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鋒
交鋒
晉升?
李惟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臉頰微微泛紅。
赫連筠:“.......”
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難不成自己真的看錯了人?
赫連筠向來直覺敏銳,眼光毒辣,認定的事很少出錯,她沒好氣地扔給她一塊令牌,道:“本宮不是讓你去說親!你給本宮好好辦事。”
李惟接住那塊令牌,小心翼翼地将捧在手裏,看了許久才察覺馬車走遠,又趕忙跟上去。
白夢書猶豫了,“殿下?”
赫連筠慢慢的轉過臉,“你想問我,為何對李惟如此特別?”
白夢書道:“屬下知錯,屬下不該質疑殿下的決策。”
赫連筠笑了笑,“家徒四壁卻有一個讀書識字的女兒,你覺得可能嗎?”
是了,女子根本上沒機會進入學堂,尋常百姓家也是極少有女子讀書,而且她家還不是一般的窮,白夢書驀然擡頭,“殿下是懷疑她的身份?”
“算是吧,”赫連筠微微一笑,“若她真的沒問題,在這種環境下像是野草一般生長,說明她的心性異于常人,本宮需要這樣的人才。”
她承認,李惟是個很有資質的人。
戌時已過,裴鶴玄回到家中,跟着家裏人吃完飯,就要起身離開。
顧淑蘭問道:“這麽晚了,還要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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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鶴玄身形極為欣長,此時已經換上一件月白的圓領長袍,上面繡着雅致的墨竹花紋,縧帶系在勁瘦的腰間,月光傾瀉,映在他的身上,整個人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矜貴和清雅。
他道:“友人相邀,不便拒絕。”
顧淑蘭看着他,心中不禁歡喜,“娘本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裴鶴玄一笑,道:“莫不是孩兒的親事?”
“是啊,你年紀也到了,身邊該有個體己的人,這些日子家裏來了不少人,娘都仔細地看了,确實有幾個家世性格比較好的姑娘,”顧淑蘭頓了頓,從袖子裏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他,“寫在前面的是娘比較中意的,你可以先看看,若是有合了心意的,喜歡的,娘再幫你打聽打聽。”
裴鶴玄打開冊子,心不在焉地翻看了幾頁,“我都聽娘的安排,娘相中的人一定是最好的。”
顧淑蘭斟酌着說道:“禦兒,娘相中的女子未必是你喜歡的,妻子是朝夕相伴之人,将來她是要與你生兒育女,同舟共濟,榮辱與共,娘希望你娶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裴鶴玄點了下頭,翻開冊子的第一頁,“娘覺得她不錯?”
蘇夢莘是功臣勳貴人家,長相貌美,性格溫婉柔順,确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你怎麽不開竅呢,”顧淑蘭抿了抿唇,奪過冊子,不輕不重地拍了他一下,“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不開竅,你是一點都不意自己以後的妻子是誰!”
裴鶴玄笑道:“娘以前不是常安慰阿姐,說兩人的感情是慢慢相處才有的,我與她們只有幾面之緣,甚至還有的素未謀面,如何談喜歡?”
顧淑蘭道:“舌燦蓮花,你少搪塞阿娘,娶妻這事,你必須要放在心上!”
裴鶴玄認真道:“好,我明日就着手準備彩禮,阿娘幫我把人定下,等她嫁過來之後,我決計不會虧待,以後跟她好好過日子。”
顧淑蘭深吸一口氣,嗔了他一眼,“你覺得蘇家的二姑娘如何?就是今日在正廳裏見到的那個女子,我瞧着她挺喜歡你的。”
裴鶴玄溫順的回答道:“阿娘慧眼如珠,當然是不錯了。”
顧淑蘭松了口氣,試着問道:“那你們兩個先見一面,試着聊聊?”
裴鶴玄把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好,謹遵阿娘吩咐。時辰不早了,阿娘還是趕緊進屋休息吧。”
顧淑蘭點頭,“早些回來。”
珍珠閣是縱情玩樂之地,在這裏燭火整夜不息,歌舞升平,雲飛缭繞。
李惟聽聞刺殺的任務,心裏亂糟糟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裴鶴玄這個名字她也有所耳聞,此人撥亂反正,為百姓鏟除貪官,難道不是一個好人?
