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不怕你
第22章 第 22 章 我不怕你
葉蜚聲出門後, 先去一家甜品店買了兩塊舒芙蕾蛋糕,然後打車去了南街海港。
因為還沒習慣新的住處,葉蜚聲這幾天在去學校的路上經常迷失方向,所以不得不經常掏出手機, 打開電子地圖, 查找去學校或者是回家的交通路線是否正确。
她還搜索了一下南街海港位于新住處的哪個方位。
電子地圖上顯示,格林威治, 即葉蜚聲所在別墅的小區名, 學校, 以及南街海港恰好圍成了一個等腰鈍角三角形。
三角形較短的兩條邊是從南街海港分散出去,分別抵達格林威治和她的學校。兩者皆需要地鐵二十分鐘或者步行四十分鐘即可達到。
而學校到格林威治的距離最遠, 葉蜚聲需要比往常提前一個小時起床, 從小區門口乘坐二十分鐘班車到達地鐵站,再乘一小時地鐵到達學校。
這樣安排,她才能确保早上的課程不會遲到。
不過, 葉蜚聲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所以提前早起這件事, 對她來說并不困難。
在她搬進格林威治的第二天,宿之苦給她打來電話。詢問了公寓失火後續情況,并且給她的賬戶上打了一筆資金,資金數目過于龐大, 葉蜚聲在看到後, 吓了一大跳。
“聲聲, 你再找公寓的時候, 可以用這筆錢租一個環境好點的房子。”宿之苦叮囑她,“以後不能再發生這樣的意外了。”
當時葉蜚聲站在陽臺上,看着樓下的棕榈樹, 等其中一片葉子染上夕陽的顏色,她才說:“阿之,我不準備找房子了。”
宿之苦停頓了一下,但因為這停頓的間隙比較短暫,所以葉蜚聲并沒有發覺。
“為什麽?”
葉蜚聲解釋:“我現在有地方住了,而且距離我畢業不到一年時間,我想要把錢攢起來,等回國後開工作室,需要用錢的地方會很多。”
“你考慮好就行。”宿之苦的聲音很平,“我只是擔心你住在我哥那裏,會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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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蜚聲手指摳了下陽臺欄杆,輕聲說:“……不會的,而且,他不經常來紐約,我們應該不會見面的。”
宿之苦在手機那邊短促地笑了下,“沒關系的,聲聲。不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好朋友,所以不論其中一個做什麽,另外一個都會義無反顧的支持。
葉蜚聲想要給宿之苦把錢退回去,但宿之苦并沒有收。
“就當是我提前為你的工作室投資。”他這樣說道。
于是,葉蜚聲把那筆錢留了下來,連同她這麽多年的存款一并放到了銀行賬戶裏。
她決定将來開工作室的時候,按照原始投資金額,給予宿之苦相應的股份回報。
葉蜚聲到達花店的時候,裏面空無一人。
不過她并不着急,把兩塊舒芙蕾蛋糕放在桌上後,自行穿上工作服,打理起花店裏的一切事務。
葉蜚現在每周都會過來一趟,有時在周末,有時上完課後,直接從學校趕過來。來過幾次後,她知道了薛世儀的名字,也知道了對方于斯坦福化學系畢業,畢業後在斯坦福任教多年,直到兩年前拒絕學校的返聘,徹底退休後在南街海港開了這家花店。
薛世儀開花店純粹是打發時間,主打一個随心所欲。營業時間随意,花束定價随意,甚至有人來買花,她也分不清郁金香和百子蓮到底有什麽不同。
不過這些都不影響薛世儀将花店繼續開下去,因為世界上仍舊有很多人買花不講究這些。
只要花好看,誰管花店老板是不是真得懂花呢。
葉蜚聲清理完了地面垃圾,又把鐵藝架上的花盆全部擦幹淨,最後修剪搭配了幾束花,将它們插在了陶罐裏,放在花店的櫥窗前,用來吸引客人。
等做完這一切,花店的門才被人從外面推開,薛世儀拿着一瓶威士忌走了進來。
對店裏發生的一切,她連看都沒看一眼。薛世儀朝放着一疊包裝紙的桌面走去,從底下掏出了兩只杯子,倒了酒後,招呼葉蜚聲:“過來喝一杯。”
葉蜚聲洗完手,走過去端起其中一杯,和薛世儀手裏的杯子碰了下,“謝謝薛老師。”
薛世儀喝完酒,放下杯子,哼了一聲,“你每次來都這樣搞,累不累啊?先說好,我可不付你工資。”
“薛老師,我一點都不累。”葉蜚聲把帶來的舒芙蕾蛋糕拿過來,打開後,笑着說,“而且,您也不用付我工資,我是自願的。”
薛世儀掃了眼蛋糕,又看向葉蜚聲,幽聲問:“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我喜歡吃這個了?”
