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第 77 章
第77章
皇帝見郭珍珠對酒莊挺感興趣, 就笑笑道:“你要喜歡就收着,回頭讓掌櫃做什麽都行。要是酒莊經營不下去,朕另外給你弄個新酒莊就是了。”
言下之意, 這酒莊就是郭珍珠名下的買賣, 皇帝不打算插手,更不會分利了。
他甚至還擔心酒莊經營不善要倒閉,郭珍珠會不高興,還打算另外買新的酒莊送給她。
郭珍珠聽得一笑,皇帝這麽大方啊,那誰能拒絕啊?
“皇上這麽說,我可就能胡來了。只是不知道這酒莊是怎麽一回事,新掌櫃怎的忽然去弄那個葡萄酒的?原本的酒水不好賣了嗎?”
皇帝對此卻不大了解, 能知道這個酒莊, 也是因為這酒莊在京郊很久的老字號了。
他看了門口的李德全一眼, 沒想到李德全也是個百事通,竟然知道怎麽一回事,上前說道:“娘娘有所不知, 這酒莊的老掌櫃去世後, 是由長子繼承。只是長子身子骨不好, 常年病着,就不怎麽能管事, 交給底下人來辦。”
郭珍珠立刻能想到後邊, 看來這長子放手了,底下人借此牟利, 把酒莊給掏空了。
果不其然,李德全接着說道:“底下人沒了約束,一個個起了心思。有把酒水多滲水賣的, 也有換了更差的材料,中間的差價就放進自個口袋的。也有做假賬的,把自己親戚弄進酒莊裏來的。”
反正什麽亂七八糟都有,把酒莊弄得烏煙瘴氣的,尤其一些老客人收到的酒水質量大不如前,自然不樂意再買了。
這麽一來,酒莊的買賣就一落千丈,長子察覺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這新掌櫃只好把犯事的管事都趕出去了,可惜酒莊的名聲已經徹底壞了。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不少商人和店家都知道了,酒莊的買賣就一年不如一年。只能往更遠的地方賣,運輸方面的費用高,利潤就更薄了。”
“原本的酒水不好賣了,新掌櫃從家中找出殘缺的葡萄酒方子想試一試,只是一直沒能試出來。”
郭珍珠心裏感慨,酒莊的名聲是百年來一點點累積的,但是要毀掉卻太容易了,短短兩年內就毀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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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成貴人清不清楚此事,不過她人在宮裏,估計并不了解宮外的事,不然也不會把這酒莊送給她了。
皇帝聽着就嫌棄道:“這酒莊看着就不怎麽樣,那拿着也沒什麽用,瞧着賣又賣不出去,哪怕賣也賣不上價錢。”
反正就是沒什麽用處,倒不如扔了一樣。
郭珍珠無奈,知道皇帝看不上,她就說道:“臣妾也就試試,用這酒莊練手就挺好的,卻不知道他們那個葡萄酒的方子究竟出了什麽問題,怎麽一直沒做出來。”
她不好出宮,只能讓琉璃去酒莊看看。
琉璃倒是回來得很快,還帶了一個年輕婦人在宮外候着,解釋道:“主子,新掌櫃的身子骨不好,恰逢他的妹夫去世了,就把妹妹接了回來,幫忙打理酒莊。”
新掌櫃是男子,自然不好進宮見郭珍珠,但是他的妹妹就能來拜見新東家,還能解釋得更清楚一點。
畢竟琉璃只出去一趟,自然沒有掌櫃來得清楚,酒莊如今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郭珍珠有點驚訝,索性去外宮的地方跟新掌櫃的妹妹見面。
這妹妹約莫二十出頭,看着年輕,梳着婦人的發髻。雖說是新寡,她眉宇間卻不見一點哀愁,反而英氣勃勃。
郭珍珠看了一眼,對方上前行禮:“民婦拜見順妃娘娘。”
“起來坐吧,叫你進宮來,也是讓你知道,如今這酒莊轉到我手上來了。聽聞酒莊這兩年的情況不好,你說說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吧。”
婦人叫燕玲,拘束地坐在椅子邊緣,低着頭恭敬回答道:“回娘娘的話,民婦的阿瑪兩年前去世,是兄長接手了酒莊。只是兄長身子骨從小就不好,時常卧榻休養,就把酒莊的事交給了阿瑪身邊多年來的幾個大管事。”
“只是沒料到,這些大管事見兄長總生病不多問酒莊的事,就在賬本上動了手腳。後來沒被發現後,膽子漸漸更大了,連酒水都滲水,材料也換成了更次一等的。”
“不少買酒水多年的老客人不再來采購,時間長了,兄長才發現不妥,接着嘗了酒水,就明白管事們動了手腳。”
“兄長一時難過又病倒了,恰好民婦成婚五年的丈夫去世,膝下無所出,夫家容不下民婦,兄長就把民婦接了回家,幫着處理酒莊之事。”
“得知東家換了人,民婦就趕緊帶着賬本一并呈上給娘娘過目。”
燕玲顯然是早有準備,連賬本都貼身帶着,遞給一旁的琉璃。
琉璃檢查後沒什麽問題,這才呈上給郭珍珠。
郭珍珠聽着燕玲的話跟李德全說的差不多,就明白她說得都是真的。
等她打開賬本看了兩眼,發現賬本上的墨水是新的,估計是燕玲回娘家後重新整理過的新賬本,還帶着很淡的墨香。
時間倉促,賬本上只有最近兩三年的進賬,一眼就能看出最近兩年的落差來了。
“聽聞你們還想弄葡萄酒,是打算不賣之前的酒水了嗎?”
