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大清逢五大朝, 平時皇帝都是禦門聽政。

這個禦門這會兒就在乾清門。

皇帝坐在龍椅上,周圍圍着內閣六部的官員們。

“……黑龍江邊界還需要探查詳細情況,朕打算命納蘭容若前往勘察。”

立功的好事, 明珠都沒有反對。

此事很快通過,納蘭容若領命。

皇帝目光投向兵部侍郎邵甘。

“邵甘,朕聽聞南方有西洋良種, 你兼任漕運總督,可知番薯、玉米、土豆這三種番糧?”

邵甘站出來小心回道:“臣有所耳聞,番薯在福建一帶廣為種植, 玉米臣在家鄉時也見農人種過, 土豆卻是未曾聽說,不知皇上從何處得知?番薯一直被視為窮苦人果腹之物。”

奉天總督站出來, “臣倒是聽過土豆, 臣巡視奉天時有見一些佃戶種植, 據說前朝萬歷年間出現。”

康熙環視衆臣, “朕聽聞此三種作物産量頗豐, 為何無人敬獻給朕?”

戶部侍郎走出來恭敬道:“不知皇上從何處聽說,此類物種保存不易, 容易腐爛, 只少部分地區有種植。”

康熙語重心長道:“朕知戶部想法, 此類糧種無法保存, 不能作為糧食征收, 也怕推廣讓其占了糧田。百姓能力有限,無法改良保存之法,不代表朝廷就不行,不能因噎廢食。”

“這樣,戶部收集此類番邦良種, 擇奉天一官莊種植,明年朕要知道這些番糧的畝産,工部需配合,研究出延長番糧的辦法。”

“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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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準備結束今日的常朝。

“無事爾等退下吧。”

這時刑部左侍郎走了出來。

“臣有事啓奏皇上。”

皇帝歪坐在龍椅上,“準奏。”

“數日前大興縣接到一紙訴訟,大興知縣不敢處置,上交順天府,沒多久轉入刑部,刑部以無權處置為由已交到內閣,臣想借此機會詢問內閣何時給予回複。”

皇帝好奇起來,什麽案子讓大興縣、順天府、刑部都沒辦法?

他看向內閣大臣明珠和索額圖,“可有此事?”

明珠掃了一眼索額圖,主動站出來道:“回皇上,內閣是接到了這麽樁案子,已經于昨日遞交禦前。”

皇帝越發好奇了。

什麽案子連內閣都感到棘手?

他沖梁九功道,“去找出來。”

梁九功聽令往乾清宮走去,不大一會兒他揣着折子回來。

皇帝接過折子随手翻看,待看清上面內容後,原本帶着興味的神色變得面無表情起來。

這個折子內容不算多,皇帝卻看了足足一盞茶時間。

随後他将折子放在一旁的禦案上,平靜開口,“內閣是什麽章程?”

明珠還沒開口,索額圖先開了口。

“皇上,貴妃起訴生父一事舉世罕見,奴才認為應該秉公處理,還貴妃一個公道!”

“奴才不認同。”明珠面無表情道,“我大清以孝治國,皇上對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孝順,天下人可見,貴妃只是一時憤怒,左了想法,未必真心忤逆不孝。”

“奴才認為應該勸貴妃撤回狀紙,将此事化小。”

索額圖:“奴才認同明珠看法,貴妃有言生她者母,養她者母,貴妃年幼便自力更生,七歲便想辦法養家,其父頂多養她兩年,她願意為其父養老,只要求拿回被其父霸占的私財。”

“奴才不認為這是不孝行為,反而明相所言才是愚孝,我大清可不倡導愚孝!”

“奴才認為此事應當公開審,讓天下人看看我大清如何秉公執法!”

明珠皺眉,“皇上,奴才不認同索額圖看法,此案為民事案件,本不該鬧到朝堂上,一切不過因下面官員顧及貴妃身份。”

“奴才認為此案很明了,按照律法打回就是。”

索額圖笑呵呵道:“皇上,明相此言何其可笑,明相恐怕未翻閱本朝律法,對于此案無适用律法,這才是下面官員無法處置的根源。”

皇帝又看向刑部。

“刑部尚書有何看法?”

