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城牆邊上的一排倒座房裏, 臨街開了門,這裏是內務府安排太監住的房子。
許多人不知道這宮裏太監許多都是在宮外居住,皇宮再大也住不下上千奴才, 平日當值的時候宮裏有落腳消息的地方,但享受這待遇的并不多。
此時某個敞開的房間裏站着四五個人都是一副天要塌下來的表情。
“張太監被帶進慎刑司了,說不定得把咱們給供出來!”
“何二虎!你說如今該如何是好?這錢你可是拿了大頭!”
“我能怎麽辦?這銀子難道你們沒花?”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招了!”
“快說!”
“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張太監身上!”
“這能成嗎?”
“張太監不是過繼了個兒子嗎?找個機會跟他通氣, 讓他認了這罪,他那兒子我們出錢送去學堂!”
“就這麽辦!”
似乎是說服了自己,幾個人很快散去, 其中一個明顯年長的太監沒多久又回到了屋裏, 等了一刻鐘,又有人進來。
“哥, 事情都辦妥了嗎?”
“成了, 找了幾個替死鬼, 等張太監開口肯定會攀咬他們, 我這邊也逃不過去了, 這些銀子你拿着,帶着爹娘走吧, 不要留在京城, 能走多遠走多遠。”
“哥, 就沒辦法了嗎?”
太監苦笑, “上面要查, 不管怎麽說肯定要處理一批殺雞儆猴,我的證據确鑿,想逃也逃不掉。”
“哥,你是為了家裏能活下去才進宮,現在我們一家好不容易團聚, 我怎麽能看着你眼睜睜送死?”
“要是有生路,我如何不想活?”
太監搖搖頭。
“哥,真沒有辦法了嗎?”
太監突然想到了什麽神情一動。
“哥?”
太監擡起手制止他說話,“也不是沒有。”
***
緞庫門外,納蘭佟桂被一名太監攔住。
“納蘭大人,小的何二虎有事禀報,請借一步說話。”
納蘭佟桂站着沒有動,慢條斯理問了句:“有什麽事在這裏不能說?”
何二虎谄媚道:“事關前面的內務府總管太監,小的怕傳入別人耳中。”
納蘭佟桂神色一動,便跟着何二虎走到一處無人的牆角邊。
“說吧,到底什麽事這般神神秘秘?”
何二虎貼近納蘭佟桂耳邊小聲說話,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納蘭佟桂一臉驚懼。
“此事當真?”
何二虎小聲道:“小的有證據,也願意交出來,只是想請大人開恩,饒恕小的一命。”
納蘭佟桂此刻聽見宮中駭人聽聞的事被吓得不輕,此時他六神無主,道:“你的事我無法做主,你可願意跟我去見娘娘,娘娘若是開恩,你的小命自然能保住。”
何二虎當即俯身一拜,“小的自然願意。”
***
今日宮外送來了兩箱紙,寶音命人拆開,一箱是可以繪畫的白紙,另一箱是餐巾紙和衛生紙。
白紙跟現有的紙不同,纖維更加緊密一些,不像現今的紙分布不均勻。
這紙的做法是參照了壓面條的面條機,将紙纖維壓出成紙,而不是現如今造紙用的抄紙法。
這紙最大的好處就是适合硬筆,之前的紙也能用,就是一不小心就會戳破。
她去年便讓人改良,今年可算是拿到了成品,紙還不夠白,但是比如今常用的紙要白上很多。
命人将箱紙收入櫃子,她又看向了餐巾紙和衛生紙。
餐巾紙是一小包一小包的,外面裹了一層牛皮紙,用的時候撕開一道口就能抽出紙,衛生紙要簡單,就是一卷一卷,抹着細密綿軟雖然是淡黃色,但在這個年代已經是很大進步。
“下一步該嘗試做衛生巾了,我記得刷視頻時看過,印度那邊用香蕉樹纖維制作衛生巾……”
做出這個平民肯定用不起,但是可以在上層女性普及。
有總比沒有好。
當然她不會承認是自己被大姨媽煩到了。
吩咐蘭兒将衛生紙收起來,寶音看向送貨的太監。
這太監早在去年就接過了幫她聯系宮外的任務。
“這幾種紙的産量有多少?”
