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失神了
第45章 失神了
按理來說,兩人演到這裏就足夠了。
齊王殿下只需将下人們從這裏支走,接着他們就可以直接說正事。
可沒想到的是……慕厭舟說完了這句話之後,竟然停了下來,笑着垂眸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宋明稚,完全看不出要将侍從支開的意思。
宋明稚:“……”
原來齊王殿下并不是這個意思嗎?
宋明稚難得恍了恍神。
他與慕厭舟二人,向來十分默契,宋明稚沒有想到自己今日,居然猜錯了對方的計劃。不過……眼下侍從還在徽鳴堂內,宋明稚的心中,雖然生出了幾分疑惑,但是他并沒有走太久的神,便立刻反應過來,端起了桌上那一碗甜湯。
同時,體貼地開口道:“好吧,殿下最近這段時間,的确很忙。”
說着,他已舀起一勺湯,輕輕地晾在了湯匙之中。
聽到這裏,侍從們的腦海裏,瞬間閃出了一個詞來:打情罵俏!
自從進入戶部起,齊王每天都會給王妃“彙報”自己都做了什麽正事。王妃怎麽可能不知道殿下并沒有他說的那麽忙碌?兩人只是在借機,卿卿我我罷了……這明明是兩廂情願。
侍從的頭低得愈發深。
今夜無風,門前的鈴铛,依舊靜靜地懸在那裏。一時間,徽鳴堂內只剩下了瓷勺輕撞碗壁,生出的輕響。寂靜間……侍從沒忍住偷偷用餘光,朝着房間內瞄了一眼:他們怎麽看怎麽覺得,齊王殿下的臉上,似乎略帶遺憾。
就像是……
覺得王妃給的“好處”還不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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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得意馬蹄疾。
這似乎是宋明稚第一次邀慕厭舟一道出府。
收到了他的邀請之後,在戶部埋頭苦幹了一整個夏天的慕厭舟,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起來。休沐日上午,忙了一個夏天的慕厭舟難得睡了場懶覺,直到日上三竿之時,方才與宋明稚一道起床、出門。
崇京城,南市。
坊市內外,人流如織。
近來的天氣雖然有一些炎熱,但是南市的熱鬧,完全沒有因此而削弱半分。駝鈴聲與羯鼓聲交織在一起,遠遠地便将人拖進了這個繁華又熱鬧的世界中。
齊王府的馬車,停在了一家簪鋪外。
上回見過面後,醉影樓的老板珈洛,便帶着慕厭舟的“囑托”離開崇京城,踏上了前往西域的旅程。今日,慕厭舟早早就派人,前去醉影樓訂好了位置,要與宋明稚一道嘗嘗述蘭的風味。
不過兩人到南市的時候,時間還早。
慕厭舟并不着急吃午飯,而是先帶着宋明稚走下馬車,進了那家簪鋪。
慕厭舟雖然低調,但是身為一品親王,他府上的馬車,自然與普通商賈所乘的大不相同。南市位于天子腳下,裏面的商旅、行人都是見過世面的,衆人遠遠便看出了它的不同。因此,兩人還沒有走進簪鋪,老板就已經帶着幾名夥計,等在了大門邊。接着,朝着二人行起了禮來:“草民參見齊王殿下、齊王妃!”
今日,宋明稚并沒有做什麽遮掩。
——他這頭長發,實在太過耀眼,老板一眼便識出了眼前兩人的身份。
慕厭舟随口道:“不必多禮。”
他一邊說,一邊與宋明稚一道,走進了簪鋪之中。
見狀,老板立刻朝夥計使了個眼色,輕聲道:“去,閉門謝客。”
生怕有閑人進店驚擾到齊王和王妃。
不過,慕厭舟似乎并不在意這一點:“不必麻煩。”
聽聞此言,夥計們又迅速退了回來。
說話間,慕厭舟已經走進了鋪之中,随口朝老板問道:“你們這裏可有什麽精巧點的簪子?拿過來,給愛妃試一試。”
齊王府內完全不缺發簪這樣的小物件,但那都是皇帝這些年來的賞賜。
聽到他的話,簪鋪的老板與夥計對視一眼,瞬間就明白了慕厭舟的意思:齊王殿下這是要給王妃送自己挑選的發簪!
崇京城內人人都知道慕厭舟財大氣粗。
簪鋪的老板,一邊命夥計給二人奉茶,一邊迅速朝他道:“殿下來的了真是太巧了!我們鋪子裏,昨日剛到幾支新發簪!”
他一邊說,一邊命下人取來了自己的“鎮店之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面前的長桌之上。
慕厭舟笑了一下:“阿稚,你看看有沒有什麽喜歡的?”
