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7章
郭珍珠滿臉震驚, 心想難怪僖嫔都無法把自己的大宮女救回來,這罪名實在太大了!
而且看僖嫔的表情,那個叫茹茵的宮女還真的可能是冒名頂替進宮!
宜嫔也喃喃道:“這怎麽會……不, 她是怎麽辦到的?”
冒名頂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這個宮女居然成功混進來,還藏得那麽好,這麽多年下來都沒人發現。
要不是那個烏雅氏的嬷嬷倒了,主動說出來,恐怕這個宮女還能一直在宮裏隐藏下去。
但是宮女進宮,首先她們都是內務府包衣三旗,十三歲的時候已經登記在冊。
然後按照她們阿瑪的官階和收入來排序,依次進宮。
這名冊就不可能作假, 有名有姓有家族, 祖宗三代都在上面, 人不能憑空冒出來。
茹茵必然是取代了哪個早就在名冊上的女子,那個人還必須藏起來,一直都不能冒頭。
不然被宮裏的人發現, 別說這個冒名和頂替的, 就是一家子都得一起發落。
一般人壓根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誰能十年如一日藏起來不露頭,還得改名換姓生活, 哪能受得了?
除非對方已經死了, 家裏人不舍得這個宮女的名額,于是從別處弄個人來取代。
但是這又出現一個問題, 宮女這名冊不但有名字,還會有簡單的畫像在。
雖然如今是平面畫,畫得也比較模糊抽象, 沒有百分百還原本人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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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兩人的容貌差別太大,完全不相似的話,還是能分辨得出來。
所以這替代的人不但要長得像,年紀也得相當才是。
進宮的宮女還得驗身,除了身上有沒味道和疤痕之外,還得摸骨。
當然這些嬷嬷摸骨的功夫不會那麽準确,可是兩人的年紀差也不能太大。
差個兩三歲的骨齡還能勉強糊弄,再多就不行了。
光是找這麽個适合替代的人就已經不容易了,更別說誰願意頂替別人的名字,進宮提心吊膽生活?
郭珍珠想了一會,始終不明白,索性開口問道:“真有其事?但是茹茵圖什麽啊,是被威脅了嗎?”
除了這個理由,她實在想不到其他了。
畢竟茹茵有野心的話,就不會一直安心呆在僖嫔身邊當個宮女,而是跟德嫔一樣往皇帝身邊湊了。
當然這個宮女可能也擔心自己的身份不夠牢靠會暴露,隐藏在僖嫔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做什麽事總歸有動機才對,茹茵冒險進宮總有理由。
僖嫔嘆了一口氣道:“我在慎刑司那邊打聽不出什麽來,好在家裏人在宮外幫忙,艱難找到一個啞巴婆子,以前是照顧茹茵的人。”
郭珍珠聽了一會,就得知這是個狗血的故事。
茹茵的生父出遠門辦差的時候,遇到一個年輕漂亮的漁家女,花了兩個月把人哄到手。
等漁家女懷孕的時候,他已經辦完差事,拍拍屁股就走了,只留下一點銀錢。
漁家女父母雙亡,是爺爺奶奶養大,舍不得肚子裏的孩子,到底還是偷偷生下來,這就是茹茵了。
可惜她懷孕的時候郁郁寡歡,生下孩子沒多久就病去了。
漁家女死後,她的爺爺奶奶也相繼去世,茹茵就被鄰居一個啞巴婆子收養了。
這啞巴婆子的丈夫早就死了,兒子八歲的時候也死了,一直孤苦伶仃的,可憐茹茵就磕磕碰碰養了下來。
另一邊茹茵的生父回家後,沒多久也有了一個女兒,早就忘了茹茵的存在。
還是女兒登記在冊,準備進宮之前,才發現這女兒竟然跟一個落魄書生私定終生,還懷孕了。
這時候他才想起漁家女,記起當年臨走前,漁家女是懷孕的,匆匆打探後得知對方生下一個女兒。
尤其茹茵跟家裏的女兒年紀相近不說,容貌也有五分相似,簡直是天助他也。
這男人就派人去告訴茹茵,如果願意冒名進宮,就會把她亡母的屍骨遷入他家的墓地,讓亡母有了名分。
聽到這裏,宜嫔暗罵一聲道:“這男人真是黑心肝,騙了漁家女,把人丢棄後,回頭家裏女兒出事了,才想起另外那個可憐的女兒來。沒生養過不說,還讓人冒名頂替進宮,他就不怕茹茵進宮後很快會死在裏頭嗎?”
