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各自的試煉

各自的試煉

19.

“既然是你們的考驗,邀請我同去做什麽?”

你有些好笑地看着阿修羅,他未免也太過興奮了吧——被父親認可,可以獨當一面,有這麽開心?

“讓我猜猜,既然父親讓你們分別行動——他這是下定決心,準備決定繼承人了?”

是不是有些早了,現在的因陀羅和阿修羅還是半大青年呢,老頭這麽早就想退休當“太上皇”,享安逸去?

啧啧,真是怠惰。

你忍着笑,在心裏毫無壓力地吐槽着六道仙人。

阿修羅看到你的笑容,心中的喜悅更甚,忍不住撐着你的腰,把你舉到半空中轉起了圈: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沒錯!”

你只覺得眼前一花,雙腳就離地了。阿修羅這怪力真是越發誇張,舉你跟鬧着玩一樣……

扶在你腰上的手寬厚有力,而阿修羅本人呢,卻笑的像個不知憂愁的孩子一樣。你不想掃他的興,沒有掙紮,耐着性子等阿修羅轉夠了,才暈暈乎乎地重新踏回地面上。

“鑒,陪我去吧,那邊實在太遠了,我不想那麽久都看不到你。”

阿修羅不依不饒地央求着,扯着你的手搖來搖去,大有你不答應就賴着不走的架勢。你捂着眩暈的腦袋,只能連連讨饒:

“等等等等,你先讓我清靜一會……”

有的時候你覺得阿修羅應該是你弟弟才對,哪有哥哥這麽跟妹妹耍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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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阿修羅不再搖晃你的手臂,你才站穩腳步,頗為無奈地開口問道:

“因陀羅呢?我跟你同行的話,因陀羅又沒有助力,你這不是作弊嗎?”

“因陀羅哥哥現在大概在收拾行李吧。”阿修羅沒有絲毫心理負擔,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作弊就作弊嘛,只要我們能解決問題,就算幫到父親了——繼承人就讓哥哥去做嘛!”

盡管這些年來,阿修羅一直都在追逐因陀羅的腳步,他不再像小時候一樣覺得兄長遙不可及,也有信心成為兄長的對手——但他所做的這一切全都是出自于“想幫助哥哥”的想法,是在妹妹的啓示下,勇于承擔起了自己的責任。

忍宗,就應該哥哥去繼承。自己又遲鈍,又笨拙,能幫到哥哥就是萬幸了,可別把這麽沉重的擔子給他。

他啊,多多少少,還是有被妹妹“怕麻煩”的性格影響到。

你覺得阿修羅說的很有道理。如果是你在阿修羅的位置上,也會覺得既然有個優秀的哥哥,只要全力輔佐哥哥就可以了,父親于情于理也不會把忍宗的擔子丢到自己頭上。

但是……凡事只考慮“理所當然”的結果,是遠遠不夠的。

“哎,阿修羅。”你假裝自己就是随口一提,語氣輕松地說道,“要是老頭、咳,父親他不選因陀羅,而是選你當繼承人——”

阿修羅的笑容僵硬在臉上,歡快的情緒如破碎的蛋殼一樣一片片從他的面容上剝落。

“你不要做這麽吓人的假設啊啊啊啊啊!”

阿修羅面帶驚恐地雙手抓住你的肩膀,拼命搖起來:“要是選我當繼承人,我們以後就不能去池塘裏摸魚,不能去山上捉鳥,也不能在陽光正好的午後去樹蔭下曬太陽了啊!!!”

在修行之外,他的人生就只有這點樂趣了啊!

你被搖的生無可戀,只覺得自己剛才不應該問出那個問題。

對不起,六道仙人。阿修羅這孩子大概是被你養廢(劃掉)帶壞了……

20.

你最後沒有接受阿修羅的邀請,為彰顯公平,你在為阿修羅送上了祝福之後,也去尋了因陀羅,為他送行。

因陀羅的頭發也被規規矩矩地紮起來,他的發質相當柔軟,如果不好好收拾的話,戰鬥的時候會被頭發糊的滿臉都是。

嗯……如今随着年歲的增長,你也不再只憑着一腔孤勇就能跟因陀羅對抗了。因陀羅是真正的天神之子,他出色、優秀、驕傲,更重要的是,他的力量為守護而生——同樣為了守護而拾起武器的你,已經無法戰勝他了。

“因陀羅。”

你站在忍宗的大門外,停住腳步。送到這裏,兄長便不讓你再往前了,所以你選擇在這問出同樣的問題,

“如果父親不選你,而是選了阿修羅做繼承人,你會怎麽想?”