白夢書扔給她一件衣服讓她換上。
李惟神游天外,望着窗外的月亮,聽見白夢書敲了一聲門板,這才換上舞女的衣服,她小聲問道:“白姐姐,我們要殺的裴大人是壞人嗎?”
“壞人,”白夢書好似聽到了一個笑話,“你只需記住,擋公主殿下路的人,都不是好人。”
李惟暗自嘆了一口氣,總覺得這次行事過于草率了。
白夢書想了想,驀然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據我們所得到的消息,裴鶴玄并不會武功,所以我們這次行動,最大的麻煩是他身邊那個護衛。”
李惟點了下頭。
白夢書帶上面紗,“你的任務就是引開侍衛,并且拖住他。”
李惟臉上呈為難之色,她剛才的話,明顯就是在說那個侍衛武功高強,“可我不會功夫啊。”
白夢書道:“那你去刺殺?”
“那還是不必了,”李惟咬了下唇,想到這人和她是一個主子,擡頭不見低頭見,她提醒了一句,“你也小心些吧,裴大人身邊除了侍衛,還有儀鸾司的都指揮使楊序瀾。”
男人都是好色之徒,白夢書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頗為滿意,道:“這個不用你擔心,我自有辦法,你還是先好好想想一會兒該怎麽引開侍衛。”
“這個我想好了,”李惟将水倒好,遞給她一杯熱茶,“裴大人的馬車就停在珍珠閣不遠處,馬車旁邊有個小商販是賣紙燈籠的,我一會兒把燈籠扔到馬車旁會起火,屆時裴大人應該會派人查看。”
剛才還說不敢殺人,白夢書詫異地望着她,“李惟,你似乎一點都不怕。”
李惟眼睫輕顫,打算起身,但下一刻,白夢書硬生生的按住她的肩膀,逼迫她坐回去。
白夢書順着她的肩膀摸索到腰間,身子很軟,能感覺到她不是習武之人,她忽然問道:“為什麽要接近長公主?”
“.......是你們先找上我的,”李惟第一次被人這般亂摸,臉上露出一絲窘态,僵在那裏不敢亂動,“我只是想侍奉好公主,多賺點錢而已。”
白夢書收回手,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帶着審視,“真的?”
李惟讷讷地點了下頭,乖巧道:“公主對我很好......這潑天的富貴我得接住。”
白夢書不想再理會這個白癡。
兩人一陣無言,李惟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白夢書坐在銅鏡前給自己上了胭脂,沉聲道:“開始行動。”
白夢書緩步走到裴鶴玄的房間,輕輕叩了幾下門。
楊序瀾看了一眼裴鶴玄,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他喊了一聲,“進來。”
舞女得到允許後,紛紛進屋,白夢書跟在後面,進屋的時候,先是注意了一下四周的情況。
東都的人都知道,楊序瀾是個風流貴公子,看到美人根本走不動路,現在,他身邊就貼着兩個姑娘給他剝葡萄,享受得很。白夢書看向另一邊,裴鶴玄身邊也挨着一個姑娘,正在給他倒酒。
楊序瀾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揮手示意身旁伺候的女子先離開,問着裴鶴玄:“怎麽?都過去兩年了,二公子還是吃素的?”
裴鶴玄看了一眼酒杯裏的酒,繼續不緊不慢的夾菜,“你也可以試試?”
楊序瀾咧嘴一笑,“我不試,跟你這清心寡欲的和尚比不了。”
舞女們繞過這一道氤氲的屏風,偷偷瞟了一眼裴鶴玄,皆面色湧上暈紅。
這人生得是真好看!若是被相中贖回去做個妾室,那可就太好了。
裴鶴玄擡起頭,淡淡地看了一眼她們,“胡旋舞?”
