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Part8
到公寓快9點了,又餓了。而且狂想上廁所,白傲雪在小區超市買了幾袋方便面,沖進電梯後掏出鑰匙,就等着進門先進廁所。
今天不但有電梯,還有開電梯的大嬸。(其實挺少見的,一般到這個時候她都提前回家看電視了……)別看只有40多歲,記性好像60歲的,我都從電梯裏出來了,她才想起來告訴我:“啊,對了,不到8點的時候有人找你,一女孩……”電梯門關了。
你現在才跟我說還有什麽用麽?!果然,我轉過頭的時候已經看到謝寧了。
“你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白傲雪盡量回避謝寧的眼睛,馬上開門請她進來。
謝寧一邊換鞋一邊說:“估計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會接,不如我直接過來。”謝寧走到屋子中間,“而且我來的時候發現新開了一條公交線,居然可以貫穿到這裏和我公司。”
謝寧是很自然的。白傲雪是很不自然的。
“你先喝水,我上廁所。”終于想起來上廁所了。
白傲雪在密閉的廁所裏,思前想後……如果這屋子只有廁所該多好,這樣我就不用出去面對她了……可是不行……我還得出去。“直的?直的怎麽了?把她變成彎的……”趙一汶的話就在這個時候徘徊在廁所裏……白傲雪猛的甩頭,提上褲子出來了。
我只求她可以接受我道歉。白傲雪用涼水潑了一把臉,清醒多了。
不大的客廳裏。茶幾一側,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對面是電視。
白傲雪問謝寧吃沒吃晚飯,謝寧說吃了。白傲雪去煮方便面。
煮好以後,謝寧說又想吃了,白傲雪又回去煮。回來時候發現自己原先那碗已經被吃完了。
謝寧突然從包裏掏出張dvd,“《金剛》,據說挺好看的,看不看?”這張dvd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行。”白傲雪把它放進機子裏。
本來,應該是談事情的……結果變成兩個人一起看《金剛》了……白傲雪覺得有點奇怪。但是……臨睡之前再說吧。期間謝母打了一次電話過來,謝寧說明天從這邊直接走,不回去了。謝母還特意讓白傲雪接電話,說自己女兒又給你搗亂了,我說哪兒的話,阿姨您太客氣……
前一個小時的劇情拖沓地要死,謝寧連澡都洗完了,穿着我随便找給她的T恤,重新過來看,裹着個被子。問我前面說了什麽。“那個寫小說的愛上那女的了。”謝寧“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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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們倆的“劇情”也夠拖沓了……難道要等到看完再說?這片子三個小時啊……看完都夜裏了。“他們說後來那女的愛上那猩猩了。”謝寧說。
這一刻我又開始有錯覺,總覺得好像現在在謝寧家,今天早上的事,好像是我做夢……旁邊這個人,就是我19年的發小,她還不知道我是les……我當時就是這麽覺得的。
我看了她一眼:“她是不可能愛上猩猩的。”
“不一定吧。”
“沒個不一定,她要是愛上那猩猩,導演就不會讓那男的來演這片子了。”……說到這兒的時候我很想笑。以前跟“她”看電影的時候也是,我非得把看不順眼的劇情批得一無是處才罷休,能活活把她氣死。
謝寧今天也是,非得跟我争:“可是她确實愛上那猩猩了,很多人看到最後都哭了。”
“每個導演都知道怎麽煽情,賺人眼淚還不容易。人怎麽可能愛上猩猩。”
“為什麽不能?”
“因為不是同類啊。”
“不是同類就不能相愛?”此時此刻,那一夥人在原始叢林裏尋找着那女人。
“嗯……”我在想着那猩猩和那女人的結局。“不是不能,是沒結果。除非猩猩變王子……那不成童話劇了?”
