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來做審判者

第48章 第 48 章 她來做審判者

“聲聲, 新年快樂!”

葉蜚聲聽到電話裏熟悉的聲音,在自己還沒察覺到的時候,心情瞬間放松下來,笑着說:“阿之, 新年快樂。”

她揚起的眉, 帶笑的嘴角,以及臉上那抹輕松的神情被一旁的宿時信盡收眼底。

宿之苦坐在車裏, 透過拉下的車窗, 看着眼前雜草叢生, 破舊蕭索的院門,“本來不想這麽晚打擾你, 只是碰巧開車到這裏, 就忽然想要給你打個電話。”

“不會打擾,我還沒有休息。”她說完,又好奇問, “你在哪裏啊?”

宿之苦答:“在你外公家門口。”

“你怎麽去那裏了?”葉蜚聲疑惑。

“出門買新年禮物,路上想起你說畢業後回來這裏, 我就先過來看看。”宿之苦說,“這裏很多年沒住人了,過完年我帶人來把這裏收拾一下,等你回國可以直接住進來。”

“那謝謝你了。”葉蜚聲沒有同他客氣, “對了, 鑰匙在我這裏, 不過你可以直接找人開鎖進去。”

“好, 我知道了。”

葉蜚聲又似想起什麽,“還有,你幫忙做完清理就好了, 等我回去後再看怎麽布置,我準備把那裏作為工作室的地址。”

“好,那我先幫你看看工作室要置辦什麽器材家具,等你回國,再親自确認。”

葉蜚聲再次道謝,宿之苦笑說:“別謝我了,反正這個工作室也有我的一筆投資,我就當是給自己打工。”

“也是。”葉蜚聲笑,“那你好好努力,不要偷懶。”

兩人說完正事,又聊了聊彼此的近況,十分鐘後,電話才挂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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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蜚聲将電話收起來後,忽然察覺周圍的氣氛安靜得過了頭,電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黑屏,她轉過頭,正好撞進宿時信的眼睛。那雙眼冷淡倨傲,親吻時的溫存再不複,只剩下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

剎那間,她忽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好遙遠。

葉蜚聲心髒緊了一下,但也只有那麽一下,極短暫的一瞬。随即,她平靜地開口,問道:“怎麽了?”

宿時信看着她此刻的表情,他想,或許是他一直沒有看懂她,有了對比,這種假裝的平靜和剛才講電話時真實的放松才更明顯。

她此刻的平靜,準确來說,更像是一層防禦狀态。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呈現這樣的狀态,但很顯然她不信任他。

宿時信緩了神色,降低自己周身釋放出來的壓力,淡聲問道:“你還是決定和宿之苦一起創辦工作室?”

他沒有聽到宿之苦在電話裏的聲音,只是通過她的只言片語推測了出來。

葉蜚聲點頭,說道:“是。”

宿時信皺了眉,但還是耐着性子問:“為什麽?我之前給過你建議——”

“那也只是建議。”葉蜚聲仿佛應激一般地打斷他的話。

她本來想将那件事情略過不提,可既然他現在主動說了,那她就有必要主張自己的意見。

“你給的只是建議,可最終的決定權在我。”葉蜚聲語氣很輕,但堅定,“況且,我和阿之已經商量好了,到時候會簽署合同,不會出現你說過的那些問題。”

宿時信沉默,這根本不是簽不簽合同的問題。

他垂在腿上的手指輕敲了下,“非這樣不可嗎?”

“是。”葉蜚聲看着他,既然說出來了,那麽沒有道理将話只說一半。

“而且,阿之工作很辛苦,經常加班到深夜,他給我的錢就當做是創業基金,如果工作室盈利良好,他也會有一份收入。如果他哪天因為工作太累想要辭職,也會更有底氣一些。”

宿時信掀起唇,笑了下,“原來你為他考慮這麽多。”

“他也為我做了很多。”葉蜚聲坦誠說道,“出國租住的公寓是他陪我一起找的,生活費不夠的時候也是他給我打錢的,感冒發燒他也會打電話關心我,朋友之間就是這樣,互相幫忙,不分彼此。”

“不分彼此。”宿時信低聲重複這四個字,很想要提醒她,只有夫妻才會不分彼此。

你和宿之苦不分彼此,那麽和宿時信又算什麽?

葉蜚聲說:“阿之擁有的不多,相比起……,他為自己多做打算也沒什麽錯。”

宿時信敏銳察覺到了她話裏的停頓,擡眸看她,問道:“相比起誰?我嗎?蜚聲,你在為他鳴不平。”

葉蜚聲愣了一下,但又覺得他說的沒錯。

是,她是在鳴不平。

但不止是為宿之苦,還有她自己。

就因為是私生子的身份,所以我們兩個就要始終活在你們這些人的陰影裏嗎?