畢竟皇宮這種吃人的地方,尤其是宮女,地位低微的,一點行差踏錯就可能丢了性命。
郭珍珠冷哼道:“這人巴不得茹茵進宮沒兩年就死了,那就死無對證。可惜茹茵好好活着,還活了這麽久,哪怕那嬷嬷不說,估計家裏頭也快瞞不住了吧?”
僖嫔沒想到郭珍珠如此敏銳,點頭說道:“是,這男人原本家裏的女兒懷孕後,有茹茵頂替進宮,她就被生父送得遠遠的,去南邊一個小鎮上嫁給了一個故舊之子,還私下給了一筆數量極大的嫁妝。”
郭珍珠覺得說是嫁妝,其實更像是封口費了。
這故舊也不知道多故,反正因為在八百裏外的地方,就被挑上了。
尤其對方缺錢,都快破産了,于是麻溜把這位懷孕的姑娘娶了當夫人,拿了大筆封口費在後院養着一群小妾。
兩夫妻在外人面前相敬如賓,暗地裏根本不熟。
這家人想得挺好,覺得茹茵在宮裏活不了幾年,女兒在外邊避避風頭就能偷偷回來了。
誰知道茹茵的命那麽硬,一直在宮裏活得好好的,女兒就始終不能回來。
這烏雅氏的嬷嬷正是茹茵生父的遠親,她不知道怎的得知這件密事,就拿着想去威脅茹茵,要謀個好差事。
後邊的事郭珍珠也能猜出來,烏雅氏的嬷嬷沒能威脅到茹茵,卻也不敢太過分。
要不是這次她真的栽了,知道自己沒法活命了,又恨茹茵,才主動說出來,把茹茵拖下水,不然這嬷嬷恐怕會把這個秘密一直爛在肚子裏。
郭珍珠不由感慨這位叫茹茵的宮女實在太倒黴了,生父就不是個好人,一出生沒多久就失去了生母,生父直接就把她這個女兒忘了。
要不是有個好心的婆子收養她,茹茵怕是活不到成年。但是一個年邁的婆子也沒多少收入,只怕她從小也窮苦,過得十分艱辛。
好不容易她長大了,生父卻找了回來,只為了讓自己冒名頂替另外一個女兒,還用亡母來威脅。
茹茵為了生母不得不從,老老實實進宮,每天提心吊膽的。
好在她跟着僖嫔,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誰知道烏雅氏這嬷嬷居然探聽到這個秘密,跑來威脅茹茵。
茹茵不從,烏雅氏這嬷嬷大肆斂財想四處打點被抓後,又把過錯推到茹茵身上。
這宮女的一生真是比窦娥還慘了!
宜嫔輕輕一嘆道:“如果這次茹茵被那嬷嬷連累害死,連帶着她生父那一家子也得賠進來。”
郭珍珠聽出她的言下之意,茹茵雖然死了,但是生父那家人也沒好下場,起碼沒叫這些人逃過去。
聞言,郭珍珠卻搖頭道:“那家人原本就該落罪,怎麽死都不為過,就是茹茵可惜了。”
僖嫔也是這麽想的,嘆息道:“我求的也不多,只想保住茹茵的性命就行了。可惜如今看來,這實在太難了。”
她進宮後,是茹茵一直陪着自己,兩人多年相處下來,僖嫔早就當茹茵跟親妹妹沒兩樣了。
可惜茹茵這罪實在太大,僖嫔想救人也是有心無力。
宜嫔只能含糊安慰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是冒名頂替……”
僖嫔也是這麽覺得,只是多日來的煎熬沒個能說的地方,這才忍不住在兩人面前吐露。
這會兒,她也苦笑道:“我自個也明白,這些話在我心裏憋了很久,都沒個能說的人。難為你們兩個聽我發牢騷,這事聽着還鬧心得很,叫你們心情也跟着壞了。”
郭珍珠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你要的是保住茹茵的性命,如果她被打殘了,以後都無法留在宮裏,送去宮外也成了廢人,你還堅持救茹茵嗎?”
