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萬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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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郭珍珠一早醒來, 被林嬷嬷告知,宜嫔派人請她去翊坤宮,說是有事要說。
她疑惑了一下, 宜嫔這是要說什麽, 怎麽還神神秘秘的,要過去才告知?
郭珍珠起來打扮好,也顧不上用飯了,帶着朝雨去翊坤宮,扭頭卻發現朝雨手裏還提着一個食盒,不由納悶道:“怎麽還帶上吃的?翊坤宮那邊該是已經準備好了。”
宜嫔那麽早叫她過去,肯定也準備了早飯,自己就不用特地在永壽宮這邊準備好帶過去吧!
這樣子仿佛郭珍珠不滿意張禦廚的手藝, 非要從這邊帶吃的過去一樣。
朝雨小聲解釋道:“主子, 這是小禮子一大早起來做的水晶蝦餃, 費了不少功夫。聽說主子起來就已經蒸上了,如今見主子要去翊坤宮用早飯,這蒸餃放久了怕是味道不好, 他才央着奴婢帶去翊坤宮, 也給宜嫔娘娘嘗個鮮。”
聞言, 郭珍珠就點點頭道:“也是我沒讓人吩咐小禮子就不必做早飯了,沒得浪費了這食材。”
滿宮都在節儉, 她本人也不喜歡浪費食物, 于是就讓朝雨帶上了。
宜嫔見郭珍珠來了,居然還自帶早飯, 不由笑了起來:“姐姐這是做什麽,以為我這邊沒吃的招呼姐姐,讓姐姐餓着肚子嗎?”
郭珍珠笑着搖頭說道:“這不是我起來晚了, 小禮子一大早做好的水晶蝦餃,還蒸上了。我想着不能浪費,索性帶過來給你嘗一嘗。”
聽見這話,宜嫔點頭道:“那敢情好,我也嘗嘗小禮子的手藝。”
這水晶蝦餃剛蒸好從爐子裏直接放進食盒拿過來,還帶着餘溫,正好入口。
就跟名字一樣,那皮薄且透明,就跟晶瑩剔透的水晶一樣,能看見裏包裹着的蝦。
郭珍珠剛坐下就聞到一股酸辣湯的味道,一看宜嫔居然一大早就吃這個,不由詫異道:“你一早空着肚子吃這個,會不會味道太重了?不如先吃一個水晶蝦餃墊墊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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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宜嫔空腹吃着又酸又辣的,別是太刺激,讓肚子不舒服就麻煩了。
宜嫔是聽勸的,知道郭珍珠擔心,夾着一個水晶蝦餃咬了一口道:“味道不錯,姐姐也嘗嘗。”
朝雨已經用公筷給郭珍珠布菜,夾了一個水晶蝦餃在碗裏。
郭珍珠嘗了一個,味道确實不錯:“難得小禮子費心,不過宮裏的蝦不多,他從哪裏弄來的?”
畢竟是內陸,魚蝦這些都要從外邊運過來,一路上死的多,頗為奢靡。
郭珍珠又吃了一口,蝦有點鹹,就猜測是新鮮的蝦送過來後,用鹽來腌制過。
然後曬幹水分再凍起來,放在冰窖裏頭能存一段時間。
不如新鮮的好吃,稍微有點鹹,不過味道卻還可以。
哪怕是腌制的蝦也不容易弄到,難為小禮子竟然弄到手了。
宜嫔一口氣吃了兩個,也猜出是腌制的蝦,笑着道:“小禮子确實用心,估計求了禦膳房那邊,給他送了這蝦來,才能做這麽個水晶蝦餃。沒想到除了藥膳之外,他還會做這個。”
郭珍珠也是沒想到,只覺得把小禮子要過來不虧,他會的還挺多的。
兩人剛把水晶蝦餃吃完,就見秋紋端着一盤點心過來。
“主子,這是張禦廚剛做好的翡翠燒麥。”
郭珍珠看着這一個個碧綠的翡翠燒麥,皮薄似紙,吃着甜香盈滿舌尖。
這翡翠一樣的皮該是用菠菜汁做的,還有淡淡的菠菜香氣。
做起來還挺費事的,要先把菠菜洗了切碎,再放入紗布裏反複擠出菠菜汁來。
這會兒沒有榨汁機,只能人手一遍遍擠壓,頗費力氣。
“這裏頭還擱了點火腿,吃着不會太甜膩。”
宜嫔懷孕後換了口味,對甜口的東西不大喜歡,聽郭珍珠這麽一說,她才嘗了一個翡翠燒麥,點頭附和道:“确實沒那麽甜膩,軟糯清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張禦廚這麽會做點心,他這時候讓人送翡翠燒麥來,莫不是要跟小禮子打擂臺了?”