這事一提,燕玲就臉色尴尬道:“娘娘,因着之前管事偷工減料還滲水,那些酒水的口碑一落千丈。不說老客人,就連新客人都不願意上門來采買了。”
言下之意,名聲被管事弄壞的酒水再也賣不出去了,只能另謀出路。
“兄長得知海商從西邊漂洋過海帶來的葡萄酒能賣上很高的價錢,恰好在阿瑪的手劄裏有葡萄酒方子的殘頁,于是兄長就想試試能不能做出來。”
郭珍珠覺得新掌櫃的思路沒什麽問題,原本的酒水名聲壞了,賣不了,酒莊不可能繼續靠着之前的酒水買賣來活,就只能另謀出路。
葡萄酒确實是個好的突破點,因為西邊販賣過來,跟這邊的酒水味道有些不同,種類也沒那麽多,是個新興的市場。
郭珍珠就點頭道:“這确實是個不錯的想法,怎麽就做不出來,是殘頁上的方子不對嗎?”
燕玲的神色就更尴尬了,解釋道:“娘娘,當時幾個大管事犯錯,被兄長趕了出去。那些大管事心下不忿,私下買通了酒莊幾十年的釀酒師傅和他們的徒弟,一并帶走了。”
聞言,郭珍珠是聽懂了,酒莊的釀酒師傅和徒弟都給帶走了。哪怕有方子,酒莊剩下的人不懂釀酒,自然不可能做出葡萄酒來。
她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道:“那幾個大管事壞了酒莊的買賣,你兄長只把人趕出去而已?沒叫那些管事把貪的銀錢交出來,再扭送去官府嗎?”
這新掌櫃是什麽聖母,誰搶了她的錢,郭珍珠就會讓對方加倍還回來,怎麽還給他們機會把釀酒師徒都卷走了?
燕玲低着頭,不過郭珍珠也能看出她的不贊同:“兄長覺得幾個大管事跟着阿瑪管理酒莊幾十年,沒功勞也有苦勞,要是把人扭送去官府,叫酒莊其他老人見了只怕要心寒的。”
郭珍珠聽得挑眉道:“那你是怎麽想的呢?”
可能沒料到自己會被問,燕玲愣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兄長太仁慈了,酒莊裏經歷了此事,人心惶惶。賬本平不了,手裏頭能用的銀錢也沒剩下多少了。再就是酒莊裏剩下的老人反倒覺得兄長好拿捏,一個個倚老賣老,想讓兄長趕走民婦。”
郭珍珠眨眨眼又問道:“趕走你的理由是什麽?你兄長看來沒聽他們的?”
燕玲點頭道:“是,兄長沒答應。酒莊那些老人覺得,如今這買賣不好,是因為民婦這樣的婦人插手酒莊的買賣。酒莊歷來都是男子當家,傳兒不傳女的事。酒水沾了女兒身,味道就不好了,所以葡萄酒才遲遲沒能做出來。”
郭珍珠聽得都想笑了:“看你的樣子不怎麽贊成這話,你的兄長應該也不認為是如此?”