僖嫔聽得一愣,急急點頭後問道:“是,我只想茹茵能活着。她從小活着就艱難,曾給我說過,好死不如賴活着。起碼活着的話,就能親眼看見那些負過她的人過得不好。”
所以哪怕是殘了廢了,茹茵也會想活着。
宜嫔雙眼一亮,眼巴巴看過來問道:“姐姐,難道你有救人的辦法?”
郭珍珠搖搖頭,僖嫔原本期盼的眼神也黯然了幾分,卻聽她說道:“不一定能行,只能說可以試試。”
僖嫔的眼神重新亮了起來,湊過來低聲問道:“你說說是什麽樣的辦法?不管是什麽我都願意試試!”
聽罷,郭珍珠壓低聲音道:“你剛才不是說茹茵進宮,是為了亡母……”
宜嫔滿臉疑惑道:“确實是這個理由,但是這跟救人有什麽關系?”
僖嫔聽後若有所思,很快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我去試試。”
說完,她連忙起身道:“回頭事情真成了,我一定好好感謝你。”
僖嫔風風火火走了,留下一頭霧水的宜嫔:“姐姐,你跟僖嫔打什麽啞謎呢?”
郭珍珠也沒想到僖嫔這般雷厲風行,風一樣跑了,只好小聲跟宜嫔解釋道:“我是想着皇上重孝,聽說茹茵冒名頂替的理由,興許能饒她一命。當然,這只是可能。”
這個辦法只能算是劍走偏鋒,就看皇帝的心情了。
皇帝的生母去世,如今皇太後是皇帝的嫡母。
只要有時間,皇帝就會去慈寧宮給皇太後請安。
不管皇帝是表面重孝,還是真心孝順這位嫡母,總歸看重孝順二字。
或許他知道茹茵是為了亡母才冒名進宮,會願意網開一面。
當然懲罰肯定是有的,也不可能讓茹茵繼續留在宮裏。可是能按照僖嫔說的那樣,起碼出宮後哪怕被打廢了,人依舊能活着。
宜嫔這才愣神道:“原來是這樣,也只有姐姐能想出這個辦法來。”
她又忐忑道:“不知道僖嫔用這個理由去求皇上,最後能不能成。”
郭珍珠嘆氣道:“也只能賭一把了,如今這境況,除了死馬當活馬醫,別無他法。”
她只盼着僖嫔別太沖動,找個合适的時機找皇帝為茹茵求情,說不定還能争取到一線生機。
其他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宜嫔回去後,郭珍珠躺下都不大踏實,心裏一直惦記着這件事。
她第二天起來就讓小明子和玲珑留意外頭的消息,看看有沒片言只語,推測僖嫔有沒成功了。
一連兩天風平浪靜,郭珍珠想着僖嫔雖然着急,還是挺謹慎的,沒有沖動為之。
等下午的時候,她就聽玲珑來禀報道:“主子,聽聞僖嫔娘娘跪在乾清宮門前求見皇上。”
郭珍珠喝着一口茶險些嗆着了,她剛想着僖嫔還算謹慎穩重,怎麽忽然之間又變得沖動起來?
估計僖嫔求見皇帝被拒絕了,于是就跪在乾寝宮門口。
但是她這一跪,跟逼着皇帝見自己有什麽區別?
