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當我不再恨你,我才能開……

第50章 第 50 章 當我不再恨你,我才能開……

宿時信開完會, 出來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電視開着,裏面正在上演一檔綜藝節目,演員和嘉賓們笑聲不斷, 葉蜚聲在這樣一片嘈雜笑聲的包圍下, 靠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睡着了。

宿時信走過去,将電視關了, 沒有了電視背景音, 周圍的空氣随着葉蜚聲的沉睡, 顯得更加靜寂。

她的長發垂落在兩側,柔軟地鋪散在胸口上, 睫毛垂落, 在眼睑下方形成一道扇形的陰影,映襯着白皙的膚色,有種讓人陪她一同就此陷落沉睡的吸引力。

唐叔熱好了飯, 從廚房走出來,剛喊出“蜚聲”兩個字, 宿時信淡淡的一眼掃射過來,就讓他立即止住話頭。

他看了眼正在熟睡的葉蜚聲,又看向站在近前的宿時信,撇了撇嘴, 一言不發地将飯菜放在桌上, 接着出門去了。

宿時信取來一條毯子給葉蜚聲蓋上, 然後後退一步, 看着熟睡的女孩。

這樣的畫面不可多得,他很少能夠這樣專注地觀察葉蜚聲。

像是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

在這樣的一種氛圍下, 不論他的眼神有多直白赤裸,都不會顯得冒犯。

她的呼吸聲很淺,幾不可聞,胸口也沒有絲毫起伏,宿時信看着這樣的葉蜚聲,忽然有了一種難以自控的恐慌感。

他伸出手指,放在葉蜚聲的鼻下,感受到了溫熱的鼻息,心底才恍然松了口氣。

宿時信站得有些累了,便坐了她的旁邊,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臉上,沒有移開半分。

于是當葉蜚聲醒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和那雙如墨般的眼睛對上,反應了好一會,才清醒過來。

揉了揉眼睛,她說:“不好意思,我剛才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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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時信也在她揉眼睛的空隙裏,自然移開視線,說道:“你看起來很累。”

葉蜚聲打了個哈欠,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困倦,“因為忙着寫畢業論文,還要處理一些雜事,所以有點累,不過等畢業就徹底解放了。”

宿時信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葉蜚聲愣了下,随即笑道:“謝謝,不過暫時不用,我可以搞定。”

宿時信點頭,然後像是不經意間問:“工作室籌備得怎麽樣了?前期資金足夠嗎?”

“有阿之幫忙,現階段一切都很順利,資金也很充裕。”

宿時信聽完她的回答,面上沉穩無波,淡聲說:“如果你遇到了難題,可以随時來找我。”

葉蜚聲表情停滞了一瞬,這樣的宿時信,對她來說,的确很陌生。

自然地問她是否需要幫助,也自然地給出承諾,可以随時向他求助。

“在想什麽?”見她不說話,宿時信問道。

葉蜚聲輕笑了下,說道:“只是對這樣的場景有些不适應。”

宿時信蹙眉,“哪裏不适應?”

葉蜚聲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搖頭說道:“說不上來,我有些餓了,可以先吃飯嗎?”

宿時信看着她語焉不詳的模樣,目光斂下,神色低沉了兩分。

在她要起身離開時,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葉蜚聲猝不及防,剛要起身就被他拉了回去。

他很用力,導致兩人的距離一瞬間變得極近,呼吸交錯間,微熱的氣息彌漫在兩人周圍。

葉蜚聲看着他雙唇開合,平聲對他說:“蜚聲,請你記住,你是我的妻子。”

他的語氣沉而緩,似提醒,又若警告,葉蜚聲頓住,一時不明白他這句話的用意。

宿時信控制住心口翻覆的情緒,長睫壓下,“你,以及你的人生,都理應由我來負責。”

自始至終,本就應該與第三人無關。

他的語氣擲地有聲,讓這句本就有足夠份量的話顯得更加深重。

葉蜚聲沉默,這世上,鮮少有人會有勇氣、有膽量,敢對另一個人放言說“你的人生由我負責”。

就連至親如父子、母女,也僅只有養育子女到十八歲的義務,而十八歲以後的人生,全憑個人造化。

見她低着頭不說話,宿時信追問:“聽清楚了嗎?”

“那你呢?”葉蜚聲突然問道。

“什麽?”宿時信怔然。

葉蜚聲露出一抹微笑,那雙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看着他,退卻了往日的平靜,多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狡黠。

“你,以及你的人生呢?是不是也交由我來負責?”