太監忙道:“商行就買了一個造紙坊,還是先前報館缺紙買下的,主子吩咐後工匠研究了一冬天,這才剛做出來,這紙的産量不多,除了送進宮的,剩下都送到百貨鋪那邊試賣。”
寶音聽着這幾個字別扭,本來打算叫百貨大樓的,只是沒有樓才改成了鋪子。
新的百貨大樓已經開工,就在菜市口原來堆放垃圾的地方,打算建一座三層的高樓,只要高度不超過皇宮,跟官府備一下案便可以開工。
這百貨大樓肯定要名副其實了,只是可惜她不能出去看,這也沒辦法,要是沒有現在的地位,她也不可能肆意擴張,光是打點官府就能讓她腦袋大了。
“紙是必需品,需要壓低價格。”
她想了想,沒必要将配方把持在手裏,這紙的配方就在哪,人家買回去研究一下也就研究個差不多了。
于是她便道:“吩咐工匠,看可否做出大型的機器,要是有人打聽就将壓紙的機器賣出去,最好像水磨一樣可以用水帶動壓紙。”
太監驚訝,誰會願意将生蛋的雞賣出去?
他很不理解主子的做法。
寶音揮了揮手,“就這樣傳話,退下吧。”
人一走,寶音便揣了一卷衛生紙往更衣室去了。
等再次出來,是誰都能看出她心情很好。
寶音哼着不成調的歌曲正在洗手就看見馬必應跑了進來。
“主子,納蘭大人來了。”
“納蘭大人?”
寶音回到位置上抽出餐巾紙擦手,還未等她說什麽,納蘭佟桂已經腳步匆匆走了進來。
她一挑眉,可是很少見他這般不顧規矩,往常都是等她傳喚才進來。
“都下去。”
納蘭佟桂一進來就沖屋子裏的太監宮女喊。
可惜沒人理會他。
納蘭佟桂又對寶音道:“我有一件隐秘的事要跟你說,你讓他們都退下。”
寶音這才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是。”
屋子裏的宮人這才行了個禮退下。
“說吧,是什麽事?”
她扔掉紙團,伸手理了理袖子。
“方才我在緞庫那邊見了一個太監,那太監大概怕這次查賬逃不掉,便用一個秘密來換回他一條性命。”
納蘭佟桂看着極為興奮,他壓低聲音道:“皇上早年夭折的皇子很有可能是赫舍裏皇後下的手!”
“那太監說早年幾位嫔妃懷孕時,赫舍裏皇後都會賞賜……”
他停頓了下才神神秘秘道:“賞賜幾盆蘭花。”
寶音神色很平靜,“賞賜蘭花怎麽了?”
面上很平靜,私下裏卻開始搜索蘭花相關論文。
“不清楚緣由,只是……”
他極度亢奮道:“你看,凡是接了賞賜的嫔妃後來生的孩子都沒保住,只抱到宮外的大阿哥活了下來,赫舍裏皇後去世後,宮裏孩子反而陸陸續續都站住,這還不能說有問題嗎?”
已經查出蘭花不能放在卧室,香味會引起失眠的寶音很是無語。
“所以呢?”
他眼巴巴道:“若是查明豈不是可以拉下太子?”
寶音嗤笑一聲,“我拉太子下來做什麽?我有孩子嗎?”
“你可知再過兩個月就是赫舍裏皇後的忌日,皇上每年都會帶着太子去祭拜赫舍裏皇後,你讓我現在去揭發這件事,是嫌棄我日子過得太平靜嗎?”
納蘭佟桂萎靡了下來,也對自己女兒都沒有皇子,抓到赫舍裏皇後的把柄又有什麽用?
便宜其他皇子嗎?
再說只是送了蘭花,誰能證明那些孩子夭折跟蘭花有關?
這件事真要揭開,首先倒黴的就是自家,想起可以跟明相分庭抗禮的索額圖,納蘭佟桂一個哆嗦,他也是昏頭了,竟然打這個主意。
寶音現在看納蘭佟桂越發不順眼了,差點給她惹出了大亂子。
“跟宮裏有關的事你不要擅自做主,先報給我聽,另外那太監還有說其他的嗎?”
