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第 70 章
第70章
德貴人得知自己的懲罰是抄經書的時候, 偷偷松了一口氣。
她還真怕皇帝心血來潮,讓自己寫幾千字的悔過書,那是真寫不出來!
看端嫔憔悴的樣子, 就知道五千字的悔過書有多難寫了!
但是德貴人松口氣之餘, 又一肚子火氣,畢竟這簡直是無妄之災!
她進宮後只有算計別人的份,怎麽如今淪落到被人算計了?
明明德貴人只是聽說皇帝帶着郭珍珠、宜嫔和僖嫔幾個去藏書閣,于是就早早等在必經之路。
反正皇帝他們出來的時候,肯定會經過這裏,就能看見她了。
德貴人許久不見皇帝,皇帝也不翻她的綠頭牌,再繼續下去, 皇帝指不定就會忘記自己了!
未免這樣的結果出現, 德貴人用心打扮了一番, 穿得還頗為單薄,瑟瑟發抖等在必經之處。就等着皇帝過來後,看見她穿得少憐惜了一下, 再請自己上禦攆帶回去。
德貴人想得挺好, 萬萬沒料到皇帝帶着幾人進藏書閣後, 就一直沒出來!
她在路上快凍傻了,攆了宮女去藏書閣門口看了幾次, 只說影影綽綽能看見皇帝和郭珍珠在最前面的書架, 後來進去裏頭就看不見了。
反正幾人在藏書閣裏頭,似乎在書架當中穿梭找書, 就是不出來!
他們找的什麽書,随便找兩本不就出來了嗎?
怎麽拖拖拉拉的,還要在藏書閣裏面呆到天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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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貴人凍得受不了, 只能在路上來回走,讓自己暖和一點。
誰知道這時候,卻看見良貴人帶着宮女走了過來。
良貴人原本低頭看着路面,因為下雪後雖然打掃過,還留下一點水跡。
她扶着肚子小心翼翼走着,生怕踩着水要摔倒。
哪裏想到良貴人剛擡起頭來,看見不遠處站着的德貴人,那熟悉的厭惡目光把良貴人吓了一跳。
下一刻,良貴人腳下一滑,整個人就摔下去了。
身邊的宮女反應極快,立刻伸手抱住良貴人,讓她摔在自己身上。
宮女做了肉墊,身上還壓着良貴人,躺在地上疼得一時起不來。
良貴人驚魂未定,一手扶着肚子慢慢坐起身,哆哆嗦嗦看着前面的德貴人,生怕對方沖過來。
德貴人皺眉看着良貴人這鬧劇,正想嘲諷幾句,卻見兩個宮女從另外一條路出來,看見良貴人摔在地上,整個人還是懵的,她們不由驚呼出聲。
一個宮女趕緊上前扶起良貴人,另外一個則是扶起摔倒的宮女。
惠嫔身邊的鄭嬷嬷見良貴人出去散步久久沒回來,也過來了。
然後這事态就開始一發不可收拾,鄭嬷嬷看着德貴人兩眼。
轉頭惠嫔就被請出來了,皺眉看着這狀況,一疊聲先讓人扶着良貴人回去換一身,摔倒的時候衣裙都被地上的水跡弄濕了。
良貴人恍恍惚惚被人扶着回去,禦醫很快也被請了過來,把脈後說良貴人沒摔得厲害,也沒動胎氣。
惠嫔松口氣之餘,卻不能就這樣算了,等良貴人這邊沒什麽問題,又多問幾句後,第二天她就去乾清宮告了德貴人一狀。
德貴人極力否認,良貴人看着也說沒有這回事,是她不小心腳下摔倒了。
偏偏惠嫔覺得良貴人以前被德貴人欺負久了,讓良貴人不敢說實話,一個勁指責德貴人就是罪魁禍首。
德貴人真不是,卻是百口莫辯,皇帝怎麽都不相信她的話,降下懲罰來。
她是真冤,比窦娥還冤了!
如今塵埃落定,德貴人除了老老實實抄經也沒別的辦法。
她惡狠狠磨着墨,想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女子也一樣!
