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感成本的沉沒

情感成本的沉沒

我讨厭一個地方,我寧可坐牢似地度過我的時間……李有紗的聲音又出現了。她會這麽說,她一定很快就會離開。

她從沒見過比李有紗更深情的目光,從沒聽過比李有紗的聲音更深情的聲音……你願意跟我走嗎?跟我走吧。茹夢,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真的很害怕。我再沒有第二次機會聽李有紗這樣說。我該怎麽辦?

安茹夢偷偷跑去燈塔附近,她看到李有紗騎着一輛奇怪的自行車在海邊繞行。像是被什麽迷題困擾無解。

安茹夢的心突然毫無征兆地陷入鈍痛,她看着茫然環繞的李有紗,想張嘴喊她,卻發不出聲音。她捂住自己的心,心痛的感覺未免太過可怕,她心疼李有紗,程度至深。

海邊礁石下,一抹白色映入眼簾,那是一艘帆船。今日的風也跟迷惘難解的李有紗一樣,所以這艘帆船随風到這裏來了。安茹夢看見李有紗騎着自行車往礁石下去,一路跌跌撞撞地騎到了那艘帆船旁邊。

李有紗停好車,就迅速地往船邊跑。

“哎!有人嗎!沒事吧!”

安茹夢在燈塔後眼巴巴看着,她的直覺很不妙。這裏幾乎是野海,誰會到這來?

半黑半白的海灘上,有個什麽東西動了動,想朝李有紗爬過來。李有紗很警覺,立刻就注意到了,她跑過去,将那人翻過來,是個年輕的女人。女人哆哆嗦嗦地看着李有紗,眼睛明顯亮了亮,偷偷跟過來,躲在帆船後的安茹夢十分篤定。

李有紗沒廢話,将女人的一只胳膊繞在脖子上将她提起來,帶着她往燈塔後的老房子走去。這是要帶她回家了。安茹夢呆呆看着,感覺通身的血液涼了幾度。

李有紗将那個女人帶回家後,就立刻着手給她保暖回溫,折騰了好半天後,那個女人安然無恙地睡着了。李有紗出來去幫她鎖好帆船,就看到安茹夢蹲在船後,呆呆地抱着她自己改裝的那輛自行車。看着海,失魂落魄的樣子。

李有紗立刻停下,安靜地看着安茹夢。目光很深。像是已經無法再回歸輕盈。

“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那個叫安妮的女生,縮在沙發上,裹在毯子裏,喝着熱乎乎的咖啡,盯着在洗碗的李有紗說。

李有紗無聲地笑了笑,沒回頭,“混血兒?”

“對,我的血統有一半跟你一樣。”

這個安妮不過二十出頭,已經開始駕駛帆船環球航行。有一個這樣甜美的名字,卻如此的野性潇灑,很有趣。

李有紗沒說話,洗碗的背影像是一幅畫。安妮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繼續剛才的話題:“我有一個朋友也像你這樣美麗,她叫娜娜,是一名法國人,她玩弄男人的心,讓男人懇求她的愛,有一對表兄弟因為彼此嫉妒,在她豪華的家裏前後上吊自殺了。”

李有紗動作一頓,真是冷酷的女人。她很欣賞。

“可惜我沒有豪華的家,只有在風雨中飄搖的老房子。”李有紗試圖诙諧地展現自己的友好,可安妮不吃她這一套。

“你想說你遠不及她嗎?不。你只是不願意。你比她要迷人得多。也許這是你的血統獨特的魅力。曾經有過女人因為你欲|火中燒嗎?”

李有紗愣住,依然沒有回頭。

“看見你,就像看見天空蔚藍,大海廣闊一般。我擁有着完整的自由,所以我更能看到自由的靈魂。你的愛,一定如雨般,滋潤着萬物,撒落光芒,就如這所老房子一樣,外面那樣冷冽,裏面卻溫暖如春,再沒有比這座老房子更讓人感到舒服的地方了。我在大海上感受到的那無法言喻的美麗與自由,可以與這份溫暖柔軟并列第一。”

“這樣美好的愛,男人是不配的,一定有女人愛着你,我說的對嗎?”