皇帝這性子,雖然郭珍珠相處的機會不多,也能看出是絕不能允許被人威脅。
僖嫔可謂是踩中了大雷,哪怕能進去見到皇帝,皇帝這心情不好,估計求情的成功率也能大打折扣。
郭珍珠忍不住扶額,如今都不求僖嫔成功,只想着她會不會被生氣的皇帝打一頓了。
她讓玲珑繼續留意着,卻不要太靠近。
乾清宮這個地方實在太敏感了,打聽什麽的都不合适,遠遠經過多看一眼都麻煩。
索性讓玲珑就在乾清宮去長春宮的必經之處等着,看僖嫔能不能平安回來就好了。
郭珍珠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才見玲珑回來。
玲珑小聲說道:“奴婢在路上遇到僖嫔娘娘,她走路一瘸一拐,但是面上帶着笑,還對着奴婢點了一下頭。”
她不明白什麽意思,不過僖嫔也沒解釋,甚至沒跟玲珑說一句話,徑直回去長春宮了。
玲珑知道僖嫔那天來過永壽宮,關起門來跟宜嫔和郭珍珠說了好一會話。
她想着自己不明白,回來直接告訴郭珍珠就行了。
郭珍珠一聽,立刻明白,僖嫔這是成功了!
雖然僖嫔這跪得可能有點久,畢竟惹得皇帝不快,恐怕故意讓她多跪了一會。
但是結果很喜人,竟然真讓僖嫔成功了!
郭珍珠站起來走了兩圈,激動得都想歡呼一聲。
可惜她明白永壽宮周圍指不定有皇帝的耳目,還是別太興奮為好。
于是郭珍珠只好又繞着走了兩圈,讓自己激動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
短時間內,僖嫔應該不會過來找她,也是為了郭珍珠好,叫自己避嫌一二,別叫皇帝懷疑到郭珍珠身上來。
詳細的情況,郭珍珠只能壓下好奇,等過陣子風頭去了,才能找僖嫔問了。
宜嫔也很關心這事,等了大半天沒消息傳來,她忍不住跑到永壽宮這邊。
她見郭珍珠繞着桌椅走了一圈又一圈,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還以為接到不好的消息,連忙開口安慰道:“姐姐已經盡力了,別太難過……”
郭珍珠聽得一愣,擡頭的時候嘴角的笑容還沒徹底褪下,露出疑惑的表情道:“妹妹說的什麽?”
宜嫔一看她微笑的樣子,就知道僖嫔這事成了,于是笑道:“我見姐姐一個勁繞着走,還以為姐姐難過,如今看來是我誤會了。”
她拉着郭珍珠坐下,低聲道:“真沒想到,僖嫔居然還能成功……”
畢竟茹茵這是鐵板釘釘的死罪了,僖嫔竟然能讓皇帝改變主意,真是太不容易了。
郭珍珠猜測皇帝這幾天的心情很不錯,看她之前去乾清宮跟皇帝聊了幾句話,就得了一箱子好錦緞。
想必僖嫔打聽了兩天,得知皇帝心情好,這才會冒險去乾清宮為茹茵求情。
思及此,郭珍珠琢磨着德嫔收到消息後,會不會也趁着皇帝心情好,跑去求個情撒個嬌,讓自己的處境好起來?
那天被僖嫔指着鼻子罵,還被不少嫔妃看笑話,德嫔當天氣得肚子真的疼了。
偏偏她不敢請禦醫,只好讓宮女點了安神香,又吃了一顆養心丸,才算是勉強平複下來。
誰知道當天,郭珍珠被皇帝叫去乾清宮呆了一會兒而已,回去的時候皇帝就賞了她一箱雲蝶錦。
德嫔一聽,氣得肚子又開始疼了。
江南織造處送來的雲蝶錦就兩箱,一箱被皇帝送去慈寧宮,剩下這一箱,德嫔眼饞很久了。
哪怕不能得一箱,能得一兩匹做兩身,也能讓她在後宮的地位截然不同,又是獨一份,還能美美的!
誰知道皇帝似乎忘記這一箱雲蝶錦了,賞賜給德嫔的都是別的東西。
德嫔後來就死心了,只以為皇帝忘記了這箱雲蝶錦,誰能想到今天突然就記起來,給郭珍珠送了呢?
送誰不好,竟然送給郭珍珠,真是氣死她了!
