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合圍
第37章 合圍
秋狝圍獵第三日,合圍行獵。
晨間五鼓。
太子封湛至看城,二皇子封羨指揮合圍。
昨夜布陣的兩萬軍士全部下馬,步比步,肩并肩,結成環形隊伍,口中含枚,慢慢向圍場中心推進,包圍圈逐漸縮小。
軍兵們鳴角、擊鼓、大聲呼喊,從三面驅趕禽獸。
這個環形網越收越緊,逐漸把野獸圍逼到一塊沒有樹木的低地。
軍士們窮追那些從洞穴中,被趕出來的獸類,虎、豹、熊、鹿等動物受到驚吓後從山林、洞穴、草叢中蹿出,四逸而逃。
二皇子封羨赴圍場整隊,在中心場地豎起黃色大旗作為中軍,左右兩翼分別斜行豎起紅、白兩杆大旗作标志,兩翼末端各豎一面藍色大旗作标志。
圍場入口處,東南面和西南面,分別列戰鼓六十,擂鼓手乘馬擂鼓,鼓聲大作。
行獵軍士各執鼓、铎、铙、镯,擺開陣勢。
皇家禁苑養鷹處的馴鷹能手,披弓架鷹,牽狗相随,其壯勢盛氣淩人,好不威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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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啓明,惠帝禦駕在儀仗隊的護擁下親臨獵場,在鼓聲與號聲由侍從簇擁着進入圍場。
各随行人員于獵場外圍,射殺突圍的野獸。
太子封湛身着一襲繡五爪金龍玄色窄袖獵裝,金冠束發,劍眉星目,端坐馬上,指揮行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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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封湛對衆将士道:
“戰時喧嘩,敵先知覺。獵時喧嘩,獸即遁走。獸向人來,則各立原處射之;若獸出圍,則馳馬急追,迎頭阻攔射之;若系出圍之獸,任何人皆可迎截而殺之。若見虎卧,勿動,即告衆;若于恰當處遇見,則衆人圍而殺之。若地勢不好,則棄之。若見虎奔,則勿停,追而射之。先射熊和野豬之人,能殺,即了結矣;不能殺,則呼‘共殺’,而求助于他人。”【2】
并命軍士在陣前殺牲宣誓“有不服從命令者斬!”
嚴明軍紀:射獵成群結隊的野獸時,不能射盡殺絕;禁止射獵各類懷孕與幼小的飛禽、走獸;已中箭的野獸不再射;射獵時,從左面發箭,射中左隅、左耳為上,射中右耳為次,不射禽獸面門;不剪毛;逃出獵場的野獸可射殺,但不可追趕。【3】
待一切齊備後,中軍傳令,擊鼓三通。
明威将軍謝照,帶領一支由一百二十名軍士組成的驅獸隊,伴着鼓聲進入獵場,縱馬驅趕禽獸。
獵場中鹿數百,其餘野獸不計其數,驚惶沖突,四處奔竄。
惠帝身着銀色軟甲,乘馬,從南面,由北衙禁軍統領謝長淵帶領侍從護送進入獵場。
惠帝一聲令下,發令官即刻向天空中射出響箭,箭聲尖嘯刺耳,遠達數十裏之外。
驅獸隊當即驅趕野獸一群,自前方右側經過惠帝。
惠帝接過謝長淵檢查好遞過來的弓箭,搭弓射箭。
惠帝箭無虛發,應弦而斃者,遍地皆是。
侍從舉旗揮動。
鼓聲大作,軍士們大聲呼喊。
“陛下萬歲!”