謝寧沒再說話,我們一起把這部片子看完。看到金剛最後腹背受敵墜下大廈的時候,她也哭了,我抽紙給她,她擤了鼻涕。“就不該救那女的回來,那麽多人為了救她死了,她留在那裏和猩猩在一起就沒這麽多事了。”謝寧一邊擤鼻涕一邊抽泣着說。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不救她回來這片子一個小時就演完了,哪兒去賺票房啊。”
“你別老那麽現實行不行?”她怒視我。
這一刻,居然和以前重疊了。“你別老這麽現實行不行啊!”那時跟她看《珍珠港》,她也這麽說我。
我轉過臉。看着電視。字幕在不停的往上滾動,樂聲悠揚…
“我……不是現實啊,那女人在山裏怎麽活下去?餓死之前也讓一人高的蟑螂咬死了。”她也笑了:“是啊……就算活下來,搞不好從此以後也得做老姑娘了。”
“哈哈哈……你想象力真豐富,”我笑得仰了過去,“一輩子不能做愛……夠受的。”
做愛……白傲雪卡在了這裏。笑聲戛然而止。
早上的事情,還是發生過的。不然謝寧不會來這裏。
12點半了已經,該面對的,果然還是躲不開。
早說早解決吧,白傲雪深吸了一口氣,轉回來看着對面這個人。
“我給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白傲雪根本不敢看她眼睛,是看着自己那件穿在她身上的T恤說的。
影片最後的字幕走完了,又回到菜單頁面,屋裏頓時沒了光亮,只有悄悄的屏幕光在閃動,屋子裏,很靜很靜。
“我接受你道歉。”說完以後,謝寧起身,抱起被子。“明天都得上班了,趕緊去睡吧。”說完就進卧室鋪床了。我跟進去說,我今晚還是睡沙發吧,沒事。
“你睡沙發幹嘛?”她停住問我。
“……”原因還用我說麽?我表示出詫異,然後等着她回答。
“你又不是男人。我都沒怕你怕什麽?”謝寧說這話的時候連頭都沒回,繼續鋪床。
我怕的……就是你的不怕啊……‘把直的變成彎的吧……’趙一汶的這句話,好像中了邪一樣飛在我腦子裏!
“你還是讓我睡沙發吧。”我覺得我還是得堅持。
“我不跟你争了。分開睡可以,我睡沙發。”謝寧的口氣,有點沖。
“?”
“你來我家的時候不都是我睡床,你睡彈簧床麽?一樣道理。”她聳了聳肩,然後重新抱起被子往外走。
喂喂喂!被我攔住了。
“別這樣。”我知道現在我們兩個的氣氛很別扭,但是我沒辦法讓它不別扭。
“那你過來一起睡床。”謝寧幾乎就是把我拽進來的,然後把門關上,“還和以前一樣,所有事情。”
所有事情,還和以前一樣?
所以,我躺下了,旁邊躺着謝寧,幾乎什麽話都沒再說,就關燈睡覺了。早上這一段,就好像被cut了一樣,我耳朵可以聽到屋裏挂鐘的滴答聲,還有,謝寧微弱的鼾聲。好像過了很久,我輕輕掀起被子,看到謝寧的手,還是握着我手,就跟昨晚一樣……
第二天早上。
兩個人配合默契地洗漱收拾,吃完早飯,一起在車站等車。從心理上說,我是不希望謝寧靠我這麽近的,同吃,同住,甚至……這都讓我有錯覺。讓我覺得,之前的那個人又回來了,或者說,一直一來空缺的那個位置,有人填了進去,出于有意或者無意……當我看到有人呆在原先那些熟悉的地方,比如廚房,比如廁所,比如浴室……想尋找那張本來熟悉的面孔時,卻換成了謝寧的臉……這是很恐怖的一種感覺。退一萬步講,假若謝寧真的可以變成彎的,我卻怕我接受不了……
車還沒來,謝寧跑去報刊廳買了兩份報紙,回來塞了一份給我。自己打開看另一份。
頭發長得可以紮起來了,又黑又直,耳朵上戴着毛絨耳罩,裏面好像還塞着mp3…白皙皮膚,長睫毛,大眼睛……我到底在幹嘛……―_―b。白傲雪趕緊轉頭朝相反方向看去,正好謝寧的車來了。
“那我先走了啊。”謝寧折好報紙,排隊準備上車。
白傲雪看着她上車。等車門都關上了,白傲雪突然跑了過去,朝車門裏面喊道:“謝謝你!”