良貴人給自己等着,這個仇,等德貴人抄完經出去之後肯定會報複回去!
雖然良貴人沒摔厲害,也沒動胎氣,卻還是受到驚吓。
這會兒良貴人打了個哆嗦,吓得惠嫔一疊聲讓嬷嬷給她加一床被子。
鄭嬷嬷為難道:“主子,這已經兩床了,再加的話,只怕要壓着良貴人。”
這麽厚的被子壓下去,不說良貴人躺着都不能翻身,壓着肚子裏的孩子也不行啊!
惠嫔只好作罷,吩咐道:“那就把地龍燒熱一點,別叫良貴人凍着了。”
她心裏偷偷松口氣,幸好這次有德貴人在,愣是把良貴人摔倒的過錯全部推到德貴人身上了,沒叫皇帝責罰自己。
惠嫔只覺得自己十分機智,一看到德貴人,立刻就想出這個推脫的好借口來。
不然皇帝讓惠嫔照顧良貴人,良貴人卻摔倒了,這次運氣好,肚子裏的孩子沒事,下次呢?
惠嫔想到幾個嫔妃被皇帝責罰,那是好幾個月都不能出來。
她固然沒想過要争寵,但是被關幾個月不能出來,豈不是不能見到大阿哥了?
所以惠嫔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過錯推出去,德貴人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了。
畢竟德貴人之前性子跋扈,行事張揚,得皇帝寵愛的時候,她還能在宮裏橫着走。
如今她漸漸失寵了,皇帝對德貴人也不如以前,又再三聽說德貴人被降了位分後還是不安分的事,自然就覺得良貴人摔倒也很可能是德貴人的手筆。
哪怕惠嫔手裏壓根沒證據,皇帝還是覺得德貴人無緣無故出現在那裏,很可能就是故意等着良貴人的。
雖然德貴人再三否認,良貴人也沒承認,皇帝還是讓德貴人回去抄經靜心。
皇帝沒說是懲罰,只讓德貴人安分一點,沒事最近就別出來了。
惠嫔聽到的時候,險些當場笑出聲來:德貴人也有今天了!
誰讓她當初受寵後不收斂,不然如何會落到如今的境地?
鄭嬷嬷卻有點擔心道:“皇上這懲罰不痛不癢的,德貴人回頭出來後要報複主子,那該如何是好?”
惠嫔低頭一笑,搖頭道:“嬷嬷你是沒看明白,今時不同往日了。以前我是要擔心,德貴人哪天又複寵,得了皇上的歡心,就要開始作妖,找機會報複于我。”
“但是嬷嬷如今看着,德貴人哪有複寵的機會,如今宮裏最受寵的人已經不是她了。”
鄭嬷嬷恍然,又低聲道:“主子英明,是老奴想岔了。”
惠嫔搖頭道:“嬷嬷也是為我着想才提醒一二,德貴人如今卻不再是威脅了。”
聞言,鄭嬷嬷又壓低聲音問道:“主子,要順嫔娘娘要成為宮裏第二個德貴人,那該如何是好?”
順嫔如今安分守己,不等于以後能在宮裏橫着走之後,她還能保持如今的性情。
沒見德貴人在當奉茶宮女的時候,不也是安分恭順之人嗎?