她也只是開玩笑,郭珍珠聽着卻是一愣,畢竟覺得還真有可能!
小禮子一大早做水晶蝦餃,還求禦膳房弄來難得的蝦,估計也是怕郭珍珠更喜歡張禦廚的手藝,生怕自己失寵了。
張禦廚見小禮子不講武德,竟然讓人帶了水晶蝦餃過來,于是也不肯示弱,趕緊做了一盤翡翠燒麥。
免得宜嫔喜歡小禮子做的點心,以後讓那邊做好送過來。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張禦廚的手藝也就那樣,比不過年輕點的小禮子,叫張禦廚的臉面往哪裏擱?
郭珍珠一說,宜嫔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這樣也好,他們兩個較勁,我和姐姐就有口福了。”
聞言,郭珍珠也笑了,誰說不是呢!
他們兩個禦廚卷起來,做更多好吃的,确實讓她和宜嫔占大便宜了。
兩人用完點心,秋紋就給宜嫔送來蜜水,給郭珍珠泡了一壺普洱。
郭珍珠喝了一口茶問道:“你特地叫我過來,總不會是邀請我嘗嘗張禦廚的點心吧?”
宜嫔搖頭道:“那哪能呢,叫姐姐來是有正事。”
她跟秋紋使了個眼色,秋紋會意,退到門口去了。
朝雨也識趣,跟着秋紋退下。
殿內只剩下宜嫔和郭珍珠兩個人,宜嫔這才開口道:“小木子去打聽了一下,才得知華嬷嬷去永和宮,是咱們阿瑪的手筆。”
這就叫郭珍珠十分詫異了,她不可置信道:“阿瑪這麽厲害,竟然說動了華嬷嬷嗎?”
她就說華嬷嬷怎麽忽然丢下教導姑姑的差事,還跑去永和宮當德嫔的嬷嬷,原來是有三官保在背後推波助瀾的緣故。
但是這麽一想,郭珍珠就更疑惑了:“阿瑪是怎麽說服華嬷嬷的?又怎麽非讓她去德嫔身邊?”
宜嫔壓低聲音道:“姐姐,還能是什麽,就是阿瑪懷疑陳伴伴背後的靠山,正是德嫔。”
郭珍珠聽得更迷糊了:“不是說陳伴伴認了殷伴伴當幹親,靠山也是這個殷伴伴,怎麽又說是德嫔了?”
聽見這話,宜嫔搖頭道:“姐姐,這宮裏的靠山只有一個怎麽行。要是這個靠山忽然出了什麽事,豈不是就什麽都沒了?”
郭珍珠挑眉,頓時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說陳伴伴這雞蛋沒放在一個籃子裏,不然這個籃子摔了,雞蛋就得全碎了。所以他把雞蛋放在兩個籃子裏頭,一個籃子摔了,還有另外一個籃子在。”
這籃子自然一個是殷太監,一個是德嫔了。
宜嫔聽後笑眯眯道:“姐姐這比喻好,正是這個意思。”
郭珍珠搖頭道:“我跟德嫔無冤無仇的,她怎麽還指使陳伴伴塞人過來,對她又有什麽好處?”
這話叫宜嫔沒了笑意,冷哼道:“姐姐,還能為什麽,德嫔這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她見姐姐要起來了,自然不樂意。這事要成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宮女就進永壽宮來了。”
“尤其那個長得好看的,指不定能分了姐姐的寵。實在沒成,不也能惡心一下姐姐嗎?”
“如果成了,陳伴伴得了一筆不小的進項,又完成了德嫔的吩咐。我猜測如果沒成,陳伴伴這邊到手的鴨子要飛了,德嫔應該會補償一二。”
不然陳太監怎麽會冒險帶關系戶過來,要塞進永壽宮呢?
