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修羅的眼淚

阿修羅的眼淚

7.

最後是因陀羅背你回去的。

雖然明眼人都能根據你衣服上的塵土痕跡猜到你去尋因陀羅的時候應當是發生了一些不順利的事情,但既然你們兄妹二人這樣和睦地回來,六道仙人就也沒說什麽。

你從因陀羅背上下來,坐到餐桌上屬于你的位置,但卻沒有幾分食欲,先前吃的紅豆餡的饅頭足夠填飽你的肚子了。

不過因陀羅還在長身體,想來只在回來路上吃了一個饅頭的他應該早就餓了。阿修羅也守着一桌飯菜等了半天,見到你們回來,也終于松了口氣,對着滿桌的食物大快朵頤起來。

你象征性地動了幾次筷子,陪一家人吃完了其樂融融的晚餐。

大筒木家裏沒有宵禁,吃過晚飯,因陀羅禮貌地跟父親打了招呼,就又跑了出去,估摸着是又去研究結印與查克拉使用的關系了。

阿修羅看起來很失落,他也想跟兄長說說話,但因陀羅走之前卻沒有多看他一樣。

沒辦法,誰叫阿修羅的身邊站着你,而你先前又做出那樣的事情、說出那樣的話。

“別看了,因陀羅已經走遠了。”

你用胳膊肘戳戳阿修羅的後背。

平時用過飯後,大家都會各自回房間休息,而阿修羅則會主動去幫後廚收碗、清洗碗筷,但今天他滿腦子都是兄長和你白天發生的矛盾,自然也沒心情幫忙去了。

細碎短發的少年被你戳的一激靈,他揉着後腰轉過身來,用委屈的眼神控訴你。

“他有分寸,睡覺時間之前會回來的。”

你朝着卧室的方向使了個眼色,示意阿修羅到你的房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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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家裏唯一的女孩子,你房間是六道仙人的感知唯一會避開的地方,每當你要跟阿修羅計劃些不能讓父親聽到的事——諸如帶阿修羅出去摸魚——你們就會提前在你的房間裏做好周密的安排。

這麽久朝夕相處的默契,阿修羅看到你的眼神就知道你的意思,于是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正好他也有些事情想問你。

8.

你的房間并沒有什麽特殊,與忍宗其他人的風格相差不大,注重簡約和舒适,在清爽的裝飾風格之外,透露出幾分溫馨。

屋內沒有可供招待朋友的椅子,你踢掉鞋子,翻身上床,跪坐在靠近床頭的位置上,阿修羅自然也就跟着坐在了床尾。

你把自己的右手手臂伸了過去,在阿修羅張嘴提問之前,你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語氣略微帶上了嬌氣:

“哥哥,我的胳膊,疼。”

阿修羅平日裏冒冒失失的,總是受傷,他的查克拉性質卻像是彌補了這一點一樣,有很強的自愈能力。每次阿修羅因為各種原因鼻青臉腫地回家之後,只要好好睡一覺,第二天又會生龍活虎、滿血複活。

而你不同,就算你跟阿修羅一起在外面遇到危險的野豬,野豬也只會追阿修羅一個人,你幾乎是從未受過什麽傷害。

不過偶爾也會嚷嚷着腳酸,讓阿修羅幫你按摩小腿,所以這次阿修羅也以為是類似原因的請求,無奈地一邊将查克拉凝聚在手掌之上,一邊拿你沒辦法地念叨着:

“你啊,平時也稍微多活動活動身體,不然的話……”

出自阿修羅的善意勸慰,在查克拉注入到你的皮膚之下時,戛然而止。

少年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神采,像是無法理解一樣,阿修羅張着嘴,好半天說不出話。

“怎麽……弄的……”

妹妹小臂的兩根臂骨上都有裂痕,這是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來的,由于骨頭沒有完全斷開,因此并沒有淤血在皮肉中蓄積。

可自己不會治愈之術啊!這種程度的傷,要去找父親才行!

你看出阿修羅的意向,提前預判了他起身的動作,連忙壓着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別找父親。”

你搖搖頭,用平靜的言行安撫阿修羅的情緒。在選擇向他求助的時候,這件事就沒打算瞞着阿修羅,但是絕對不能告訴六道仙人。

“為什麽?”阿修羅不解,“妹妹,你不痛嗎?不要再忍耐了,父親一下子就能治好你的!”