也就是逐漸得寵後,德貴人的性情才漸漸表現出來。
惠嫔笑笑道:“那不一樣,順嫔一看就是聰明人,跟德貴人不同。德貴人就像是窮了一輩子的,驟然得到巨大的財富,頓時找不到北了,還以為自己能一輩子擁有這麽多的財富。”
“德貴人會想要更多大財富,變成貪得無厭的樣子。順嫔卻不主動索要,只被動接受,反而得到更多。”
說到這裏,惠嫔又輕輕嘆息道:“德貴人反複索求才得來的東西,順嫔卻輕易得到了,只能說順嫔的運氣好,又是個明白人。”
她當年剛進宮,後來開始得寵,也跟德貴人一樣起了貪念。
加上惠嫔生了好幾個孩子,只認為自己在宮裏站穩了腳跟,以後想必富貴榮華享之不盡,還有皇帝的寵愛在,這輩子就沒遺憾了。
可惜孩子都沒立住,最後為了保全最後一個孩子,只能送出宮,借住在大臣家養大。
大阿哥确實平安長大了,但是缺失的幾年都養在宮外,跟惠嫔之間的關系算不上特別親近。
這讓惠嫔遺憾之餘,這幾年争寵的心思也淡了起來,漸漸更是想明白了。
當初她和榮嫔争得再厲害,到頭來才明悟,帝王的寵愛很難長久。
加上皇帝是個極為勤勉又自律之人,還十分好學。
他每天要花很多的時間去學習,又要處理朝政,所以對後宮沒有太大的熱情。
只要後宮嫔妃不給皇帝添麻煩,那就已經足夠了。畢竟嫔妃們學識再厲害,也鮮少能跟得上皇帝的。
哪怕是大家族出身的佟貴妃,學識已經在後宮裏數一數二了。之前皇帝親自教導算數,佟貴妃沒能學會都急哭的事,惠嫔耳有所聞。
連佟貴妃都跟不上,更別提其他後宮嫔妃了。
唯獨順嫔在宮宴的時候,皇帝的提問,她能脫口而出,說出答案來。
那一刻,惠嫔就清楚,順嫔跟她們是不同的。但是惠嫔不明白,順嫔為何藏拙,還藏了那麽久?
若非皇帝一時興起提問,估計沒人知道順嫔在算數上竟然相當有天賦?
郭珍珠不知道惠嫔對她的評價如此之高,這會兒正聽着僖嫔帶來的八卦。
“那天咱們出了藏書閣,沒多久就聽說皇上派人送了字帖給端嫔。”
見郭珍珠不贊同地看過來,僖嫔連忙搖頭道:“我沒有故意打聽此事,真的,你要相信我!是端嫔收到字帖後喜極而泣,聽說哭了一晚上,不少宮人得知,我才知道的。”
宜嫔一臉驚訝道:“端嫔收到皇上送的字帖不該高興嗎,怎麽還哭一晚上了?”
她這是高興,還是難過啊?
僖嫔搖頭道:“說了是喜極而泣,覺得皇上心裏還惦記着她,叫端嫔尤為歡喜,都歡喜得落淚了。”
“不說這個,你們猜皇上給端嫔送的是哪個字帖?”
郭珍珠詫異道:“當時你們手上不就只有大阿哥和太子用的字帖,還有別的嗎?”
宜嫔答道:“姐姐,皇上當時給我們兩個指了幾本字帖。有大阿哥和太子啓蒙的時候用的字帖,也有給三阿哥和四阿哥準備的字帖……”
聽罷,郭珍珠忍不住打斷她道:“你等等,皇上給三阿哥和四阿哥也準備了字帖?”
皇帝你是忘了三阿哥和四阿哥才幾歲嗎?這麽早你就已經把兩個兒子安排得妥妥當當了?
郭珍珠的目光忍不住飄向一旁地毯上呼呼大睡的五阿哥,是不是皇帝也給五阿哥準備字帖了?
宜嫔順着她的目光一看,連忙說道:“姐姐,皇上還沒給五阿哥準備字帖。”
郭珍珠好笑地搖頭,皇帝要是真給五阿哥準備字帖,那就太驚悚了。
畢竟最小的四阿哥起碼周歲了,五阿哥才幾個月大啊!
他如今還不會坐,更別提是拿起毛筆寫字了,鬼畫符都寫不了好嗎!
郭珍珠伸手扶額,皇帝雖然給兒子們提早安排了,勉強算是早教的內容,就是會不會太超前了?
這三阿哥之前還不會走,四阿哥還不太會說話,他們兩個小不點就要準備學寫字了?
聽着怪吓人的,郭珍珠的眼神飄向五阿哥,感覺五阿哥也逃不了卷王親阿瑪的安排。
如今沒有屬于他的字帖,很快就會有了!
郭珍珠有氣無力擺擺手道:“妹妹繼續說,難道皇上把三阿哥或者四阿哥的字帖多送了一份給端嫔了?”