可惜他沒成,看着貪心卻沒多少膽子。
“阿瑪連騙帶吓的,陳伴伴就什麽都說出來了。”
郭珍珠挑眉,神色有點複雜道:“我總覺得陳伴伴有點不情不願的,卻又不敢忤逆德嫔的意思。如今東窗事發,他就直接把德嫔的消息賣了。”
“如此一來,他不會真的得罪我,我只覺得陳伴伴情有可原,阿瑪也不會繼續追究陳伴伴的錯。”
宜嫔一怔,很快回過神來道:“好啊,我還說陳伴伴這人雖然貪心點,倒是實誠。如今看來,咱們都被他算計上了。”
“他既沒得罪德嫔,按照吩咐做了,事後沒成,還能不得罪姐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郭珍珠笑着搖頭道:“陳伴伴夾在我和德嫔之間,誰都不敢得罪,也就只能這麽做了。”
宜嫔皺着眉頭道:“知道姐姐心善,可不能縱容陳伴伴,輕易就原諒了他。不然以後他們都仗着姐姐心慈,不敢得罪別人就敢來惡心姐姐,那該如何是好?”
郭珍珠聽得好笑道:“誰說我要原諒陳伴伴了?”
宜嫔一愣,很快又笑了起來道:“那就好,我就怕姐姐心軟。那姐姐打算怎麽做,給阿瑪遞口信,給陳伴伴套麻袋打一頓?”
郭珍珠聽得扶額,這手段也太簡單粗暴了一點,連忙勸阻道:“那可不行,被皇上知道了,這是濫用私刑,還要連累阿瑪。明明是德嫔和陳伴伴的錯,沒得叫咱們吃虧。”
宜嫔連連點頭附和道:“姐姐說得對,可是陳伴伴打不得。宮裏規矩,罵他一頓被人聽見就不好了,還能怎麽辦?”
郭珍珠笑吟吟道:“這有什麽,後宮的事務都由貴妃娘娘掌管,我這永壽宮這缺漏的宮人,內務府送來的人也不合适,就該告知貴妃娘娘才是。”
這話叫宜嫔懵了,她竟然是去跟佟貴妃告狀嗎?
真是讓宜嫔想不出來的法子,既合理又有點不好意思:“姐姐,要咱們去跟貴妃告狀,也沒有證據證明,陳伴伴是聽了德嫔背後的指使,貴妃不相信咱們的話怎麽辦?”
佟貴妃要是打太極,把這事含糊過去,她們不就白跑一趟,白告狀一場了嗎?
郭珍珠對宜嫔眨眨眼道:“放心吧,貴妃娘娘不一定會相信,但是絕不會讓這事含混過去。”
宜嫔不明白郭珍珠為何這般篤定,一時有點擔心起來。
自家姐姐脾氣好,進宮後,宜嫔就老擔心郭珍珠會被欺負,全方面牢牢護着。
如今兩人分開兩個宮殿住,宜嫔沒能再把姐姐攬在羽翼之下,總歸有點不習慣,也就更擔心郭珍珠吃虧了。
郭珍珠見宜嫔擔憂不已,只好湊過來,小聲解釋道:“貴妃看不慣德嫔,雖說未必願意幫我,卻肯定不會護着德嫔。而且這事牽扯到內務府的人,貴妃也不能擅自做主,還得禀明皇上才行。”
宜嫔聽後,詫異看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姐姐的意思是,貴妃不會幫德嫔,還想見皇上。但是皇上忙碌,她攬下這事就能有正經理由去拜見了,順道在皇上面前給德嫔上眼藥?”
聽罷,郭珍珠遞給宜嫔一個贊許的眼神道:“正是如此,妹妹果真聰慧,一點就通!”
宜嫔被郭珍珠誇得飄飄然的,仔細一想又覺得這事可行,卻有點猶豫道:“但是咱們确實沒證據,貴妃是見着皇上了,也上了眼藥。如果皇上不相信,貴妃也能抽身,把事情推到姐姐身上,豈不是叫姐姐吃虧了?”
“要皇上覺得姐姐污蔑德嫔,那可就麻煩了。”
她知道人的心是偏的,皇帝這心偏的就更飄忽了。可能今天偏這邊,明天就偏另外一邊去了,實在說不準。
上回屏風的事,皇帝勉強算是偏向郭珍珠一點點,卻不多,這次就未必一樣。
“就陳伴伴這牆頭草,之前跟阿瑪說的是德嫔的吩咐,轉頭到皇上跟前改口說不是,那姐姐怎麽辦?”
宮裏的太監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有什麽鬼話說不出來呢!