阿修羅是完全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眼裏心裏也都是為了你在着想。聽到他關切的話語,你甚至感覺到手臂麻木的疼痛都緩解了不少。

“這傷是剛才找因陀羅的時候,我手癢不自量力跟他切磋造成的。”你輕松地聳了下肩,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你自己一樣。

“我不懂。”阿修羅皺着眉頭,“這跟不能找父親治療有什麽關系?”

在他看來,這件事根本沒有隐瞞的必要。他跟因陀羅哥哥切磋的時候也總是受傷,但是他們都沒有避諱父親的意思啊?

阿修羅的查克拉還在你受傷的位置保持着持續輸出,這讓你的疼痛真真切切地減緩了許多,臉色也好了不少:

“因陀羅不可能故意打傷我,你信他,我也信他,可父親會相信嗎——尤其是白天我當衆掃了因陀羅的臉面。”

阿修羅還想反駁,可他張了張嘴,無法将自己的想法訴諸于口。

他們的妹妹誕生自『真理之卵』,只要是你認真說出口的話語,幾乎就沒有出過錯的……

可那也是,堅硬到曾經磕掉他牙齒的真理之卵啊……

延伸出去的查克拉生怕弄疼了妹妹,在臂骨的裂痕處輕柔又小心地包裹着。阿修羅的眼淚不争氣地湧了出來,化作大顆大顆的水珠,滴落在他的雙膝上。

少年抽不出手去擦眼淚,他的兩只手都顫抖着貼在妹妹的患處,就算咬牙忍着悲傷,自掌中輸出的查克拉也一刻沒有中斷過。

你用空着的手去擦阿修羅的眼淚,滾燙的淚珠在你的指尖和手背燒灼而過。

“哎,有什麽好哭的……”你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笨拙地徒手去擦他的淚水。

阿修羅泣不成聲。他明白,你是為了保護因陀羅哥哥,才獨自忍受斷臂的疼痛,忍着疼回家,忍着疼跟大家一起吃飯,而現在你求助到他頭上,他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

他的查克拉只能緩解疼痛,加速身體的自我修複,卻并不能起到真正的治愈。

“我好希望……受傷的是我……”

夾雜着哽咽的哭訴自阿修羅的口中斷斷續續地道出。

如果受傷的是他的話,妹妹就不用忍受痛苦了,這點傷自己一晚上就能養好,他很結實的,為什麽不能讓他代替妹妹受傷……

妹妹是從金蛋中誕生的,應該跟那顆蛋一樣,刀槍不入啊……明明堅硬到可以磕掉他的牙齒,怎麽會,随随便便,就被打斷骨頭啊……

他不怪哥哥,就像你說的那樣,他跟你都知道,因陀羅不可能故意這樣做的。

但是,你受傷了,這是不争的實時……

正是因為無人可以責怪,阿修羅才這樣悲傷,這樣痛苦地責怪自己。

如果他能更強一些,如果他能學會治愈的忍術,如果他可以站出來,用更正确的方式解決你們兄妹今日發生的矛盾,是不是現在就不會到這個地步,是不是你就不會受傷了——

“我什麽都做不到……”

像現在這樣,因為要跟妹妹一起瞞着父親,所以連哭泣都不敢哭出聲音來。

這麽想着,阿修羅的眼淚更加止不住,簌簌地落下。

惹哭阿修羅并不在你的計劃之中。

你真的只是想讓阿修羅用他那溫暖又熱乎乎查克拉幫你緩解一下疼痛,等最疼的那個階段過去,之後幾天稍微注意一點,應該也能長好了。

你的身體也擁有充沛的生命力,雖不及阿修羅的仙人之體,但也不像普通人那樣脆弱……因陀羅背你回來的時候,你的手臂又麻又疼,照樣“忍氣吞聲”地環着因陀羅的脖子,唱着不知名的歌謠分散他的注意力,防止他發現你右臂的異樣。

真的沒有……那麽嚴重啊。

眼看阿修羅要無休止地哭下去,你急中生智,咳嗽了兩聲:

“咳,阿修羅哥哥,我突然想起來以前在書上好像看到有一條記載——”

當然是随口胡謅的,但是阿修羅果然被你吸引了注意。少年淚眼汪汪地看向你,憋着嘴問道:

“什、什麽記載?”

