門外,圍簇着環形階梯,一對情侶正拿着捧花和結婚證,拍照留念。

名之為緊張的情緒,像迎面襲來的太陽光柱,灼亮又耀眼,瞬間将她穿透。

尹棘心跳越來越快,步伐也越來越慢,本來跟原叢荊并肩而行,轉瞬就拉開了距離,男人覺察出她的遲緩,停住步,回頭看她。

尹棘怔了怔。

原叢荊走到她面前,垂眼,注視她,淡淡地問:“慫了?”

她小聲反駁:“誰慫了。”

原叢荊突然俯身,貼近她的臉龐,好整以暇地盯住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又問:“當初向我求婚的嚣張勁頭,跑哪兒去了?”

“……”

尹棘別過頭,憤恨地抿起唇,暗自思考,該怎麽怼他,忽然發覺,路過的人都在悄悄打量他們,或者說,她們都在看原叢荊。

他那張攻擊感強烈的濃顏臉,實在讓人移不開眼,跟這樣的男生相處,會很有壓力,因為絕大多數的美女,都沒他長得漂亮。

男人的外貌并不女氣,但此時,看向她的眼神又蠱又壞,像個颠倒衆生的妖孽,這一刻尹棘有點兒認同老爺子說的話。

原叢荊就是個禍害。

尹棘推開他:“反正我沒慫!”

原叢荊輕聲失笑,氣息低低的,放松又愉悅。

尹棘氣鼓鼓的,朝臺階邊緣走。

沒走兩步,右手忽然一熱,男人骨感分明的大手,從側邊牽起她的五指。

她肩膀變僵,和他的虎口已經相抵,像無比契合的卯榫交扣嵌實,男人微粝的拇指指腹,順勢落在她手背的溫膩肌膚,在她想掙脫時,穩穩地握緊,淡聲道:“手都在抖,還說沒慫?”

尹棘嘴硬地反駁:“那是我今天穿少了,你可以松開我了嗎?

争執間,他們走到臺階邊緣。

原叢荊特意停住步子,尹棘也低頭,估測了下臺階的高度,她極少穿跟部這麽細的高跟鞋,要想爬上去,确實有難度。

但她曾經是名專業的芭蕾舞者。

這點兒小障礙,難不到她。

尹棘嘗試甩開原叢荊像鐵鉗般攥住她的爪子,無奈地命令道:“松開我。”

“不松。”他眼皮一掀,态度格外強硬,随即淡淡轉眸,觑了觑她的高跟鞋,“你這麽笨,爬樓梯很容易摔倒,我可不想看你當衆哭鼻子,好丢臉。”

尹棘炸了,愠怒地說:“誰這麽大了還哭鼻子?”

她越想越氣,連即将步入愛情墳墓的緊張感都抛到了腦後,顧及形象,還算克制,壓低聲音威脅他:“還有,不許再說我笨!”

“嗯。”原叢荊小心地牽着她,邁上一級臺階,嗓音溫沉地說,“我老婆不笨,也不會輕易哭鼻子。”

聽見老婆這兩個字。

尹棘呼吸輕滞,懷疑是聽錯了,就在她失神的時當,腳腕不争氣地扭了下,她身體一空,所幸原叢荊及時扶起她的胳膊。

“笨蛋。”他拽拽地吐出兩個字,無可奈何看向她,“剛誇完你,就差點兒摔倒。”

這叫誇她嗎?

原叢荊簡直太可惡了!

這些哧哧跳躍,蹿燃的小火苗,調皮又靈動,如萬花筒般,幻化姿态,也很容易,就能熄滅,是他們多年相處的常态。

如果缺了這些無形的元素,就像少了味熱辣的佐料,反倒寡淡無趣。

進了電梯間,直奔四樓的婚姻登記處,大抵是,結婚畢竟是件莊嚴神聖的事,他們都收斂住嬉笑怒罵的玩鬧心思。

尹棘終于有了實感,心髒也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她從沒想過,在這個年紀就結婚,更沒料到,結婚的對象竟然是原叢荊。