驅獸隊停止驅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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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封湛,二皇子封羨入獵場驅馳騎射殺圍。
二皇子封羨馳馬場中,頻頻搭弓射箭,連射七只成年麋鹿。
太子封湛端坐馬上,并未追擊獵物。
封湛眸子微眯,掃過獵場中心,随後從箭囊中取箭,搭弓,滿弓射向場中。
二皇子封羨只覺一道勁風從身後急速而過,他回身一望,方才那支箭簇飛去,從場中的一只猛虎頭部貫穿而過,猛虎中箭倒地,當即身亡。
“太子殿下千歲。”
場中軍士大聲齊呼,衆人見太子殿下獵獲今日的首只猛獸,振奮人心,皆躍躍欲試。
太子封湛收弓。
而後,諸軍士入獵場,躍馬揚鞭,彎弓搭箭,圍獵捕殺。
獵場內的野獸倉惶奔竄。
軍士們縱鷹驅犬,馬上馳逐。
侍從馳馬至獵場割下衆人獵獲的獵物的左耳為記。
雄鷹振翅高飛,淩翔雲霄,以它們的銳利尖爪直沖向正四處奔逃的雉禽免獸。
場面蔚為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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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封湛自獵殺一只猛虎後,便驅馬至獵場入口邊緣處,于馬上靜觀場內諸人圍獵。
倏爾,封湛轉頭看向場外,銳利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場邊的一道端坐馬上,身着月白色騎裝的身影。
秦煙,她也在看他。
兩道淩厲的視線撞上,但并未像之前那樣立即移開。
二人皆在觀察打量對方。
秦煙在獵場外圍,見太子封湛單箭射虎,太子當是臂力驚人,箭術精湛。
封湛端坐馬上,一身玄色獵裝也壓不住他的凜然尊貴之氣。
秦煙心中暗贊,這位太子的确是能文能武。
封湛心中暗忖,秦煙騎術極佳,箭術也當是不錯,今日,她可要一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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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道身着紅色騎裝的身影驅馬至太子封湛身旁。
是左相府的嫡次女王靜妍,也是太子封湛的表妹。
“太子表兄,幾日若我獵獲猛獸,可有獎賞啊。”王靜妍對封湛似熟稔地玩笑道。
封湛蹙眉,他向來同左相府不親近,對面這位所謂的表妹就這麽自來熟?
“你應當稱孤為太子殿下。”封湛語氣微冷。
王靜妍略微有些尴尬,但她可沒有小女兒家的扭捏,大方地笑道:“太子殿下,我要是能獵只虎豹回來,可是要讨賞的。”
王靜妍說完,不待封湛開口,便縱馬馳入獵場中。
随即弛馬入場行獵的還有兵部尚書的嫡長子賀霄,賀霄也是弓馬娴熟,今日也想痛快地獵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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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兩姐妹,性子截然不同。
不同于嫡次女王靜妍想要處處出彩的張揚,嫡長女王靜宜雖也是換上了一身騎裝,她只是靜坐在馬上,于獵場外圍,淡淡地看着衆人馳逐獵物。
原本時有獵物突出包圍圈,但不待跑遠,便被驅獸隊以及未入場中的公子小姐和軍士們獵殺。
但異變突生。
一只猛虎,身中幾箭,但未命中要害,狂奔至場外,場面一度失控。
而這只猛虎直撲過去的方向,前方正是于馬上花容失色的王靜宜。
王靜宜座下的馬匹受驚,驚惶地前蹄上揚,欲要奔走,王靜宜緊拽缰繩,不讓自己被失控的馬匹甩下來。
而猛虎已撲至馬前。
王靜宜扭頭緊閉雙眼。
突然一聲獸吼,有重物砸向地面的輕微震動。
王靜宜久久沒等來猛虎的撲殺,她小心地睜眼,扭頭望向方才猛虎撲來的方向。
一個身着黑色玄甲的将士單膝壓在那只已然死透了的猛虎身上,顯然,搏殺已經結束。
那只虎的脖頸上正插着一杆□□,而□□的另一端,正握在那位猛虎身上的将士手中。
虎頸的鮮血股股流出,那位将士略黑又俊朗的面龐上也濺上了血跡。
沒待王靜宜從虎口逃生,被眼前這一幕震撼中出來時,她身下的馬匹似是驚吓過度,突然躁動地前蹄仰起,而後失控般地朝着遠離獵場的方向飛奔而出。
周圍的人也是心有餘悸,見突然馬匹失控,帶着左相府的大小姐奔出,衆人都還沒反應過來。
謝照眯眼,僅猶豫了一瞬,縱身上馬,朝着那匹失控的馬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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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獵場外圍還有些公子小姐們也要獵獸。另有一些小獸出圍,小獸危險性不高,驅獸隊沒有追擊,任其跑出。
此刻獵場外有個滑稽又狼狽的一幕。
右相秦文正的嫡子秦洺,箭術不精,但又急于捕獸,他舉着一柄短刀,同從獵場沖出的一只體量不大的野豬對上。
短刀的碰上野豬的瞬間,就被野豬厚實的外皮彈落泥地之上。
秦洺沒有放棄,竟撲向野豬,徒手同野豬肉搏。
場面一度……滑稽……
秦洺同那頭野豬力量似乎等同,二者耗時頗久,周邊的公子小姐們開始是有些緊張,後都看好戲般,小聲地交頭接耳地點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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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秦煙身着一襲月白繡暗紋的騎裝,她身側是依舊一身黑色勁裝的沈瑩,和同樣是騎裝的江沐。
三人各自于馬上靜坐,沒打算下場。
秦洺那處公子小姐們的說笑聲甚是吵鬧。
秦煙蹙眉看向那處。
江沐随着秦煙的視線看過去,是秦洺。
那個傻子。那是秦煙的弟弟?