白夢書作為領舞人微微點頭,旋即,走到裴鶴玄的桌前,為他斟了一盞酒。
楊序瀾笑了笑,沒說話。
弦鼓聲響起,舞女們翩翩起舞。
白夢書跟随着鼓點,有意無意的靠近裴鶴玄,且舞衣輕盈,揮出的舞姿袖時不時飄到他的眼前。
待曲終,白夢書更是抓準時機坐到他的身邊,“公子。”聲音裏透出一股嬌媚的氣息。
楊序瀾看熱鬧不嫌事大,“人家一心向着你,那不你就從了她吧。”
裴鶴玄不着痕跡的躲開她的手。
白夢書端起那盞酒,遞到他的唇邊,“公子為何不喝奴家倒的酒?”
門外的李惟聽舞曲結束,非常合事宜的進屋添酒察看情況。
“公子,奴家的舞好看麽?”白夢書說出兩人的暗號。
按照她們的約定,這是依計劃行事的意思。
李惟心中竊喜,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正巧對上裴鶴玄的視線。
“......”
她怎麽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裴鶴玄笑了一下,問着李惟,“好看麽?”
這是什麽意思?李惟大腦一片空白,羞澀地低下了頭,心髒如同被藤曼緊緊纏繞。
這人長得居然是一副妖邪俊美之貌,且叫人生不出一絲亵渎之心。
果然,她也未能免俗。
白夢書一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
裴鶴玄伸出手,輕輕按了一下她的手腕。
觸感太過鮮明,李惟像是被熱水燙了一般,立刻收回手,瞪大眼睛地看着對方,磕巴道:“公子,奴家不賣身。”
楊序瀾:“......”
這裴二公子的桃花也忒好了點,這麽有趣的美人都被他勾搭走了。
裴鶴玄似是被她的反應取悅到,微眯了下眼睛,溫聲道:“酒器滿了。”
李惟心跳加速,經他提醒才注意到酒器裏面的酒已經要溢出來了,“抱歉。”
她急忙收拾好東西,低着頭又說了一遍,“抱歉。”
白夢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
裴鶴玄屈指,點了一下桌面。
白夢書回神,發現裴鶴玄居然正在看向自己。
他警告自己?
白夢書神情有些慌張,下意識地攥緊拳頭。
李惟低頭走出屋子。
過了一會兒,珍珠閣樓下果然傳來呼喊聲,“走水了!走水了!這是誰家的馬車?”
裴鶴玄看向喬彥,輕聲道:“去看看怎麽回事?”
喬彥聽了吩咐轉身離開。
楊序瀾看了一眼裴鶴玄後,目光又移到他身邊的舞姬,而她的手似乎在解開自己腰間的裙帶,楊序瀾登時會意,道:“既然如此,我也騰地方出去看看,這屋子留給你們兩個了,不會有人打擾的。”
裴鶴玄挑了下眉。
聽到屋外的腳步走遠,白夢書行為更加大膽,她不僅解開裙帶,露出圓滑肩膀,而且還一手壓着裴鶴玄的肩膀,企圖把人壓倒。
裴鶴玄皺了下眉,猛地把白夢書壓在酒桌上,一瞬間,酒盞和果盤全部被碰掉在地上。
白夢書會錯了意,含笑道:“原來大人這般着急。”
“着急?”裴鶴玄神色從容,一只手握緊她纖細的脖子,“你是不是太蠢了點?”
暴露了!白夢書背後生出一層冷汗,呼吸越來越艱難,“原來大人喜歡玩刺激的,奴家......奴家怕是奉陪不了。”
裴鶴玄想了想,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捏碎這個人的喉嚨,繼續他的計劃。
他加重了手裏的力道。
白夢書視線開始模糊,已經有了瀕死的感覺。
這時,珍珠閣的後院傳來一聲巨響,驚動了所有人。
裴鶴玄一愣,手跟着松動了。
白夢書見機猛地推開他,迅速翻窗而逃。
裴鶴玄不打算再追,緩緩站起身,走出屋子,看向楊序瀾,“一個都不許放走。”他早有準備,珍珠閣院裏院外都安插了他的人。
彼時,李惟嗆了一口黑煙,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在旁邊的水井洗了一把臉。
“把所有女子都聚集在大廳,楊大人要一一審問。”
後院沖進兩隊人馬,紅地飛魚紋紗單袍,是儀鸾司的人。
李惟這才意識到裴鶴玄這厮早有準備。
也不知道,白夢書逃沒逃出來。
“......”