陳太監如果在皇帝的面前當場反口,那郭珍珠真的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到時候佟貴妃閉口不言,撇清幹系,豈不是最後受傷的人只有郭珍珠了?
郭珍珠神色鎮定道:“要什麽證據,咱們又不是要在皇上面前說德嫔的不是,沒必要把陳伴伴叫過來開口。只說是內務府送過來的宮女不大合适,讓回去送新的來,卻遲遲沒着落。”
“永壽宮裏就這麽幾個人,人手不足,我去貴妃那邊催一催不算什麽。德嫔的事跟貴妃含糊提一嘴,貴妃要在皇上面前如何發揮,就跟咱們沒關系了。”
佟貴妃又不傻,真要鬧到認證物證端上來,那就不是後宮那點小打小鬧了,平白叫原本就忙碌的皇帝心下不喜。
她還不如含混提一提,只道是聽說的,到時候陳太監要是反口了,也跟佟貴妃和郭珍珠沒關系。
至于要調查真假,讓皇帝派人去做就行了。
佟貴妃要做的,就是把這事跟德嫔扯在一起。
哪怕陳太監胡說,又拿不出證據或者不敢開口,想撇清跟德嫔的關系。
佟貴妃只要提了,皇帝聽了這事,總歸他對德嫔心裏有了疙瘩。
要不是德嫔和陳太監走得近了,怎麽會傳出這樣的風言風語來呢,對吧?
宜嫔看向郭珍珠的眼神逐漸變得佩服起來:“好在有姐姐,我沒想到還能這麽做!阿瑪以前總說姐姐聰慧,如今果真如此!”
郭珍珠被她誇得有點不好意思,笑着道:“那我這就去承乾宮,跟貴妃告狀了?”
見宜嫔跟着起身,郭珍珠趕緊攔着道:“你就別湊這熱鬧了,走來走去的,累着就不好,還是好好歇着。這天兒也越發熱了起來,你最是怕熱,就沒必要跟着我過去,還熱得滿頭汗,要鬧着吃冰碗了。”
宜嫔如今這身子不能貪涼,壓根不能吃冰碗,到時候估計要鬧。
聞言,宜嫔無奈道:“好吧,知道姐姐擔心我,那我就在這裏等姐姐的好消息了。”
郭珍珠點點頭,帶着朝雨就往承乾宮去了。
佟貴妃得知郭珍珠找來了,不由面露詫異。
畢竟這位順嫔進宮兩年,一直低調得很,總是不聲不響的,從來就沒來找過她。
上回屏風的事,是德嫔主動挑釁,郭珍珠是不能不直面應對,才會被佟貴妃請到承乾宮來。
這次是出什麽事,郭珍珠竟然主動找來了?
佟貴妃實在好奇,就讓嬷嬷把人請了進來。
郭珍珠行禮後,就在佟貴妃手邊落座,佟貴妃笑盈盈道:“妹妹倒是難得來我這裏,是有什麽事了嗎?”
聽見這話,郭珍珠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原本是小事,我實在不該來打擾貴妃娘娘。只是內務府讓陳伴伴給我送來的宮女都不合适,我叫陳伴伴送新的一批宮女來,卻遲遲不見。”
“永壽宮不算大,但是我身邊伺候的人卻很少,人手不足,實在叫人頭疼。平日貴妃娘娘管着後宮,就沒什麽缺漏的地方。我想着是內務府那邊可能出了什麽岔子,只好來求助貴妃娘娘。”
郭珍珠這話說得好聽,既是肯定了佟貴妃這一兩年把後宮管得有條有理,叫她心裏舒服,自己這次來也不是指責佟貴妃的工作做得不到位。
另外又提及新宮女的事并非佟貴妃的問題,而可能是內務府那邊安排不夠周到,直接幫着佟貴妃撇清了幹系。
佟貴妃忍不住多看了郭珍珠兩眼,以前兩人相處的機會不多,只覺得她是個內斂沉默的性子。
如今看來,郭珍珠還是很會說話的,聽着就叫人滿身舒坦。
不過佟貴妃也能聽得出來,郭珍珠沒有為難她的意思。
郭珍珠晉了份位,從貴人到嫔位,确實需要補上規矩中的宮女人數,這也歸佟貴妃管,不過人卻是內務府來選來送。
她想要催一催,如果越過佟貴妃去催就不合規矩,所以才會親自到承乾宮來。
佟貴妃讓人上茶後,笑着說道:“妹妹放心,我這就派人去跟內務府說一聲,盡快送一批新的宮女去永壽宮給妹妹挑選。”