二人行事大相徑庭,根本不像親弟弟。
他不知道丢人嗎?
江沐從馬身取弓,拿箭,搭箭,一氣呵成。
箭飛離出去,貫穿同秦洺纏鬥的野豬的頭顱。
公子小姐們都驚吓出聲。
江沐還沒收回舉着的弓箭,他們轉頭見是昭仁郡主府的江少,皆不再做聲。
秦洺奮力推開死透的野豬,臉上帶着些許野豬的血跡,一身的泥和雜草,不悅地走向秦煙的方向。
對江沐道:
“要你多管閑事,我要徒手搏殺它,就如昨日長姐徒手殺馬一般。”
秦洺谄媚地看向秦煙。
秦煙沒理會,淡淡地移開視線。
秦洺有些失望,但決心再接再厲,終有一天,長姐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秦洺離開,又去尋別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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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公主封雲朝對狩獵沒興趣,在看城休息。
封玉瑤沒進獵場,馳馬在獵場外圍伺機行獵,收獲也是頗豐。
沒了往常封玉瑤在耳邊八卦,秦煙甚是無聊,随意掃過全場,視線卻定在一個身着嫩黃色騎裝的女子的頭上。
秦煙鳳眸微眯,似有疑惑。
沈瑩開口道:
“主子,您也看見了?我方才已經觀察很久,我很确信,那枚簪子,就是主子昨日掉落的那支。”
“主子,我去……”沈瑩打馬欲朝遠處的阿嫣而去。
卻被秦煙擡手制止。
秦煙眼眸危險地眯起。
那位,屢屢犯忌。
“我的東西,不由他人染指。”秦煙語調微冷。
秦煙取出今日還未動過的那張弓,左臂舉起,右手抽出一支利箭,搭在弦上,拉弓,射出。
“咻”的一聲,淩厲的箭風射向遠處那位正在馬上嬌笑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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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淵昨夜亥時才從獵場回營,因太晚,沒來得及去尋阿嫣要回簪子。
而今晨一早又護送陛下至獵場,沒顧得上阿嫣,按照原來同阿嫣交代的,合圍當日,阿嫣應營地周圍游玩。
而阿嫣沒見過獵場合圍的壯烈場面,實在是好奇。
遂阿嫣去尋了謝箐,讓謝箐帶她到獵場。
當然,阿嫣還簪上了她很喜歡的,長淵哥哥“送”她的簪子。
阿嫣騎術娴熟了些,可以獨自穩坐在一匹較矮的馬上,她一邊同謝箐談笑,一邊看着秦洺一行人追逐小獸,嬌笑出聲。
忽然一支利箭朝着她射來。
阿嫣對向的謝箐看了個全,啞聲張嘴,是昭仁郡主!
箭簇直插入阿嫣頭部,那支箭帶來的餘力将阿嫣打下馬,摔至地上。
此時,周邊的人才發現不對,出事了。
驚叫着朝阿嫣奔過來。
謝箐立即下馬。
阿嫣不能出事,不能在自己的照拂下出事,不然謝長淵……
謝箐将俯面摔下的阿嫣拉開,察看她的情況。
還好,她還活着。
見阿嫣杏眼圓睜,呼吸尚在。
謝箐又仔細察看阿嫣身體各處的情況。
還好,那支箭僅僅只是插入了阿嫣的發髻,并沒有傷到她。
此時也有些公子小姐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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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淵今日一直護衛在惠帝身側。
但他的餘光時而追随着場邊那道白色的身影,今日秦煙不準備行獵?
謝長淵也偶爾關注一下終究還是來了獵場的阿嫣。
突然阿嫣那方一群人圍在一起,似乎發生了什麽。
謝長淵眯眼。
惠帝正興致勃勃地看着場中幾位軍士合力槍殺一只猛虎,今日将千陽嶺開放合圍,是明智的選擇,的确較往年刺激許多。
幸而太子和秦煙均沒下場參與圍獵,不然,以那兩人的身手,獵殺場中猛獸,也就半個時辰的事,哪有衆人奮力搏殺猛獸,來得更有趣味。
惠帝瞥見謝長淵一直盯着獵場外圍那邊,道:“長淵你去看看,那邊什麽情況。”
謝長淵本不便離開,但既然陛下開口,謝長淵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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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阿嫣被方才那支突然射來的箭吓得失了聲,正癱坐地上,任由謝箐檢查着她有沒有受傷。
此時,她突然聽見了一道熟悉的男聲。
“怎麽回事,阿嫣?”