宿時信看着面前這張臉,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某種解渴的毒藥。無論喝與不喝,最後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他有種想要推翻以前錯誤認知的沖動,他怎麽會覺得葉蜚聲是一道可有可無,毫無存在感的影子呢?

她分明是一柄利劍,以平靜做僞裝,利劍揮過處,必将收取一個靈魂。

——

四月中旬,天氣越來越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讓滾燙的熱氣在身體裏循環了一遍,連內髒都跟着灼燒。

葉蜚聲将實驗室裏的東西挑挑揀揀,送人的送人,需要帶回去的打包整理好後,叫來快遞郵寄回國。下午又頂着烈日跑去銀行,将幾張沒有餘額的銀行卡注銷掉。

辦完今天的to do list,她才決定回家。

到家時不過三點,房子裏沒人,院子裏被燦金的陽光鋪滿,盆栽裏的花被太陽過度暴曬,看起來有蔫了的跡象。

葉蜚聲吹了會冷氣,又吃了桶冰淇淋後,才重新恢複體力。

唐叔開車回來,看到葉蜚聲站在大門口,陰影和光線的分隔處,一副畏縮不前的模樣,不解地問:“蜚聲,你這是在幹什麽?”

葉蜚聲指着太陽下被暴曬的盆栽,蹙眉說:“它們看起來快被曬死了,我想把它們搬進來。”

唐叔還是沒明白,“那你搬啊。”

葉蜚聲如臨大敵,悻悻道:“可是我跑出去,也會被曬死。”

日頭太毒了,每一縷光線都那麽強烈,随便照在身上,都像是要把皮膚燙出一個洞。

唐叔讓她的回答給噎住了,“那我一會搬吧。”

葉蜚聲搖搖頭,她想到自己馬上要畢業回國,從住進這棟房子到離開,受到了唐叔近一年的照顧。在離開之前,她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回報對方。

她仰頭看去,對着空中耀眼的陽光眯了眯眼,然後看向那堆花盆,視死如歸地跑了出去。

她跑出去的動作迅速又突然,唐叔被吓了一跳,等到她把一盆鈴蘭搬進來,才笑着說:“那就辛苦你了,搬完以後可以去泳池放松休息一下。”

葉蜚聲囫囵點頭,不說一句話又跑了出去。

等到唐叔進門,葉蜚聲剛抱起一個花盆,又忽然頓住。她站在日光下,皮膚上滲出了一層細密晶瑩的汗珠。

“唐叔!”

唐叔回頭,“怎麽了?”

“他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唐叔是一個人下車的,從頭到尾沒有看見宿時信的身影。

“少爺沒跟我一起出門。”唐叔說,“他沒在家嗎?”

葉蜚聲搖頭,“我回來的時候,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唐叔:“那少爺可能出去了吧。”

葉蜚聲皺眉,這麽熱的天,他能跑到哪裏去。

心裏有疑惑,但沒有問出口,繼續埋頭搬花盆。

等把所有花盆都搬到陰影處後,葉蜚聲開始覺得呼吸都費勁,不過不是累的,而是熱的。

唐叔遞給她一瓶水,“待會去泳池裏降降溫就好了。”

葉蜚聲喝過水後,覺得前額有些暈,似乎有種要中暑的征兆。

不過她沒有說出來讓唐叔擔心,想着待會緩緩就好了。

在房間裏沖了個涼,她拿上泳衣和一條黃色的大浴巾走進地下室,這裏是泳池所在的位置。

推開地下室的門,一股沁入骨髓的冷意撲面而來,一冷一熱交替間,葉蜚聲頭暈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四周牆壁被柔和的無影燈照亮,散發出幽靜而空曠的氛圍。葉蜚聲穿着拖鞋,踩在灰色的大理石瓷磚上,繼續往前無聲走去。

泳池很大,底部是湛藍色的瓷磚,盛裝着清水,乍一看,以為這是深藍海域的一角。水面在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葉蜚聲蹲在池邊,伸手進去撩了把,水溫适中,甚至還有些微熱。

葉蜚聲猶豫,她過來為的可是降溫,不是為了泡溫泉。

她看着水面漾開的一圈圈波紋,這讓她本就暈沉的大腦更加混亂。

這時,旁邊傳來響動,聲音不大,但在有些空曠的泳池裏造成了明顯的回音。

葉蜚聲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但中途一根白色的方形立柱擋住了她的視野。

她猶豫了一瞬,好奇心就這樣尋到空隙生長起來。

于是,她起身,朝前走去,繞過那根柱子,接着和柱子後的宿時信打了個照面。

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停止流動,葉蜚聲手裏抱着泳衣和浴巾,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像。

