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月亮隕落了
第47章 第 47 章 月亮隕落了
徽菜口味偏鹹鮮, 兼具甜酸的特點,宿時信本來對這種味道的菜系不太熱衷,但有了茶香做佐料,又或許是因為一起用餐的人和以往不同, 這一頓午飯, 他難得多了些胃口。
午飯結束後,兩人又陪薛世儀聊了會天, 直到下午四點才告辭離開。
坐在回家的車上, 葉蜚聲有些困, 再加上車內開了暖氣,令她昏昏欲睡, 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宿時信将她的腦袋靠在肩膀上, 讓她好好休息。
車開到中途,宿時信垂眼看她熟睡的模樣,卻不期然看到她睜開的眼睛, 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宿時信因為這眼神有瞬間的心驚,但很快回神, 問她,“怎麽不睡了?”
葉蜚聲小聲說:“像是做了一個夢。”
她聲音太小,宿時信聽得模糊,只提取出了幾個字, “做夢?做什麽夢了?”
“一個美夢。”葉蜚聲聲音缥缈, 仿似呓語, “好怕醒來後, 一切都消失了。”
宿時信以為她犯困,思維不清晰,卻也沒有反駁, 只是順着她的話問道:“想知道怎麽不讓美夢消失嗎?”
“什麽?”葉蜚聲好奇。
宿時信靜了三秒,然後對她說:“送給我一件陶器吧。”
“……”
葉蜚聲這下完全清醒過來,從他肩膀上離開,直視着他。
宿時信面對她探尋的眼神,難得的不好意思,卻也沒有回避,直說道:“玫瑰紫的顏色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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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蜚聲眨了眨眼,輕聲問:“你看到了?”
“嗯。”宿時信抓過她的手放在掌心,将白皙纖長的手指一根一根摩挲撫弄過去,“蜚聲,我心動了,所以能不能親手為我做一件禮物。”
“就當是一個紀念。”他說,“當我看到它,就會确信美夢沒有消失,她一直與我同在。”
——
除夕那天,唐叔做了滿滿一桌的菜,又和小區物業管理人員争辯了好幾天,最後只獲得了可以燃放煙花棒的許可。
葉蜚聲邀請了薛世儀和蘇珊一家人來家裏慶祝中國的農歷新年。
考慮到薛世儀上了年紀,蘇珊年齡又小,所以他們并沒有執着于非要跟國內的零點同步,到了晚上八點,晚飯就已經結束。
薛世儀喝了點酒,有些犯困,葉蜚聲邀請她在家裏住下。但薛世儀一向沒有留宿的習慣,一再拒絕,無法,只好由唐叔将她送了回去。
蘇珊的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中國人,兩人在美國相識,繼而在這裏結婚定居。
夫妻兩人熱衷于二人世界,對蘇珊一向持放養政策,是以薛世儀回家後,他們也雙雙告辭,将蘇珊放心地留給了葉蜚聲和宿時信。
蘇珊的媽媽離開前,看着兩人,調侃道:“你們以後也會有孩子,就當是新手爸媽提前練習了。”
葉蜚聲聽到後有一瞬間的耳熱,宿時信倒是沒有太大反應,笑着說:“那還要謝謝你們替我們着想。”
蘇珊的媽媽假裝聽不出話裏的揶揄,朝他們揮揮手,“不客氣不客氣。”
等所有人都走後,整棟房子就剩下三人。
唐叔買來的煙花棒,蘇珊眼饞了一晚上,現在終于有時間了,便眼巴巴拉着宿時信的手,懇求他帶着自己去放煙花棒。
宿時信将煙花棒分給蘇珊幾支,帶着她向院子裏走去,走到門口時,又忽然回頭,朝站在原地的葉蜚聲做出邀請的手勢:
“過來啊,和我們一起玩。”
葉蜚聲看着他遞過來的手,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當一切都塵埃落定,這一刻,故事圓滿。