是長淵哥哥。
阿嫣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馬哭着撲倒了蹲下身的謝長淵懷裏。
謝箐識趣地避開。
此時身着黑色勁裝的沈瑩到二人身邊。冷聲開口:
“二位,讓讓。”
謝長淵轉頭,眼神冰冷地看向沈瑩。
阿嫣卻是往謝長淵懷裏縮了縮,她方才已經聽見了周圍的人的談論,射她的箭來自昭仁郡主秦煙,這沈瑩又來做什麽……
沈瑩見二人還是抱在地上,輕嗤一聲,往旁邊跨一步,越過阿嫣身側,至方才阿嫣摔落的地方,擡起右腳,向下一踩,再左右碾了下。
又擡腳,看了一眼,似乎是滿意了,徑自離開。
衆人疑惑,昭仁郡主的侍女方才在做什麽。
阿嫣扭頭,見自己方才被那支箭射落了頭上的發簪,而那簪子,被秦煙的侍女,踩成了齑粉,草地上只剩下一些白色的粉末,完全不見簪子的模樣。
“長淵哥哥,那是……”阿嫣回頭對謝長淵急道,卻被謝長淵冷聲打斷。
“你該回去休息了。”謝長淵橫抱起阿嫣,起身。
謝長淵帶着阿嫣上了一匹高頭大馬,自己随後也上馬坐在阿嫣之後,策馬疾馳而去。
經過秦煙時,謝長淵餘光瞥見秦煙還是那個淡漠的樣子,他沒看她,也沒臉看她。
自己昨日在賽馬場撿到秦煙的簪子,沒有當場還給她,而是準備擇一個更為恰當的時間,再歸還,沒想到。
秦煙,她該是怎樣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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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圍獵,較往年更為精彩刺激,惠帝觀賞得大呼過瘾。
而以左相幼子王璟钰為首的一群公子哥圍坐在獵場外的一處高地的一棵大椿樹下,幾人摸出自己随身的貴重之物,和幾包銀子,放在他們面前。
這幾位公子沒下場行獵,他們在這兒打賭,賭今日獵場誰獵獲的獵物最多。
一個公子突然開口:
“陛下看起來氣色良好,不像是帶病的樣子啊。”
這話頭一開,幾位公子自認此處遠離人群,便大膽地讨論起來。
“許是有什麽隐疾,看不出來的那種。”
“今日陛下射獵看起來身體很是健朗,若有隐疾也不像不能理政,還要讓太子監國的地步啊。”
幾人面面相觑,讨論不出什麽答案。
此時他們中間的王璟钰嗤笑一聲開口:
“你們知道什麽,呵,似乎是我那位太子表兄,當年帶着二十萬私兵還朝,宮中還有蕭太後坐鎮,朝中又有大學士府及其遍布朝野的門生支持,強勢地壓着陛下交接的監國之權。”
“咱們這位陛下啊,不得不服老喲。”
王璟钰說完,收起了面前所有的物件,揣入懷中。
“賀霄勝,你們輸了。”
幾人定睛一看,獵場上已無獵物,諸軍士呼喊着舉起賀霄抛起,落下,又抛起……
似乎真是兵部尚書家那個嫡長子賀霄,但他不是不學無術在戶部混了個員外郎嗎?
王璟钰自顧走向獵場邊開口懶洋洋道: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你們啊……”
衆位公子趕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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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獵場內,吹鼓手擊鼓鳴號,将士們大聲呼喊。
惠帝擺駕回營。
二皇子封羨下令解圍。
太子封湛宣布今日合圍行獵結束。明晨哨鹿,衆人可各自組隊入獵區行獵。
封湛看向正驅馬緩緩在場邊閑步的秦煙。
這個女人身上,還會有多少驚喜?
作者有話說:
【1】《中國古代皇家禮儀》“步比步……好不威風。”
【2】《中國宮廷生活》“戰時喧嘩……求助于他人。”第373頁。
【3】《中國古代皇家禮儀》“射獵成群結隊……不可追趕。”第112頁。
【1】《中國古代皇家禮儀》“步比步……好不威風。”
【2】《中國宮廷生活》“戰時喧嘩……求助于他人。”第373頁。
【3】《中國古代皇家禮儀》“射獵成群結隊……不可追趕。”第1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