“沒了。”納蘭佟桂猶豫了一下道。
他覺得那太監還隐瞞了什麽,只是不肯跟他說。
“那太監就等着門外,娘娘想問什麽可以召見他。”
“人我就不見了,你告訴那太監,第一次查賬是警告,只要将貪污銀子退回來,便小懲大誡一番,不會要他們性命。”
納蘭佟桂猶豫,“這些人可能沒銀
太監怎麽可能存下銀子,多少太監拿到月例第一時間就去賭了,他們都是沒家無後之人,過着得過且過的日子。
“沒錢還?”
寶音冷哼一聲,“怎麽沒有,不是還有月例嗎?查出貪了多少連同利息從月例中扣,每月扣一些,總有還清的一日。”
納蘭佟桂倒抽一口氣,看女兒神色都變了,這等辦法是怎麽想出來的?
***
“皇上,這是景德鎮今年送來的瓷瓶。”
趙昌領着一衆太監将幾十個瓷瓶展開供皇帝欣賞。
皇帝品位很高,他喜歡清雅,這一點他兒子未來的雍正繼承了這一點,倒是他孫子反而像是基因突變了一番。
皇帝挑了幾個,“這些送去延祺宮。”
趙昌心裏驚訝,這讓一旁的梁九功有種優越感,這才哪跟哪,等日子長了,他就知道皇上對這位主子的偏見了。
皇帝揮揮手,“剩下的入庫吧。”
趙昌領命退下,梁九功忙送上一個木盒子,這是皇帝先前命他去取的。
皇帝翻看裏面的密折,眼神不由眯起來。
“去,将裕親王叫來。”
裕親王過來時皇帝已經不在南書房,在禦花園欣賞梅花。
皇宮的禦花園不算大,這也是後來皇室喜歡修建大型園林的原因。
“大哥,請入座。”
裕親王只貼了個邊坐下。
皇帝說了召他入宮的目的,“正陽大街那邊開了個女學堂,招的都是女學生,我想讓大哥從八旗中篩選一批合适的女孩去這學堂。”
裕親王驚訝,“可是八旗女孩都要參加選秀,哪裏有時間上學?”
皇帝揮手,“上學不耽誤選秀,我就是想弄清楚這學堂都教了什麽。”
裕親王:“那奴才便從鑲白旗中挑選合适的女孩。”
他所屬的就是鑲白旗,雖然不知皇上此舉有何用意,裕親王還是領命了。
說完這件事,皇帝又問起京城最近的變化。
“聽說近些日子京城多了一個新鮮玩意,叫什麽公共馬車是不是?”
裕親王笑了笑,“皇上也聽聞了,确實是,就是少了些,車上總是人滿為患,聽說擠都擠不上去,倒是方便了百姓出行。”
這車只方便民人和普通旗人,家裏有馬有驢的誰願意去費那個勁兒跟人家擠一輛車?
“這麽說來,這公共馬車是好的了?”
裕親王點頭,“是挺好,就是馬車少了些,經過的地方不多。”
皇帝微笑,“大哥可願意參與這生意?”
裕親王驚訝,“難道這是內務府的生意?”
皇帝搖頭,“不是,是貴妃名下商行的買賣,貴妃不做不賺錢的買賣,這生意現在就開了個頭,她說手裏缺資金,想問問宗室有沒有願意參股,我就想到了大哥。”
“大哥且放心,貴妃是賺錢的好手,不要是有錢就投一些,要是沒錢我這裏還有些可以先借給你。”
裕親王這下是聽明白了,皇帝這是想貼補他,給他找了個賺錢的法子。
一定是前不久他從國庫借銀子的事被皇帝知曉了。
裕親王很感動,還是婉拒了皇帝借錢的提議,“奴才對生意一竅不通,府裏剛借了國庫銀子周轉,如今還有五千兩,貴妃若是不嫌棄,奴才願意投一千兩。”
一千兩對于福全來說不算少了,好幾個莊子加在一起一年也才這些收入。
皇帝笑笑:“也好,那我回頭跟貴妃說。”
皇帝其實也很別扭,頭一次幹這種事。
不過他家那位賺錢的法子是毋庸置疑的,這錢想來很快能賺到。
他想到前幾日在她那裏聽到的話,之所以後來朝堂腐敗不斷,正是他開了允許大臣借國庫銀子的先例。
想到自家小四後來還有個讨債親王,抄家皇帝的名號,皇帝也被膈應到了。
這國庫借銀才開了個頭,還能追回,其他人可以不顧,自己這大哥總得安排個來錢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