宜嫔眨眨眼道:“姐姐真厲害,立刻就猜着了。”
聞言,郭珍珠難得沉默了一會。
她當時覺得皇帝給宜嫔和僖嫔挑的是大阿哥和太子用過的字帖,還覺得皇帝把兩人當做五六歲的孩子一樣。
如今看來,端嫔還不如她們兩人,直接就用一兩歲的娃準備的字帖了?
虧得端嫔還感動得稀裏嘩啦,哭了一宿,等知道真相的時候,不知道她會不會又要哭了。
端嫔這次不是喜極而泣,而是會尴尬到想哭吧!
不過到底是皇帝送的,哪怕送個石頭,估計端嫔也會高興。
郭珍珠看着兩人今天沒寫幾張大字,挑眉道:“別顧着說八卦,你們兩個快開始練字吧。”
僖嫔無奈道:“你這樣子怎麽跟皇上越發像了,還監督我們兩個練字。每天你還讓咱們至少寫十張大字,這也太多了一點。”
郭珍珠不得不告訴她一個殘酷的事實:“皇上既是知道你們兩人想練字,還親自帶你們去藏書閣選好的字帖。你說皇上以後會不會想起來,檢查你們兩個的字是不是練了,是不是有進步了?”
僖嫔聽得頓時變了臉色,宜嫔的面色也白了起來,畢竟這事皇帝還真有可能做得出來!
郭珍珠聳聳肩道:“到時候皇上見你們兩人嘴上說要練字,但是字跡卻沒太大的進步,甚至更糟糕了。你們說皇上會不會生氣,然後懲罰你們?”
僖嫔想到皇帝給後宮嫔妃那些懲罰就一臉痛苦面具道:“你別說了,我這就開始練字。”
宜嫔也跟着沉痛點頭道:“對,姐姐別說了,我再不敢偷懶了。”
看兩人滿臉痛苦開始練字,郭珍珠滿意地點頭,又帶着點幸災樂禍。
她今天也是魔鬼監工了呢,又是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一天!
郭珍珠倚着柔軟的靠墊,腿上被林嬷嬷細心蓋了一張薄薄的毯子。
靠墊是僖嫔做的,她還越做越大,坐着的時候整個人都要陷進柔軟的靠墊當中。
郭珍珠在暖和和安靜中忍不住昏昏欲睡,她懷孕月份大了,幸好沒害喜,吃嘛嘛香,唯獨嗜睡依舊厲害。
霍禦醫把脈後,只說郭珍珠之前體弱,又有點郁郁寡歡,身子骨就更弱了,還生下四格格,哪怕努力溫補了一段時間,依舊底子有點弱。
所以這次郭珍珠再次懷孕後,才會嗜睡得厲害。
只是霍禦醫說并非壞事,身體虛弱就需要多休息,睡覺就是最好的休息了。
而且郭珍珠随時随地都能睡着,白天睡多了,夜裏依舊還能睡。
這睡眠質量讓僖嫔都羨慕了,她是聽見一點聲響就會睡不着,夜裏睡得都不太沉,白天得稍微午睡一會補眠才行,不然一整天都要無精打采了。
郭珍珠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聽見有人大喊“走水了”,她不由驚醒過來,睜開眼還以為在做夢。
她見對面只坐着宜嫔,僖嫔卻不見蹤影,不由疑惑道:“我睡了很久?僖嫔回去了嗎?”
宜嫔聽後搖頭道:“姐姐被吵醒了吧,好像前邊着火了,不少宮人正幫着運水去救火。”
郭珍珠大吃一驚,她不是做夢,還真着火了?
宮殿全是木質結構,還是連成一片,一旦着火連着燒起來,那可不得了,整個皇宮都要毀于一旦!
如今救火的工具也不多,就是每個宮殿前的大水缸,每天都加滿。
看着水缸很大,但是如果着火的時候,也就小火能澆滅,大火就完全不夠用,還得去井裏打水來滅火。
這樣的效率,滅火實在太慢。只能靠人手,跟接龍一樣,從井裏打水然後遞給旁邊的人,一個個送到着火的地方潑水過去。
郭珍珠連忙起身,林嬷嬷在旁邊扶着她道:“主子不必擔心,已經很多宮人去前頭救火,侍衛也去了,估計很快就能撲滅。”
她稍微放下心,接過林嬷嬷遞來的蜜水喝了一口,果然受驚的時候喝一口甜的才能慢慢平靜下來:“僖嫔難道跑去看熱鬧了?”