燕玲點頭答道:“是,兄長從小待民婦極好,也不認為葡萄酒做不出來是民婦的緣故。只是這些人說得多了,酒莊不少人聽信了這些話,就不怎麽願意聽從民婦的安排,叫兄長頗為頭疼。”
郭珍珠點點頭,算是聽明白酒莊如今的狀況。新掌櫃性子軟又好拿捏,心腸太好反倒被架起來了。燕玲都是個拎得清的,可惜酒莊的人做不出來還想賴到燕玲頭上。
長此以往,這酒莊看來得完蛋。
“這事你們兄妹二人就沒想過解決的法子?還是你特地進宮來,就是找我要辦法的?”
燕玲面露惶恐,連說不敢道:“還請娘娘恕罪,兄長愧疚難當,自認沒能好好繼承酒莊,鬧得如今這田地,只等娘娘發落。”
郭珍珠聽完後,看來把酒莊的掌櫃換掉,還是直接賣掉酒莊,他們兩兄妹都認了。
燕玲猶豫了一下又道:“娘娘,其實依照民婦的想法,其實解決起來也簡單。只要兄長願意把那幾個犯事的大管事扭送去官府,又讓他們把貪墨的銀錢都交還回來,酒莊就還有一線生機。”
“至于酒莊裏那些指手畫腳卻不怎麽幹活的老人,只管打發出去就是,另外再添新的人手。外頭的釀酒師傅雖然不好找,卻也不是完全沒有。”
“只要大管事把錢送回來,有這些錢在,就能找到其他更好的釀酒師傅,葡萄酒的釀造也能完成了。”
只要葡萄酒賣出去,那麽錢就能不斷回來,把酒莊徹底救起來。
郭珍珠聽後微微颔首道:“你倒是個明白人,反倒更适合當這個掌櫃。你兄長太過于心軟,又優柔寡斷。如今才把幾個大管事扭送官府,只怕他們早就把手裏頭的銀錢轉移走了。”
燕玲連忙說道:“娘娘放心,民婦讓人私下盯着這幾個大管事。他們在府裏夜夜笙歌,只以為兄長不計較此事,也沒想着轉移財産,銀錢都還在府邸裏頭。”
聽見這話,郭珍珠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比起她的兄長這個新掌櫃,燕玲确實更适合。
足夠果斷,還足夠細心。
郭珍珠于是又問道:“葡萄酒那個方子你帶來了嗎?”
燕玲立刻小心翼翼拿出一個錦盒,琉璃接過後打開,裏面是幾頁泛黃的紙張,上面還有些破損殘缺。
郭珍珠拿起來看了看,這殘頁破破爛爛的,很多都看不清楚,難為她兄長還想用這個來釀造葡萄酒,全靠猜嗎?
其實她對釀造葡萄酒也有一定的印象,索性放下殘頁對燕玲說道:“釀造葡萄酒其實不外乎是三種方法,一是不加酒曲,只用純葡萄汁來發酵。”
燕玲在進宮前聽聞順妃博聞強識,她如今坐在這裏,才親自體驗到這位娘娘究竟有多厲害。
她只看了兩眼殘頁,眼裏還帶着嫌棄,就已經跟自己侃侃而談起葡萄酒的釀造方法。
還不止一種法子,而是三種!
燕玲的指尖一動,生怕自己記不清,恨不能帶上文房四寶把順妃的話每個字都記下來,回去後告訴兄長!
郭珍珠沒看出燕玲的緊張,繼續說道:“第二種則是加了酒曲釀造,第三種葡萄酒燒酒法。”
這燒酒法其實就是蒸餾提純,出來的其中一種就是往後叫“白蘭地”的葡萄酒,在西邊國外更受歡迎。
原本這些葡萄酒的釀酒方法在這邊也有兩千年了,從漢朝就開始種植葡萄和釀造。
西邊那些國家也不過是拿了這邊的方法回去釀造葡萄酒,然後再反過來高價賣到這邊。
郭珍珠說完後又問道:“你們用的是哪一種方法來釀造葡萄酒?”