他非常自然地牽起了宋明稚的手,将人帶到了長桌前。
中原人一向含蓄……
除了慕厭舟以外,恐怕再也沒有人,會在大街上牽別人的手。
簪鋪的老板、夥計,雖然早就聽說過齊王與王妃恩愛的傳聞,但親眼看到這一幕後,幾人仍不禁瞪大了雙眼。甚至将上前介紹自家簪子這件大事,暫時扔到了腦後。
只有宋明稚一個人,早已在潛移默化之中,适應了這樣的動作。他完全不覺得慕厭舟牽自己的手,有什麽不對之處。
兩人的身體,随牽手的動作輕輕地貼在了一起。
宋明稚随慕厭舟一道,站在了長桌前。
他雖然對珠寶、首飾沒有任何興趣,每天早晨都是侍從們準備什麽發簪,便用什麽。但是慕厭舟的好意,宋明稚自然不可能辜負。
他沒有說“無所謂”之類的話,而是站在桌前仔細看了起來,過了好一會,方道:“這支就可以。”
他一邊說,一邊将一支素面的長簪,拿到了手中。
慕厭舟蹙了蹙眉,接過發簪評價道:“好像有一些太過簡單了。”
他的視線随着宋明稚一道從桌上掃了過去,片刻之後突然落在了其中一支發簪之上。慕厭舟眼前突然一亮,立刻便将它從盒子裏面拿了出來:“這支吧。”
如今崇京城內流行金簪。
無論男男女女,都是怎麽華麗怎麽來的。
不過,慕厭舟手中的這支簪子,卻與宋明稚方才拿的那支一樣簡單,如果非說區別的話……便是這支發簪上面,還鑲嵌了一顆霧藍色的寶石。
慕厭舟的目光格外溫柔:“發簪上的寶石,與阿稚的眼睛是同一個顏色。”
說着,他便輕輕擡眸看向了宋明稚的眼底。
直到此時,二人的雙手依舊緊握。
簪鋪的老板終于緩過了神來:“齊王殿下好眼力!”
慕厭舟手中那支簪子,造型雖然簡單,但是上面鑲嵌的寶石,卻價值連城。見他慧眼識珠,老板立刻喜上眉梢。
他趕忙走上前,為二人介紹了起來:“這支發簪上面鑲嵌的是‘藍水翡翠’,冰種翡翠被譽為‘玉中之王’,而這個顏色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老板介紹的雖好,但慕厭舟顯然不需要他多嘴。
簪鋪的老板看到,齊王朝自己蹙了蹙眉,似乎是在嫌他開口破壞氛圍。
轉而朝齊王妃問:“阿稚,你看呢?”
宋明稚猶豫了一下,将它接了過來:“這支簪子,稍稍有些……”
在皇宮裏面待了這麽多年的宋明稚,自然是聽說過“藍水翡翠”并且清楚它的價值的……只不過,他時刻記得自己和齊王,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而非真的恩愛眷侶,今日離開王府的目的,也不是買什麽發簪。
宋明稚不想讓齊王因此而破費。
慕厭舟似乎猜出了他的意思,還沒等宋明稚将話說完,便朝簪鋪的老板道:“就這一支。”
他甚至沒有問一句價格。
老板趕忙道:“是是是!”
說着,便叫夥計取來簪盒,為兩人打包了起來。
如今,梁王還被關在府中,雖說身為齊王的慕厭舟也沒有怎麽風光,但眼下他已經是衆人眼中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人。好不容易在這裏遇到貴人的簪鋪老板,自然要多與他套套近乎。然而,老板剛想到這裏,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便被簪鋪外傳來的一陣異響打斷了後面的話。
帶着濃濃外縣口音的乞求聲,突然出現在了簪鋪門外:“老板,賞點吃的吧——”
宋明稚:“!!!”
他等的便是這個時候。
自出門起便心不在焉的宋明稚,立刻轉過身,朝着鋪外看了過去:一名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中年女子,正帶着兩名看上去只有五六歲大的小孩,跪在簪鋪門外,朝着裏面的人磕頭。
見此情形,簪鋪老板瞬間面色蒼白:
齊王與王妃的身邊只帶了幾名侍從,此時那幾人正遠遠地等在街邊。見狀,老板連忙朝一邊的夥計們使起了眼色,并朝他們擺手道:“快快快!将門外這群乞丐清出去,當心別讓他們驚擾到貴人!”
夥計也被吓了一跳:“是!”