葉蜚聲眨了眨眼,“上次您說剛來美國留學時,沒錢吃飯,有一家蛋糕店的老板每天晚上都會給你留一塊舒芙蕾蛋糕。”
那是她們上次聊天時,薛世儀随口說的話,想不到葉蜚聲記在了心裏。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薛世儀唇角抿起,語帶嫌棄,“那時候吃了一個月的舒芙蕾,舌頭都快被膩斷了,我當時就決定以後再也不碰一口甜食。”
葉蜚聲輕輕“啊”了聲,似是沒有料到薛世儀會是這個反應,恍惚道:“我以為您提起來,是因為懷念這個味道。”
薛世儀聞言挑眉,盯着桌上的舒芙蕾好一會,才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塊,送進嘴裏。
葉蜚聲緊張等待着她的反應。
“還是一樣的甜膩。”薛世儀嘆道。
葉蜚聲面露失望。
“不過,也的确讓人懷念。”
葉蜚聲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薛世儀看着她的表情變換,揶揄道:“還說不會撒嬌,這不挺會對付我的!”
“……”
葉蜚聲沒太聽懂,“我這不是撒嬌。”她解釋,“我只是想讓您開心一點。”
她的眼神很幹淨,很真誠。
她每次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人的時候,不論說什麽話,都有人願意聽,喜歡聽。
所以薛世儀也不繞彎子,實話實說,“那我開心了。”
葉蜚聲聽到她說開心,便也心滿意足的笑了。
從小到大她親近的長輩就不多,但跟薛世儀相處短短幾周,便有了一種很親近的感覺。
這種感受是發自內心的,只有彼此都坦白真誠的人才能明白。
雖然她們沒有說出來,但是葉蜚聲知道,有些情意你不用說出來。
因為她們彼此打個照面就能懂。
“既然我開心了,那就教你點有用的。”薛世儀如此說道。
葉蜚聲在一旁傻笑,還沒反應過來。
“不想學啊?”薛世儀眼一瞪,拿起蛋糕作勢要走。
葉蜚聲連忙回神,伸手攔住她,“要學的,要學的……”
一個下午的時間都泡在了花店裏,葉蜚聲跟着薛世儀的思路走。薛世儀從化學的角度,專業講述各類釉料成分,以及釉料配方的化學成分和比例,這中間講解與思考的過程,也讓葉蜚聲對釉料配色有了新的理解和想法。
最後一個要點讨論完畢,葉蜚聲一臉的意猶未盡,“謝謝薛老師,等我下次燒出玫瑰紫的顏色給你看看。”
薛世儀喝了口水,有種夢回大學教書的課堂時光。
“要是不合格,出去別跟人說是我學生。”
葉蜚聲脆聲道:“要是我燒得不好,那就是我做學生的沒用,千怪萬怪也怪不到您身上去。”
“油嘴滑舌。”薛世儀斜瞪了她一眼,語氣很不高興,但眼底眉梢分明都是喜意。
她們正說着話,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隆隆”聲,那是每周準時過來的垃圾回收車。
葉蜚聲拎起牆角的垃圾袋,裏面是她剛剛打掃完的垃圾,以及修剪下來的花枝殘葉。垃圾袋扔進了門外的回收車裏,葉蜚聲回到花店,看了眼時間,已經五點三十分。
她将桌上的筆記本撞進包裏,向薛世儀告別,“薛老師,我該回家了,過兩天我再過來。”
薛世儀擺擺手,示意她走。
葉蜚聲轉身離開,又忽然被薛世儀叫住,“挑幾束花帶回去,明天九號,新的花又送過來了,到時候店裏會擺不下。”
薛世儀店裏的花都由專人派送過來,時間為每個月的九號,十九號,和二十九號。但因為店裏的花經常性賣不完,薛世儀又不肯減少訂單,所以經常把多的花送給周圍的商家。
自從葉蜚聲來到這裏後,也時常承擔帶花離開的任務。
葉蜚聲聽到這個日期愣了一下,“明天是八月九號了嗎?”