煙花棒被點燃,絢麗的彩色在空中飛舞,火花四濺,像是一場金色的雨滴從空中落下,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身旁人的臉龐。
蘇珊兩只手拿着煙花棒,興奮地不停揮舞,在院子裏轉着圈地跑。
葉蜚聲手上也拿着兩根點燃的煙花棒,被蘇珊感染着,情緒也比往常放大許多,眼睛彎起,唇角咧成一個圓潤的弧形。天氣很冷,她的手被凍得有些冰涼,但仍舊不舍得放開,一支煙花棒燃盡後,又很快點上另外一支。
蘇珊一個人跑累了,又很快回到他們身邊。她發明了一個新游戲,拿着煙花棒在空中比劃,讓他們猜自己寫的是什麽。
一連幾次,葉蜚聲都沒有猜對。蘇珊有些失望,輪到宿時信,她的眼神灼熱,恨不得親口告訴他答案。
蘇珊擡手在空中比劃,煙花閃爍的火光以一種龜速緩慢運行,軌跡消失得很慢,葉蜚聲順着那些字母痕跡在心裏拼寫着單詞。
一分鐘後,比劃的動作停止,蘇珊期待地看向宿時信。
這三個單詞很容易猜出,葉蜚聲也看着宿時信,等待他的答案。
然而,面對兩雙明澈的眼眸,宿時信卻沉思着,他看起來像是遇到了難題,猶豫着,一時半刻無法講出來。
蘇珊期待的眼神漸漸轉變成失望,葉蜚聲也有些洩氣,兩人對視一眼,神情都有些無奈。
宿時信看着兩人表情,勾唇笑了下:“我知道是什麽。”
然而兩個女生都覺得這只不過是他最後的掙紮,葉蜚聲說:“你就算猜不出,也別亂說,我們不會笑話你的。”
蘇珊也頗為認同地點頭。
宿時信挑眉,提議道:“那數三下,不如我們一起說出來,看誰的答案是對的。”
兩個女生點頭答應。
宿時信:“一、二、三。”
“Happy New Year!”葉蜚聲和蘇珊異口同聲喊道,喊完,她們忍不住擊了個掌。
宿時信卻慢了一拍,用中文說了一句話。
因為語速不統一,當她們最後一個單詞“Year”說完後,宿時信最後兩個字才出來。
在明亮的夜色裏,這兩個中文音調有些突兀,但顯然和“happy new year”的答案相去甚遠。
蘇珊跳了腳,大喊道“錯了”“錯了”……
葉蜚聲忍不住笑,笑他這麽簡單的單詞都看不出來,“你說錯了,明明是‘Happy New Year!’”
宿時信挑眉,看向她的目光深了幾分,“我沒說錯。”
他沉緩的語調,讓葉蜚聲像是得到了某種預感,笑容一霎僵在臉上。
宿時信對着她再說了一遍:
“蜚聲,我的答案沒錯。”
“我喜歡你。”
時間定格在一個點上,煙花棒閃爍着耀眼的火光,蘇珊興奮的聲音喧嚷,黑夜裏,一切都成為虛化的背景。
宿時信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從面前這張熟悉的臉上一遍一遍滑過。
他無比确信,這個答案非常正确。
像是某種啓示,讓他的生命窺得另外一種風景。
雖然陌生,卻如此令人向往,那是一個讓人沉醉不醒的美夢,讓他反複地去追索嘆悟。
手裏的煙花棒燃到了盡頭,葉蜚聲無法控制地呼吸一窒,她有預料到這個結果。
在宿時信開始每天給她發一條微信的時候,她就已經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她的确想要讓月亮隕落,然而當這個結果真的降臨時,她仍舊有些不敢置信。
周圍的空氣像是被接連抽走,她無法呼吸,只能攥緊了手指,用指甲掐着皮膚的疼痛提醒自己,一切都是真實。
她的腦海裏閃現過許多畫面,但所指的都是同一個人,此刻站在她面前,對她說“我喜歡你”的人。
十一歲……十八歲……二十一歲……三十歲的宿時信。
她仰頭,朝漆黑夜空看去。
宿時信順着她的視線遙望過去,今晚漫天繁星,明亮閃爍,除了沒有月光,一切都沒有什麽不同。
他好奇,問她:“在看什麽?”
葉蜚聲收回仰望的視線,看着他的側臉,眼底泛起清冷又溫柔的波光,笑容像是重回六歲,他們初次見面的那天。
“宿時信。”她叫他的名字,低聲地笑。
宿時信嗯了一聲,等着她的下文,卻始終沒有回音。他偏頭看她,卻只得到她無聲地笑,“笑什麽?”
