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單方面的較勁

第21章 第 21 章 單方面的較勁

葉蜚聲沒有害怕。

相比起親身經歷一場火災, 和宿時信打這一通電話,更加讓她緊張不安。

“聲,你還好嗎?”

葉蜚聲回神,看向妮芙擔憂的眼神, 搖頭, 擠出一抹笑容,輕聲說:“我很好。”

Isolde拿了兩杯熱可可, 遞給妮芙和葉蜚聲。

“喝點熱可可, 不要擔心。”

葉蜚聲接過來, 向對方道謝。

苦澀的熱可可入腹溫暖,不安的心緒也跟着平複下來。

葉蜚聲将喝了半杯的熱可可抱在懷裏, 看着焦黑的公寓外牆, 眼神裏湧上些微的沉重。

刺鼻的煙熏味還在空氣中彌漫,二樓的玻璃窗已然破碎,公寓外的空地上濕漉漉一片, 那是水槍噴射後留下的痕跡。

“真是倒黴!”妮芙用濕紙巾擦着被煙霧醺黑的臉龐抱怨,“房東太太應該對此負主要責任。”

火災源頭始于房東太太遺留下來的那臺老冰箱, 冰箱使用時間太久,內部電線老化引發了火災,又因為這棟公寓到處都是木質結構,極佳的引燃物, 讓火焰得到助力, 沒過一會便如狂浪般席卷而來。

妮芙他們住在一樓, 因為睡得較晚, 火災發生時,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攜帶重要證件和財物逃生求救。然而,葉蜚聲因為半夜吃的那一片安眠藥, 睡意沉沉,火焰燃燒的爆裂音,妮芙的大聲呼喊,都沒能讓她睜開眼睛。

直到火勢越來越兇猛,妮芙他們準備上樓去叫葉蜚聲時,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卻被攔腰燒斷,千鈞一發之際,消防車終于趕到,葉蜚聲才被救了下來。

死裏逃生,但她所有的財物證件都随着這場大火被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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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火災後的公寓無法再住下去,這是他們五個人同一時間都認清的事實。

柏林情侶本就準備搬家,事故發生後不久,他們和房東太太交涉完,就打車離開。

妮芙和Isolde則是向朋友救助,他們準備在朋友那裏借住一段時間,再找新的房子。

葉蜚聲原本想向傅雅尋求幫助,但傅雅上周請假回了英國,本人并不在紐約。別無他法,葉蜚聲能想到的人只剩下一個在國內的宿之苦,可沒想到,電話那端的人會忽然從宿之苦變成宿時信。

遠處天際邊緣早已泛起魚肚白,初夏早晨的涼風拂過,天空被橘黃晨光輕輕撫慰。

不出意外,今天又是一個晴好天氣。

葉蜚聲并不想讓宿時信知曉自己的狼狽。

這是她的自我堅持,一種單方面的較勁。

較勁的另一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心思,可她就是要堅持這樣一種信念。

她不讓宿時信知道自己的狼狽。

不讓他有任何機會,輕視自己。

然而,剛剛,她的堅持失敗。

一輛雷克薩斯停在了公寓前,司機從駕駛座上下來,朝這邊打了個招呼。

Isolde上前和對方握手,兩人互撞了下肩膀。妮芙走了過去,司機和妮芙互相擁抱了一下。

他們朝葉蜚聲看了過來,妮芙和Isolde向她揮了揮手,說了再見。

葉蜚聲微笑着點頭,回以同樣的手勢和語言。

妮芙和Isolde拎着一只行李箱上了車,司機朝葉蜚聲走了過來。

“聲,你可以住在我家。”richard向她發出邀請。

他穿着灰色的運動套裝,仍舊是那副爽朗的模樣,但那雙藍眼睛裏多了些可以稱做重量的東西。

“我家的房間很多,你住進來,可以和妮芙、Isolde繼續成為室友。當然,再加上我,我想,我們會生活得非常愉快!”