僖嫔正巧進來,無奈道:“什麽看熱鬧,我出去打聽了一下,居然是太和殿着火了。”
“什麽?”郭珍珠驚訝極了,又緊張道:“皇上沒在太和殿吧?”
太和殿就是金銮殿了,好在如今皇帝還放假,不然皇帝和大臣就得遭殃了。
僖嫔搖頭道:“太和殿沒人,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只不知道這火從哪裏來,今天也沒下雨。”
言下之意,沒下雨也就沒打雷,沒道理太和殿莫名其妙就起火了。
宜嫔和僖嫔也沒心思練字了,等了好一會,才聽說太和殿的大火被撲滅了。
郭珍珠這才松口氣,玲珑卻過來禀報道:“主子,是禦膳房走水了,波及了太和殿。太和殿燒毀了一半,禦膳房的後廚也燒了,食材也毀了不少,只能讓各宮的小廚房給主子們做膳食。”
有小廚房的還好,沒有小廚房的就慘了,總不能蹭別人的。
好在皇帝另外安排,讓禦膳房的禦廚在空地上壘個簡陋的竈臺,做幾個簡單的菜式送去沒有小廚房的宮殿。
竈臺太少,好在沒有小廚房的宮殿不多,但是菜式就沒多豐富,只能說是量大管飽了,湊合吃着了。
皇帝自然是大發雷霆,嚴懲了後廚沒看住火,擅離職守的雜役。
這年才剛過,太和殿竟然被燒毀,實在不是一個好兆頭。
為安撫人心,皇帝只能發上谕:“朕心惶懼,莫究所由。”
反正皇帝認為自己最近沒做錯什麽,就不糾結太和殿突然被燒毀之事。
可是太和殿被毀了,只能拆了重建,卻是個大工程,叫皇帝頗為頭疼。
國庫雖然如今有盈餘,但重建太和殿卻不是一筆小數目。
所以皇帝決定解開一部分海禁,開了天津港和寧波港,讓海商過來買東西給國庫回回血。
郭珍珠不意外皇帝為了掙錢,會解開海禁,這也是他之前想做的。
只是當時臺島尚未收複,鄭家軍的船隊在沿海肆虐,開海禁反而讓沿海十分危險。
如今鄭家軍被收拾掉,臺島也收複了,皇帝就沒有顧忌,可以解開海禁了。
不過皇帝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下子解開所有的港口,只會手忙腳亂。
還不如先從京城附近不遠的天津港和寧波港開始,再慢慢向南解禁。
朝堂當然有大臣反對,只說海禁令是先帝下的,皇帝如今貿貿然解開實在不妥。
他們就差說皇帝是不孝子,解開海禁就是違背了先帝的意思,跟先帝對着幹了。
皇帝早就下了決心,也沒打算因為朝臣反對就放棄此事,只覺得他們早朝的時候叽叽喳喳的很是煩人。
他當然不會斥責這些反對的朝臣,不然讓其他人誤會,朝堂上以後就不會出現勸誡之人。
可是這些朝臣也拿不出別的理由來反對皇帝的決定,來來回回說的都是皇帝違背了先帝的禁令。
祖宗的規矩尚不能随便修改,更別提是先帝下的禁令了。
這才幾年的功夫,皇帝就徹底更改,這還得了?
皇帝早朝的時候被朝臣弄得心煩,下朝的時候面色不怎麽好看。
他随意走了走,忽然發現自己走到郭珍珠的永壽宮,于是擡腳進了去。
外頭的小明子連忙行禮,卻來不及通傳。
郭珍珠正在椅子裏昏昏欲睡,冷不丁睜眼看見皇帝坐在自己對面,還以為她又做夢了。
她恍恍惚惚坐起身,看周圍的宮人沉默恭順的樣子,知道面前的皇帝是真的,不是自己在做夢,頓時疑惑道:“皇上來了,怎的不叫醒臣妾?”