大腦停止思考,身體僵直不動,唯有一雙眼睛,不時眨動,證明眼前這一幕不是幻覺。

宿時信似乎也沒有想到,葉蜚聲會突然冒出來,鎮定的臉上有些許錯愕。

他穿着一件黑色泳褲,外面披着一件同色系的浴袍。浴袍帶子沒有系上,敞開着,因此也讓他上半身的小腹,和下半身的肢體全部露了出來。

葉蜚聲看到他額發上還有剛游泳完沒有來得及擦幹的水珠,沿着肌理分明的胸膛往下流淌,沒入黑色的泳褲中。自然而然的,她的視線就這樣落在了泳褲下方。

他僅用一條腿就能站得筆直,那條腿瘦長,肌肉健壯有力,像是一棵駐守在荒原上的白楊,依靠遒勁的樹幹,站得挺拔、傲然。

荒原上空無一物,他是唯一的風景。

而旁邊那條腿,自膝蓋以下戛然而止,空蕩白茫,她透過那麽明顯的空隙,看見沾染了水跡的灰色大理石瓷磚,那沒有被他足跡占據的地方。

中暑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葉蜚聲的臉色變得蒼白,冷汗從額頭冒出,讓皮膚激起一層戰栗。

“你——”

她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迅速捂住嘴,心髒像是要從喉腔跳出來,她覺得惡心想吐。

“出去。”

兩個冰冷的字眼在泳池四周蕩開,那湛藍的水面也随着這道聲音綻開漣漪。

葉蜚聲擡眼看他。

對上那雙失魂的眼神,宿時信感覺自己像是瞬間回到了那晚的車禍現場。

骨頭被碾碎的痛意,随着她的眼神,從已是殘肢的末端上升蔓延,遍布全身。

他剖析自己的結果,這麽快就得到反饋。

“出去。”宿時信手背上青筋隆起,雙眼漆黑如墨,湧現出難以平複的戾氣與陰鸷。

意外的撞見,以及她的反應,都讓宿時信全盤失去信心,他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葉蜚聲不是捍衛他生命領土的衛兵,而是刺向他的殺人利刃。

葉蜚聲大腦昏沉,思維凝滞,只有視線不受控地往那截殘肢上移去。

空白的一段,戛然而止的瞬間,這個畫面,讓她的臉上無意識泛起微笑。

那抹微笑很詭異,是滿足,也是諷刺;是得意,也是痛苦;是殘忍,也是溫柔。

她長久以來的願望,在這一刻得以實現。

她和他二十年來不對等的關系,此刻終于平衡。

愛恨能有多複雜。

無非是,當我不再恨你,我才能開始愛你。

——

葉蜚聲躺在床上,蓋着一床厚厚的被子,仍舊覺得很冷。

但心裏卻是如火燒一般的滾燙。

這兩種極端的感覺加諸在她身上,讓她全身都開始難受,但她卻不願采取任何行動,将自己從這種煎熬的狀态中解救出來。

相反,她甘之如饴,她沉浸體驗着一個個戛然而止的瞬間,仿佛從中獲得了自虐般的快感。

光怪陸離的夢境,不斷在她腦海裏上演。

直到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她才恍惚睜開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有鳥叫聲響起。

她一動,才察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睡衣上泛着一層潮意。

葉蜚聲打起精神,起床後,走進浴室準備洗個澡,卻在看到鏡子裏的人後,悚然一驚。

鏡子裏的人長發淩亂,臉色蒼白,眼神郁郁,連同雙唇,也看不見一點血色。

葉蜚聲別過臉,艱難地洗完澡後,才頭重腳輕地下樓去。

等唐叔從門外進來,看見葉蜚聲躺在沙發上,驚訝地問道:“怎麽躺在這了?”

葉蜚聲身體蜷縮着,掙紮着睜開眼,笑着說:“唐叔早,我好像感冒了。”

唐叔見她神色不對,連忙去給她拿體溫計和感冒藥。

等待體溫測量的時間裏,唐叔邊給她倒水邊說:“怎麽一個晚上,兩個人身體都有毛病了。”

葉蜚聲一怔,低頭問道:“還有誰啊?”

“少爺啊,早上我送他去機場,發現他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像是一晚上沒睡。”

葉蜚聲低聲問:“他回國了?”

“是,少爺說公司臨時有急事處理,他得先回去。”唐叔以為她被丢下有些失落,便安慰她,“蜚聲,你別急,你這不是馬上就畢業了嗎?過不了幾天,你就能見到少爺了。”

葉蜚聲笑了笑,沒有說話,将體溫計拿下來後,看到上面的數字,卻是明顯一怔。

唐叔也跟着看去,瞬間,臉色大變。

38.7℃,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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