“只是妹妹也說說,內務府之前都送的什麽樣的宮女來,叫妹妹覺得不合适?回頭再送新的來,就能避開這些不合妹妹心意的。”
郭珍珠低頭答道:“貴妃娘娘,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只要老實本分的,能麻利幹活的就行了。可是陳伴伴帶來的人,第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第二個一進門眼珠子就到處亂瞟,第三個雙手比我還白嫩一些……”
佟貴妃立刻聽出問題來了,這些宮女顯然進宮後,規矩都沒學全乎,竟就直接被送去永壽宮。
她皺了下眉頭,嗅出這事後邊的不簡單:“內務府也太不負責任了,居然送這樣的宮女去永壽宮,難怪妹妹看不上。”
“妹妹莫擔心,這事我回頭禀明皇上,查一查內務府這些新宮女究竟怎麽一回事。”
佟貴妃要直接查內務府,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讓皇帝派人過去。
郭珍珠連忙起身行禮道:“那就先多謝貴妃娘娘了。”
佟貴妃連忙拉着她的手,讓郭珍珠重新落座:“妹妹也太客氣了一點,這事叫妹妹委屈了。”
郭珍珠連連搖頭,然後遲疑着道:“貴妃娘娘,我讓陳伴伴把宮女退回去,下次換人再來,他倒是忽然跪下了,把我吓了一跳。”
“後來他還吞吞吐吐的,說是德嫔的意思,這話就叫我生氣了,把人趕了出去。畢竟這後宮是貴妃娘娘管着,陳伴伴為了推脫責任,竟然敢胡說八道,把德嫔牽扯進來。”
她輕蹙眉頭,似乎覺得自己說多了,垂眸道:“是我多言了,相信皇上和貴妃娘娘回頭能查明真相,別叫陳伴伴這樣的人壞了規矩。”
佟貴妃聽得目光微微閃爍,很快笑笑道:“是,這樣小人喜歡胡亂攀附,嘴裏就沒句真話。妹妹只管安心回去,我會好好查清楚這事。”
郭珍珠目露感激,行禮後這才離開了。
等她一走,佟貴妃身後一直沉默的雲嬷嬷這才開口道:“主子,這順嫔是不是故意提起德嫔來的?”
她不免擔心,德嫔挑釁郭珍珠,郭珍珠心裏不快,這是準備利用佟貴妃來對付德嫔。
佟貴妃聽着,笑着搖頭道:“嬷嬷放心,順嫔要是有這心眼,哪裏會進宮兩年來一直不得寵,還見不到皇上幾次?”
她并不覺得郭珍珠在耍心眼,如果郭珍珠真要對付德嫔,一開始就該提及了。
但是郭珍珠線說完了新宮女的事,顯然最着重這個,後邊提到陳太監的時候才稍微說起德嫔。
而且她話裏話外,覺得陳太監就是做錯了不敢認,索性找個借口,說是德嫔指使的,博取郭珍珠的同情。
郭珍珠在後宮留下的印象一向是脾氣軟和又心善,要得知陳太監是被德嫔逼迫着才挑不合适的宮女來,也會同情一二,就不會責備他了。
幸虧她脾氣是好,倒不是沒腦子的,相信了陳太監的鬼話,反而覺得他是在推诿,所以最後才在佟貴妃這裏提了一下,重點卻不在德嫔身上。
雲嬷嬷聽着佟貴妃篤定的語氣,不好再說什麽,于是道:“主子這就要找皇上禀報嗎?”
佟貴妃點點頭道:“上回屏風的事之後,我就沒見過皇上了,正好看看他這陣子有沒吃好睡好。你派人去乾清宮說一聲,皇上要是不忙,我就過去說說這事。”
雲嬷嬷得令,親自去乾清宮跑了一趟。
李德全見着她大為詫異,又得知佟貴妃有要事禀報,立刻進去告知皇帝。
皇帝知道佟貴妃是個有分寸的人,不會在他忙碌的時候,用一點沒必要的小事打擾自己。
她這會急急派人來,恐怕是佟貴妃自己不能解決的,于是皇帝點頭應允。
佟貴妃知道皇帝肯定不會拒絕,雲嬷嬷前腳一走,她後腳就打扮起來。
正好傳話的小太監到承乾宮,佟貴妃已經打扮停當,能直接出發去乾清宮了。
“臣妾拜見皇上,”佟貴妃進去後剛行禮,就被皇上扶了起來。
“你怎的急急忙忙要見朕,出什麽事了嗎?”
