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過了正月百貨鋪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京城裏很少有人不知有這麽個貨物齊全的鋪子。
貨物齊全不說,價格也很實惠,比如說扯一身衣服用的棉布, 到布行少說要四十文錢,這裏就要三十五。
一樣兩樣便宜也就罷了,可所有貨物都比外面鋪子低那麽一些, 積年累月省下的錢可不是小數目,有鄉下進城的人也愛來百貨鋪走一遭,不買也沒關系, 人家不趕人。
還有家裏養了雞鴨的, 一問百貨鋪後門有專門收購的管事,只要送進城人家就收, 要是多了, 人家還會安排人去鄉下收。
誰能想到過來見個世面還能給家裏找個營生?
張氏忙活了半日, 中午人少了總算是有休息的時間。
他們這些店員本來是包三餐的, 每月定時發糧票, 鋪子後面的院子本來有廚房可以做飯,後來有隐患, 便給拆了, 如今都推倒重新修, 準備跟前面的門面連接起來擴容店鋪容量。
吃飯的地方沒了, 只能拿着糧票去街上吃。
附近的吃食鋪子都是願意收糧票的, 因為糧票在百貨鋪可以當做錢來使用。
有些食鋪還很歡迎他們用糧票,泰山商行下面的産業越來越多,糧票能購買的商品也在增加,比如稀缺商品只提供給內部,這時候糧票就能派上用場。
市面上就有一批人專門做收糧票的生意, 據說還有人試圖仿照過,只是仿制不出那種奇特可以變色的顏料。
張氏出去吃飯是舍不得用糧票,她手中的糧票已經換代過,如今是越發精美,不僅文字可以變色,上面還印着凸紋的白頭鷹,眼色犀利看着紙外面的人,這只鷹非常奇特,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那頭鷹都好像在看紙外面的人。
中午買了兩塊燒餅對付着吃了一頓,張氏回到自己貨架前坐下休息。
旁邊貨架的店員正是淩嬸,淩嬸一邊織着毛線一邊問她,“明日該輪到你休假了,準備去哪裏玩?”
張氏先問她吃過了沒,得知她家裏人會給她送飯才回道:“我準備帶女兒去趟衙門。”
她抿着嘴,心裏很是激動。
就在兩日前,朝廷頒布了新的法令,女子可以設立女戶,關鍵是沒有任何條件限制。
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張氏深刻明白這世道對女人的壓迫。
女人不是自由身,未出嫁前父親是主,出嫁後主子變成了丈夫,丈夫可以任意賣了妻子,若是沒有丈夫那就更可憐了,只能任由人欺負。
現在女人多了個出路,可以立女戶,自己當家做主,這都是上面娘娘為萬千女人争取來的!
淩嬸跟她共事過一段時間自然是知道她家情況,不由附和一聲,“那些官老爺們可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可不是官老爺。”
張氏眼中滿是光,“是我們的東家,我聽方娘子說,她在努力為我們女人争取一些權力。”
……
正月初二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宛平縣衙,知縣王養濂揣着瓷鋼杯喝茶。
這白色印着大紅公雞略顯土氣的杯子是下面人敬獻給他的,裏面是鐵制,外面又燒了一層瓷,這杯子有個好處就是容量大,不用擔心摔破了,裏面還配了個迷你陶瓷球,可以塞茶葉,也不用擔心喝茶沾着門牙太過不雅。
得了這個瓷鋼杯,王養濂喜愛到不行,上值時喜歡帶着,關鍵是還能拿來暖手。
他溜達到門口,看到外面長長的隊伍不由心驚,“怎麽這麽多人?”
好在都不是告狀的,全都等候在典史門外。
師爺腳步匆匆走過來,看到這麽多人也跟着驚住,他停下腳步掃到了王養濂,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明府!”
王養濂見周圍有人看過來,忙拉着他往後衙走。
“你昨日不是說今日請假不來了嗎?”
師爺點頭,“是沒錯,只是屬下遇見了一樁難事想要尋找明府拿主意。”
兩人進了後衙休息的屋子,師爺将事情和盤托出。
王養濂一臉懵逼,“你說有人找你說要開一家車行詢問營運證怎麽辦理?”
師爺點頭。
王養濂一臉迷惑,“有這玩意嗎?”
師爺小聲道:“明府,挖煤要□□,賣鹽要有鹽引,這搞車行的要個營運證不是很正常,關鍵是能創收啊!”
王養濂心動後婉拒了,“這不行,得請示朝廷才行。”
“這個好辦。”
師爺掏出幾張已經潤色過的紙,“這是我從對方口中套出來的話,人家辦車行已經計劃好了,每輛車都有編號,通過編號可以查到車的主人何時購買等信息。”
“這家車行準備做公共馬車。”
“車行那邊想要我們規劃幾條路線,起點是正陽大街的百貨鋪,終點是四大城門,需要我們設定四條路線能經過最多的胡同。”
王養濂接過了紙,“這馬車收價幾何?”