因為本就不公平,所以她鳴不平,又何錯之有。

我們沒有想要搶走你們的任何東西,可總該有為自己早做打算,脫離陰影的權利。

即使你們不接受、不承認、不認同,但我們仍有資格去追求想要的生活與幸福。

她沒有說話,那态度已然是默認。

宿時信自嘲一笑,眸底卻分明滿是郁色。

現在的局面真是荒誕。

他們明明前一刻還在接吻,現在卻為了一個外人來争辯這些誰是誰非。

而且,雖然她沒有明說,但他已經知道,如果真要繼續争執下去,她将會無條件站在宿之苦那邊。

時間在夜裏無聲流逝下去,暖氣沒有關掉,可他卻忽然覺得周圍空氣冷了很多。

葉蜚聲問:“你還要反對嗎?”

宿時信看着她雖然平靜,但仍洩露了警惕的神情,搖頭,“不會,蜚聲,這是你的選擇,也是你的權利。”

況且他的反對,于事無補,約等于無。

——

過完年,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三月份,沉寂了一整個冬日的城市徹底蘇醒過來,路上來往的行人都換上了輕薄簡便的春裝。

葉蜚聲的畢業作品已經進行到收尾階段,她最近的生活重心都落在了撰寫畢業論文以及為創辦工作室做準備上。

宿之苦将整理好的資料發送給她,資料裏除了基本的機械器材型號外,還有對工作室前期的運營方案及策略規劃。葉蜚聲抽空看了下,資料裏面羅列的詳細調查數據和運營計劃,不禁感嘆宿之苦這個上了幾年班的人,到底還是比她這個沒畢業的學生有經驗,這份資料,可以避免她走很多彎路。

“聲聲,我們除了要争取線下客戶外,還要運營線上自媒體平臺,你可以創建一個微博賬號,将自己的作品發布上去,這樣可以吸引到潛在客戶,也可以作為一個良好的宣傳渠道。”

葉蜚聲看着視頻裏的宿之苦,想了下,問:“就像葉曲棠那樣嗎?”

宿之苦的眼尾跳動,不自覺地停頓下,才點頭,“嗯,就像曲棠那樣。”

葉蜚聲想起曾經被葉曲棠強硬要求關注過她的賬號,也不曉得那個注冊的微博賬號被她扔在了哪個犄角旮旯裏,還能不能找回。

“好,我之後研究一下。”

聊完正事,宿之苦喝了口水,神色間有幾分倦懶,“你還有兩個月就畢業是嗎?”

葉蜚聲算了算時間,說道:“不到兩個月,今天是3月19號,畢業典禮在4月29號。”

“畢業典禮需要親屬到場嗎?到時候我可以提前請假。”宿之苦問。

“不用了。”葉蜚聲笑了下,“畢業典禮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沒必要浪費那麽多錢買機票跑過來。”

“怎麽能叫浪費錢,你好不容易碩士畢業,這麽重要的場合,我當然要親眼見證。”

畫面稍微凝滞,他似想起什麽,眼底露出一抹欣慰,“聲聲,我們兩個,至少有一個可以追求到自己想要的。”

他無奈的低啞音色讓葉蜚聲怔了下,恍惚想起,當初宿之苦大學畢業後也申請到了美國名校的研究生資格,但因為宿時信意外車禍住院,他的學業被趙唯春叫停,開始在晟遠的子公司上班,為的是将來有朝一日能夠幫到宿時信。

然而過去的三年裏,宿時信并不需要他的幫助。當初出院休息一個月後,宿時信就繼續工作起來,這些年晟遠集團在他的帶領下,經濟效益增長了兩倍有餘。

可宿之苦的人生計劃就這樣被打亂,迄今為止,他一直在子公司做些基礎工作,沒有任何含金量,也看不到什麽前途和未來。

葉蜚聲從心底莫名升起一股負罪感,因為和宿時信關系的轉變,似乎等同于是在背叛宿之苦。

她陷入了兩難。

“阿之……”葉蜚聲叫他的名字,想要和他說清楚。

“怎麽了?”