燕玲聽後立刻答道:“娘娘,酒莊嘗試的是第三種,兄長想學海商,把葡萄酒高價賣到西邊去,那邊就不會受最近的名聲所影響了。”
畢竟酒莊如今的名聲不怎麽樣,哪怕做出新酒來,新老客人未必願意再嘗試和采買。
那麽他們努力做出來的新酒很可能就要浪費了,不如做出葡萄酒,賣給海商賣到海的那邊去。
雖然路途遙遠,海商也可能壓價,總比就這麽幹等客人上門來要好。
郭珍珠點點頭,看來這新掌櫃還是琢磨得挺周全,而不是一拍腦袋就決定了釀造葡萄酒的事。
燕玲又說道:“兄長嘗試的法子是先把葡萄與酒曲混合,再用甄桶蒸出紅色的酒水來。”
這過程聽着沒什麽問題,葡萄和酒曲釀造後,再蒸餾提純,出來的就是白蘭地葡萄酒了。
只是燕玲卻說道:“可是這葡萄酒味有些許的苦,甘甜不足,兄長認為這樣的次品葡萄酒無法賣出去,全都毀掉了。”
郭珍珠沉吟片刻後才道:“味苦的話,葡萄的品種估計不對,你們得換一種葡萄才行。”
“另外這些葡萄酒味道不夠好,可以冷藏一段時日來改善,不必全部都毀掉,你回去後可以試試。”
燕玲連連點頭,記下郭珍珠的話,打算回去就嘗試這些法子。
她是沒想到跟順妃見一面,竟然能解決這兩年來兄長都無法解決的棘手問題。
如果這些法子都有用,那酒莊就真的能起死回生了!
“民婦多謝娘娘提點,回去後必定全數告知兄長,盡快做出最好的葡萄酒來。”
郭珍珠聽後卻搖頭道:“你有沒想過,你的兄長其實并不适合當掌櫃?反而你更适合?”
燕玲聽得一驚,連忙否認道:“娘娘看得起民婦,那是民婦的榮幸。只是兄長對酒莊一直十分上心,哪怕病着也撐着身體改善葡萄酒的方子……”
郭珍珠擺擺手,打算了她的話道:“我不是說你的兄長對酒莊不上心,也不是說他偷懶不幹活,而是他太心軟了。無論是管着酒莊,還是對付那些酒莊的老人和管事,他的決定都沒能給酒莊帶來好處,反而是一堆爛攤子。”
“這爛攤子一天不收拾,酒莊哪怕做出成功的葡萄酒還賣出去了,遲早有一天還是會重蹈覆轍,出現之前一樣的狀況。”
“到時候你的兄長又選擇原諒,那麽酒莊就真的無法再經營下去了,甚至賣都賣不上什麽價錢。”
郭珍珠抿着唇,臉上沒了笑容,看向燕玲說道:“這酒莊以前是成貴人的,她不在意這些,放任掌櫃随意看着辦。但是如今酒莊到我手上,那就跟以往不一樣了。”
“你該知道我經營的鋪面如今是日進鬥金,可不能酒莊到我手上,沒幾天就做不下去,簡直是敗壞了我的名聲。”
燕玲被郭珍珠說得垂下腦袋,不敢吭聲,更不敢再為兄長說情。
郭珍珠見了,又緩和了神色道:“我知道你兄長是個負責任的人,他只是不适合做掌櫃,卻可以繼續釀造葡萄酒,想必這才是他最喜歡做的事。”
燕玲滿臉詫異,沒料到順妃居然看出來了。其實她的兄長以前就只想嘗試釀造酒水,并不想當掌櫃。
可惜她阿瑪只覺得繼承人大概知道流程就行,沒必要親力親為。
後來阿瑪不在,兄長終于自由了,只要身體還好就會沉浸在釀造當中,尤其是他心儀的葡萄酒,這讓管事和釀造師傅十分不滿。
釀造師傅當然不想把絕技傳給外人,哪怕是新掌櫃也不行,只會傳給自己的兒子或者半個兒子的徒弟。
大管事也覺得兄長不好好當個掌櫃,反而插手釀造之事,也頗為不滿,于是把兄長架空,最後還對賬本下手。
燕玲在宮外聽說順妃是金睛火眼之人,什麽都能看得見猜得出,還以為是誇張之語,如今她發現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明明順妃根本沒見過兄長,估計在接手酒莊之前連兄長是誰都不知道,卻從燕玲只字片語當中就猜出了兄長的性情和喜好。
順妃娘娘竟厲害如斯!
燕玲震驚之餘,又遲疑着開口道:“娘娘,可是從未有過女子當酒莊掌櫃,只怕酒莊其他人不會允許此事。若是傳出去,恐怕也沒人願意買酒莊裏的酒水了。”
她起初也覺得是酒莊的老人故意這麽說,還特地出去打聽過,發現其他酒莊确實并未有女子加入,也遵循這樣的傳統。
燕玲擔心的不是酒莊人如何反對她,而是酒莊出的酒水要是因為這事沒能賣出去,不但辜負了兄長的心血,還會讓新東家的順妃娘娘失望。
郭珍珠一聽,不由失笑道:“酒莊的東家之前是女子,如今還是女子,怎麽就沒聽那些酒莊的人說東家不能是女子,只能是男子了?”