謝寧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搖了搖手,随着車子發動,平行向前移動……看不見了。
白傲雪看着車屁股……籲了口氣,如果直人真可以說變彎的就變彎的,哪兒還有那麽多事兒……白傲雪也轉身上了公車。
春節将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周一都能忙死。明明周日上午還來了一下,結果還是忙得四腳朝天。将近中午,才喝上口水。結果盒飯還沒打開呢,張雷又沖了過來。“頭兒說,申請和招聘同時走。”
白傲雪料到了,因為等到申請下來現找人,趕不上趟兒。“好消息。”然後往嘴裏塞了口白飯。
下午開會的主要的內容,就是節前向全社會發布招聘啓示,春節期間陸續彙總第一批,節後開始整理,大概3月初,開始第一輪面試。不過凡事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白傲雪最怕的就是,等這邊人都找得差不多了,辦刊許可沒批下來,就都蝦米了。
會後白傲雪把自己的顧慮跟主編講了,主編語重心長的笑了笑,把白傲雪拉到一旁講,先把第一期的創刊號弄個好樣子出來,這樣廣告商才有膽往裏投錢,只要有錢進來了,辦刊許可是早晚的事,子刊號已經拿到手裏,辦什麽刊,就看掙錢不掙錢了。
确實有道理……白傲雪近3個月的工作重心,就是辦個出彩的創刊號出來。
三天之後,公司年會。第二天就大年三十了。
忙着寫招聘啓示,忙着聯系大衆媒體刊登事宜,還得忙着……組織編輯部出節目?白傲雪實在是管不過來,全權交給張雷去做。只是囑咐到:“別太誇張。省事就好。”
結果……張雷出的這個節目……省事是省事了,好懸沒讓頭兒一口啤酒都噴桌子上……這是後話了。
年會那天,白傲雪是抱着一疊報紙和雜志去的,因為要選擇合适的媒體刊登,招聘稿才剛寫完,就被拉來過年會了——公司在附近的錢櫃KTV包了一個大廳。正在角落裏篩選報刊,張雷過來了,身後,跟着兩個女孩。
我馬上起身歡迎,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其中一個,肯定是張雷女朋友。所以我迅速用眼掃了兩個人一遍,不出意外的話,緊挨着他的這女孩,應該是。因為後面那女孩,黑色高領衫,短發,我盯着她的時候,她也同樣盯着我……很不舒服。當然,所謂的“盯”也是一掃而過,沒敢多停留。
“雪姐,我帶了兩個朋友過來……她叫陳菲菲,”張雷說完用手摟了摟那女孩肩膀,(沒錯了,這就是他女朋友,真不容易,我可算見到了。)“她跟我們同行,也是做編輯的。這位……”張雷轉身把她引見給我,“這位是菲菲的朋友,陶然。做美編的。”
陶然把手伸了過來,我馬上也把手送了過去,握住,搖了搖。
“早聽陳菲她男朋友提過你了。久仰……”
哈、哈、哈……我臉上肌肉有點僵……“久仰”這種詞,我總覺得應該用在老人家身上……。
等我說完客套話,張雷找了張圓桌,四個人坐下了。他挨着陳菲菲,陳菲菲挨着我,我旁邊是陶然。“我說張雷怎麽一直幹勁十足呢…原來後面有這麽一個漂亮女朋友坐陣……”張雷被我調侃完,笑的都不攏嘴了,馬上跑去給我們倒飲料。陶然也笑了,“是啊,每次來我們編輯部接陳菲,都一副标準丈夫的樣子,羨剎衆人啊,呵呵。”陶然笑過以後,放松地坐在椅子裏,我馬上留意到了:陶然的坐姿。