啊呀,上鈎了。

你笑容純良,絲毫沒有欺騙單純小少年的內疚感:

“我聽說,神明的愛之吻可以化解一切疼痛,阿修羅是仙人之子,你的親吻應該也有一樣的效果吧。”

阿修羅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他的淚水似乎止住了一些,霧蒙蒙的眼中浮起一絲驚喜:

“真的嗎?”

你點點頭,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劇本你都想好了,等阿修羅湊過來親你的臉頰或者額頭,你就表現出受到賜福的模樣,然後親親熱熱地抱住阿修羅的胳膊,向他表達感謝。

這樣阿修羅就一定不會再流淚了,你也能挽救自己的過錯。

可是阿修羅并沒有湊過來親吻你的臉頰。

只見他捧着你的手臂,像捧着嬌嫩易碎的花朵一樣,俯身在你臂骨斷裂的位置落下了輕柔的吻。

他的嘴唇在發抖,雙掌也在顫抖。比起賜福,這個吻更像是充滿了『虔誠』的意味。

他在祈禱你的康複。

不知為何,你的鼻尖有點酸酸的,好像淚意從阿修羅的身上轉移到了你的身上一樣。

這應該是阿修羅第一次用唇瓣接觸妹妹。

不過如果算上“啃”金蛋的那一次,就要被稱為第二次了。

嘴唇觸碰到柔軟的肌膚,那是與自己、與旁人都無異的,屬于人類的皮膚。不是冰冷堅硬的守護『真理』的外殼,而是柔軟嬌嫩,會受傷也會疼痛的,他的妹妹。

——要快點好起來啊。

心裏只懷有這一個念頭,阿修羅擡起腦袋,試探着看你的反應。

面對這樣的眼神,你還能說什麽呢。

“謝謝你,哥哥。”

你用笑容掩飾情緒,這下真的是被阿修羅治愈到了。你曾說要因陀羅多依靠別人一些,那麽是不是自己也應該……試着多依靠阿修羅一些呢。

“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痛了。”

9.

被大家以為是出去訓練,甚至連當事人都以為自己是出于這個目的——因陀羅本人此刻正沉默地站在漆黑一片的訓練場。

稀薄的月光透過雲層,單單只照在他一個人身上。

——大概是月亮上素未謀面的叔父在憐惜他吧。

他無心練習忍術。

一直以來,他都堅信自己是特別的,是唯一可以肩負起忍宗重擔的人。

覺醒寫輪眼也是,展現實力的時候也是,那個藏頭露面、瘋言瘋語的人也告訴他,說他的眼睛是特別的,只要斬斷心中的愛,就能得到改變忍宗的力量,甚至超越他的父親——大筒木羽衣。

他一直就是這樣做的。抛棄軟弱無用的感情,專注于變強,想要盡早得到父親的認可,讓父親卸下身上的重擔,得以頤養天年。

一直以來,笨拙又遲鈍的阿修羅都沒能成為他的假想敵,他的目标從來都只有父親一人。

可是,那個自『真理』之中誕生,平時只會像只金絲雀、百靈鳥一樣發出大家喜歡的聲音的妹妹,卻動搖了他的根基。

明明她存在的方式就是被大家喜歡,就算不會提煉查克拉,就算不參與訓練,大家還有自己都會一如既往疼愛她……

為什麽這樣的妹妹,卻将他勝過。

為什麽,看着他的眼神,那樣溫柔。

為什麽,挨了打以後,還能那樣親近地趴上他的後背,撒嬌讓自己背她回去。

搞不明白,不知道她想做什麽——既向自己發起了對立的挑戰,又親親熱熱地攬着他的脖子,說着令他心驚肉跳的話語。

如果這也是一種愛……那這也是該舍棄的感情嗎?