皇帝笑笑道:“朕看你睡得沉,也沒什麽急事,等你醒來再說就是了。”
他進來後,見郭珍珠在椅子裏睡得香甜,守在旁邊的林嬷嬷看見皇帝吓得連忙行禮,卻猶豫着要不要叫醒自家娘娘。
皇帝就擺擺手,施施然坐在郭珍珠對面,壓低聲音問道:“順嫔白天怎麽睡着了?夜裏沒睡好嗎?”
林嬷嬷也跟着小聲回答道:“皇上,主子最近嗜睡,夜裏睡得好,白天依舊會瞌睡。霍禦醫把脈後說主子身子骨底子薄,多睡也能休養生息。”
皇帝聽後點點頭,只想着郭珍珠能吃能睡,看來懷着的孩子很體貼,不怎麽折騰人。
林嬷嬷又說郭珍珠白天瞌睡只一會,并不會太久,于是皇帝就安心坐着等郭珍珠醒來了。
果然跟林嬷嬷說的那樣,皇帝坐下只一會兒,郭珍珠就迷迷瞪瞪睜開眼。
皇帝看着還挺有意思的,畢竟這樣迷迷糊糊的郭珍珠不常見。
郭珍珠睜開眼後先是露出疑惑的神色,接着很快回過神來。
她似乎一點沒受到驚吓,起初仿佛以為自己還沒清醒在做夢,發現并不是後,郭珍珠依舊從容地開口。
皇帝觀察之餘,感覺自己剛才在早朝時候積累的一肚子火氣,在郭珍珠安安靜靜的睡顏和睜開眼的從容裏慢慢消散開去。
他手裏喝着林嬷嬷泡的碧螺春,感覺整個人都平靜了許多。
郭珍珠可沒皇帝看見的那麽淡定,偷偷伸手摸了下嘴角,還好她睡覺的時候沒流口水,不然就尴尬了。
她接過林嬷嬷遞來的蜜水喝了一口,掩飾住眼底的疑惑。
皇帝忽然過來,難不成解開海禁出什麽問題了?
果不其然,皇帝就皺眉道:“早朝的時候,大臣都反對朕解開海禁。雖說朕并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只大臣反複說朕違背了皇阿瑪的意思,是不孝之意,叫朕聽着心裏十分不痛快。”
郭珍珠懂了,大臣反對皇帝解開海禁,又沒有太好的借口,只能在先帝身上做文章了。
畢竟海禁令是先帝下發的,皇帝作為人子就該聽老子的,不該随意解開禁令。
郭珍珠心想大臣估計也找不到解開海禁的壞處,畢竟解開後,各國海商就能過來做買賣,對國庫來說是重大利好。
不但皇帝能做這個買賣掙大錢,不做也能收稅,簡直是百利而無一害。
國內的絲綢、茶葉和瓷器一直都是海商最喜歡的貨物,之前有海禁的緣故,海商很難進來,只能私下運出去賣。
茶葉容易潮濕,瓷器容易碎裂,能完完整整到達地方的東西不多。
數量少,運輸艱難,物以稀為貴,賣得就更貴了。
但是貨物再少,又是誰铤而走險,高價賣給海商呢?
不是皇帝,那一般人也不敢做,就只可能是朝臣了。
他們偷偷摸摸賣一點茶葉和瓷器,就能收獲一大筆銀錢,誰能不心動呢?
大臣未必親自做這個買賣,畢竟被皇帝發現就麻煩了。
很可能是旁支,又或者是出了五服的遠房親戚。
東窗事發的時候,大臣就能撇清得一幹二淨了。
又或者大臣沒親自做這個買賣,而是底下供奉自己的商人做的。
大臣的工資不高,但是商人有錢,卻也缺地位缺靠山。
所以商人很多會找大臣,每年送供奉,以求出什麽事的時候,對方能幫把手。
明面上當然不能這麽說,只能說是遠房親戚或是幹親之類的。
反正也是個含糊的關系,甚至可能商人的女兒是大臣後院的一個妾,這樣往來就更是有理由了。
所以大臣們當然不想解開海禁,這掙錢路子不就要被皇帝搶走了嗎?