德嫔伸手捂着肚子,疼得直抽氣,吓得身邊幾個宮女就要去請禦醫,被她攔下了。
今天她才被僖嫔指着鼻子罵,還被宜嫔點出自己要裝肚子疼。
這會兒真是肚子疼請禦醫,其他嫔妃聽了只會笑話德嫔又要裝病了。
德嫔可不敢再生氣,也不敢亂動,老老實實在床榻上躺了兩天才算是緩過來,肚子不再疼了。
她借口肚子疼不見客,那些嫔妃聽了,确實沒再來煩德嫔。
後宮嫔妃想來看德嫔笑話解悶子是真的,但是也不想惹事,免得德嫔這孩子真沒了,賴在她們身上就麻煩了。
索性那天看了一場笑話,嫔妃們還是知足的,知道德嫔是真的肚子疼,不是裝的,一個個就對她敬而遠之了。
德嫔心下才松口氣,就聽雲醉出去打聽了消息回來。
得知僖嫔跪在乾清宮門前,進去後再出來,走路一瘸一拐的,就知道她在裏面也跪了很久。
這消息讓德嫔的心情難得好了起來,有什麽比看僖嫔倒黴更快樂呢!
她伸手摸着肚子,輕輕說道:“你做得很好,這消息來得很及時,以後也注意多打聽。”
雲醉被誇,臉紅紅低下頭,一臉高興。
旁邊的雲音見了,心裏直搖頭。
為了能在德嫔身邊站穩腳跟,乾清宮的消息都敢打聽,這個叫雲醉的宮女估計很快就要沒了,膽子實在太大了一點。
雲音下定決心,以後離雲醉遠一點,免得被她波及。
有雲醉在前,永和宮其他宮女也使出渾身解數打聽消息,讓德嫔高興起來。
大多打聽的都是零碎的瑣事,德嫔不怎麽感興趣,直到其中一個小宮女怯生生禀報道:“奴婢遠遠見慎刑司出來一個宮女,渾身是傷,是被人擡出來的,只是胸口還有點起伏。”
說明這宮女出了慎刑司,居然還是活的,就不知道能活多久。
德嫔面色一凝,最近進慎刑司的宮女,也就只有宮裏姓烏雅的,以及僖嫔身邊那個叫茹茵的。
難不成僖嫔這一跪,真叫皇帝開恩,把茹茵放出來了?
茹茵這都是死罪了,竟然還能放?
德嫔強裝鎮定地問道:“你認出那宮女是誰了嗎?”
小宮女回想了一下,猶豫着道:“那宮女滿臉血污看不清楚,只是奴婢仿佛見着徐嬷嬷了。”
聞言,德嫔微微瞪大眼。
這徐嬷嬷是僖嫔身邊的心腹嬷嬷,看來那擡出來的宮女真是茹茵!
茹茵都能從慎刑司出來,那德嫔這時候去找皇上求一求,是不是也能讓宮裏那些姓烏雅氏的宮人脫身?
德嫔一想,很快又否決了。
烏雅氏的宮人實在太多了,救一個兩個還好,要救那麽多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或許還會惹怒皇帝。
她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該讓皇帝知道,自己和阿瑪都是無辜的。
阿瑪一直沒能官複原職,那麽這個參領的職務很快就要被別人占去了。
別人既然占下了,那麽阿瑪重新再回來,職位也不可能拱手相讓。
德嫔想來想去,還是沒有跟僖嫔那樣冒冒失失直接去乾清宮,而是讓雲醉先跑一趟,遞個話試探一下皇帝的意思。
雲醉去乾清宮,很快就白着臉回來道:“主子,皇上正忙着政事,并不得空。”
這話讓德嫔皺眉:“你過去是怎麽說的?”
雲醉老老實實複述道:“奴婢去乾清宮先請李伴伴幫忙通傳,李伴伴看裏頭皇上跟朝臣商議得差不多,正讓人送茶來,于是他才進去禀報。”
不用說,李德全很快就出來了,婉轉說皇帝不得空,暫時不見德嫔。
他這話是給足德嫔體面,畢竟皇帝的原話只有兩個字:“不見”。
而且皇帝當時聽見後是頭也不擡,語氣也很冷硬。
李德全對德嫔還是很佩服的,烏雅氏一族的事還沒過去幾天,德嫔居然就有膽子過來試探皇帝的态度。
該說德嫔之前太順利了,才讓她有了錯覺,認為不管做錯了什麽事,皇帝都會輕易原諒?