李德全送來熱茶後,很快就退到門邊。
皇帝沒在禦書房見佟貴妃,佟貴妃也知道商議政事的重地不是她能随意踏足的。
如今是在禦書房旁邊的暖閣,是皇帝平日偶爾午睡歇息的地方。
佟貴妃聞着茶香,低頭喝了一口,辨別出是上好的大紅袍。
茶泡得很濃,她知道皇帝這幾天忙碌,如今看來,最近戰事比自己預料中還要棘手。
于是佟貴妃也不多寒暄,直截了當把郭珍珠的話大概複述了一遍之後道:“皇上,按理說宮女進宮後要學規矩半年,不該是這麽沒規矩的樣子。臣妾懷疑這幾個宮女壓根沒怎麽學過規矩就放出來了,還特意送去永壽宮。”
“只是這事就一個太監的一面之詞,臣妾認為不能全信,得派人仔細查探一番才行。”
她沒有急着下結論,而是客觀把事情說了,皇帝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朕會派人去查內務府,管教新宮女那邊也會叫人去看看。”
佟貴妃聽後只愧疚一笑道:“原本皇上這麽忙,臣妾不該來打擾的。只是臣妾聽了順嫔的話,擔心新宮女這事有蹊跷。如果沒有還好,如果真有疏漏,及時發現為好。”
“倒是委屈了順嫔,永壽宮的人手不足,內務府還送不能幹活的人過去。如今卻是叫她犯難了,不得已跑到承乾宮來找臣妾。”
皇帝聽後依舊只點點頭,臉上看不出心思來。
佟貴妃明白,一切都要等皇帝派人查明後才能下結論,她只輕聲道:“尤其那太監還張口牽扯到德嫔身上,順嫔覺得這太監是信口開河,臣妾也是這麽認為的。要內務府的人都跟這太監一樣,就實在太沒規矩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說道:“叫愛妃操心了,查明事情需要時間,順嫔那邊不能一直缺人伺候。”
“各宮都安排好了,抽不出人來,新宮女瞧着有貓膩又不得用。正好坤寧宮那邊,除了出宮的,還剩下幾個人留着,送去永壽宮給順嫔看看,她要喜歡就留下。”
佟貴妃聽得微微一怔,坤寧宮住的是皇帝的第二任皇後鈕钴祿氏。她前年才封為皇後,去年年初的時候就病逝了。
鈕钴祿氏身邊伺候的嬷嬷和宮女,有的年紀大了,也不想換個主子伺候,宮外有親人,或者手頭得的賞賜不少,就被安排出宮了。
剩下的人還留在坤寧宮,負責簡單的整理和打掃,多是宮外沒有親人,又或者原本就是二等甚至三等宮女,甚至是灑掃的粗使宮女了。
這些人原本就沒近身伺候鈕钴祿氏,也沒什麽好去處。
佟貴妃也不知道怎麽安排她們,索性就暫時留在坤寧宮了。
如今皇帝提起,她才想起這些人來。
雖說這些宮女年紀稍微大一點,卻在宮裏呆的時間長,又能去鈕钴祿氏的宮殿伺候,規矩是極好的。
不會像那些新宮女一樣沒規矩,叫郭珍珠看不上。
只佟貴妃心裏想着,郭珍珠的運氣倒是不錯,皇帝竟然打算讓伺候過鈕钴祿氏的這些宮女給她挑選。
哪怕這些人只是不起眼,做灑掃的老宮女了,但是能在皇後身邊伺候過,光是這一點就足夠體面。
加上這些人在宮裏呆了好些年,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是門兒清,也省得郭珍珠還要費心敲打,直接就能用了。
就是她們身份不高,卻可能心高氣傲,未必能看得上郭珍珠。回頭過去了,伺候的時候不夠精心,想來郭珍珠還未必能鎮得住。
不過這跟佟貴妃又有什麽關系呢,除了這些人,确實宮裏各處就不可能騰出人手來給郭珍珠。
皇帝都發了話,于是佟貴妃就順勢應下。
她沒打擾多久,說完事,得了話,就起身跟皇帝行禮告退了。
佟貴妃一走,皇帝看了李德全一眼。
李德全剛在門邊聽了個全,不必皇帝吩咐,他就低眉垂眼退了出去,親自去內務府調查此事。
剛才佟貴妃沒察覺,李德全跟着皇帝的時間最長,發現皇帝的不悅。
尤其是那太監扯出德嫔來的時候,皇帝就特別不高興了。
他的想法跟佟貴妃和郭珍珠差不多,只覺得這太監是為了撇清責任,才會把德嫔扯進來。
皇帝壓根不覺得德嫔會那麽蠢,直接指使太監給郭珍珠難堪。
哪怕德嫔想做,也會更委婉一些,又絕不會叫太監知道是自己指使的才對。
所以皇帝對這個太監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只等李德全查明後,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此人!