“謝謝你,但是不用了,有人會來接我。”葉蜚聲拒絕。

richard聳了聳肩,“介意告訴我他是誰嗎?你們中國人總是害怕麻煩別人,我不希望這是你拒絕我的借口。”

“當然不是借口。”葉蜚聲對他這種随意揣測別人的行為有些反感,“richard,請你尊重我的意見,我沒有必要向你撒謊。”

“當然,我始終尊重你——”richard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下,因為葉蜚聲看向了其他方向。

他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一輛黑色的邁巴赫開了過來。

邁巴赫停在了雷克薩斯的斜前方,唐叔從車上下來,看見richard站在葉蜚聲身前,臉上有些着急、擔憂、以及厭煩。

他急步走到葉蜚聲面前,用英語說道:“蜚聲,少爺很擔心你,特地讓我過來接你回家。”

葉蜚聲詫異唐叔忽然說英語,但沒有提出疑問,而是配合着說:“好,我們現在就走。”

她看向richard,保持着基本禮貌,“再見。”

richard在看到唐叔的第一眼,就認出了他。由此,也想起了那個在醫院,被葉蜚聲稱為丈夫的男人。

葉蜚聲跟着唐叔離開,richard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葉蜚聲回頭,richard開口,那副悠長口吻仿佛在向她告別。

“兩年前,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對你說了。”

“聲,我對你一見鐘情!”

葉蜚聲有片刻的怔住,然後很快反應過來,“謝謝。”

“不客氣。”richard說:“我已沒有遺憾。”

回程的車上,唐叔一路憤憤不平喋喋不休,“外國人真是一點道德感都沒有,人品敗壞!別人都已經結婚了,還在那裏表白,真沒有素質……”

葉蜚聲抿了抿唇,目光看向窗外,陽光熾烈,照在身上,暖意融融。

她沒有阻止唐叔的念叨,她害怕如果不讓唐叔的情緒發洩出來,唐叔會立刻調轉車頭,去找richard打一架。

“這要是讓少爺知道了,那個美國佬肯定完蛋了……”

“外國風氣真是不成體統,要是少爺今天在場,看他還敢不敢說那些話……”

陽光熾烈得晃眼,葉蜚聲眼皮顫動,移開視線,肩膀傾斜,避開光線,換了個姿勢重新坐好。

“蜚聲,你以後在學校要注意安全,我看那個美國佬一臉不安好心,誰知道以後會做出什麽事來!”唐叔擔心地看着後視鏡裏的人。

葉蜚聲對上他的眼神,扯扯唇角,随口附和道:“好,我知道了。”

其實一點都沒往心裏去。

唐叔如此憤怒,是為了宿時信的面子和尊嚴,不能容忍旁人踐踏。

可她并沒有這方面的苦惱。

她對richard的不滿,只關乎她自己,與旁人無關。

時間在唐叔的碎碎念中過去,葉蜚聲在車裏感到昏昏欲睡,即将閉上眼睛的那刻,車子停了下來。

葉蜚聲新搬進的住處位于曼哈頓上區,臨近華爾街和中國城。

房子是一座獨棟別墅,維多利亞式的建築風格,外面的窗戶是拱形設計,爬山虎纏繞着白色外牆攀沿而上。初夏的陽光傾灑下來,整棟房子仿若披上了一層金色輕紗。

葉蜚聲跟着唐叔走進房子,還沒來得及參觀,唐叔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唐叔朝葉蜚聲示意了一下,“是少爺。”然後接通電話。

葉蜚聲站在一旁聽着唐叔的聲音。

“……”

“接到了,少爺,我們現在在家。”

唐叔說完又朝葉蜚聲看了過來,葉蜚聲頂着唐叔打量的眼神,表情平靜鎮定。

“……”

“蜚聲沒事,沒有受傷。”

“……”

“好,我知道了,待會帶她去醫院檢查。”

“……”

“好,我知道了,還有什麽,好……”

這通電話似乎到了尾聲,唐叔準備要挂斷時,又急忙問道:“少爺,我讓蜚聲住你房間——”

葉蜚聲快速瞥了眼唐叔舉在耳邊的手機,又很快移開目光,看向地磚上的菱形格紋。

“隔壁,隔壁總可以……”

“……”

