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晴天前夜(3)

晴天前夜(3)

8.

我夢見師父牽着我的手走在河邊。

石上難走路不平。蜿蜒的小河平緩地流淌着,沒什麽活力,這條河卻看不見盡頭。九曲八折的岸線邊,師父松開了我的手,離開前他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兩步,聽見他的聲音在我耳邊說。

「往前走。」

他沒跟我說【別回頭】。

9.

我是最後一個醒來的。

從地上驚醒,我連滾帶爬起身,卻被硝子前輩又按了回去。

一切發生地太快,得知前輩們回來的我從硝子的工作間離開,去到門口迎接前輩們的任務回來。我才剛和五條前輩打招呼完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對生面孔的兩位客人問好,血的氣味就在周圍彌漫開來了。

我不能理解那個場面,他到底是從哪裏出來的?我茫然地看着那個嘴角帶疤的男人将利器刺進了五條前輩的胸膛,夏油前輩扯了我一把,大聲喊着讓我跟上快跑。

明明術式是操縱咒力線的人是我,但在到達薨星宮本殿前,我都像是一個被操縱着的人偶一樣,只會一板一眼地執行着前輩的命令。

夏油前輩的表情從未如此凝重過,讓我有些陌生,他捏着我的肩膀讓我回神,叮囑我呆在原地別動;剛剛和女仆道別完的少女眼角泛紅,她略帶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專心聽起了夏油前輩的講解。

「.....不管理子妹妹做出怎樣的選擇,我們都會保障你的未來...看到那邊的孩子了嗎?她跟你差不多大,你想和她做朋友嗎?雖然她有點難相處,但也是個溫柔的孩子,你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那個男人的臉和很多模糊的臉重合在一起,又像沙礫一般碎掉,最後久久不能在我記憶中消失的是他的笑,嘴角那個帶疤的位置勾起的弧度,和記憶中輕佻的笑意不同,那是充滿惡意和危險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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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和大家待得久一點!」

記憶中的男人叫了一聲師父的名字。

他、

他、

他是——

「還想和大家去各種地方看各種東西...我想的!」

「回去吧,理子妹——」

「——不!不!!快逃!!那個男人!!是禪院——!!!」

——砰!

10.

我太弱了。

我太弱了,太軟弱了。

作為咒術師,我無法加入他們那個等級的戰鬥,呼喊的聲音銀光一閃阻止,利刃已經切開了我的脖子。倒下的那刻,只剩下了虹龍憤怒的吼聲,之後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硝子前輩說我如果把術式開發到一定程度,說不定能在無意識間操控自己。醒來摸着脖子上愈合的長長的傷口,我才知道自己在被割喉之後居然還能靠那瞬間的爆發儲藏起了咒力,在累積到一定程度之後形成了咒力線,将傷口縫了起來。

可是縫合并不能讓治愈我的失血,她趕到我身邊時我倒在血泊裏,幾乎只剩下了一口氣。破開的脖頸處沾血的絲線詭異地蠕動着,拉緊皮肉緩慢粘合在一起的場景差點讓她以為我被敵人做了什麽改造。

我原來可以做到這種事啊,但是為什麽現在才知道呢?就算新獲得了能力,也無法将已經死去的人喚回。

「...她叫什麽?」

「理子」

「天內理子。」

真好聽的名字啊。

「...她呢?」

「...她叫黑井美裏。」

第一次,處理起了不是咒術師的遺體。

11.

她是一個漂亮的女孩,頭部的槍傷在瞬間就要了她的命,除此之外她的身體沒有一處傷口,如果頭上的血跡,她幾乎和我在街邊見到的任何一個青春洋溢的妙齡少女沒有區別。她的手很柔軟,除了寫字壓出的薄繭之外沒有操勞過的痕跡,身材嬌小,就連我都能不靠咒力線的輔助就能将她扶起。

另一位女性的虎口則留下了有些硬的繭,充滿着操勞家務才會有的痕跡。夏油前輩說她是天內小姐的家人。

在離開兩小時之後,他送來了兩套壽衣,和五條前輩站在門外,直到儀式結束了才進來。

「...沒之前的好看啊。」

「...啊。」

還未換下那一身染血的衣裝,站在逝者面前的他們,像一堵高聳入雲的危牆。我不知道是否應該用【脆弱】二字來形容此時的他們,但我能感受到有什麽東西出現了不可複原的裂痕。他們看起來很平靜,好似憤怒等等負面情緒都被壓縮進了內心裏的盒子,關在了裏面。

我聽說,咒術師之所以不會産生咒靈是因為我們以的咒力就是來源于【情緒】,能夠控制這些情緒不外洩,從而為自己所用,這就是普通人和咒術師的區別。

咒術師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擅長管理自己的情緒的意思吧?

但是我不禁擔心了起來。見識過經歷過很多很多、更多、千錘百煉出來的真的是堅不可摧的鑽石之心,而不是破破爛爛的廢料嗎?這樣壓抑浪潮般的情感,真的不會在哪一天越過了水位線嗎?

我沒有那種,自己一定能習慣下去的自信。

這種感覺,不知為何在此時的夏油前輩身上隐隐約約散發出來。

自那件事後我開始和同級生一起外出任務,在戰鬥中負責輔助,分析自己的定位,我把自己歸為控場及治療的角色。咒力線開發到了能縫合好斷肢的地步,雖然完全不如硝子前輩的反轉術式來的厲害,卻也能在戰鬥中保住一些人的性命了。

開發的過程我用動物做了試驗,到能将兔子的四肢接回去之後,我開始用自己來當試驗品。從手指到手腕到手臂,難度系數越來越高,血管縫合的部分消耗的精神力比我想象地要大,而且還得躲着兩個煩人的前輩,更加讓我身心俱疲。

「我知道拿自己做實驗很驚駭世俗,可不是有硝子前輩在嗎?如果我的力量變得強大起來的話、也許在某一天可以幫得上忙的吧?」

「我啊...一直以來都只是在面對着幫不上活人的忙的情形啊。」

「我不想再...無能為力了。」

五條前輩的表情很臭,他氣憤地瞪着我,随即摔門而去。一旁的夏油前輩面色不渝,他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安慰我五條前輩只是在關心我,然後無比自然地奪走了我的工具。

「我不反對你想變強。」他頓了頓,接着說道「除了這個以外...你就沒有其他想法了嗎。」

「打架我是打不贏的了。」我學着他的笑容,勾了勾嘴角「硝子前輩我也學不來。可我不想連試都沒試過就呆在原地不動。」

「——我總歸是不能一直躲在你們身後的。」

我輕聲說道。

他将刀還給我的時候手在抖。意識到這一點,我感到很抱歉,總感覺自己還是很不成熟。

他喃喃自語着,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我比原來更要擔心他了,發現他沒我想象中的那般堅不可摧,當時的我沒目擊到五條前輩和他倒下的現場,【戰敗】這一詞之後從結果處輕飄飄的體會到,讓我對這一結果的重要性變得難以評估。在那次的事件裏面他們到底經歷了些什麽,對此我一點都不了解。

「...我不阻止你了。」沉默了許久之後,他靠近了我一點,猶豫地伸手附上我用頸飾遮住了傷疤的脖頸。他的動作輕地好像怕我已經好了的舊傷又斷開一樣。

「相對的,你要控制好自己,衡量好風險,別躲着我們,別自己一個人扛着。」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應不應該對他說出【你才是】。

最終我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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