要只是德嫔耍耍小脾氣,皇帝可能就包容了。
但是涉及到宮裏的安危,皇帝就絕不可能随意糊弄過去。
李德全想着德嫔可能知道僖嫔來過一趟的事,只覺得不受寵的僖嫔能成事,德嫔也必然可以。
可惜德嫔不知道,僖嫔不過是想把已經打個半死的宮女帶出慎刑司,送出宮去,關在京郊的莊子裏,這輩子都不能踏出去一步。
也不知道誰點撥了僖嫔,她只提宮女的孝,只說這宮女多年來的陪伴和忠心,并不求皇帝的原諒,只求能留宮女一命就足夠了。
哪怕宮女出宮後,可能就傷重而死,僖嫔也說會感激皇帝,叫她沒能留下遺憾,對陪伴多年的宮女心生愧疚。
皇帝明顯是被僖嫔這些話打動了,沉吟片刻後到底還是允許那宮女離開慎刑司後直接出宮。
至于這宮女的死活,對皇帝來說壓根不在意。
畢竟這宮女就是不起眼的棄子,重要的是背後安排她瞞天過海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但是皇帝顯然也不想那麽輕松就讓僖嫔如願,叫她跪了好一會才把人叫起來。
德嫔倒是知道好歹,先讓宮女過來問一問,沒親自過來,跟僖嫔一樣在乾清宮門口跪着。
她要真敢來跪,跟僖嫔一樣求着皇帝放過烏雅氏的族人,就不會像如今這般輕松了。
德嫔聽見雲醉的話,得知自己被拒絕後,臉色都變了。
她看着雲醉的眼神十分不善,總覺得這宮女剛來,沒在李德全面前說好話,才叫人拒絕了。
雲醉被德嫔盯得瑟瑟發抖,臉色都白了,還是雲音看不過去,提起另外一件事來打岔道:“主子,奴婢剛收到消息,說是前幾天僖嫔娘娘曾去永壽宮見順嫔娘娘。”
果真這消息轉移了德嫔的注意力,沒再盯着雲醉不放,而是皺眉問道:“僖嫔去找順嫔了?這兩人以前從來沒打過交道,怎麽忽然湊在一起了?”
她們兩個不會暗地裏籌謀什麽,要對付自己吧?
說真的,郭珍珠這人以前不聲不響的,總躲在宜嫔身後,還以為是個膽小懦弱之人。
如今德嫔覺得自己是看走眼了,郭珍珠是不愛說話,但是真說話的時候能噎死人!
她這噎死人的功夫,跟僖嫔有的一比!
難不成郭珍珠那天在永和宮聽見僖嫔一張利嘴怼德嫔,叫兩人還一見如故了?
德嫔光是想想就開始郁悶,一個僖嫔已經夠難應付了,郭珍珠要是跟僖嫔交好,兩人一起怼自己,她根本應付不來!
但是德嫔琢磨了一下,又覺得奇怪。
僖嫔那暴躁性子,比宜嫔還厲害。
這次看着她突然去乾清宮門口跪着求見皇帝有點魯莽,在裏頭也不知道跟皇帝說了什麽,叫皇帝動了恻隐之心,把那個宮女放了出來。
僖嫔哪有這個腦子說服皇帝,難不成是誰在背後教了她,會是郭珍珠嗎?
德嫔想到這裏就吩咐道:“雲音你讓人盯着永壽宮,看僖嫔後邊會不會去找順嫔。要是兩人見面了,想辦法知道她們說了什麽。”
雲音嘴裏發苦,一時覺得剛才不該出頭。
永壽宮裏除了順嫔就沒住着其他嫔妃,任何陌生人靠近都會第一時間被發現。
她要怎麽打聽兩位娘娘在裏頭說了什麽,德嫔這不是為難自己嗎?
雲音還不能不應,不然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郭珍珠又等了五天,僖嫔才到永壽宮來。
她不是空手來的,還帶着兩個太監,擡着一個大箱子。
見狀,郭珍珠目瞪口呆道:“你人來就好,這是帶什麽來了?”