本來吃瓜的刑部尚書硬着頭皮走出來,“回皇上,索相說的沒錯,我朝沒有相關律法判,民法關于財産部分只有繼承法,這種父母在世自己賺取的財産無律法涉及,且範圍只涉及兒孫,女子不在繼承範圍內。”

皇帝約莫猜到了她幾分想法。

“你們可有不同看法?”

他問向現場的滿漢大臣們。

立刻有人站出來表明自己的看法。

“我大清繼明法,個別律法已經不适用當前大變之世,個別條例應當适當改進。”

滿漢大臣互看了一眼,默契開始站隊。

“臣支持明相,事關貴妃名聲,最好不要鬧大。”

“索相說的有道理,道理越辯越明,此案應該公審。”

“個別律法不适用當今現狀,應改!”

看着吵成一團的大臣們,皇帝不動聲色,将皮球踢回去,“此案發回內閣,明日內閣再給朕一個章程。”

“退朝!”

說完不等其他人開口,皇帝起身走了。

“恭送皇上!”

南書房。

梁九功輕聲開口,“皇上,今日朝堂争議已經傳進後宮。”

皇帝正在翻看狀紙的原本,聞言點頭,“延祺宮有何反應?”

“延祺宮不知,貴妃娘娘的嫂子今日拜見惠妃娘娘,被惠妃娘娘領着去了延祺宮做客。”

“繼續說。”

“如今延祺宮大門緊閉,并未傳出消息。”

“各宮娘娘頗為震驚,紛紛派人打探詳情。”

還真是烈性女子。

皇帝将狀紙放下,“太皇太後老人家可知曉?”

“慈寧宮未傳出動靜。”

皇帝倒也不奇怪,他的皇祖母歷經三朝,扶持過兩任少年天子,這點小事自然不會被她老人家看在眼裏。

“派人盯着前朝,朕要知道索額圖和明珠的動靜。”

今日朝堂索額圖旗幟鮮明支持貴妃也說得過去,他跟明珠政見不合,明珠支持的,他自然反着來。

皇帝也想借着這件事動一動朝堂了,三藩平定,接下來的大事只有□□。

解決了這個問題,他才能抽出手了解後世弊端,解決後世子孫面臨的難題。

***

聚賢樓,何懷在請人吃飯,當然這請客的錢有人資助。

請的還不是別人,是京城說得上的訟師們。

“恭喜何兄發大財了。”

何懷滿臉笑意,“哪裏哪裏,狀紙遞上去,衙門還未給回複,這錢還不一定能拿到手。”

“何訟師,我對這個案子很好奇,花三百兩打一場不一定贏的官司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您跟我們詳細說說呗!”

鄭掌櫃不知何時進來,他捧着一攤子酒放到桌上,“這酒就當我送諸位的,這可是頂好的二鍋頭。”

“掌櫃破費了,何賢弟要不您就滿足掌櫃一回,我們也好奇。”

這本來就是何懷“請客”的本意,“那我就說說,諸位可不要外傳。”

鄭掌櫃見達成目的,悄悄給門開了一道縫,門外候着十多個說書先生,平日裏分散在京城茶館何街市,此刻都聚在門外等着。

何懷清了清嗓子,先賣了個關子。

“這次的官司可不簡單。”

他看看左右,“你們要是知道這原告是誰,恐怕也跟我一樣大吃一驚!”

“原告是誰?”有人催促問。

何懷神秘兮兮道:“是宮裏的貴妃!”

“貴妃?!”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響起。

門外也傳來壓低的驚呼聲。

“這位貴妃不是別人,就是前不久獻牛痘有功的那位。”

牛痘已經證實預防天花,這是經過事實驗證的,偌大京城不難找到天花病人。

牛痘消息傳出後,有家裏人染上天花的特意跑去郊區種了牛痘,回來果然沒得上。

近幾天,牛痘苗成為熱門貨,還有人伢子做起了這門生意。

“貴妃狀告誰?”

一聽是這位貴妃,不少人仗義執言道:“可是未入宮前有人欺負了貴妃?”

這裏都是漢人,雖然心底不喜歡滿洲人統治,可到底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皇帝可以不認,研究出牛痘的貴妃還是有好感。

何懷低聲道:“貴妃狀告的是她生父!”

“嘶!”

“你确認沒說錯?”

“貴妃怎麽會狀告生父?”

“果然是蠻夷,不識孝道!”

說這話的被其他人怒目而視,“說其他滿人可以,說貴妃不行,要不是有牛痘,我弟弟就沒了,他種完痘沒幾天,學堂裏就有人出痘了!”