看着視頻裏的人,葉蜚聲猶豫掙紮着,最後,還是搖了頭,輕聲說:“沒事,等我回國後,再跟你說吧。”

她想等回國後,和宿之苦當面把事情說清楚。

她想要說明,和宿時信關系的轉變,并不等同于和宿之苦劃清界限。

宿之苦和葉蜚聲的友情,堅固且牢不可破,這麽多年,過去不會改變,将來也不會改變。

如果有天,她和宿之苦背道而馳,那麽就等于,她背叛了曾經的自己。

結束視頻電話,葉蜚聲呆坐在沙發上,許多事情在腦袋裏複雜得糾纏着,讓她一時無法梳理清楚。

她用盡全力地想要抽絲剝繭,可想來想去,那些事情沒有清理得分明,反而越來越混亂。

不由嘆了口氣,她起來,轉身,卻猝然和身後的人打了個照面。

他就站在身後兩步遠的地方,穿着一身黑色西裝,一本正經,乍一看,嚴肅得過了頭。

不知道他幾時站在那裏,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怎麽在這裏?”葉蜚聲捂住胸口,語氣裏有被驚吓到的一抹嗔怒。

宿時信因她的反應皺眉,“我不能在這裏?”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蜚聲長出了口氣,壓下躁動的心跳,“只是你突然站在我身後,我有些被吓到。”

宿時信勾唇,臉上卻沒有什麽明顯笑意,“不是突然,我站在這裏很久了,只是你現在才發現。”

葉蜚聲愣了下,随即問道:“你偷聽我打電話?”

偷聽?

宿時信因這兩個字,眼底僅有的一點溫度迅速退卻,冷淡地看着她。

葉蜚聲話一出口,也覺得這兩個字有些嚴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可以發出一點聲音,讓我知道你在我後面。”

宿時信眼睛微眯,他當然有出聲叫她的名字,并且不止一次,可是她只顧着打電話,完全沒有聽到。

等到打完電話,他以為她終于可以看到自己,可她又開始發呆。

那黯然失神的模樣,讓他不禁暗自揣測,她在想誰,剛和她打完視頻電話的宿之苦嗎?

“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葉蜚聲問道。

宿時信收起思緒,問她:“你有時間嗎?”

葉蜚聲臉上掠過猶豫,她沒有時間。

畢業論文已經熬夜修改了三四遍,但仍舊被教授指出需要将語言邏輯修改潤色。

她想要回房去修改論文。

她臉上閃過的猶豫,宿時信也在瞬間看出,“沒時間的話就算了。”

見他要走,葉蜚聲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叫住他,“有的。”

宿時信回頭,葉蜚聲看着他,再次緩聲說了一次,“我有時間。”

——

車子行駛在馬路上,葉蜚聲看着一路經過的建築景點,越看越熟悉。直到車子停下,醫院的玻璃幕牆落入眼簾時,她手指微蜷,有瞬間停止了呼吸。

轉頭看去,宿時信也正在看她,似乎察覺出她眼底的驚訝和不解,宿時信将手放在左腿上,簡單回答:“今天是定期檢查的日子。”

葉蜚聲聽後,目光下意識落在了他黑色的西裝褲上。

他是想要自己來陪他一起做檢查嗎?

可是,為什麽,這麽突然?

“待會可以陪我進診室嗎?”宿時信問她。

葉蜚聲的長睫迅速顫抖了兩下,手背皮膚竄起一股顫栗酥麻感。

這段時間以來,不論他們如何親密,卻始終沒有到最後一步。不是沒有情難自控,也不是沒有反應,只是每次到了最後一步,宿時信就會主動停下。

像是一道防禦,不讓外界窺伺半分。

只是會在她呆愣懵然的當口,将親吻當做安慰。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不懂他是不敢,還是不願意。

雖然這兩種心理所指向的結果相同,但從主觀的思維出發,卻會暴露他的某些想法。

不過不管如何猜測,葉蜚聲都不曾去追問。

她不想要追問,她希望有一天,他能夠主動将自己全面剖析開來,邀請她的目光打量、端詳、或者是審視。

此刻,她期待的,即将實現。

宿時信将會主動露出那道傷痕,并且任由她欣賞觀看。

“蜚聲?”見她不說話,宿時信蹙眉喚道。

葉蜚聲反應過來,看向他。

“如果你不願意。”宿時信将她的遲疑理解會拒絕,心下情緒繃緊,但仍舊保持着良好教養,“我不會—”

“勉強”兩字還未出口,葉蜚聲便迅速說道:“我願意。”

這三個字裏的異樣急切,反倒讓宿時信怔忡了一瞬。

葉蜚聲斂了眼神,以一種溫軟的語氣,平靜說道:“我願意的。”

這一刻,她等了很久。

他們的身份再一次颠倒,這一次,她來做審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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