葉蜚聲不回答,只是搖頭。
我深知命運有着某種巧合。
卻不曾想過,年少時,我不能篤定的,未敢堅持的,無法相信的……
今晚,開花結果,幻夢成真。
看着她的笑,宿時信剛開始還想要追問原因,但後來卻改變了主意。
他朝她走過去,兩人距離越來越近,近在咫尺,呼吸聲交錯,似薄霧彌漫,籠罩在他們之間。
葉蜚聲閉上了眼睛,等着這個親吻的發生,然而,就在下一秒,聽到鳴笛聲響起。
是唐叔開車送完薛世儀回來了。
葉蜚聲猝然睜開眼,後撤了一步,徒留宿時信一個人還保持着俯身彎腰的姿勢。
他起身,朝汽車開來的方向望去。
唐叔停好車後,朝他們走來,忽略宿時信的眼神,和兩人如常打了招呼。
葉蜚聲有些尴尬地應聲。
唐叔進門時,又似想起什麽,回頭,好心提醒:“國外風氣再開放,旁邊還有一個未成年,注意影響啊!”
“……”
“……”
兩人遲鈍地轉頭看去,蘇珊手裏拿着兩根燃盡的煙花棒,站在不遠處,瞪大了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們。
而且,看那樣子,這個姿勢似乎已經保持了很久。
那天晚上,在燃放完煙花棒後,蘇珊就一刻不停地被打包送回了家。
淩晨十二點,消失了一整晚的月亮終于出現,灑下來的月光似一條暗白的緞帶,輕柔地纏繞在沙發上相擁的兩人身上。
葉蜚聲呼吸難抑,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從崩潰的臨界點裏,覓得僅有的生機。
他們起初的确是準備看電影的,但不知為何,在某一個對視的間隙裏,演變成了如今的局面。
葉蜚聲掙紮着離開他的唇,偏過頭,目光渙散地看向還在播放的電影。然而下一瞬,就又被轉過了腦袋,嫣紅的唇瓣被咬住,宿時信的舌尖不由分說地再次侵入。
兩人的身體已經緊貼,親密無間,宿時信卻猶嫌不夠,仍将她的後背用力按向自己。
胸口炸開滿溢的酥麻癢意,葉蜚聲的呼吸很快再次被掠奪走,她想要伸手抵開他的胸膛,卻被捉住手,纏繞在他的頸間。
這一吻漫長得快要将氧氣耗盡,像是躲藏在海底,被深重又洶湧的海水溺斃,再沒有逃離的可能。
直到徹底無法呼吸的一瞬,宿時信才生出了些許慈悲之心,從她唇間退出,給予她氧氣。
葉蜚聲因短暫缺氧,臉頰異常紅潤,身體無力,只能靠在他的胸前緩慢地平複呼吸。
宿時信靠在她的肩頭,溫熱的氣息,拂過葉蜚聲頸間的皮膚,讓她不自覺顫抖戰栗。
誰都沒有說話,只有電影背景音充當一場親密纏綿過程後的忠實記錄者。
不知道過了多久,宿時信聽到她呼吸平穩後,再次偏頭,想要繼續,卻被葉蜚聲像是早有預料般躲開。
“不要了。”她低啞着嗓子拒絕。
宿時信動作頓住,低頭看向她。
“……呼吸不過來了。”葉蜚聲小聲說,“太危險了。”
宿時信對這個答案有些始料未及,繼而不自覺地低聲笑開。
沉沉的笑聲從胸腔間鳴響,葉蜚聲被他笑得臉熱,想要推開他,離開這個尴尬處境。
卻毫不意外地被擡手攔住,宿時信向她保證:“這次不會了,這次我們慢慢來。”
葉蜚聲思考了一秒,然後閉上眼,默許的态度。
宿時信翹起唇角,按住她的下巴,即将吻上去的一瞬間,手機卻突然振動起來。
葉蜚聲條件反射地睜開眼,但宿時信卻沒有理會,細密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葉蜚聲重新閉上眼,摟住他的頸項,情難自抑地回應。
然而,手機持續振動,許久未歇。
終于無法再忽視。
宿時信伸手從桌上拿起手機,看見來電人名,眼睛裏有冷意閃過,手指已經按在拒接按鍵上,但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兩人的唇還未分開,葉蜚聲呢喃道:“誰啊?”
宿時信低頭看向她,明澈的眼睛,将一汪水霧盛滿,沉默了一瞬,還是将手機遞給她。
“你的電話。”
葉蜚聲疑惑接過,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後,眼神瞬間清明,立即起身。
宿時信被她推開,兩人剛才還旖旎纏綿的氣氛盡皆消散。
葉蜚聲深呼吸幾次後,偏頭看了眼宿時信。
然而這一眼并不是詢問或是征求的意思,因為宿時信還未開口,葉蜚聲就已經将電話接通,對着那邊說:
“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