一群欺善怕惡的玩意兒,說什麽傳統,怎麽就沒人之前有膽子跑出來說酒莊不能賣給女子,東家只能是男子呢?
他們要真有膽子這麽說,郭珍珠還能敬佩一二,知道這些人只是老古董,思想頑固,如今卻能看出是雙标了。
燕玲一怔,只覺得酒莊無法決定東家,只能決定裏頭的人。但是順妃這樣說其實也沒錯,如果要反對女子插手,覺得有女子在酒莊,酒水的味道就不好。
那麽他們也該反對東家是女子,酒水釀造出來的味道不好,酒水賣不出去都是東家的錯了?
郭珍珠看着燕玲的臉色笑笑道:“你想明白了吧,他們不過是把過錯都推到女子身上而已,跟你壓根沒什麽關系。你要不在,他們還少了個推脫責任的由頭。”
“我該說的說完了,你回去吧,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酒莊的新掌櫃。如果酒莊裏有人反對,他們大可以離開。當然了,那些大管事貪掉的錢,你得全數拿回來。”
“這是你作為新掌櫃做的第一件事,如果做不好,那麽新掌櫃也可以換別人來做。”
那個別人就未必是世代經營酒莊的燕家人,而是別姓的人了。
“你要有什麽難處,不好進宮來告訴我,那就去郭絡羅氏家裏找我額娘,她會幫你解決的。”
聽罷,燕玲連忙起身行禮道:“是,民婦謹遵娘娘的吩咐。”
她雙眼亮晶晶的,臉上都有光了,跟剛過來的時候的臉色截然不同。
燕玲有野心有手段,對兄長也敬重,缺少的只有機會。
如今有順妃做靠山,把燕玲扶上酒莊新掌櫃的位子,想必酒莊很快就會有所改變。
燕玲出去後,郭珍珠也讓琉璃去郭絡羅氏家走一趟,跟郭絡羅夫人說一聲之外,也另外派人私下盯着酒莊的情況。
雖然燕玲不錯,到底還是太年輕,又太顧忌她的兄長。郭珍珠可不想她回去後打草驚蛇,還沒能成事,最後叫那些大管事卷錢跑了。
要是燕玲處理不來,郭絡羅夫人就能出手派人收拾了那些大管事。
畢竟他們貪的是酒莊的錢,那不就是郭珍珠的錢嗎?
郭珍珠:想搶她的錢,門都沒有!
郭絡羅夫人得到消息,自然要幫着燕玲把那幾個貪墨的大管事扭送去府衙。
燕玲也是雷厲風行之人,回去後關上門私下跟兄長說了一聲,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府衙報官了。
原本燕玲還擔心府衙不相信自己的話,沒料到她剛開口,府衙那邊已經受理此事,還點了不少差役立刻去把幾個大管事抓回來審問。
燕玲後來才得知,郭絡羅氏一家收到消息後,三官保昨晚就派人跟府衙這邊通過氣了。
所以燕玲來報官才如此順利,幾個大管事昨夜醉生夢死後,一大早還在睡夢中就被差役抓了回來審問。
差役還把他們家都圍上了,尤其是庫房讓人把守,誰都不能輕易進出,免得財物被人移走。府裏的人更是不能進出,牢牢困在裏頭。
大管事哪裏見過這種境況,得知是酒莊的掌櫃報官把他們幾個抓了,更是心裏詫異。
這事都過去一段時間了,新掌櫃壓根沒有計較的意思,怎麽忽然就變卦了?
他們幾個突然想到原本的東家變了,卻不清楚究竟是誰,這是那位新東家知道此事後對幾人發難了?
思及此,幾個大管事哪裏敢隐瞞,一五一十就交代完了,連偷藏的賬本都說出了位置。
而且他們幾個彼此之間還防着對方,賬本還記錄了不少其他人私藏的銀兩和私賣酒水得來的賬目。
這叫其他人知道後十分憤怒,府衙得知後卻恨不能拍手稱好,簡直省了府衙不知道多少事!
按照賬本把銀錢都點算好,另外管事私賣的酒水錢也一并都還給了酒莊。
燕玲收到一大筆錢的時候都驚呆了,管事不但給酒水滲水,還私下販賣,難怪酒水的數目總對不上!
她的兄長得知此事後又氣得險些暈過去,還後悔他當初太輕易放過這幾個老管事了!