所以大臣會反對,除了确實思想迂腐的老臣,就只可能是利益相關了。
哪怕是皇帝,如果觸犯了大臣的利益,大臣都會往死裏反對。
皇帝好在是個堅決的人,反對的大臣多,也沒打算改變主意。
換個軟弱點的,耳根軟的皇帝,只怕大臣這一聲聲反對就能改變皇帝的決定了。
難怪朝堂當中,皇帝和大臣之間其實也是在博弈。
皇帝強了,大臣就不敢造次。
皇帝弱了,那麽大臣就可能騎到皇帝的頭上去了。
郭珍珠笑笑道:“皇上解開海禁,原本偷摸着賣給海商的人就不能做這個買賣了,自然不樂意,卯着勁反對此事。”
“不過這買賣以後就是皇上的了,哪怕不是皇上派人親自做,誰做了都得交稅,也等于是給皇上掙錢。”
“皇上看在所有人以後要幫忙掙錢的份上,就寬宏大量原諒他們的上蹿下跳吧。”
皇帝聽着笑了笑,郭珍珠這話夠損,不過他喜歡聽。
果然不用他多解釋,郭珍珠就明白其中的曲折。
皇帝确實猜出海商手裏頭的買賣很可能跟大臣們有關,又或者跟他們有利益牽扯的人,所以才會極力反對解開海禁。
甚至大半反對的人都牽涉其中,不過皇帝也能明白,水至清則無魚,朝臣不可能一個個都渾身幹淨。
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前提是大臣們不要太貪心,之前掙了不少錢,如今還想繼續,那就太過了。
可惜那些大臣被利益蒙住了眼睛,壓根看不出皇帝已經察覺出來了,這才是叫皇帝心情不好的緣故。
這些大臣如此愚鈍,腦子不夠聰明,怎麽連眼力勁都沒有?
還是說當局者迷,那些利益又太大,讓他們不管不顧了?
幸好皇帝重用的幾個大臣并沒有加入反對的行列當中,叫他心裏稍微安慰了一些。
皇帝輕輕嘆氣道:“有些大臣如此愚鈍,叫朕如何是好?”
這話不好接,郭珍珠索性換了個話題說道:“可惜玫瑰花露還沒到季節,玫瑰花還沒開,不能做這個買賣,要等開春的時候了。”
其它不是季節性的東西倒是能做,就不知道如今庫存如何了。
是不是已經把預訂的數量都做完了,還是依舊差很多?
皇帝卻忽然笑着說道:“誰說不是季節,就沒有玫瑰花了?朕讓人建了花房來種花,原本還擔心養不活,如今看來養得不錯,已經開花了。”
他拍拍手,門外一個小太監小心捧着一盆花進來,正是盛開的玫瑰花。
大冬天能看見玫瑰花開,郭珍珠還挺驚訝的:“皇上是讓人搭建了花房?”
如今的溫室花房還不算先進,瓜果蔬菜都是洞子菜。換言之是挖個山洞,山壁上有小孔來透光,把泥土運進去鋪上厚厚一層,再将蔬菜瓜果種在裏頭。
山洞連着的另一邊有竈臺,燒火後,會讓隔壁山洞的溫度起來,也就暖和了。
瓜果蔬菜也就能在暖和中長起來,只是山洞不大,數量不多,所以冬天的瓜果蔬菜尤為貴,也就只有富貴人家才能吃得起了。
局限性也大,畢竟山壁上的小孔挖大了,雖然更透光,卻也會降低山洞裏的溫度。
所以種的是不太需要很多陽光的瓜果蔬菜,冬天能吃到的品種就十分少。
玫瑰花卻是需要充足的陽光才行,不可能種在洞子裏頭,只能種在地面上。
雖說玫瑰花還算耐寒,不容易凍死,但是太冷也會影響開花。
郭珍珠倒是好奇,皇帝用了什麽法子,讓玫瑰花在這麽寒冷的冬天還能盛開?
為了賣玫瑰花露掙錢重建太和殿,皇帝也是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