“二樓?二樓房間沒布置,好,我知道了。”唐叔語氣有些失望。

葉蜚聲垂着頭,仔細研究地磚上的菱形格紋由幾條黑線組合而成。

“那還有一件事。”唐叔盡忠職守的回報一切可疑情況,“上次那個美國人,跟蜚聲表白了。”

最後一句話,唐叔聲音壓得很低。

菱形格紋一共由四條黑線組成,一塊明一塊暗,像是不斷起伏的山巒,葉蜚聲忽然很想笑。

“蜚聲。”

唐叔的這通電話終于結束。

葉蜚聲擡頭,笑容清淡平和。

“你先住在二樓,二樓房間東西不全,有些簡陋。你放心,下午我就全部幫你備齊整理好。”

“好,謝謝唐叔。”葉蜚聲感激笑道。

因為唐叔說二樓房間物品不全,葉蜚聲提前做好了準備。但推開門,看清裏面的各種歐式風格家具,覺得唐叔嘴裏的“簡陋”和她理解的完全不同。

葉蜚聲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繁複水晶燈。深刻認識到,這裏比她燒毀了的房間大得多,也好得多。

不過想想也是,按照宿時信的生活質量,留學生的破公寓和這棟房子的任何一處都沒有可比性。

葉蜚聲眨了眨眼,覺得有些困。

她昨晚睡得晚,火災又突然發生,本就沒睡多久。再加上經歷火災時神經緊張,現在松懈下來,骨頭縫裏都透着疲憊。

她翻了個身,看着窗邊的白色紗簾。因為有這層紗簾阻擋,從外投射進來的陽光不再那麽刺眼,而是一種溫柔的暖意。

微風拂來,紗簾擺動,葉蜚聲看着晃動的白紗,閉上了眼睛。

之後幾天,唐叔陪同她去大使館補辦了各種身份證件,購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後,又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

葉蜚聲本想拒絕,但因為唐叔搬出宿時信,所以最後只能去了一趟。

每個科室都輪轉一遍,看着沒有任何問題的體檢報告,唐叔才終于放心。

“唐叔,這下不用擔心了吧。”

葉蜚聲有些無奈,這些天以來,她跟唐叔的關系親近了許多,講話時,也沒有剛開始的拘謹客氣了。

“不是我擔心,是少爺擔心。”唐叔不贊同。

葉蜚聲搖搖頭,不和唐叔争辯。跑上樓去取包,準備待會出去一趟。

等她背着包從樓上下來,就看到唐叔用手機拍攝她的體檢報告。

葉蜚聲走近,疑惑詢問:“唐叔,你拍我體驗報告幹什麽?”

唐叔已經将體檢報告拍完,正在發送出去,頭也不擡,“哦,我發給少爺,讓他也知道你沒有事,叫他不要擔心。”

“……”

宿時信才不會擔心。

葉蜚聲急忙伸手制止,但唐叔已經将報告發送完畢,舉起手機給葉蜚聲看,“少爺每天都問你的情況,他很擔心你。”

葉蜚聲沒有看到宿時信的擔心詢問,只看到體檢報告下面,出現了一個紅色的“1”。

像是那種倉促間不得不做出的敷衍回應。

顯然,唐叔的信息打擾到了對方。

唐叔将手機收起來,這才看見葉蜚聲身上背着的包,驚訝,“蜚聲,你要出去啊?”

葉蜚聲:“嗯,我出去一趟。”

唐叔眉頭微皺,問道:“你大概幾點回來?”

葉蜚聲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下午兩點,思索了下,說:“六點左右吧。”

她以為是唐叔要等她回家吃飯,便說:“唐叔,如果時間來不及,你就先吃晚飯吧,不用等我。”

可唐叔皺緊的眉頭并沒有因為這句話而舒展,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最終有口難言。

“那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語氣過份鄭重。

葉蜚聲不免有些詫異。

唐叔注意到她的眼神,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我是說,你不在,我一個人吃飯沒意思。”

葉蜚聲以為唐叔是習慣了這些天他們兩人一起吃晚飯,如果突然又變成一個人,會不适應。便笑着答應道:“好,我知道了,唐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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