僖嫔笑笑道:“也沒什麽,你幫了我大忙,我總要送謝禮才是。你剛得了皇上賞賜的一箱雲蝶錦,布料是不缺的,我那裏也沒有比雲蝶錦更好的錦緞了。”
“好在前些年我跟着去圍獵,打了不少好皮子。用了一部分,大部分還存着,就給你送了來。”
她是見郭珍珠臉色發白,身子骨不算特別好的樣子。
上回見面的時候,郭珍珠拉着僖嫔的手,就能感覺到一絲涼意。
這天兒都熱了,郭珍珠的手卻還涼,僖嫔想着她應該是體弱尚未恢複,冬天的時候估計會怕冷,索性去庫房挑了最好的皮子送過來。
“這皮子又軟又暖,做圍脖、做披風或者鬥篷都行。另外的皮子沒那麽軟卻結實,可以做個靴子,冬天的時候,腿腳就不冷了。”
郭珍珠看着一箱滿滿當當的皮子,就知道是僖嫔這些年來的珍藏,一股腦給她送來了。
“倒叫你破費了,其實不必送這麽多來。我就一個人也穿不了多少,你自個也得留一些才是。”
僖嫔聽着就笑了:“我屋裏的圍脖、披風多得穿不完,別看我長這樣,圍獵是一把好手,庫房裏堆滿了各色皮子,這些年都還沒用完。”
“你自個用不完,不還有宜嫔嗎?另外還有四格格,給她做兩身小披風,這雪兔的皮最為合适,十分柔軟不磨人,穿上就跟小仙童一樣好看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郭珍珠只好收下。
兩人落座後,她又問起茹茵的情況來。
僖嫔笑笑道:“我讓家裏的馬車在宮裏的側門等着,把茹茵送上馬車,車上還備着一個醫女,幫着給她身上的傷口都抹了上等的傷藥。莊子上還請了一個大夫,給茹茵看傷。”
“至于後邊如何,就看茹茵的造化了。她能從慎刑司出來,就已經不容易了。”
她當時匆忙送茹茵出宮,還不能送到宮門,只能到二門。
僖嫔甚至不能跟茹茵多說兩句話,因為周圍都是陌生的太監和宮女。
她只能勉強說上兩句:好好養傷,好好活着。
渾身是傷的茹茵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看着僖嫔的眼神有感激和愧疚,以及用盡力氣點了一下頭。
想到這裏,僖嫔也不是糾結的人,把茹茵救了出來,她就把此事放下了。
郭珍珠見僖嫔的神色漸漸釋然,就關心道:“你的腿腳還好嗎?”
僖嫔聽着就笑道:“放心吧,不是什麽大事。我只多跪了一會,腿麻了,走路才不大利索。我回去擦了傷藥,休息幾天就好了。”
郭珍珠點點頭,這才放心了,又聽僖嫔說道:“德嫔不知道從哪裏知道我求了皇上放過茹茵的事,也想仿效我去給烏雅氏一族求情。只不過她派人去乾清宮一問,被皇帝直接拒絕,就不敢過去了。”
聽見這話,郭珍珠驚訝之餘卻搖頭道:“德嫔未必是想去給烏雅氏一族求情,更可能是為她阿瑪求情。”
僖嫔聽着,十分贊同地點頭道:“你說得對,就德嫔那性子,心腹宮女都不會去救,更別提這些烏雅氏的族人,很可能都沒見過面,她更不可能上心。唯獨她阿瑪丢了官職,估計她有點着急了。”
畢竟德嫔的出身不高,全靠皇帝的寵愛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她的阿瑪也因為這緣故才能被提拔為參領,看着仕途能平步青雲了,卻被那烏雅氏的教養姑姑連累。
如果他不能盡快起複,就可能會一直沉寂下去。
僖嫔又說道:“德嫔估計擔心參領的職務被別人占了,她阿瑪就沒機會回去。依我看,皇上很可能會讓你的阿瑪去替了這職務。”
郭珍珠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皇上那天叫我去乾清宮,确實隐晦提過這事,但是我覺得阿瑪并不能勝任……”
僖嫔立刻明白她的未盡之意,郭珍珠這是婉拒了皇帝,頓時哈哈笑了起來:“真沒想到,你還挺會氣人的。德嫔要知道這事,估計又要氣得肚子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