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聲名鵲起

聲名鵲起

又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

對于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讓喬韻芝已經對于有月光的晚上産生了一種潛意識的恐懼,這種恐懼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來得更加毛骨悚然。

她按照霍茂謙的要求來到平和律所,拿出他給的鑰匙開門進來,找到門頭上标注有霍茂謙三個字的那間辦公室。

二樓窗戶沒關,月光明亮到她根本不需要開燈。她心裏默念着男人告訴她的方位,摸索到窗戶正對着的書架第三層,把所有的書都挪開,露出保險櫃灰黑色的櫃門。

壹壹貳捌,這是保險櫃的密碼,她知道是他的生日,和自己只相差不到二十天。厚重的鐵門打開,裏面孤零零地躺着一只看上去還算嶄新的牛皮紙袋。

她略頓了頓心神,把它拿出來。月光下兩道醒目的封條出現在文件袋封口處。

一條是上面寫着家事法庭相關單位,一條則是平和律師事務所公證處。

這代表着這份文件絕對的公信力,必須當着所有人的面撕開。

至于裏面裝的是什麽,她光是從家事法庭四個字便已經能猜得七七八八。

難怪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面對她腹中可能會出現杜文凱的遺腹子,霍茂謙已經能精準地說出家事法庭、抽血驗親這樣的應對方法來。

“你是怎麽知道,自己有可能是杜伯威私生子的?那塊懷表嗎?”

經過整夜休息,霍茂謙狀态好轉許多。他不用攙扶就能自己從病床上坐起來,低頭吃下喬韻芝喂來的白粥。

“杜文凱找到我的。他按照杜伯威給的出生日期範圍,原本這段時間一直在全上海好幾個孤兒院裏尋覓。聯系上我的時候,通過懷表他進一步開始懷疑起我的身份來,就主動提出帶杜伯威到醫院做全身體檢,借此機會讓我和他做了血液比對。說起來,他拿到結果的時候,比我還激動。”

喬韻芝看一眼床頭貼着封條的文件,小心翼翼擡頭看他,“那這份結果你自己看過嗎?”

“當然。這麽重要的事我自然要親自确認。”

“那它上面怎麽還……”

“我是律師,自然知道日後如何讓這份文件生效。所以又立刻帶着文凱,讓他作為公證人,在其他律師那裏做好法律意義上的公證,如此才算徹底安心。”

心裏這塊大石一旦落地,她緊繃許久的神經終于可以松懈下來。

“那接下來要怎麽做?我那些人都找來,直接宣布你就是杜老爺私生子嗎?”

“還差一個人。”

“誰?”

“全上海所有報社的記者。”

喬韻芝沒想到他會如此大張旗鼓,“你要登報?”

白粥喝完,嘴裏實在淡得不行。霍茂謙從床頭又拿了一顆香梨,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濺,“不錯。”

“為什麽?”

“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沒有明說,喬韻芝明顯有些不高興。

見她低下頭去,男人謙和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現在不告訴你,是不想讓你陷入危險。畢竟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會很危險嗎?那你還是別做了,我們等你病好了之後,再私底下把事兒說明白就行了,不要太過張揚。”

霍茂謙眼眸深邃,帶着堅定的神色開口,“不大張旗鼓,就沒有意義。”

他不願再多說,旋即轉移話題道,“你這樣天天來陪我,不用工作嗎?”

“住院部離我那邊不遠,我這是趁着午休時間來的。”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因為受傷住院的緣故消瘦不少,病號服衣領裏露出凸出的鎖骨線條,臉頰顯得更加緊繃、性感。

“你還是不願意管杜老爺叫父親。”

剛才對話之中,他提起杜伯威全是直呼其名。霍茂謙無聲凝她,半晌後才啞然開口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姓霍嗎?”

說起這個她也好奇。這孤兒院裏的孩子姓趙錢孫李的都有,也不知道他們都是如何起名字的。

男人略向後仰躺靠,靠在枕頭上,目光飄遠,像是陷入回憶之中,“在孤兒院裏,每個孩子在學堂裏開始學習認字和寫字之後,要做的第一件功課就是給自己選一個名字。我那時剛六歲,因為争強好勝,做事又喜歡帶頭,一直都被人喊‘小将軍’。所以我選了霍去病的霍字作為我的姓氏,并發誓以後不管會不會遇到親生父母,都不會改掉這個姓氏。我要像他一樣,十八歲當骠姚校尉,勇冠全軍,做最年輕的冠軍侯。”

“可你好像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眼裏滿是促狹。

霍茂謙臉上笑意消失,表情變得冷漠起來,“杜伯威找我,并不是因為愛我。就好像我之前同你講的,我的母親抛棄我,也并不是因為不愛我一樣。有時候,人的思想和他做出來的事情,是背道而馳的。所以我不會叫他父親,他不配。”

知道自己戳中他的痛處,喬韻芝湊上前去親了他臉頰一口,“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

“當然。”

“那你現在親我是因為不喜歡我嗎?”