他不想這樣做。

所有人都忌憚他的眼睛,就連阿修羅也無法在寫輪眼的瞪視下如常行動,可妹妹她卻總能追着自己的目光,像是格外喜歡他這雙眼睛一樣,笑着與他交談。

每當寫輪眼亮起,整個世界唯一會向自己露出微笑的,只有她一人。

原本大家都是這樣。

憎惡、恐懼、忌憚、遠離、排斥、排斥、排斥、排斥、排斥、排斥、排斥……

弱小的人無法理解他,每時每刻都在散發出這種負面情緒。在這被寫輪眼注視着的蒼茫無色的世界裏,唯有弟弟和妹妹的所在之處,散發着溫暖的光芒。

那是不願割舍的感情,是不願意舍棄的重要之物。

“試着多依靠他們嗎……”

本以為怎樣都無法互相理解了,特殊的眼睛讓自己看到了不同的景色,也走向了特殊的道路,但妹妹已經态度堅定地向他踏出了這一步,如果自己再像以前一樣輕視他們,估計真的有一天會被追上吧。

勢均力敵的對抗,才算有趣。

若是弟弟或妹妹真的能與他比肩,那稍稍為他們停留腳步,有又何妨。

他期待那麽一天。

與此同時,察覺到因陀羅要脫離掌控的黑絕坐不住了,趁着周圍沒人,它急忙找了做僞裝用的鬥笠和蓑衣,出現在空曠的訓練場外。

“你難道要把繼承忍宗的資格拱手讓人嗎?”

黑絕操着他那引誘人心的嗓音,一上來就下了猛藥。每次提到繼承人一詞,因陀羅的情緒波動總會更加激烈,對力量的向往也會更加偏執。

但很不巧,今天被妹妹頂撞了一通之後,因陀羅現在對這個詞已經脫敏了。

“是你跟我妹妹阿鑒說了那些鬼話?”

因陀羅語氣冷漠,『真理』向來不是全知全能,有些事情她不應該知道,一切緣由都指向了這個藏頭露尾的人:

“是你告訴她,只要死在我手裏,我就能獲得掌控忍宗的力量?”

黑絕:啊?我還沒開始對你那妹妹下手啊,誰給我潑的髒水!

因陀羅這個問題一下子給黑絕打懵了。關于羽衣家的小姑娘,黑絕其實也知道,是羽衣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既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繼承輝夜的能力,除了有一頭酷似故人的銀白長發,其餘與普通的小姑娘并沒有二致。

所謂真理代行的說法,黑絕是不相信的,因此也沒有把這個小女孩放在眼裏。

誰知道她怎麽會知道寫輪眼進化的條件啊?自己就算想引誘因陀羅與忍宗離心,也從沒想過教唆他去殺自己的兄弟姐妹啊!

誰腦子正常的人會想這種事情啊!!

因陀羅就把黑絕的沉默當默認了。在今天的事情發生之前,他對這個藏頭露尾的人還是半信半疑,但因為這人說的話靈驗過幾次,所以還是信任偏多一些。

可現在信任的指針已經滑向了懷疑。

能對他妹妹說出那樣過分的話的人,他不會再聽信他說的一個字。

他自認為意志堅定,才沒有完全按照這人的建議去做事。可妹妹自幼善良純真,如果她真的信了那個說法,想方設法死在自己的劍下……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因陀羅就怕到渾身發抖了。

還有阿修羅,也難保阿修羅不會做出這種事!

不行,這個人不能留。他是對這個家的威脅,是對于忍宗根基的威脅!

一念既出,因陀羅不由自主地使出了他現在所能使用的最強技能。被妹妹命名為『鳳仙火之術』的火遁忍術從四面八方攻向那個鬥笠之下的身影,因陀羅進準操控着查克拉,封住了他可能逃跑的全部方位。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一道漆黑粘稠的身影從蓑衣的縫隙中滑溜溜地溢出,轉頭鑽進地面,不見蹤影。

火遁只打在失去支撐的鬥笠和蓑衣上,留下一地燃盡的灰渣。

少年的臉上先是一陣震驚茫然,随後在頃刻間化作了難以遏制的憤怒和殺意。

那東西,竟然不是人類!從一開始找上他就是陰謀嗎?!它想做什麽?想以自己為突破口,于忍宗不利嗎!

絕對、絕對不允任何人、任何東西,傷害自己的弟弟妹妹!!

在産生這樣念頭的下一秒,因陀羅只覺得頭腦裏一片清明,激昂的情緒似乎化作了力量的養料,彙聚在眼睛的地方。

他的寫輪眼,似乎變得更強了。

不是說……只有舍棄了愛,這雙眼睛的力量才會進化嗎……

原來,連這種事,也是在騙他啊。

因陀羅沒忍住笑了出來,一直以來,自己竟被一個連人都不是的東西騙的團團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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