“車行那邊保證無論路途多遠都是一文錢,但需要我們給個營運證,且京城只他們一個車行可以做這生意。”
“什麽意思?就說這生意他們包了?”
師爺道:“我覺得這一點可以投同意,跟鹽引不也是這樣,一個城只能指定一個鹽商嗎?”
王養濂将紙放在桌面上,發出了質疑,“我同意又怎麽樣?我也沒有權力做這個主。”
他要真是一方縣令也就罷了,關鍵是他這個縣令是在京城,上頭有一堆可以做主的爹!
他說話算個屁!
“明府可以上報朝廷,若是朝廷允許,營業證還是會歸地方衙門來發,哪怕戶部會抽走一部分,還是會有一些留在衙門。”
王養濂心動了。
“你幫我寫一道折子我送上去。”
他遲疑了一下又道:“将那車行的主人給叫來,我要問問情況。”
……
張氏緊張地拉着女兒進門,典史從早上忙到現在,人都已經麻木了,張口就問:“可是辦女戶?”
“是官老爺。”
“材料帶來了吧。”
所謂資料就是戶籍、證人之類,張氏為離異之人還多了個休書。
張氏的鄰居王氏緊張走了過來,聲音顫抖道:“官老爺,奴家為張氏作證。”
典史翻看戶籍,再看了休書,立女戶也不是沒有條件,那就是年齡要滿十八。
證人的作用是保證申請人不是不明身份的人。
翻看後典史在原來戶籍上蓋了一個章,紅章上寫着作廢二字。
他抽出一份新的,拿起筆一邊問一邊下筆。
“姓名。”
張氏目光迷離,“張月娥。”
多久沒有人問起過她的名字了,年少時手帕之交會叫她月娥,出嫁後她叫李張氏,被休後娘家無法容她,她搬出來改叫張氏。
似乎這就是她的名字,多久了,她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再叫這個名字了。
典史在戶主後面寫下這個名字,其他的照抄原來戶籍上的。
“你是戶主,家裏還有誰?”
“還有一女。”
典史找出女兒的那份戶籍,剛要抄寫名字,張氏叫住了他,“我想給女兒改名,不叫招弟。”
典史手停頓,“改什麽名?”
“張勝楠,楠木的楠。”
典史意外,還是幫着寫了,一番弄完,他将戶籍交回去,眼神負責道了一聲“恭喜”。
張月娥含着淚不住道謝,又掏出銀子塞了過去。
典史一摸有二兩重,順勢收下了。
今日活雖然多,可每個來辦事的都給了好處費,累積在一起也不是小數目。
這也是典史臉色雖然不好,還是态度溫和的原因。
衙門辦事收錢很正常,前朝開始衙門皂吏幹活朝廷是不發錢的,發的那點米祿還不夠養活一家人。
怎麽辦,當然是從來衙門辦事的百姓手裏刮油水。
幾百年下來已經是一種常态,典史也沒覺得哪裏不對。
回去的路上,王氏不斷向她賀喜。
“新律出來那天我家老頭子就領着我家老大老二還有四五個侄子跑去大妞前面那一家将嫁妝搬回來了。”
“那一家可真不要臉,竟然還想占着大妞的嫁妝不還,虧還是個讀書人家!”
“也是去得早,再晚一年嫁妝就被花光了,你是不知道,我給大妞陪嫁的那套銀冠最後在那家新娶的媳婦房裏找到的,這是把大妞的嫁妝當他們自己的了!”
王氏的女兒前年被休回家,理由是未生出孩子。
“我呸,我家大妞嫁過去那王八犢子就總去書院讀書,幾個月也不見回來一次,能生出孩子還真是見鬼了!”
“後來攀上高枝了,就休了我家大妞,想什麽好事?”
“今天一早我家老頭子帶上兒子侄子去書院找人了,嫁妝是拿回來了,花在那鼈孫身上的銀錢可沒拿回來,還有他那一身衣服都是大妞出錢置辦,拿回來便宜乞丐都不便宜他!”
王氏越說越高興。
張月娥也向她道喜。
王氏說着又犯愁,“大妞那個不争氣的丫頭鑽進了死胡同裏,人安靜了很多,也消瘦了很多,早知道就不依着她找個讀書人,讀書人負心人最多。”
張月娥停下腳步道:“嫂子,大妞年紀不大,也才十七歲,她也識字,要不您送她去學堂讀書?”
“我們商行準備在城外開幾家學院,也有專門收女學生的學堂,大妞是見識少被一下框住了,等懂的理多了,就明白過來了。”
王氏驚訝,“還有專門收女學生的學堂,我怎麽沒聽說過。”
張月娥笑了笑:“我也是才聽到消息,店裏管事特意通知我們,說家裏有孩子的可以送去學堂,作為員工孩子學費可以減半,正好我打算将勝楠送去,大妞要是願意去,倆孩子正好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