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好麽……

第 48 章 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好麽……

這消息對嬴澈同宋祁舟而言無疑皆是當頭一棒。

宋祈舟神情如怔, 嬴澈則是下意識反問:“有孕?”

昨兒不是才叫人保守秘密麽?怎麽這麽快就傳到了宋家去?

“是啊。”阿五喜笑顏開地答,“啓禀殿下,說是我們家少夫人方才親口說的, 在場很多人都聽見了呢!”

還她親自說的?嬴澈不禁一陣暗惱。

還說當着那麽多人的面, 這個裴令漪,到底在搞什麽?

難不成, 她還真想揣着他的孩子回宋家去??

在場衆人亦是紛紛笑着向宋祁舟道賀, 唯他似是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面上盈起清淺的笑,向祝賀的人一一回禮。

嬴澈覺得宋祈舟的反應有些奇怪。

雖是在笑,可那一瞬間的怔愣卻是為了什麽呢?不相信他會有孩子?總不能,在這個時候他就知道了那孩子的真實月份吧?

若果真如此,他惱羞成怒嚷起來,這事還真不好解決。

還不及深究, 一旁的清河大長公主便笑道:“那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子湛, 既然你妹子都有了宋少卿的骨肉,于情于理你也該把人送回去, 莫叫宋家的血脈遺落在外了。”

什麽宋祈舟的骨肉。嬴澈忍不住在心間駁斥。

那是他的!他的好麽!

宋祈舟這種銀樣镴槍頭哪裏生得出孩子來,偏偏占了個前夫的虛名,白白叫人以為那孩子是他的。

然而這是大庭廣衆之下,他心中再不情願也只能順着這話認下:“姑母這話侄兒可不贊同。”

“父精母血, 孩子自也不是父親一人的, 也有母親的一半。況且懷妊之事, 受罪的都是母親,歸于誰,自然也得考量母親的意願, 怎麽就獨獨成了父親一族的血脈呢?”

“子嗣傳承之事,分明是母親付出良多,到頭來這個孩子卻和她毫無關系,好似她只是個生孩子的容器。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姑母也是做過生身母親的,不将臨清妹妹歸于崔家、反帶在身邊,相信定能體會小侄之言。”

這話雖是反駁她,卻也頗合清河大長公主心意。

時下都只認孩子歸屬于父族,譬如母親改嫁,或是和離,孩子是萬萬帶不走的。當初她從崔家帶走臨清,便廢了好大一番力氣。

嬴玄鹿說這話的動機雖然無恥,話倒是說得挺漂亮。

于是不怒反笑:“你把令妹送回宋家去,不就全了人家夫妻團聚、母子天倫的心願了麽?”

嬴澈笑而不語。

他挑釁地挑眉看向宋祈舟:“宋少卿覺得呢?”

方才姑侄二人争吵的時候,唯有宋祈舟形單影只地立着,茕茕孤寂,眉眼微黯。分明他才是那個當事人,卻被權勢傾軋得彷如一切與他無關。

他也不理晉王,徑直向禦座上的天子行禮:“陛下,拙荊既已有妊,還煩請陛下允臣将她自晉王府上迎回,以待來日生産。”

小皇帝面露為難。

朝廷的一應事務都是交給王叔與大臣們去做,除了眼前這位宋少卿和他的祖父,還真沒有幾人把自己當天子看待。

于理,也是該叫他那妻子同他複婚的,可晉王叔的意願也很重要。便轉臉向嬴澈:“王叔,你覺得呢?”

他這一問,連一旁坐着的虞小皇後也忍不住了:“陛下,人家是求你做主,你問晉王做什麽?”

她算是看出來了,別的天子,是畏懼權臣不得不收斂為君的尊嚴,就只有他,是真的全身心依賴晉王,一點兒也沒有人君相!