與阿修羅的抓狂不同,聽到你的問題,因陀羅只是愣了一下。

他對自己的優秀十分自信,但阿修羅也并不是平庸之輩。以勤奮和汗水為燃料,這些年來一直緊緊跟在自己的腳步之後,時不時給自己造成一些緊迫感的弟弟——也勉強夠格繼承忍宗。

“那樣的話,阿修羅就要承擔起守護忍宗的責任。”

因陀羅擡頭望着忍宗的牌匾,語氣平靜地說着,随後目光又落在你的身上:

“到那時,阿修羅顧不上守護的人,就由我來守護。”

——他去守護忍宗,而我來守護你。

你沒曾想,會聽到這樣有覺悟的回答。聽聽,什麽叫“阿修羅守護不了的人就由自己上”,這對兄弟的感情好到讓你都有點嫉妒了喂!

虧你還擔心因陀羅仍無法放下執念,擔心六道仙人一句話就把這個家搞崩潰掉……結果其實大家都有在向前,只有你還像個老媽子一樣操心這個那個。

“這樣啊……真是令人羨慕的回答。”

哎呀,怎麽不小心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了。

你想起小時候自己種種胡鬧一樣不懂事的行為,想起包容你的六道仙人,想起總是用嚴厲的行為做着溫柔的事情的因陀羅,想起牽着你的手帶你去各種地方玩耍的阿修羅……

回想這被他們所疼愛的,不算短暫的半生。

絕對不是白來一遭。

“那就祝哥哥,一路順風。”

你不想讓自己的情緒起伏影響因陀羅,而因陀羅也同樣沒有把他的潛臺詞說出來。你們就這樣對視了一段時間,最後是他先勾起嘴角,向你揮了揮手,沒有再說其他的話,轉身離去。

因陀羅的行李很少,你不曾見到父親給他的任務卷軸,不過既然阿修羅的目标地距離忍宗很遠,那因陀羅的應該也不差吧。

帶的食物和水這樣少,是自信能在路上找到補給,還是覺得自己能很快完成任務,不日就歸來呢?

不管怎麽說,希望他這一程順利。

你往回走的時候,正好遇見背着行囊從忍宗出發的阿修羅。阿修羅帶的行李可就多了,替換的衣服,應對各種惡劣環境的武裝,還有幹糧、水罐。

你忍俊不禁,擡起手臂,跟阿修羅在空中擊掌:

“你也是,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阿修羅并沒有因為你拒絕了他的邀請就沮喪着腦袋,對他來說,得到父親這樣的認可就已經足夠開心了。

“嗯!我會盡快回來的!”

笑容溫暖的青年向你揮手告別,随後小跑幾步,追上了先行一步的兄長。

你目送着兩人的身影走遠,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21.

六道大概是提前進入了養老生活。

火爐上咕嘟咕嘟燒着開水,茶碗裏是舒展的碧綠葉子,整個小院裏都氤氲着清冽的茶香。

青蛙也會想要喝茶嗎?

茶桌的兩側已經坐滿了,你本也無意入席,于是只從火爐上取走水壺,跪坐在茶幾旁側,為茶壺中添置滾水。

“因陀羅和阿修羅都出發了?”

見你到來,六道仙人扯出笑容,你總念叨他多笑笑不然容易顯老,如今他見人就笑的習慣算是被你逼着養成了。

那只巨大的青蛙……或者應該叫大□□,倒是奇特地看了你兩眼。

你垂着眼眸,将熱水在茶壺中倒了個八分滿,這才開口應道:

“嗯,他們都踏上你為選擇繼承人所準備的考驗之路上了。”

“诶呦。”六道仙人語氣有些無奈,“你這話裏透着對我的不滿啊,小鏡子。”

這又是個親昵的稱呼,父親已經很久沒有用『真理』稱呼過你了。

你嘆了口氣,倒不是真的有什麽不滿:

“……你還是沒有采納我的意見,他們兄弟難道一定要分個高下,非要定下『誰必須聽命于誰』的規則不可?”

六道仙人并沒有因為你的問題亂了陣腳,即便你避重就輕,把國事和家事混為一談,混淆了忍宗與大筒木家之間的界限——

“如果沒有一個話事人,當他們兄弟意見出現分歧的時候,該當何處置?”