李德全心想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愣頭青,膽子真夠大的。
這樣的人,李德全是見多了,大多進宮沒幾年,墳頭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他這邊去內務府調查,佟貴妃則是回去就讓人帶着坤寧宮那些宮女去永壽宮,讓郭珍珠選人。
郭珍珠剛回去翊坤宮,就被宜嫔拉着問了一通。
她只好把跟佟貴妃說的話都重複了一遍,宜嫔聽着微微瞪大眼:這話裏話外壓根不提德嫔,最後提了也是幫着撇清關系。
姐姐不是去告狀的,怎麽像是幫着德嫔脫罪的?
宜嫔想不明白了,難不成自家姐姐去了承乾宮後就改變主意,不為難德嫔了?
郭珍珠是想以德報怨嗎?
她這麽想,也就這麽問出口了。
郭珍珠忍不住笑出聲來,無奈道:“你這是想什麽,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她居然見宜嫔真的點頭了,神色更是詫異道:“在你心裏,我竟然成了聖人,這也太過了。”
郭珍珠心想這種人在現代叫聖母,她是一點都不想做:“你試着想想,我要是一開始直接很肯定說是德嫔指使的,又拿不出證據來,這不就是誣陷嗎?貴妃要是把話告訴皇上,最後查出跟德嫔沒關系,我可不就麻煩了?”
“如今說得含糊極了,還幫着德嫔撇開關系,只道有可能。這樣一來,我沒指責德嫔,就不需要取證來證明了。貴妃也不需要,她只要在皇上面前提一嘴就足夠了。”
這不過讓皇帝知道,此事跟德嫔可能有關系,也可能沒有。
但是陳太監跟德嫔,顯然是有一定的關系的。
不然陳太監怎麽只說德嫔,沒說後宮其他嫔妃呢?
如果查出來,真的跟德嫔有關系,那德嫔自然要倒黴。
若果沒關系,郭珍珠也能惡心一下德嫔,報一報之前屏風的仇,算是出一口惡氣。
反正說來說去,郭珍珠一點都不吃虧,佟貴妃也是,兩人還聯手在皇帝面前給德嫔上點眼藥而已。
小明子這時候進來禀報道:“主子,貴妃娘娘派人來,說是皇上發了話,不能叫永壽宮一直缺人手,就把坤寧宮剩下的人都送了來,給主子挑選。”
郭珍珠一愣,沒料到皇帝竟然會把坤寧宮的人送過來給自己選。
坤寧宮這些好歹是伺候過第二任皇後的宮女,把人送過來,大多心裏不樂意,卻又不敢忤逆皇帝的命令。
她心下嘆氣,只能回去看看了。
宜嫔想跟着來,被郭珍珠勸下了:“我回去瞧瞧,想必這些人也沒幾個留下,就不必讓你還特地跑一趟了。”
聞言,宜嫔倒是沒堅持,卻也贊同郭珍珠的話。
“姐姐,那些不樂意留下的,也沒必要勉強。只當去看看,有沒合眼緣的人。”
郭珍珠聽後點點頭,帶着小明子和朝雨回去永壽宮了。
宮門口,已經有兩排宮女安安靜靜站着。
一個個低垂眼眸,姿态恭謹,站姿幾乎一模一樣。
郭珍珠看了一眼,知道這才是學過規矩的宮女該有的樣子。
就那天陳太監帶來的,估計是沒怎麽學過規矩的宮女了。
那樣的宮女,陳太監都敢帶來,如今郭珍珠忽然聯想到離開的華嬷嬷,覺得其中必有蹊跷。
她就說華嬷嬷怎麽突然不想教導新宮女,跑到永和宮去伺候德嫔。
想必管教新宮女那邊出了什麽意外,華嬷嬷很可能呆不下去了,只好換個地方。
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郭珍珠率先進去,等落座後,這些宮女才被領着進來,給她行禮。
“都起來吧,路上我都聽說了,你們要是還念着皇後娘娘,不想留下,那就可以回去了。我倒是不勉強,更不會計較。”
郭珍珠發了話,底下的宮女聽了,卻一個都沒動。
她也明白,自己說不計較,這些宮女未必會相信。
等宮女真走了,回頭郭珍珠找茬,她們就麻煩了。
郭珍珠掃了一眼,也看出宮女們的顧忌,索性問道:“你們既然不走,那就說說都會什麽。”
宮女從左到右,開始說了起來。
聽了一會,郭珍珠就知道跟前這些宮女,大多是在坤寧宮外圍伺候的。
換言之,這些人壓根就不夠格進去貼身伺候鈕钴祿皇後,做的多是灑掃、跑腿和在小廚房打下手。
如今在坤寧宮,她們不用伺候人,只要每天稍微打掃一下,就能拿到月銀。
有這種好事,為何要跑到永壽宮來伺候郭珍珠呢?