當着諸人之面被她這樣訓斥,小皇帝十分尴尬:“這,這是晉王叔的家事嘛……”

“那還是宋少卿的家事呢,宋少卿才立了奇功,本就應該好好嘉獎,陛下不該向着他嗎?”小皇後語氣嚴厲。

嬴澈冷眼瞥她。

虞氏才過了十五歲,雖然滿頭花冠典雅莊重,形容卻還稚嫩,偏偏自小刁蠻,又比皇帝大一歲,難怪皇帝畏她如畏虎。

她既這般給他使絆子,回頭,他也搜刮些溫柔賢淑的女子進獻給皇帝,讓她也嘗嘗丈夫心裏有別人的苦楚。

皇後這一開口,小皇帝連看王叔一眼也不敢了,只遲疑地看向玉面黯然的青年:“那宋少卿……”

“多謝皇後殿下。”宋祈舟恭敬施禮,如臨風之竹,“臣想,臣還是将拙荊接回來,親自照顧較為妥當。”

無論如何,他還是想見妻子一面,問清楚事情始末。

從新婚之夜自己莫名其妙被上司叫走,到晉王撺掇自己出使,他自然知曉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都是這位好妻兄。

就算他沒有意外“死”在邊境,晉王也會有一百種一千種方式将妻子騙回去。

那麽溶溶,她自己的想法呢?她看起來那樣不情願,晉王在做這一應事情之時,究竟有沒有考慮過她自己的意願?

他當然也知道溶溶對他未必有多少情意,但贈他玉佩,為他下廚,為他裁衣,為他忍受母親的種種刁難……她的确是有在盡到妻子的義務,有在好好對待他們的婚姻。而若她同晉王是自願的,她大可在最初就找上晉王,而不是來找他。

所以,不管怎樣,他都要問清楚她自己的意願。可若晉王在,他永遠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那可不必。”嬴澈想也不想地拒絕。

他對小皇後道:“皇後殿下有所不知,宋少卿的母親不喜舍妹,從前便愛折磨她。女子既要養胎,須得清淨舒心。可令舍妹先居于王府養着,大不了将來孩子生下來再讨論歸于誰。但若真是把她送回宋家,臣是真擔心,将來會母子俱亡、一屍兩命。”

這話就差明說江氏會對兒媳和未來的孫子下手了,宋祈舟俊顏微赧:“家母已經知曉錯誤了,先前也是因為誤會……”

“是誤會嗎?”嬴澈忽然微笑着反問,“宋祈舟,虧你也是個男人,你母親怎麽對溶溶的你不知道嗎?誤會,她受盡了你母親的折磨還要被你說成是誤會。身為丈夫,你就是這麽對待自己的妻子嗎?”

宋祈舟一時不察,竟被他抓住言語裏的漏洞,然子不言母過,外人之前,他也無法指責母親。

便只好退一步:“晉王殿下言之有理,但我得見溶溶一面,我須得親自問過她的意願。”

“見面就不必了。”嬴澈一口回絕,“有什麽話,孤帶給她就是了。”

“晉王殿下可是說笑?”溫文如玉的謙謙君子罕見地語帶譏諷,“您三番五次想要拆散我們,前時當着陛下與諸位大臣之面,許諾了允我去見她,直到現在都未兌現,又豈會替在下帶話?”

“得了吧宋少卿。”嬴澈反唇相譏,“這裏是端門,是朝廷威嚴之地,又不是你家的飯堂,老談論你個人的私事做什麽,以為誰都關心嗎?還有沒有點朝廷命官的樣子?”

衆人聞言,紛紛捋須,笑而不言。

晉王的确對他府上那個繼妹頗為上心,不過,也太上心了。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人家肚子裏懷的是他孩子呢!這麽着急忙慌地阻止人家回夫家做什麽。

女人既有了孩子,歸于夫家不是理所應當的麽?這事哪有争論的餘地。

可惜今日濟陽侯不在,大長公主又被他方才那話堵了嘴,一時在場諸人也難與他打擂臺,便都沒有言語。

但虞皇後可不慣着他:“這還不簡單。”

“既然宋少卿的妻子也在,把她叫上來問問她自己的想法不就行了?”說着,便命宮人跟随那宋家仆人下去了。

嬴澈不忿,冷冷瞪了宋祈舟一眼,他視若無睹,仍昂然挺拔地立着,仿佛立岩修竹,蕭蕭肅肅,節高質貞。

很快,令漪便被帶上來了。

初接到命令時,她有些懵。

況且旁人或許不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宋郎卻一定是知道的,要在這樣尴尬的境地與他見面,心中便有些忐忑。