燕玲兩手抓,一邊去府衙報官抓之前幾個大管事,一邊對酒莊所有人宣布,新東家任命她為新掌櫃。
這消息簡直是炸了鍋,酒莊所有人聽後都極力反對,也十分不解,看向燕玲的兄長。
燕玲示意他們安靜後,環顧一周,目光極為淩厲,直接說道:“咱們的新東家是宮裏的順妃娘娘,娘娘發了話,如果有誰對這個任命不能接受,可以另謀高就,她絕不阻攔!”
“如果留下的人不願意聽從我這個新掌櫃的安排,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另外派人進宮告知娘娘。”
還有人不死心,高叫道:“酒莊裏從來沒有女子加入進來,哪怕娘娘是咱們的新東家,興許并不清楚此事!”
這話叫燕玲笑了,只是笑意沒到眼底,更像是冷笑道:“娘娘聽說了,還認為你們反對女子入酒莊,怎麽不反對女子當新東家?要是你們反對娘娘當這新東家,我也可以幫忙轉告一二。”
大家都不是傻子,新東家的這位順妃娘娘顯然對女子進酒莊的事不以為意。
還覺得女子都能當酒莊的東家了,怎麽女子就不能插手酒莊的事了?
郭珍珠:要麽都反對,要麽都閉嘴!
衆人面面相觑,原本極力反對的人都開始猶豫了。有些年紀大的實在接受不了女子來當酒莊的掌櫃,于是跟燕玲請辭。
燕玲也不介意,當初阿瑪心善,給不少跟着自己幾十年的老人都簽的活契而非死契。
到了年限的,他們就能直接離開。還差一點沒到年限的,交一筆不多的錢就能走了。
想走的人都走了,還有些猶豫着沒走,燕玲其實巴不得這些人都離開,重新換一批人手進來。
畢竟這些跟随阿瑪多年的人,心根本不在他們兩兄妹身上,還倚老賣老,倒不如換一批年輕的,更要對他們二人忠心多了。
燕玲這邊把酒莊的人手重新換了大半,開始重新着手葡萄酒的釀造。
郭珍珠也琢磨起酒莊後邊的發展,只有葡萄酒是不夠的,總要有一種特別的酒水,尤其是別家沒有的,作為招牌酒才行。
宜妃見她茶飯不思琢磨了幾天,不由納悶道:“姐姐何必親力親為,交給別人去做不就行了?”
郭珍珠一愣,笑笑道:“我是習慣了,一時倒是忘記找旁人幫忙。”
從小家長忙碌,沒什麽時間管着她,郭珍珠也是叫人省心的孩子,一直沒讓人操心,什麽事都會自己去完成。
來了這邊,郭珍珠這個習慣依舊沒變過。
她叫來于嬷嬷和小禮子,問了起來:“我打算做一種露酒,能夠藥食同源,有養生之用,卻是大多數人都能用上。”
既是養生酒,自然是度數低一點的露酒最為合适,口感柔和綿軟,大部分人哪怕是酒量不好的人也能飲用。
小禮子擅長藥膳,于嬷嬷則是擅長偏方,指不定兩人能給出好的建議來。
聞言,小禮子先說道:“主子,藥食同源的露酒是能做的,就看想怎樣滋補了。”
畢竟滋補不同的地方,這酒方子自然也不同。
郭珍珠想的不外乎是兩種,一是能強身健體和延年益壽,一是能美容美顏。
前者是上了年紀的人都想用的,後者則是年輕姑娘和夫人們都能用了。
郭珍珠這麽一說,兩人就心裏有數了。
小禮子率先說道:“主子,奴才這邊有個方子可以釀酒。”
這方子裏包括了酸棗仁、龍眼肉、枸杞、朵菊、黑桑葚、青果和薏苡仁等等,能使人筋骨強健,須發烏黑,還益壽延年。
作用自然沒那麽明顯,需要日積月累,每天飲用一小杯,時間長了就能見效。
于嬷嬷倒是給了另外一個方子,桂花陳酒,以葡萄酒味基礎,另外添上桂花,味道香甜又養顏,正符合郭珍珠的要求。
郭珍珠沒想到自己苦惱了好幾天,如今簡簡單單就讓小禮子和于嬷嬷給解決了,不由高興道:“果然該早早問你們才是,我倒是自個琢磨了好久。”
小禮子和于嬷嬷連說不敢,小禮子又笑着道:“能為主子分憂,奴才也高興得很。”