一般情況下,女孩子的坐姿,就算是最不拘小節的,也會雙腿并攏,出于本能的一種保護狀态。而t不是,t的坐資一般都非常男人:随便靠住椅背,雙腿分開,兩腳平行着地。就算是起來坐下重複數次,坐下來還是這副樣子。
這家夥,比我稍高,一身黑。黑毛衣,黑褲子,黑鞋。去悼喪都不用換衣服了……汗。沒多久,張雷領着陳菲菲去見其他同事了,桌子上只留下我們兩個。
“我聽張雷說了,你們想辦一本同志刊物?”陶然起身,幫我把杯子裏的酒倒滿。
我謝過。然後說:“嗯。難度挺大,辦好了還好,辦不好就得死半路上。”
她聽完以後居然笑了笑。“什麽事不是這樣呢?成功不了的,不都死在半路上了?”我也被逗笑了,看她,她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還露出白牙。故意的笑給我看的一種笑。
從見她第一眼的那種不舒服,到現在,還是不舒服。只是……與其說不舒服,不如說,是本能上的一種排斥感。不是讨厭,就好像是……磁鐵的同一極:可以共存,卻相融不了。
陶然看到我面前的一摞報刊,問做什麽,我告訴她原因。“反正現在也沒事做,幫你一起篩吧……”她倒是很熱心,馬上開始幫我整理,手一伸出來我就看到了,左手中指上,有戒指。“不要在春節前三天刊登,刊了也是白扔錢,那時候沒人看報紙的。”陶然把報紙舉了起來,那戒指都可以貼在我臉上了。
“嗯……”我算是回答她……然後盯着戒指:“正在戀愛中?”我點了點她戒指。當然,我故意的。
“啊?”手指被敲打後,陶然馬上放下報紙,“啊……是啊。呵呵。”笑得很幹。
我在心裏大笑。決定繼續試探下去。
“表戀愛的戒指……女孩子應該戴在右手上面吧?”我一臉天真望着她,當然,我裝的。
陶然看着我,突然變得很冷靜了。然後又是掩飾的笑,“哪兒有那麽多的講究……我不太在乎這些啊……”随後還撓了撓頭。
T不是不在乎,而是必須要戴在左手上,因為右手的戒指,在另外一個女孩的手指上。有人問的時候,你可以說你戴左手是出于無知或者出于好玩,但是陶然犯了個致命的錯誤——她手指上這款戒指,是男戒。剛才戒指快貼到我臉上的時候,我确定的。雖然她手指看起來比一般女生寬大一些,但是男戒的尺碼還是有些大,所以她在戒指的後面繞了紅線上去……或者,不是她繞的。繞這紅線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她老婆……我得意地點了點頭。得意的看着她那張裝傻的臉。
然後我發現我都快成福爾摩斯了……我大部分注意力都轉移到陶然身上去了。坐姿,戒指……還不夠……
“怎麽又開始忙工作了?!今天該放松放松了吧!”陳菲菲回來,看到我們倆把報紙鋪了一桌子,怒視陶然。“你還幫着她忙!”然後招呼張雷把東西都收了。
我倆笑笑,改喝飲料。
我覺得越發有意思了……給我感覺,她其實不怕我試探,而且是等着我來試探,毫不戒備。我一方面想抓機會确定,一方面也在嘀咕……她今天為什麽會出現在年會上……
主持人和領導的講話結束後,大家舉杯共飲慶祝新年。
陶然過來跟我碰杯,“新年快樂。”
我禮貌回應,“新年快樂。”
然而我心裏想的卻是……我會讓你承認的,難得可以認準一次,我當然不能輕易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