他轉過身,正欲按照老板的吩咐趕人,宋明稚已經将視線落在了那幾個人的身上,并道:“慢着——”
慕厭舟也跟着身邊人一道,将視線落了出去,同時蹙起了眉來,疑惑道:“……這是?”
簪鋪老板慌張道:“回殿下的話……”
老板在京城中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自然是很有眼力見的。直覺告訴他:有些話絕不能在貴人的面前說!然而他還沒有組織好語言,方才還在店門外“哐哐”磕着響頭的女子,便猛地擡起了頭來。
她雖然不認得宋明稚和慕厭舟,但是卻明白“殿下”一詞的意思。
女子猛地一下提高了聲量道:“殿下!”
夥計們被她這一聲吓了一跳,然而因為宋明稚方才那句話,竟是走也不是攔也不是……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那女子已經一口氣,将近來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殿下!民婦自遠霞縣來,入夏以來,遠霞縣幾乎沒有下過一場雨……我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只能來京城讨些飯吃!”
眼前這名女子所在的遠霞縣,是今年最早發生旱災的地方。按照時間推測,她攜家帶口來到崇京城的時候,京畿附近的旱災,還沒有大面積爆發。因此,當地的官員,也沒有費神阻攔過他們。
女子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這番話。
她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簪鋪門前,不但羯鼓聲斷了一刻,甚至整座南市也因為她這句話,而安靜了下來。
現已臨近正午,南市內的人也多了起來。
聽到這番話後,不少人都将視線落在了這間簪鋪之中,他們看見——
齊王妃似乎是起了恻隐之心。
他輕輕地握了握慕厭舟的手,低聲喚了句:“殿下。”
慕厭舟則回握住宋明稚的手,緩步走到了簪鋪門前,蹙眉朝着門口的人問:“旱災……為何本王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
羯鼓聲稀稀落落地響了起來。
南市裏的氣氛,被襯得格外凝重。
簪鋪老板的臉上徹底沒有了血色:
但凡是關注朝堂大事的人都知道,奸黨的勢力,早已經遍及朝廷還有地方。齊王沒聽說過這事,自然是地方官壓根就沒有上報啊!
此事牽扯着無數人的利益……
齊王妃來自西域,不懂大楚朝堂上的彎彎繞繞。而身為“朽木”的齊王,似乎也并不清楚其中的水究竟有多深,更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或許會惹來麻煩……他只知道要在美人的面前,好好表現。
這事是在自家店前發生的。
簪鋪老板鬥着膽轉移話題,睜眼說起了瞎話:“草民想,或,或許是因為,災情并不大吧……”
但慕厭舟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直接朝遠處道:“元九——”
等在車邊的侍從,立刻小跑着上前行禮道:“在,殿下!”
慕厭舟垂眸看向地上的女子,與身邊一男一女兩名幼童:“去,先帶他們好好吃一頓飯,然後再仔細問問京畿附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元九當即道:“遵命,殿下。”
話音落下便與另外幾名侍從一道,将那三人帶到了一旁的酒家之中。
樂聲又斷斷續續地響了起來。
轉眼便将方才那陣插曲,壓了下來,一切又恢複到了往日的樣子……
然而,剛才那一幕卻落在了無數人的眼中,想必要不了一日,就會與遠霞縣內發生的事情一道,傳遍整座京城……他們想,這一回,向來無拘無束慣了的齊王,恐怕是真的要惹上是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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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稚和慕厭舟并沒有着急。
安排元九照顧好自遠霞縣而來的一家之後,慕厭舟就像是真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意味着什麽似的。先陪宋明稚在南市逛了一圈,後又在醉影樓內好好吃了一頓。等到天色逐漸變暗,方才重新坐上了馬車,回往王府。
今日的晚霞格外燦爛。
就連馬車內,也落上了一層紅紗。
剛坐上馬車,宋明稚便聽到,慕厭舟笑着朝自己道:“愛妃的觀察果然很仔細。”
——自從慕厭舟到戶部之後,宋明稚每日除了在王府內照顧花花草草看看話本,偶爾也會帶着阿琅,在四處走走。昨日,宋明稚并沒有直接告訴慕厭舟,京畿附近發生了旱災。
而是對他說,自己發現近日京城中出現了許多流民,似乎是京畿附近有了異動。
并希望他能夠出府一探究竟。
宋明稚搖了搖頭,認真道:“近日京城各坊內都出現了流民,不難發現異常。”
只不過大部分人,都不會在意陌生人的生死罷了。
慕厭舟笑了一下:“愛妃怎麽知道我會出手?”