郭珍珠從不吝啬賞錢,尤其兩人幫了大忙,自然分別給他們一人一個大荷包。
兩人道謝後收下,雖然他們進了永壽宮後再也不缺錢了,但自家娘娘這賞賜卻是對他們能耐的肯定,叫他們心裏美滋滋的。
郭珍珠寫下這兩個酒方子,讓琉璃出宮的時候帶去給燕玲。
燕玲沒料到才幾天功夫,順妃就送來兩個酒方子,又是驚訝又是歡喜。
看到其中一個酒方子需要葡萄酒來打底,那麽他們酒莊就必須先做出最好的葡萄酒才行。
燕玲這幾天招兵買馬,把人手基本上都湊足了。
因為大管事被抓的事,原本變得寂寂無名的酒莊忽然成了不少人嘴裏的談資。
衆人都知道酒莊換了新東家,這麽大動作不知道是起死回生,還是昙花一現。
尤其得知酒莊的新掌櫃被換成了女子,還是個被夫家趕回娘家的寡婦,更叫人十分意外。
有以前酒莊老掌櫃的故人來勸說的,有酒莊的對手們幸災樂禍看好戲的,也有看熱鬧和觀望的路人和以前的客人。
燕玲壓根沒理會外邊的紛紛擾擾,只大刀闊斧把酒莊原本的老人不是請走了就是架空了,只留下幾個老實本分的人來帶新的人手。
新添的人,有些是酒莊裏被排擠走的,有的是發現大管事的問題被找借口打發走的,也有在酒莊幹活多年默默無聞卻十分勤勉私下學習的。
燕玲把這些人集中起來學習,很快他們就得心應手起來,就可以開始釀造葡萄酒了。
她另外選了好幾種不同産地的葡萄來嘗試,釀造出來的葡萄酒果然味道都有所不同。
把葡萄酒再冰鎮後,苦味果然就會變淡。
有些葡萄酒十分甘甜,冰鎮後這份甜就更明顯了。
燕玲大喜過望,只是葡萄酒不能随意送進宮,于是就登門拜訪了郭絡羅夫人。
郭絡羅夫人還以為燕玲又遇到了什麽棘手之事,後來才得知她釀造成功了好幾種葡萄酒,想給郭珍珠嘗嘗,只是又不能随意帶這些酒水進宮。
郭絡羅夫人只能等琉璃出來後的試試,讓她遞話給郭珍珠,看怎麽辦了。
郭珍珠并不清楚酒水這種東西怎麽送進宮來,于是讓林嬷嬷去請教李德全。
李德全這樣在皇帝身邊的紅人,只怕沒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果然請教對了人,李德全說是得先派人去酒莊盯着葡萄送進去,以及葡萄酒釀造出來,再立刻叫人送進宮裏,讓試毒的太監嘗過後,第二天還得再試一次,才能送到主子跟前來。
郭珍珠不由咂舌,琢磨着要派什麽人去酒莊把葡萄酒送進來,李德全就表示他可以派人代勞。
這敢情好,都不用郭珍珠操心了!
于是她心安理得給了李德全一個大荷包,然後等着葡萄酒送進來了。
李德全自然不敢擅自做主,先問過皇帝,得到皇帝允許後,才另外派人去酒莊盯梢,再把做好的葡萄酒按照燕玲的意思冰鎮後才送進宮裏來查驗。
足足等了大半個月的功夫,這些葡萄酒才送到郭珍珠面前。
燕玲一口氣送來六種不同的葡萄酒,都想讓郭珍珠嘗嘗。
郭珍珠讓人把葡萄酒都倒出一部分來先醒酒,另外準備了溫水,品完一杯後就要漱口才不影響下一杯的味道。
只是酒水的杯子卻叫她犯了難,用普通的白瓷酒杯總差點意思,如今這裏可沒有透明的玻璃杯。
誰知道郭珍珠正犯愁,皇帝倒是來了,還帶來一個錦盒。
皇帝笑笑道:“朕知道你要品酒,特地讓人帶來了合适的酒杯。“
李德全這才慢慢打開錦盒,郭珍珠就見錦盒裏竟然是一對夜光杯。
而且這夜光杯是縮小的玻璃高腳杯,确實很适合用來喝葡萄酒了。
郭珍珠看着就笑道:“等天黑了,月亮升起的時候,倒上一杯葡萄酒,對着月亮。月光之下,杯子波光粼粼,有夜光之美。”
皇帝聽着倒是感覺很不錯:“今天十六,如果不下雨,夜裏确實是賞月的好時候。”
他這麽說,今晚真要留下來跟自己一起對着月亮品酒了?
