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夢境
第16章 第十六章 夢境
眼前是無盡的殺戮,鮮血噴湧而出、殘肢破碎,在慘淡的夕陽下散發着森森的血腥味。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令人作嘔。
祁孽手起刀落,将眼前還在掙紮的修士了結,鮮血濺上臉頰。祁孽有些稚嫩的臉龐面無表情,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突然一只手蒙住了祁孽的眼睛,隔絕了血腥。
厮殺聲被抛在身後,楚陽曦緊緊抓着祁孽的手,将他帶離戰場。
兜兜轉轉,穿過叢叢樹林,祁孽被帶到密道中,走進了地道中的密室。
“孽兒,你就待在這兒,千萬不要出去。”楚陽曦面色凝重,将長劍遞給祁孽,“你拿着這個防身。”
祁孽搖了搖頭,略顯稚氣臉龐上有着與年齡不符的鄭重與堅定,“楚叔,他們找的是我,我必須去。只有我出去了,才能保全狐族。”
“說什麽傻話呢,孽兒聽話,乖乖呆在這,楚叔去去就回。”情況危急,容不得耽擱,楚陽曦揉了揉小祁孽的頭,不理會祁孽的反抗,從外面鎖住門,趕回戰場。
“楚叔,只有我出去了,他們才能退兵。您就讓我出去吧!楚叔——”
祁孽呼喊了許久,可楚陽曦已經走遠,沒能得到回應。嘗試破開門鎖,卻以失敗而告終。楚陽曦走得急,沒點燃燈火,此時密室裏仍舊一片黑暗。沒找到燭臺,看不清四周的情況,祁孽只得在黑暗中坐下。
密室靠近古定潭,又處在地下。無論防水措施如何好,總會有些潮濕。
長時間潮濕、黑暗的環境總是能擊垮人的意志。雖說祁孽有着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成熟,可無論怎樣,他終究還是個孩子。
黑暗中,只聽得到門外水滴落下的滴答聲。祁孽縮成一團,在角落處抱膝坐下,将臉埋在腿間。地上擺着一塊鏡子,祁孽瞥見鏡中人臉上濺上的血痕,忙在袖子上狠狠擦了擦臉,只把臉頰擦得通紅,才停下來。
黑暗中,只聽得到細微的嗚咽聲,“爹、娘......孽兒好想你們......”
“祁孽哥......哥哥,你在嗎?”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祁孽自夢中驚醒,鼻尖似乎還能嗅到木頭因過于潮濕而腐爛的味道,身體仿佛還能感受到潮濕寒冷。
忽然想起什麽,祁孽匆忙擡起手,胡亂的擦了擦臉,見什麽也沒擦下來,停下動作,眼神直直的盯着衣袖,呆坐在床上。
“是夢嗎?”祁孽沉浸在夢境中,渾身發冷,久久不能回神。
“祁孽哥,我要進來了哦。”祁孽習慣早起,今日卻遲遲沒起來。容辰敲了半天的門沒得到回應,擔心出了什麽事,不免有幾分急切。只好一邊詢問,一邊推門而入。
“祁孽哥......”見到室內的情景,容辰頓時失語。
祁孽發絲披散,中衣散亂,隐隐露出一節瑩白的鎖骨來。眼中含着水霧,眼神迷茫而無助。因着先前的揉搓,眼尾薄紅更甚,蔓延上臉頰。
窗外天光大亮,幾縷光線偷跑進來,貪戀的籠罩着床上的人兒。透亮的光線下,容辰幾乎能看清楚祁孽瓷白的皮膚上細小的絨毛。
祁孽就這樣看着容辰,沒有動作,不發一言。容辰腦子一片空白,心中忽的産生了前所未有的、難以抑制的悸動。明知祁孽狀态不對,可容辰還是呆呆定在原地,挪不動步子。
你冷靜一些,怎麽可以在祁孽哥面前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容辰自我批評了一番,好歹冷靜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将早飯放在桌上,走到床前。