六道仙人不慌不忙地舉起茶杯,送到嘴邊小酌一口。你倒是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你會說“定下絕對公正的規則,無以規矩不成方圓”,但是六道一定會追問你如何制定規則。

制定規則不是一拍腦袋就能做到的事,憑現在的百姓的受教化水平,不疊代個幾十年上百年,是不可能編寫出符合時代且被民衆擁護和認可的律法的。

如果你們兄妹三人終其一生都奉獻在忍宗的律法制定上,倒是有可能寫出像模像樣的規章制度出來,因陀羅不會讓微小的過錯被忽略,阿修羅不會讓懲罰過重影響人心,而你能補充他們疏漏的地方。

但是……你無法做到,這種事情。

所以你在出發前,才問了阿修羅和因陀羅,有關繼承人的問題。

“臨走前我問過他們了——我想,不管最後父親您選擇誰,另一個都會接受這個答案吧。”

你跪坐着,為大筒木羽衣的茶杯裏又添了些新茶,随後遲疑了一下,拿起一枚空杯子,也給□□先生倒了一杯茶。

大□□驚訝地眨眨眼,看着你,好像有什麽要說的。

六道跟這只□□認識多年,也算是個老朋友了,見到老友如此,他不由得發問:

“你看到了與我女兒相關的預言嗎,朋友?”

他這個老友一直說看不到與阿鑒有關的未來,這件事讓六道很在意,沒有父親會不在乎孩子的命運。

你放下茶壺,靜靜地看着這只半人高的橙色□□。

它是窺視未來的仙獸,而你是親眼見證未來的魂靈——在這種層面上來說,你甚至比它要厲害許多。

“你能看到我的未來嗎?”你倒不是挑釁,只是很難不好奇,“你知道我此行是來向父親辭行,即将出發去尋找我的來處嗎?”

“噗!咳咳咳……”

可憐的六道仙人,被一口茶水嗆的說不出話。他用衣袖遮擋住嘴,劇烈地咳嗽幾聲,蒼白的臉上浮現狼狽的紅。

“你、你說什麽——”六道仙人的反應比你想象中還大,乍一聽到這消息,他顯然不太能接受,“因陀羅和阿修羅都不在村中……你決定要現在走?”

阿鑒這孩子是害怕面對分別嗎?可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要怎麽在另外兩個孩子回來之後跟他們交代?

你的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向嗆水的父親露出一個歉意的表情,随即又看向這貌似能看到未來的□□:

“所以啊,□□先生,你看到了嗎?”

——你所看到的未來裏,我是否下定了決心,将自己的過去成功尋回?

這只穿着衣服的大□□看了你好半天,久到你都快懷疑它其實不會說話了,才緩緩張開它那無牙的大嘴:

“孩子,看在這杯茶的份上……我只能告訴你,你的來處,與『真理之卵』無關。”

當初大筒木羽衣撿到那顆金蛋的時候,曾經拿給它看過,當時它就知道,這顆蛋只有生機,卻不可孕育生命。

那是封存了『真理』這個概念的容器,而非一個尚在胚胎中的生命。

是你的到來,讓那顆蛋有了生命,有了靈魂。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的不夠多,□□預言家伸出他濕潤的腳蹼,輕輕拍了一下你的手腕:

“我看不到你的來處,但是自你從蛋殼中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真理』交給世界的答卷。”

這些話,六道仙人也從未聽到過。

他問過他的□□朋友很多次,想知道跟女兒有關的事,可這位朋友總是三緘其口,沒想到在這分別之際,卻能聽到這樣的解釋……

你自己倒是不意外。你一直覺得自己不是『真理』本身,但卻很巧地做過許多真理代行人該做的事,而且有的時候聽別人稱贊你為『真理』的時候,你其實也不是很心虛。

原來并不是因為你骨子裏太驕傲,是因為你真的跟這種概念牽扯到了一塊去了。

“那我就更應該走這一趟了。”你起身準備告辭,但六道仙人的表情可不算好,你看得出來他非常不情願你走。

“我說父親……你怎麽就覺得我一定不會回來呢?”

你被六道搞的也有一些傷感,心裏鈍鈍的不是滋味。你真的只是去找回記憶啊——就算有一天要面臨分別,你也不可能拿回記憶就立刻翻臉不認人了。

這裏是你生活的家,無論你曾經是誰,都無法否認你在這裏得到的一切。

“就算要走,我也會跟因陀羅和阿修羅告別完再走的。”

你向這位盡職盡責養育你的父親深深鞠躬,出生以來,你被照顧的很好,甚至從未獨自遠行過。

六道仙人也是這樣想的:

“何不等他們回來,陪你一同前往?”

你輕輕搖頭:

“等他們回來,我恐怕就狠不下心出發了。因陀羅臨走之前可是給了我一個相當讓人放心的答案——所以我認為時機已經成熟了。”

言罷,你再鞠一躬,轉身退出了六道仙人的別院。

在你目送着因陀羅和阿修羅離開之後,這下輪到六道仙人目送你離開了。

這位傷感的老人不由得去想——

如果因陀羅知道了自己臨行前說的話,恰好堅定了妹妹離開的決心,這孩子會不會在極度憤怒之下作出不理智的事情……

還是祈禱女兒能在兒子們回來之前,平安回家吧。

口中殘留的茶香,未免太苦澀了些。

阿鑒她,還是不懂得泡茶要講究水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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