“被你發現了。”

“好哇。看我怎麽收拾你。”

“哈哈哈……好癢,我投降了、投降了……”

-

三日後,原本清淨的聖心醫院住院部二樓擠滿黑壓壓的人群。

以杜玉琴為首的杜家家屬、公司代表以及王天行和另一名律師站在霍茂謙病床前,兩側站滿各大報社慕名而來的記者,有的手持筆記本和鋼筆,正焦急等待,有的則是高舉相機,準備随時拍下最勁爆的獨家照片。

再往外的過道裏站滿了來看熱鬧的醫生和護士,其中不乏其他病房的患者,踩着拖鞋、打着吊針,不願錯過這轟動上海的一刻。

喬韻芝心裏卻五味雜陳。

她靜靜地坐在過道長條凳上,聽着裏面一片喧嘩之聲此起彼伏。

突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接着她聽到紙張撕裂的聲音,以及陌生律師宣讀許多她只能聽個一知半解的專業術語,最後一語落畢,人群之中拍照聲、祝賀聲混成一團。

霍茂謙宣布自己就是杜伯威失散二十年私生子一事震驚上海灘,成為所有上海有頭有臉的家族茶餘飯後的談資。流言紛沓而至,漸漸衍生出許多個不同版本。

有“私生子死裏逃生,苦尋生父二十年”的勵志版本,也有“父親、弟弟一夜暴斃,私生子意外獲得上天垂憐,将全部家産收入囊中”的好運版本,更多的則是“私生子為母報仇,精心謀劃滅門案,手刃生父胞弟的同時人財兩收”的陰險版本。

王天行帶人在杜公館搜了又搜,種種線索只能确定霍茂謙受傷是人為造成,具體是誰不得而知。油畫倒下的時候,牽動繩索之人若是站在花園裏,剛好能看見霍茂謙站在梯子上取鳥籠,所以他只能排除喬韻芝、張媽、一同受傷的下人和幾個能互相證明之人。其他剩下幾個人包括杜玉琴在內,仍然在他的懷疑之中。

自從宣布自己私生子身份之後,兩名值守的警察也撤走,各種攀親帶顧,想要巴結霍茂謙的人也随之而來,一時間原本無人問津的小小病床前人來人往、門庭若市,直到左右兩邊病房的人都不堪其擾,紛紛跑到醫生和護士那裏控訴,來看他的人才少些。

可是對于自己在上海的名聲,他卻始終不願意甘居人後。只要他發現哪天報紙上沒有了自己的名字,他甚至會花錢找一些小報記者專門來采訪自己,直到自己的名字再一次出現在報紙上或者雜志書刊上為止。

這天中午,喬韻芝一如往常帶着自己在家親手做的飯菜到病房看他,推門進來才發現房中空空如也。

男人仗着年輕,恢複能力強,前幾天已經可以下床四處走動。她沒做他想,放下飯盒走出來找他。

花園裏走上一圈,再到複診的醫生辦公室附近走上一圈,都沒看見人。正當她拉着住院部同事,詢問可曾看見男人去了哪裏時,兩三個病患突然從樓上慌慌張張跑下來。

“這是怎麽了?不知道醫院不可以大聲喧嘩,也不能搞出這麽大動靜嗎?”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病患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指着樓頂說道,“有人、有人在天臺鬧事兒呢。”

這幾日,原本就有好幾個小記者在住院部蹲守,就等着拍到霍茂謙和喬韻芝在一起的照片,拿什麽“兄奪弟妻”的文章抓人眼球。此刻聽到這個消息更是眼前一亮。

喬韻芝腦海中立刻浮現一個不好的念頭。她立刻撇開衆人,提上裙擺往五樓天臺而去。

臨到天臺門口的時候,她聽見裏面動靜反而停下腳步,拼命攔住身後跟上來的兩個小記者,阻止他們上天臺。

裏面傳來一個男人嚣張的聲音:“不愧是有錢人的兒子,支票寫起來就是順手。不過這只是開始,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接着裏面傳來霍茂謙一聲悶哼,她沖上天臺才看見他被三五個混混打扮的人推倒在地,趕緊上前把他扶起來。

“不準你們傷害他!”

為首的混混年齡稍大,看上去約莫三十歲上下,其餘幾個都是十來歲的半大青年。他把一張紙條塞進荷包,得意地拍了拍,旋即擡起頭來,沖着喬韻芝和霍茂謙笑得淫/蕩。

“好一對兒暗度陳倉的苦命鴛鴦。全上海都知道你倆一個無情無義,男朋友剛死就勾搭上別的男人,一個不顧及家人和身份,在親弟弟的葬禮上勾搭弟妹,真是絕配啊。不過如今你們也算是苦盡甘來……”

他啧啧兩聲,身後不斷有相機拍照的聲音響起,刺耳異常。

“這出好戲我算是看夠了。霍少爺,咱們改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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