“哥哥,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容辰,你來了。”祁孽終于自陰冷的噩夢中緩了過來,捏了捏有些發酸的鼻梁,“我沒事。”
“哥哥莫不是生病了?你先吃點東西吧,我去找楚姑娘來看看。”昨日夜裏密道之中确實是寒涼,容辰以為祁孽是着涼了,就要出門請楚清寒來看為他看病。
祁孽忙拉住容辰,“我沒事,只是沒休息好,有些累罷了,不必勞煩清寒。”
容辰拗不過祁孽,只好靠過去輕輕貼了貼祁孽的額頭,見溫度正常才作罷。
看着眼前驟然貼近的臉,祁孽瞪大了雙眼,卻沒有躲開。容辰周身萦繞着陽光的味道,驅散了夢中的濕冷。這溫暖包裹着祁孽,将他帶離黑暗,帶回現世。
“還好還好,沒有發熱。”容辰仔細觀察了一番,見确實沒有什麽異常,總算放下心來。走回桌前,打開食盒,拿出一碗魚片粥,一碟銀絲卷來。“祁孽哥,先過來吃飯吧。”
“好。”祁孽套上外衣,走到桌前喝起粥來,又恢複了平日裏從容不迫的樣子。
見祁孽恢複如常,容辰松了一口氣。
在青丘呆了幾天,淩宓四處逛了個遍,花了容辰不少銀錢,可算是消了一口惡氣。時間不早了,兩人與祁孽告別。
“淩公子,今後若是有用得上我狐族的地方,定當鼎力相助。”
“祁孽哥不必客氣,叫我淩宓就好啦。”淩宓瞥了容辰一眼,眯笑着回道。
容辰毫不客氣的瞪回去,等目光轉回祁孽身上,又複歸溫柔。這交替之熟練,直看得淩宓嘆為觀止。
“祁孽哥,我們先走了。咱們碎星城見!”容辰揮揮手,與祁孽告別。
“好,一路小心。”祁孽也笑着與他揮手告別。
祁孽立在門前,目送兩人走遠。
“哥,還看呢,人都走遠了。”楚清寒突然出現在祁孽身後,調笑道。
“清寒,說什麽傻話呢。”祁孽有些無奈,敲了敲小姑娘的頭。
“昨日容公子從你屋裏出來之後,就來藥廬幫着我曬藥材,我明顯感覺到他心不在焉的。結果你猜怎麽着,他竟然把藥材的位置放錯了。哎呀,害得我挑揀了整整一下午,才把所有藥材給整理好。”
“哥,你說這是為什麽啊?” 楚清寒狀似疑惑,語調卻是歡快欣喜的。
“哦?我倒是也聽說了一件事,昨天夜裏有個小毛賊進了家,好像還往你屋子那邊去了。你說是哪裏來的毛賊這麽大膽,竟然敢夜探微安閣?”祁孽眯笑着反問道。
“哎呀,那有什麽毛賊,你定是看錯了!”楚清寒言之鑿鑿,卻悄悄紅了耳根,“哥我走了,今日還有事要忙。”
“去吧。”祁孽瞥見楚清寒耳根染上的緋色,卻不點破,只笑了笑。回頭看一眼一萬裏無雲的天空,也跟着進了屋。
容辰與淩宓各騎一馬,并肩而行。
“你去碎星城做什麽?不會是要去白虎嶺吧?”淩宓一臉驚恐,表情滑稽而誇張。
“區區白虎嶺還能吓到你?”容辰觑了淩宓一眼。“你的表情是愈發誇張,演技是愈發差了。”
“本公子風流倜傥,什麽時候變過。”淩宓甩甩衣袖,端的是玉樹臨風、放蕩不拘。
“......”淩宓趾高氣昂,倒是與那花孔雀有得一拼。容辰簡直沒眼看,扭過頭去,不欲理他。
“诶,你怎麽回事,這才青丘離開多久,在你祁孽哥面前可不是這樣的。你什麽時候學會的變臉,翻臉這麽快。”淩宓捏起嗓子,“祁孽哥,你餓不餓啊~我給你買馄饨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起這話來,淩宓嗓音尖細,姿态矯揉做作,直看得容辰青筋凸起。
淩宓在容辰翻臉前縱馬向前跑去,與人拉開一段距離。
兩人一改先前信馬由缰,慢悠悠晃蕩的狀态,縱馬奔騰,追風逐日,好不潇灑。
“說認真的,你真要去啊”淩宓輕拽缰繩,讓飛馳的馬兒停下。
“是。”容辰驅馬走到淩宓身旁,“白虎嶺兇險,他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啧,你就不怕他發現你的身份?”