李有紗沉默的背影,透露着滿滿安寧的氣息。這是經歷過自己生命中的滔天巨浪後,沉澱過後的魅力。

李有紗繼續洗碗,“我不知道。也許有吧。但我更傾向于,此時,此世界,無人愛我。因為,我感覺不到他人世界的融合,我喜歡自己的世界。”

安妮聽到了窗外不知何處傳來的號角聲鳴笛聲,她眼中的情緒始終如一。“這是那些根本不需要他人來愛和依附的人才會說的話。你們很傲慢,卻又不能用傲慢這個詞彙來形容。因為,你們的傲慢,是可愛的,褒義的。你們願意的話,所有人的世界都可以被融合,可你們不願意。這樣的人,用最貶義的詞彙來形容的話,就是潔癖者。靈魂的潔癖者。”

李有紗有些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她終于回身看向安妮,“什麽你們我們,你難道不是這樣嗎?”安妮酷酷哼了一聲:“當然不是,我比你們更無謂得多。”李有紗非常認同:“說得也是。”

李有紗走到安妮身前,安妮有些懵懵地看着她,還是一副被勾引的樣子。“你走過來幹什麽?你最好離我遠一點。不然,我可能會做出讓潔癖者反感的受不了的事。”

李有紗立刻退開三步,“我要去燈塔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安妮沒有跟她去燈塔。在李有紗邀請她後,安妮看出來李有紗的疏離和一種過分的禮貌。這讓她很不舒服,于是她選擇,睡覺。

李有紗幫安妮關上燈後,離開了老房子。就看到院子裏,安茹夢騎着她那輛自行車在繞圈。“你還沒有回去?”“你怎麽知道我一直在外面?”

李有紗毛茸茸的黃色外套像一盞溫和的路燈。某個瞬間,她像燈光中的充滿童真的小熊。安茹夢看着李有紗,眼中波光粼粼。

李有紗沒回答,走過來,看着她,“餓不餓?”安茹夢點頭。“冷不冷?”安茹夢點頭。“要不要跟我走?”安茹夢愣住。李有紗指向燈塔,“去那裏。”

燈塔裏有許多點心,還有熱水,就跟一個簡單的小房子一樣。安茹夢自己喂飽了自己,走過去,從李有紗的手臂下鑽進在查看記錄的天氣與船只情況的李有紗懷裏。然後緊緊抱住了李有紗。她現在有種感覺,她抱住的不是李有紗,而是頭頂上的蒼穹。

“你身上還是有點涼,我這裏也有備用的棉衣,你穿上吧。”安茹夢在李有紗懷裏搖頭。

李有紗看着安茹夢,她的臉全埋在她懷裏,于是她有了一種,花朵在試圖鑽入她體內綻放的感覺。

想起安妮說的那句,我比你們更無謂得多,之後,安妮又說:“你是逍遙天地的野獸成仙,明明擁有滿天地的自由,卻總在心上挂着什麽。最終也說不定會因此而自願選擇滅亡。而我,也許會成為你放蕩不羁的朋友,偶爾陪伴你,與你一起在天地間大放情懷,在你要死不活時,會救你一救,在你要為什麽使命大事犧牲時,會飛在高處看熱鬧,不管你是否懇求我,都絕不會參與進去。你是冷面熱心的逍遙俠客,我是真逍遙的世人之外客。”

這番話當然經過她的本土版加工,但她當時是覺得,安妮把她說的過于理想化,而且是她本身不喜歡的一種理想化的方向。

她把自己的世界保護得那麽好,不管怎樣,都不會犧牲自己的世界去讨好外界。

她會做的,只是像愛自己的秘密那樣去擁抱可愛的生命。

安茹夢正抱緊了毛茸茸的李有紗來溫暖自己像是被凍麻掉的心髒,就感到李有紗溫柔有力地收緊了擁抱。将她呵護備至地擁入心跳中。

“我活到今天,還在與災難化的思維作鬥争,我想我重新将自己養育出了自信,我天不怕地不怕,作為一個堅持鏈接野生天地野性自我的旅人,我不懼天氣 ,天氣就是我的熱鬧。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自己的投入,不管任何事,只要我真正的情緒沒有投入進去,不管結果如何,代價是好是壞,我都可以輕盈起身而走。離開得毫不猶豫。因為那樣一來,我其實并沒有任何被白白浪費掉的投入,也許可以說是将沉沒成本控制在了基本為零的程度。可是,情感代價的投入,偶爾也有自甘沉淪的時候。茹夢,我這一次,不可能那麽輕易就能夠離開了。

我實在不喜歡這個地方,若不是那天剛到這裏,我有着一探究竟的微弱好奇心,我不會遇到你。我又會坐牢似地将自己關在燈塔區域,直到徹底離開。你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奇跡,被天地賜給了我。”

安茹夢怔怔地聽着,許久後,她心甘情願地閉上眼睛,就這樣吧,她在心裏說,就這樣吧……

一望無際的漆黑大海上,某處傳來了明亮溫暖的燈光。給遇到難題的船舶指引了方向,提供了安全支持。

燈光中,某艘船看到,一只小熊擁抱着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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