原叢荊和她分坐在工作人員的辦公桌前,她悄悄觑向他看,男人淡淡垂眸,外表挺鎮靜,她卻覺察出了他的不自然。

尹棘無聲調整起呼吸。

跟原叢荊來到這裏,讓她更有一種,在僞裝大人的強撐感。

他們接過了幾份聲明書。

需要證明彼此并非血親,也需要證明各自沒有配偶,以免犯了重婚罪。

“請簽字。”工作人員說道。

彎彎繞繞的彈簧線,連結着明黃色的圓珠筆,尹棘收回視線,握起筆杆,沒再用餘光瞅他,簽字的過程很順利,連圓珠筆的出墨都流暢。

他們将聲明書遞給工作人員,安靜等待了幾分鐘,空氣霎時凝固,她和原叢荊的呼吸聲漸趨一致,卻沒有看向對方。

她猜測,原叢荊也不敢在這個時刻,跟她對視,因為他們的關系,即将發生質變。

再無反悔的餘地。

她心髒仿佛變成了搖搖晃晃的鐘罩,直到工作人員蓋完章,開了口,如圓木擊撞,發出确定的聲響:“恭喜二位,成為合法夫妻。”

-

從宣誓大廳拍完了結婚紀念照。

尹棘在原叢荊的注視下,将兩本鮮紅的結婚證,放進手提包裏。

他們就近找了個咖啡店,準備安靜拍幾張照片,給老爺子發過去。

進店後,由于原叢荊沒吃早飯,便詢問店員,有沒有推薦的食物。

店員介紹了幾種當季的brunch套餐:“有火腿起司班尼迪克蛋,包含一小份煙熏三文魚沙拉;還有手撕豬肉全麥貝果,這款的口感比較紮實;還有适合兩位一起吃的美式全早餐,裏面有炒蛋、煎口蘑、煎面包片和培根等配菜。”

原叢荊嫌惡皺起眉,又拽又傲地說:“我要巧克力蛋糕。”

“……”

店員尴尬地笑了笑,秉持着帥哥雖然養眼,但很難伺候的原則,禮貌道,“好的。”

尹棘正琢磨着,該喝哪款飲料,忽然發覺,原叢荊似乎将視線,移到了她的側臉。

“怎麽了?”她問。

他淡淡瞥她:“你要吃嗎?”

尹棘搖頭:“我不餓,不吃了。”

“嘁。”他輕聲嗤道,“每次都說不吃,最後還是會反悔,要搶我的東西吃。”

尹棘臉頰發漲,小聲反駁道:“誰要搶你的東西吃。”

說這話時,她格外心虛。

小時候,陳芷總是限制她的飲食,她的饞瘾從來得不到滿足,也确實刁蠻任性地搶過原叢荊的食物,但這也不能完全怨她。

誰讓原叢荊不長教訓。

每次她打完劫,他雖滿臉兇惡,不情不願,但隔天,她還是能在他的口袋裏發現新零食,這不是等着被她搶嗎?

店裏放着音量适中的爵士樂,節奏很舒緩,他們挑了個靠窗的位置。

坐穩後,尹棘将結婚證攤在桌面,認真拍完照,給老爺子發了幾條微信。

店員将飲品和蛋糕端了上來。

尹棘道完謝,咬起吸管,喝了口冰摩卡,這家店的摩卡加了些海鹽,風味很獨特,巧克力醬也沒攪開,絲絲縷縷地挂住玻璃杯壁。

她目光放空,指肚漸漸蔓上水霧,視線不自覺地被男人手邊的巧克力蛋糕吸引。

剖面很獨特,複合的蛋糕胚,既有原味,又有巧克力味,黃黑兩色的小方格縱橫交錯,像波普風的馬賽克瓷磚,又像國際象棋的棋盤。

用刀切開,能感覺到,蛋糕體很濕軟,并非蓬松紮實的口感,但也不會甜膩糊嘴,最上面,鋪了層光滑平整的巧克力醬,軟軟溶溶沿着刀刃流淌,像是将化未化的冰淇淋,散出可可脂的微苦香氣。