很快,李惟就被儀鸾司的人押到大廳,其中,也包括珍珠閣的舞姬,樂師,婢女。
李惟心道不好,一會兒這裏的老鸨一盤查便知她不是珍珠閣裏的人。
楊序瀾在後院鬧出動靜的廚房轉悠了一圈,竈臺的大鍋被人翹起來扔到了一旁,地上撒的全是面粉。
裴鶴玄站在二樓,居高臨下地望着底下的人,面色十分沉靜。
就好像方才遇刺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老鸨走過去,和他說了幾句話就下來了。
李惟心中十分忐忑,努力把頭壓到最低,試圖蒙混過關。
可惜,美夢到底是被老鸨的一句話無情打破,“這位小娘子,裴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李惟倒吸一口涼氣,一顆心砰砰直跳,只覺得自己小命休矣!
在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她顫顫巍巍地走上樓梯,被人帶進屋子。
裴鶴玄靠在窗口,打量着她,“不說點什麽?”
四周安靜下來,李惟低着頭,磕巴道:“裴大人......裴大人好。”
做壞事的時候不見她手軟,現在被興師問罪又怕得不行,裴鶴玄定定地盯着她,問道:“既然不是珍珠閣的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李惟身上出了一背汗,沉默了許久,擡起頭窺了他一眼,“......捉,捉奸的。”
裴鶴玄:“......”
看來是要嘴硬到底了,他問道:“怎麽樣?捉到了嗎?”
李惟搖了搖頭,“沒有,可能是方才趁亂跑了。”
裴鶴玄道:“你成婚了?”
李惟抿了抿唇,“是相好。”
裴鶴玄挑了下眉,“李惟,你不擡頭看看我?”
“......”被叫出名字,李惟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些拙劣的把戲,她自己都難以演下去。
裴鶴玄道:“我們之前見過的。”
李惟眼巴巴的望着對方,“見過嗎?沒,沒有吧。”
裴鶴玄端起茶杯,抿了口熱茶,很有耐性的說道:“見過的,在小時候。”
這是要跟她敘舊?可她完全沒有印象啊!李惟有些心悸。他們之前很熟嗎?還是一面之緣?
裴鶴玄道:“怎麽,罵完我就不記得了?”
李惟瞬時汗流浃背,為自己辯解道:“裴大人可能不信,我十歲那年一場高熱,什麽都不記得了......”
裴鶴玄道:“那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不知怎麽,李惟聽到這句話,心口如同針紮一般刺痛難忍,苦澀道:“我不記得了。”
裴鶴玄輕笑一聲,道:“口口聲聲說那是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你居然不記得了?”
李惟心裏又被刺了一道,徹底亂了陣腳,她試着問道:“那裴大人,能告訴我,我要找的人是誰嗎?”
真的不記得了,這倒是個意外之喜,裴鶴玄看出李惟的緊張和心痛,于是,上前一步捉住她的的手,原本幾步遠的距離一下子就被拉近了,李惟渾身僵硬,一擡頭,驚覺兩人挨得極盡,那張臉近在咫尺。
“李惟,你是來殺我的,現在求我又是怎麽回事?”裴鶴玄一只手挽住她的腰,緩緩摩挲着,不消片刻,在衣服夾層裏摸到毒藥,擺在李惟面前。
李惟頓時感到無盡的寒意籠罩着她。
那寒意冷徹到骨子裏。
毒藥不是她下的,這東西怎麽可能在她身上。
是有人想陷害她,李惟猜到那個人,手不由得微微發抖。
這期間只有白夢書摸過她。
裴鶴玄拿起一把匕首握在李惟手裏,“記住,現在你欠我一條命。”
說着,他便握着李惟的手在自己掌心劃了一刀,皮肉翻綻,鮮紅的血不斷湧出,不等李惟做出反應,裴鶴玄就将人從二樓的窗口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