薛世儀掃她一眼,“你是學生我是學生,上學的連個日子都記不清。”
葉蜚聲抿了抿唇,去鐵架上沉默選花。挑了兩枝風信子、兩枝茉莉、一枝小飛燕和一枝紫色鳶尾。
選好後,她又用褶皺紙和紮帶将花束包了起來。
粉色的褶皺紙,包着藍色,紫色,白色的花束,雜亂分散,有種令人一言難盡的審美荼毒之感。
“太醜了!”薛世儀感嘆。
葉蜚聲舉起“審美荼毒”的花束,下巴擡起,“反正垃圾車在外面,太醜了,我就剛好把它扔了!”
但最後也沒扔了,因為當她推門出去的時候,垃圾車剛好離開。
薛世儀嫌棄道:“垃圾車也不願意收啊!”
“……”
因為學習太過沉浸,又耗費時間包了一束花,所以等葉蜚聲走出花店的時候,已經五點五十分。
她給唐叔打了個電話,告訴對方自己會晚點回家,如果等不及,可以先吃晚飯。
唐叔沒說什麽,反而是讓她不要着急,因為晚飯還沒做好,葉蜚聲可以晚點回來。
有了唐叔的這句話,葉蜚聲放下心來,決定散步回家。
此時已是黃昏,天際線被染成橘紅色彩,街頭有老人吹起了薩克斯,旋律古老,悠揚動聽。
金色的陽光灑在人行道樹木上,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晃。人們的腳步匆匆而過,奔往下一個不知名方向。
六點三十分,葉蜚聲踏進了格林威治的所在區域。
六點四十分,葉蜚聲推開房子面前的白色栅欄門,剛要喊一聲“唐叔。”
但當她擡起頭,一切便戛然而止。
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暫停鍵,那個人憑空出現,夕陽彩色的餘晖中,他全身上下僅有黑白兩種顏色,簡單、随意,卻并不突兀。
白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手臂,勁瘦利落。黑色褲子筆直修身,更襯得雙腿修長,他就那樣站在棕榈樹下,和這裏的一切都融為一體。
那麽自然,那麽自由。
宿時信見她一直站在原地,卻不往前走,微微皺眉,“站那幹什麽?發什麽呆。”
葉蜚聲被這道聲音喚醒,低頭眨了眨眼,才覺出眼睛有些酸痛。
一定是因為看得太久。
她抓着花束的手指收緊,往前走了過去,走到離他五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宿時信看了眼她手裏的東西,“去逛街買花了?”
“不是。”葉蜚聲搖頭,輕聲說,“這是薛老師送給我的。”
宿時信嗯了一聲,也沒問她薛老師是什麽人,又為什麽要給她送花。
“進去吧,唐叔做好飯了。”
“好。”葉蜚聲輕聲說。
但說完,卻不見宿時信動作,所以她只好先往前邁開一步。
她往前走了幾步,身後,宿時信又忽然叫住了她。
葉蜚聲腳步停下,回頭,聽到他問:
“蜚聲,你很怕我嗎?”
他臉上沒有任何多餘表情,問出這個問題也沒有任何其他意味。他只是對此感到迷惑,因為葉蜚聲面對他的态度,看起來是如此鎮定輕松,可他又會在很多個時候,察覺到這份鎮定輕松背後的畏怯。
宿時信想,如果葉蜚聲說出肯定答案,那麽他們可以好好談談。如果能夠搞清楚畏怯的原因,是來自于他,那麽他不介意做出一些解釋或者讓步。
然而,他的想法折戟。
葉蜚聲說:“我不怕。”
她抱着一束亂七八糟的花,臉上是一抹清淡的笑,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她告訴他:“宿時信,我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