如今,大皇子還在王府內關着,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究竟能不能重獲自由。以嚴元博為首的奸黨,轉而将籌碼落在了慕厭舟的身上,與他套起了近乎——畢竟,身為“朽木”的慕厭舟,看着就非常适合當傀儡皇帝。
雙方的關系,可謂相當不錯。
若慕厭舟插手此事,定會破壞他與奸黨的關系。
屆時,左相嚴元博說不定還會想辦法,将慕思安從府內撈出來,轉而與他合作,甚至于扶持他登上皇位。
宋明稚的唇邊,也泛起了笑意。
元九等人正在按照齊王的囑咐,安頓那幾個流民,此時負責駕車的,是齊王府內的普通侍從。擔心被他們聽到不該聽的話,宋明稚不由壓低了聲音,并習慣性地轉身,将唇貼在了慕厭舟的耳邊,用氣聲道:“因為,我知道殿下的野心……”
兩人的身體,在颠簸中碰到了一起。
呼吸産生的溫暖氣流,像一條絲帶,纏在了慕厭舟的脖頸邊。
他有一瞬,心猿意馬。
宋明稚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的語氣格外堅定:“況且,齊王殿下一向心系着天下,知道此事意味着什麽。我想,殿下絕不會因為眼前小利,或是‘惹上麻煩’而退縮半分。”
這并不是宋明稚第一次表達出自己對慕厭舟的信任。但是慕厭舟的心間,仍生出了一陣奇怪的暖意。
他垂下了眼簾,接着忽然轉過身去。
慕厭舟的動作太過突然,來不及躲避,唇險些便自宋明稚額間蹭了過去。
宋明稚的心輕輕地顫了一下,不等他坐直身,就聽到慕厭舟于自己的耳邊,悄聲道:“還有一點。”
宋明稚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他擡起了眼眸,下意識問道:“還有什麽?”
晚霞映亮了那雙冷茶色的眼睛。
慕厭舟的目光,多了幾分不知是真是幻的溫柔。宋明稚看到……他輕輕朝自己笑了一下,繼而壓低了聲音,于自己的耳邊,一字一頓道:“更何況,阿稚說我是個好人,我怎麽能辜負阿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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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個時辰過後。
齊王府,徽鳴堂。
在外閑逛了一整日的慕厭舟,回到齊王府後,便在宋明稚的“監督”之下,補起了今日還沒做完的正事。等到天色差不多全暗之後,慕厭舟身邊的侍從,方才與元九一道,出現在了徽鳴堂外:“啓禀殿下,人已經安頓好了——”
“遠霞縣一事,也已經了解清楚。”
帶那幾個自遠霞縣而來的流民吃過飯後。
元九又将幾人帶到王府裏面,好好地安頓了下來,之後才按照慕厭舟的吩咐,朝那幾人仔細詢問了當地發生的事情。這一來二去的,竟然給耽擱到了這個時候。
這時,慣常守在這裏的下人,早已經被慕厭舟以“要與王妃獨處”為由屏退下去。見幾人出現在門前,慕厭舟直接放下手中的筆,朝他們點頭道:“好,進來說。”
幾人立刻朝屋內行禮,走了進來:“是,殿下。”
聞言,坐在長桌另一邊的宋明稚,也緩緩地放下了他手中還沒有看完的話本。
元九知道,慕厭舟不喜歡浪費時間。
見齊王沒有多餘的吩咐,他當即走上前,朝對方彙報道:“啓禀殿下,據吾等了解,遠霞縣附近的旱情,大概發生在……”
聽元九開口,宋明稚立刻放緩動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齊王殿下要說正事了,自己還是不是要再坐在這裏,打擾他為好。
擔心打斷慕厭舟和手下的交談。
宋明稚非但沒有開口同他告辭,甚至刻意放緩了腳步,主動回避了起來。
——這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在慕厭舟的手下待了這麽長時間的元九,早就已經在耳濡目染之下,對朝堂大事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知道遠霞縣的事情意味着什麽,臉上的表情,也因此而變得格外專注,甚至沒有留意到宋明稚刻意放輕的動作。
但是……
元九沒說幾句就看到:
齊王殿下竟然難得走了神。
他的視線越過自己的肩頭,落在了王妃的身上——
慕厭舟緩緩地蹙了蹙眉。
他下意識想要叫住宋明稚,可是開了口,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麽。宋明稚的身影,已經如往常一樣,悄悄地消失在了徽鳴堂的大門外。
簡直自覺的不能更自覺。
宋明稚明明進退有度……
可是慕厭舟的心裏面,卻生出了一陣陌生的不悅。
甚至就連眉毛,都蹙得愈發緊。
嘶……
元九不由愣了愣神。
殿下難不成是想要王妃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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