尹棘收回視線,佯裝鎮靜。

她吸了一大口冰摩卡,醇香的液體劃過喉嚨,但心頭和舌尖上,那種勾勾纏纏的,無聲嚣動的瘾源,卻急速膨脹,并未疏解半分,甚至在演變為,難以止息的癢。

原叢荊的蛋糕看起來好美味。

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食物,好想嘗一口,但剛才已經撂下狠話,不能反悔,不能打臉,如果她提出再點一塊,原叢荊肯定會笑話她。

尹棘暗暗握緊玻璃杯。

好可惡。

剛才不嘴硬好了,她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或許是,吃甜食真的能讓人情緒變好,尹棘覺察出,原叢荊很開心。

男人眼角的弧度,略微上挑,不再那麽疏冷薄情,唇邊也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扯,但他個性,還是別扭,偶爾又會繃緊唇線,不肯展露出太過愉悅的姿态。

這種模樣,往往是在他做完壞事後。

或是剛冒完險,腎上腺素還未降下來。

但此時狀态又不太一樣。

他的瞳孔沒有淡淡的癫狂,而是如寶石般明亮,喜悅發自內心,讓人不禁聯想到搖尾巴的快樂小狗。

尹棘格外羨慕,又瞅了瞅那塊蛋糕,看來是真的好吃,否則,原叢荊不能如此享受。

不知不覺,她已将摩卡喝光。

原叢荊眼神慵懶,松松捏着餐叉,動作慢條斯理,仍在吃蛋糕,毛衣的高領幾乎要延伸至分明的颌線,肩膀的線條結實又勻美,像頭優雅進食的黑豹。

尹棘嚴重懷疑,原叢荊是故意的。

他一定在使壞,想饞她!

好在他終于起身,說要去趟衛生間,等他離開,尹棘看向那把未動的餐叉。

心底有道聲音在誘惑她——

快去偷偷吃一口吧。

他不會發現的。

轉瞬,又有一道聲音在阻止——

為了口吃的,大可不必。

不能這麽沒骨氣。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修長的,骨感分明的,哐當聲響後,瓷白的餐盤落在她面前,躺着塊嶄新的巧克力蛋糕。

“店員送的。”男人低聲說道。

尹棘轉頭,意外地看向他,興奮道:“真的嗎?店員的人好好啊。”

他表情原本有些冷淡,默默盯她幾秒,半晌,像是快要繃不住,唇角輕掀,笑得格外的壞,像在看笨蛋似的打量她。

尹棘心跳一頓,反應過來。

随即惡狠狠地瞪向他,小聲吼道:“不許再耍我玩了!”

尹棘拾起銀色餐叉,切掉三角蛋糕的尖端,伸進嘴裏,巧克力醬即刻在舌尖融化,微涼的,濃醇的,同她想象的一樣美味。

空蕩蕩的瘾源,終于被填滿,她餍足眯起雙眼,像只被撫摸過的小貓,揚起下巴,渾身充斥着幸福的顫栗感,甚至想去繃緊身體。

“怪不得你這麽開心。”她滿足地說,“蛋糕真的好好吃。”