郭珍珠一怔,看着這些葡萄酒雖說是太監試過毒,卻不知道味道如何。
她還是得先嘗過後,選出最好的葡萄酒再跟皇帝對飲為好吧?
不然太難喝的話,那對着月亮估計都沒心思賞月了!
郭珍珠想了想就道:“這些都是酒莊剛出的葡萄酒,新掌櫃擔心味道不好才送來。臣妾可不敢叫皇上喝了,以後只記得酒莊出的葡萄酒不好喝,那酒莊可就沒翻身的機會了!”
皇帝斷定不好喝,酒莊以後的葡萄酒怎麽能賣得掉啊!
這話叫皇帝聽得好笑道:“愛妃這是打算嘗過後,選出最好的,才給朕品嘗了?”
聽罷,郭珍珠毫不猶豫點頭道:“臣妾正有此意,畢竟這酒莊算得上是臣妾的産業了。難得酒莊送葡萄酒來,要是都不好喝,還送到皇上跟前,豈不是叫臣妾羞愧難當?“
皇帝忍不住笑道:“倒不止于此,不過愛妃既有這樣的心思,那朕就先等等吧。”
郭珍珠見皇帝沒急着嘗試,心裏偷偷松口氣。
她剛才說的也是實話,皇帝要是嘗了覺得不好喝,雖說宮裏的消息未必那麽快傳到宮外去,卻總歸會有風聲洩露。
到時候酒莊的買賣就別想做了,只怕得盡快關門大吉!
郭珍珠拿起一只夜光杯,林嬷嬷把第一種葡萄酒給她滿上半杯。
她低頭嘗了一口,舌尖淡淡的澀意,因為葡萄酒冰鎮過,這澀意并不重,還能接受,很快就有濃厚的葡萄甘甜香氣席卷而來,遮蓋掉這不多的澀意。
郭珍珠喃喃道:“這酒勉強過得去。”
比她想象中要好多了,果然讓燕玲當掌櫃是對的!
郭珍珠喝了一口溫水,夜光杯也被清洗一遍,才接着嘗了第二種葡萄酒。
這酒居然帶着一點辛辣,叫她不由倒吸一口氣。
這是葡萄酒嗎?這是葡萄燒酒啊!
不過對不喜歡酒味太淡的人來說,這種葡萄烈酒倒是頗為稀罕。
第三種酒的甜味要更濃郁一點,就跟果酒一樣,應該是葡萄汁的濃度比較高,很适合年輕的小姑娘喝了。
郭珍珠一口氣試完這幾種葡萄酒,倒是開始糾結起來。
皇帝見她眉頭都皺起來了,不由失笑道:“怎麽,愛妃這是選不出給朕喝的葡萄酒了?”
郭珍珠認真點頭道:“皇上,臣妾覺得這幾種酒都各有特色,實在難以選擇。”
誰知道皇帝喜歡辛辣一點的,還是甜一點的葡萄酒呢!
最後郭珍珠還是挑出既不會太辛辣又不會太甜,比較适中的一種葡萄酒給皇帝品嘗。
皇帝喝了一口後點頭道:“這葡萄酒倒是比傳教士從西邊帶來的葡萄酒更濃郁,沒料到冰鎮後的味道就不帶多少澀意了。”
郭珍珠連連點頭道:“西洋的葡萄酒原本釀造的法子就是從咱們這邊學過去的,自然差別不大,反倒咱們這邊更有味道一些。”
畢竟這邊種葡萄也有兩千年的歷史了,葡萄品種繁多,怎麽都比那邊要厲害。
郭珍珠又說道:“臣妾還打算讓酒莊做一種養生露酒,回頭做好後叫人送進宮裏來給皇上品嘗一二。”
有好東西,當然要給皇帝嘗嘗啦!
皇帝要覺得好,那她還能讓酒莊偷偷摸摸宣傳一下,這養生酒連皇帝都喜歡喝!
這話卻叫皇帝一怔,看向郭珍珠的眼神帶着意味深長道:“愛妃這是覺得朕需要喝養生酒了?”
郭珍珠怎麽聽着感覺皇帝這語氣有點不對,又好像話裏有話了?
她一時不知道該點頭附和,還是搖頭否認。
郭珍珠愣神的一會兒,皇帝卻已經放下酒杯另起話題。
于是郭珍珠轉頭也忘記了,等夜裏她被皇帝翻來覆去,折騰得昏昏欲睡的時候。
郭珍珠才恍恍惚惚想着,失策了!
皇帝這是打算身體力行,證明自己還沒到需要養生的年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