随宮人登上城樓,她第一眼便瞧見人群之中一身紅色官服的丈夫,身姿颀長,有如松竹挺立,面容清俊,濯濯如春月柳。

他亦在看她,四目相對,他眼中帶着她無法讀懂的黯然神傷。令漪心間一酸,低眉避開他視線,先去拜見帝後。

嬴澈在旁,正将二人的眉眼官司正原原本本看在眼中,于心間冷嗤,憤然轉目。

“你就是宋少卿的妻子?”小皇後問。

她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眼同水杏,清潤明澈;唇似春櫻,不點而丹。

的确是個不世出的美人,才能叫宋祈舟神魂颠倒,不能忘懷。

下一瞬,目光卻落在了她胸前那串白玉璎珞上,微微疑惑。

這樣精美的東西,怎麽自己這個皇後都沒有,她卻有?

“是。”令漪眉眼低垂,婉順地答。

她悄悄瞥了眼王兄冷硬的臉色:“不過家兄已經替妾做主,與宋氏斷絕了婚姻關系,妾也不知該如何自處。”

“那好,現在予替你做主。”小皇後道,“聽說你已懷了宋少卿的孩子,那現在予問你,你是想回宋家去呢?還是留在王府養胎,等産子後再将他送回宋家?”

“我……”她下意識又要向王兄看去,小皇後卻道:“你不必看他。”

“今日予替你做主,依你自己意願。你肚子裏懷的既是宋少卿的孩子,要回夫家去,不是理所應當的麽?予不明白,晉王有什麽可阻攔的。”

小皇後其實想得很簡單。

晉王雖跋扈,但當着諸位大臣的面,還不至于欺君罔上。若能趁此機會打壓下他的嚣張氣焰,拉攏宋氏,也是一舉兩得。

宋太傅雖致仕,仍舊門生故吏滿朝。這麽好的機會可不能放過。

兩道熾熱視線都落在令漪身上,彷如烈火煎熬,又似無形的壓迫。

她心間糾結,額上汗珠悄然滾落。這時忽覺王兄視線移開,輕笑一聲:“皇後殿下,又有什麽資格來過問孤的家事呢?”

當着諸人之面,他竟也如此言行無忌。小皇後頓時柳眉剔豎:“予為國母,便是天下人的母親,過問一下子民的婚事,有何不可?”

“那好啊。”嬴澈負手笑道,“聽聞令兄令嫂日日在家鬧絕婚呢,說是令兄常常夜不歸宿,在外包了個妓女夜夜笙歌,皇後還是先處理好自己的家事再來過問孤的家事吧。”

鬧絕婚的是長兄和長嫂,夜不歸宿包妓女的是次兄,卻故意被他攪在一處說。好似那惦念駱華纓的是長兄一樣。

虞皇後素來敬重長兄,霎時氣紅了臉:“哪有這樣的事?晉王胡說什麽?”

清河大長公主也微變了臉色:“子湛,你也莫要太狂悖了。”

這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呢,就把皇後和虞家的臉面扔地上踩。這頭黑鹿,真是越來越僭越犯上了。

阿湜去後,當真就沒有人能約束得了他了嗎?

天子原有心幫着皇後說話,可一個是自己敬重的叔父,一個又是妻子,兩個都不想得罪,只心虛地捉鼻。

氣得小皇後暗暗掐他。她被嬴澈欺負了他也不管,這到底誰是君主誰是臣子啊?!

嬴澈也不理會,只陰陰看着妹妹,威脅之意明顯。

“阿妹,你自己說。”他道。

“你是要去宋家養胎呢,還是就在王府?”

場面一時頗為尴尬,令漪也是第一回知道,王兄在外竟是這麽個性子,簡直嚣張跋扈!

連天子皇後都被他欺負,何況是她。

這樣看來,他在她面前還算是收斂了。

她心中已有了決斷,也是怕再鬧下去無法收場。便向小皇後致謝:“多謝皇後殿下美意,妾還是想留在王府。一來妾在王府生活多年,已然習慣了。二來,妾未曾生育過,留在王府有母親照料,也安心一些。”

說這話的時候,她兩頰如燒,眼睫顫抖地低垂着,看也不敢看向丈夫的方向。

她何嘗對得起他呢?