原叢荊坐回她對面。

他抱起雙臂,沒說話,眼神溫淡,看着她。

他很喜歡看她吃東西。

跟她相處時,也會故意引誘她,因為她對食物的渴望,是她未經釋放的欲望,他一直都知道,她其實很想暴食,也總會流露貪婪。

節制的食欲,是束縛她的繩索,以至于,吃塊蛋糕,都覺罪惡,她小口吃東西的模樣,像只想要振翅,卻身陷厚繭,不斷掙紮的蝴蝶。

他心髒軟軟漲漲,像被她的觸角踩了幾下,傳遞出嗞啦嗞啦的電流,有種不受控制的塌陷感,讓大腦也發暈,仿佛掉進制造棉花糖的機器,但他甘願,被那些旋轉的糖絲網羅。

因為那些狂熱的愉悅,讓他的理智,都快要炸開。

他确實很開心。

甚至,可以說是亢奮,從來都沒有這麽快樂過,他的小青梅,他的丸丸,竟然成為了他的愛人,他的妻子。

從出生,到現在,他只覺得,靈魂被禁锢在肉身這個牢籠裏,無法掙脫,包圍他的是無邊的虛妄,混沌的黑暗。

沒有人能理解這種痛苦。

連他那個所謂的父親,都冷漠又厭惡地叫他小怪物。

什麽都很無聊,什麽都很礙眼。

他想毀掉一切,包括他自己。

她抛棄他的這五年,他更如被放逐荒島,過着流浪又無依的生活。

不斷被想強奪她的念頭拉扯,不斷被想霸占她的惡欲侵蝕,但從今天開始,他終于可以在她的土壤牢牢紮根。

那些需索,渴慕,就像不斷延伸的藤蔓,有着向光性,本能就會趨向她,他甚至想将她纏繞絞-緊,再也不松開。

對她的感情,摻雜了親情,友情,愛情,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能确定。

那是亘古不變的愛意。

這份愛意,讓他的存在有了意義,也有了信仰,這份愛意,也讓他一念是天堂,一念是地獄,因為愛她,既能予他極樂,也能判他死刑。

婚姻讓這份愛意,有了實體。

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愛她。

他還是不信所謂的宿命,輪回,轉世,但也不會再生出,讓肉身毀滅的念頭。

只恨這一世的時間不夠長,他渴望用這副靈魂,這份意志,愛她更久,更久,更久。

其實好想跟她有個正式的婚禮。

但又怕,繁瑣的儀式會讓她退縮。

好想看她穿上潔白的婚紗。

他想對她說,無論順境、逆境;無論富裕、貧窮;無論健康、疾病,他們都會相愛相守,他也永遠會對她忠誠。

也想跟她舉行中式婚禮。

他想為她揭下紅蓋頭,喝交杯酒,對她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更想親自為她挑選婚戒。

那枚小小的鐵環,将會是他們締結契約的堅固信物,但又擔憂,她的手指會勒出紅痕。

既想束縛她,又怕弄痛她。

購買婚房,也讓他興奮。

因為終于可以名正言順,跟她住在一起。

還記得小時候,大人們為了一些目的,讓他住進她的家裏,他們好像說過,她是擁有超強共情力的女孩。

一開始,他覺得,住哪裏都無所謂,但到了即将被送走的那幾日,才格外不舍。

分別的那天,女孩紅着眼眶,跑過來,不顧大人的阻攔,用兩條纖細的小胳膊,緊緊抱住他,邊哭鼻子,邊哽咽說:“阿荊,你要等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再找到你的。”

他感到了滿漲的哀傷和心痛,悶悶地說:“我也一定會再找到你的。”

今天,尹棘成為了他的妻子。

她的陰暗面,她的挫折,她的脆弱,她的缺點,她的敏感,和她時常令他惱火,卻又心疼的愚善,都屬于他了。

包括她右手拇指上,那塊小小的,月牙狀的疤痕,也屬于他了。

她的自由,她的夢想全部都屬于他。

再也不要跟她分開。

就算她再次選擇抛棄他,也別想跟他分開。

他要守護她的一切。

雖然擺脫不掉,對她的貪婪和欲念,但為了守護對她的愛意,也為了守護她予他的恩賜。

他要修行,他要持戒。

-

一場秋雨一場寒。

進入十一月後,溫度驟降,柏油路被冷雨浸泡,泛黃的樹葉也枯敗,湫隘積水貯存起大都市獨有的氣息,熱意褪散的瀝青,濁重灰白的尾氣,生硬發腥的金屬。

于阮明希而言,晚秋的氣息,是打印機的油墨味,也是令她心安的,職人速溶咖啡的苦味。

尹棘是今晚九點的飛機。

阮明希本想去送她,但尹棘說,從機場回市區很不方便,沒必要折騰一趟。

等她順利落地,會第一時間跟她報平安,還要跟她說說,最近發生的一件大事,希望她不會太震驚。

上午,她跑了趟法院。

坐出租車通勤時,還用微信,遠程幫委托人填好了送達地址确認書。

回到公寓後。

阮明希收到母親發給她的幾條微信——

【明希,我和你爸爸想好了。】

【二環內的一切是很繁華,但那些繁華,跟我們這種普通百姓沒什麽關系。大雜院住了那麽多年,我們的年齡也大了,不想再住在擁擠的平房,連廁所都是公共的,冬天真的很不方便。】