何懷打圓場,“對對對,貴妃跟別的滿人不一樣,不要遷怒到她身上。”

一位張訟師将話題掰回來,“貴妃狀告生父作為何事?”

“為財産。”

何懷将狀子內容說了。

“大清雖然遵循明制,也删除了一些律法,明朝女子沒有繼承權,卻可以立女戶。”他直接忽略明朝女戶跟唐朝不是一碼事這件事。

“這次貴妃的訴求就是女子合法擁有屬于自己財産,任何人包括夫家、娘家都不能插手。”

不少人沉思。

“這也是我們的機會,只要官司贏了,我們就能合理要求朝廷更改律法,這是一種進步,屬于我們漢人的進步!”

其他人恍然過來。

歸根到底,漢人不是排斥滿人的統治,排斥的是不使用漢人治理天下。

訟師也被朝廷視為訟棍和潑皮。

說不定這個案子能改變大衆對他們的看法。

只要這樁案子能贏,讓朝廷修改律法,就能洗清訟師幾百年的污名。

往後他們也能挺直腰杆,說自己幫人打官司是為了幫助朝廷完善律法,這不比潑皮、訟棍說出去好聽?

鄭掌櫃悄悄掩了門,轉身問說書先生,“你們都聽清楚了嗎?”

十來個說書先生點頭。

鄭掌櫃将人帶下樓,肉疼的每人給了一兩銀子。

“這是定金,明日我要聽見全京城都要聽見這起案子,剩下的九兩銀子明日傍晚過去取。”

“記住,法不責衆,說的人多了,才沒人找你們麻煩。”

“是是是。”

領完銀子說書先生們散開了。

鄭掌櫃還在心疼銀子,心疼的揪心,不過一想到剛到手的幾張菜譜,那點心疼勁兒就沒了。

他站在門前嘀咕,“那泰山商行到底是什麽來路,竟然有這麽多食方子。”

不過只出了點小錢配合着辦事就拿到了幾張菜譜他也不吃虧,這錢不還是從對方身上賺來。

一下午時間,一個爆炸性傳聞就在外城傳開了。

毫無疑問,貴妃狀告生父這種炸裂新聞直接勾起不少人吃瓜的欲望。

可惜打探不到詳細內容,倒是從大興縣衙役口中得知前些日子确實接到了這麽個狀子。

不了解詳情又打探不到詳情,每個人都繪聲繪色加工傳給下一個人,等隔日傳入內城已經面部全非。

“什麽?牛痘貴妃狀告生父?”

“什麽?牛痘貴妃被養父給告了?”

“貴妃因為臉上生痘把繼父給告了?”

……

納蘭佟桂臉氣歪了,手上腿上都紮着銀針。

“造孽,真是造孽!”他含含糊糊說話,像極了後世的歪嘴龍王。

費揚古這幾日身心疲憊,“阿瑪,請您專心養病。”

蘇和泰早早就跑了,不跑不行,他大妹怒了他,這會兒他跑去小湯山看能不能求大妹那幾個丫鬟幫他求情。

納蘭佟桂一滴猛漢淚從眼角留下來。

雖然萬歲爺沒發話,但他知道他在京城的名聲臭了。

他想到當初寶音問出的那句話。

他恨不得回到過去掐死自己,後悔,他後悔死了!

“大夫,我什麽時候能好?”納蘭佟桂含含糊糊問。

嘴角的口水不斷往下流。

大夫捏了捏銀針,“一個療程先看看效果。”

“阿瑪,咱別着急,慢慢治。”

納蘭佟桂瞪眼,“我能不急了,沒聽你媳婦說,那丫頭死不願意見她,這官司遲早要上公堂,我也要上公堂對峙。”

費揚古有點不理解,“妹妹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莊子還給她,她也不肯收,非得朝廷判決後再說。”

納蘭佟桂眼神閃了閃,想到明珠的吩咐,他皺着眉頭道:“當前緊要的是讓你妹妹不要再鬧下去。”

“她不顧及家裏人還能不顧及她那幾個丫鬟?”

“讓你派人去找,人找到沒有?”

費揚古忙道:“之前有人在北郊發現她們的蹤跡,我派人去了,沒找到。”

“那就多派點人手,嘶,大夫,你紮哪?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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