他才去了多久她就……雖說事出有因,總歸是有些對不住他。

眼下,更要當着這麽多王公大臣的面兒叫他認下這樣大的一樁屈辱,可實際上,又要棄他而去,他該多傷心呢?

可理智又告訴她,她和他已經沒可能了,這樣耗下去,只會令王兄變本加厲地對付他。

當斷則斷,分開,才是對彼此都好。

聞得此言,如月華湛湛的郎君玉面微黯,像是朗月為微雲所遮。

即雖早已料到,心間也難以抑制地泛起一絲酸澀。他勉力笑笑:“好。”

“那等你生産之後,我再來接你。”

令漪心間更是難過。

他們都知道這只是一句空言。

王兄不會讓他把孩子接走,他這樣說,只不過仍是在為她遮掩罷了。

他是這樣溫柔良善的郎君,可惜,今生無緣……

“謝謝郎君。”她輕聲說,低眉朝他行了一禮。

城樓上一時極安靜,連底下慶典的喧鬧聲也似被道無形的屏障隔得遠遠的,氣氛很是低沉。

虞皇後恨恨瞪了令漪一眼,起身先走了。衆人施禮如儀,唯有嬴澈置若罔聞,一動不動。

小皇帝有心去追,觑一眼王叔陰沉的面色,又哆嗦着坐下。

嬴澈也順勢告退:“那臣先送舍妹回去。”

城樓下的慶典仍在繼續,他帶着令漪下了端門,進入皇城,往王公大臣停放車馬的應天門走。

此時衆人多在城樓上觀禮,沿途就只有戍守的侍衛。他冷哼道:“你倒是心疼他。”

方才眼珠子都快落在那人身上了,兩人之間的氣氛,那叫一個凄凄慘慘戚戚。

好似是在扮演被他強行拆散的兩只鴛鴦,真是叫人牙酸。

這是在外面,周圍人多眼雜,令漪并不理會,他盯着她清冷如雪的側顏,忽然伸手攥住了她的,與她十指相握。

微涼掌心忽被他驟然緊貼,五指也插|進她指縫裏,以一種極其強硬的姿态。令漪面上一紅,惱怒回身,下意識便要掙脫。

被她這一瞪,嬴澈頓覺身心說不出的暢快,好似骨頭縫裏都泛起酥意。

這樣才對。

他的溶溶原該是這等張揚明媚的女子,可不是那強行裝出來的宛如泥雕木塑的無趣。

嬴澈心情好了一些,偏攥着她手不放。笑道:“你再瞪啊。”

“看你眼珠子能不能瞪出來,也落在為兄身上。”

真是不可理喻。

令漪心煩意亂,偏又掙脫不開,也就由着他牽。

好在行至有人處他便放開了她,将她帶至應天門外、停放車馬處,寧瓒及一列侍衛已經等候多時了。

他将她抱入自己的金車大辂裏,方要吩咐寧瓒先行,宋祈舟卻追了上來:“溶溶……”

他神情栖惶,再沒了方才在端門城樓上的溫潤與大度。嬴澈不悅,以身擋在車門之前:“你來做什麽。”

“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的,你不用再打她的主意了。”

都說母憑子貴,反過來也是一樣。溶溶都答應給他生孩子了,像宋祈舟這種連孩子都生不出來的男人,又有何用?

車中,令漪聞見這話,霎時面上滾燙,又羞又窘。

畏懼他那張胡說八道的嘴說出更多胡言亂語,她忙推開車門:“宋郎,怎麽了?”

目光相視,他對她露出個極清朗溫和的笑,示意她不必擔心。

轉首向嬴澈時,卻驟然冷了臉色:“我要和她單獨說說話。”

“不行。”嬴澈下意識拒絕。

可轉眸一看,那從車中撲出的女郎正滿眼哀戚地望着他,目中都是乞求,只怕不讓她和宋祈舟說上一回話,她能記恨許久。

反正宋祈舟也沒可能了,自己身為她唯一的男人,是不是該大度一些?

思及此處,他不情願地冷哼一聲,抱臂走去了一旁。

寧瓒的臉也莫名紅了,帶着其餘侍衛離開,将那輛以金玉妝飾的華麗大辂,都留給二人。

宋祈舟進入車內,在女郎身旁坐下。

“溶溶。”他握住她一只手,擔憂地問,“我只想問,你是自願的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