【上頭承諾會分的房子,雖然在五環,但有一百平,還有電梯,小區的綠化也很好。】

【我和你爸爸決定同意拆遷。】

【這麽多年,爸爸媽媽沒有給你提供好的條件,也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很上進,沒花錢補課,就考上了政法大學,還在畢業後,考下了律師執照,爸爸媽媽很為你驕傲,也覺得很對不起你。】

【審批結束後,還會分到一筆拆遷款,大概有三百多萬,到時候,我們會将錢轉贈給你。】

【五環的那套房子,我們也會在房産證寫你的名字,算作你婚前的財産,反正我們不在了後,也都是你的。】

【雖然跟有錢人家的孩子沒法比,但至少,這筆錢,可以讓你在這座城市裏,更有底氣。】

【如果不想再看老板臉色,也能随時走人,留學也好,還是像你們年輕人最近流行的gap year,休息一年,旅旅游也罷。你的人生,也能有更多的選擇,可以松弛些了。】

【我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阮明希低睫,熄滅手機屏幕。

沒有立即回複母親的消息,她嘆了口氣,眼眶有些發熱,脫下風衣,搭在椅背。

沒想到,短短幾個月的時間。

她的人生也和尹棘一樣,将要迎來巨大的改變,但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阮明希走到辦公桌前。

看見那本舊手賬後,她表情微怔,随即将它拿起,走進尹棘的卧室。

房間僅剩一床一桌,空空蕩蕩。

她心底也生澀,有種難言的感傷,蔓延開來,很像從前,父母不準她養撿回來的流浪小貓,逼她送走,不舍又悲哀。

阮明希吸了吸鼻子。

尹棘同她的親人無異,但她清楚,這種大城市合租的室友關系,早晚都會終止,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

她雖然生在這個城市的三環內,卻住在大雜院的一間矮房裏,擁有這個城市的戶口,卻買不起這個城市的房子。

從小,全家就祈盼,那間矮房能夠動遷,但總是抓不住政策的尾巴,也總是與改變人生的機遇擦肩而過。

家裏将本就狹窄的矮房,又拓出一個空間,開了家羊肉面館。

尹棘高中時的舞室,就在面館附近,總來吃面,每次,她只要四分之一的面條,連湯都不敢多喝,還對她媽媽說,她們家的羊肉面跟她老家的很像,可以加煮得熟爛的白菜。

她沒有能夠安靜學習的獨立空間,只能在店裏油膩的木桌上,做卷子,寫作業,對環境的不滿和憤恨,給了她向上的內驅力,她暗暗發誓,一定要考上理想的大學,也一定要擁有屬于自己的房間。

但過于争強好勝的性格,讓她一直沒有親近的朋友,她也覺得,自己不需要朋友。

考第一,是她唯一的目标,她篤信,站在頂峰上的人,必然孤獨。

直到尹棘的出現。

女孩藝術生的氣質很明顯,相貌也美,她原以為,她會不好相處,但尹棘對她有種天然的親近感,每次來店裏,都會熱情跟她打招呼。

尹棘很認真地問過她數學題,為了感謝她的幫助,還買過很多甜食送她,她說,她自己不能吃這些食物,希望她替她嘗一嘗。

或許友情跟愛情一樣,也要靠緣分,從那時開始,她終于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雖然舍不得她,卻又由衷為她高興,因為尹棘終于擺脫了那些束縛,這也讓她覺得,自己的未來,有了光明和希望。

剛平複好情緒。

就聽見一陣門鈴聲。

阮明希不免覺得奇怪。

這個時間,誰會敲門?那人又沒有出聲,并不像是快遞員,或是查煤氣的。

“誰啊?”她透過貓眼,看了看外面,呼吸忽然一滞,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

男人的語氣平靜又溫和:“打擾了,我想找尹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