而且郭珍珠身邊早就有幾個心腹宮女,她們來遲了,又沒什麽特別擅長的事情,想要混到郭珍珠的心腹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回去坤寧宮混着,還能自在一些,等過幾年熬夠資歷,她們還可以去當個嬷嬷,身份就不再是灑掃宮女了。
或者有了新的小主,她們去伺候的話能混個心腹當當,以後小主得了寵,身邊人也能跟着雞犬升天。
郭珍珠也明白宮女這種心思,沒有甲方盯着,上班能随便摸魚就能按時發工資,誰要幹活啊!
她理解是理解,但是在永壽宮能摸魚的只有自己!
于是郭珍珠看了看,最後只選了四個宮女,其他的就讓她們回去坤寧宮了。
這四個宮女年紀要小一點,個子也不高,站在最後面,被前面的人一擋,叫郭珍珠險些沒看見。
剛才介紹自己的時候,她們稍微積極一些,似乎并不想回去,而是想留下,郭珍珠就給了幾人機會。
其他宮女一走,林嬷嬷就領着宮女去後邊問一問,再敲打一番。
別是讓她們覺得,自己就鐵定能留在永壽宮了,要是做得不好,過一段時日還是可能會被趕走。
林嬷嬷敲打完,還安排好幾個宮女的住處,又挨個問了話,等傍晚的時候才回到郭珍珠身邊。
郭珍珠正用晚飯,她沒什麽胃口,于是小禮子就炖了一小鍋茅根老鴨湯。
鴨肉熬了一下午,炖得軟爛,裏頭還放了冬瓜,喝着十分鮮甜。
小禮子說這湯正适合虛不受補之人,最為溫補,夏天喝着也不會燥熱難受。
郭珍珠見林嬷嬷匆匆回來,示意朝雨給她舀上一碗:“這湯我喝着不錯,叫嬷嬷勞累了,也喝一點,小禮子說最是溫補了。我一個人喝不完,朝雨和晴雪等下也喝一碗。”
兩個宮女聽了,連忙跟郭珍珠笑着道:“奴婢多謝主子。”
林嬷嬷還想推讓一番,聽見郭珍珠叫身邊人都一起喝了,也就不再多言,低頭喝了一口,笑着贊嘆道:“小禮子的手藝确實不錯,這湯鮮甜清潤。既是對身子骨好,主子得多喝一碗才是。”
郭珍珠笑着應了,又聽林嬷嬷說道:“主子,奴婢剛分別問了那幾個新來的宮女,其中一個叫琉璃的宮女以前是一等宮女,在裏頭伺候的。後來犯了點小錯,皇後娘娘心慈,把人留下了,卻貶為粗使宮女。”
這話叫郭珍珠一怔,顯然沒料到留下的幾個宮女裏頭,竟然還隐藏着一個曾經伺候過鈕钴祿皇後的人?
她回想了一下那個叫琉璃的宮女,一直低着頭站在最後邊,相當沉默,相貌都看不清,實在沒什麽存在感。
要不是林嬷嬷留心,分別問了幾個宮女,還未必會知道此事。
只是郭珍珠微微皺眉道:“嬷嬷,這事是那個叫琉璃的宮女主動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