“發現便發現吧,本就應該坦誠相待,只是一直都是我瞞着他。”說起這事,容辰心下愧疚,“就算不被發現,我也想尋個機會告訴他。”
聽完容辰的打算,淩宓收起調笑的心思。眉頭緊皺,面色嚴肅認真,“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邁出了這一步,就再難收回。若是祁孽因為你的身份動了其他心思......”
“不會的!”容辰皺眉打斷淩宓,眼中的熾熱可與日争輝。緩和了語氣道,“我能感受到他的情誼,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
兩人是多年的好友,淩宓清楚知道容辰雖看起來溫柔敦厚,但其實是個倔脾氣,一旦認定的東西,沒有什麽能讓他更改。因此對于容辰的态度,淩宓雖不以為然,卻也沒有多說。
“罷了,總歸你也不會吃虧,随你吧。”淩宓擺擺手,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随我走了一路了,這是要與我一同去淩霄山,不回赤翎山嗎?”
“我跟你去趟淩霄山,有些事想請教容爺爺。”
“怎麽,讓爺爺教你遇到強敵,怎麽快速逃跑嗎?”容辰挑眉斜觑一眼,在人發怒前遠離了危險地帶。
“......容辰你給我站住。”淩宓咬牙切齒,實在想不明白,先前怎會覺得他溫柔敦厚,分明是個睚眦必報的毒舌。
淩宓在後奮力追趕,前方傳來容辰爽朗的大笑。
祁孽正翻閱古籍,房中燈油用盡,火苗閃了閃,終是熄滅了。天已全黑,不便去庫房取新的,只好先去借用隔壁屋子裏的燈油。
自從容辰離開便沒有新的客人居住,一直空着。
推開房門,借着月光走到桌前,點亮油燈。燈一亮,卻發現桌上放着幾張紙,紙上寫得滿滿當當的。粗略一看,是容辰的筆跡,想來是忘記将它帶走,遺落在此。
祁孽拿起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紙張,就着燈光看上面寫了什麽。
白虎嶺飛禽走獸皆兇狠,嗜殺戮。多蛇,且大都有劇毒,需注意防護。
一日之內溫度變化頻繁,氣候變幻多端,需注意增減衣物。
嶺中有野果名懸鈎子,可食。果實呈聚合球形,成熟時紅色,味甘酸。
......
一條條,事無巨細,皆是前往白虎嶺的注意事項。
祁孽想起容辰那晚在燈下寫了許久的紙條,應當就是這個。當時明明只有一小半張,現在卻成了密密麻麻的兩大張。摩挲着紙張,不由有些好笑。說他粗心,卻把一切細節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說他細心,卻又把它落在這裏。
看到最後,祁孽卻發現了一些與前面注意事項,不同的東西。
“這次回去山上的桃子應當熟了,雖然可能不太好吃,但還是想和祁孽哥一起分享。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和我回淩霄山吃桃子呢!”
看到這行字,祁孽目光一頓,嘴角不自覺的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幾乎可以想象到那人在燭光下,思緒翻騰情難自抑,最後狠心将所有心思壓在心底,卻獨獨洩漏了這一句。
他将所有情誼都凝結成這一句,帶着小心翼翼的希冀與試探,寫在末尾。
溫柔而熱烈,與容辰一般模樣。
祁孽整理好紙張,将它貼身保存。
做完這些動作,祁孽後知後覺的愣住了。明知這樣不對,可猶豫半響,終究還是沒将紙張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