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苦夜
苦夜
“砰”的一聲,房間的門被人踹開,五皇子赫連楷一臉憤懑之色,吵嚷道:“他娘的,誰弄出的動靜!”
裴鶴玄臉上神色陰郁,從懷裏拿帕子包紮好傷口。
赫連楷手執兵刃,大步走來朝裴鶴玄走來,“那個女的呢?”
裴鶴玄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窗外,“跑了......”
“你就這樣放她跑了?”赫連楷皺緊眉頭,擡步走到窗前往下望了一眼,“跳下去了?”
珍珠閣臨江而建,旁邊正是沄水江的分支。
裴鶴玄點了點頭,不願與他多說。
但赫連楷似乎不想善罷甘休,他收回視線,兵刃随手一扔,瞧着對方的神情,“裴鶴玄,這名字我應該沒記錯吧?”
語氣十分輕蔑,裴鶴玄卻無動于衷,“正是在下。”
“裴鶴玄,你就算不會武功,也不該就這麽輕易的把人放跑吧,”赫連楷心裏不喜,攔在他身前上下打量着他,豈料這人看着是個白面書生,實則比他高了一個頭,赫連楷咬牙往後退了一步,“你不會是心疼那名女子,故意将人放走的吧?”
裴鶴玄道:“刺客是來殺我的,我不會做蠢事。”
“若是我抓住她,我定将人宰了,”赫連楷視線落到他的手上,傷口似乎劃得很深,血已經慢慢滲透出來,赫連楷一笑,成心不想讓走,開始問東問西,“那還真是奇怪了,今晚的刺客只有一個人嗎?”
“或許吧,”裴鶴玄停頓了一下,“小殿下看見其他的刺客了?”
“我怎麽會看見刺客,”赫連楷幸災樂禍道,“刺客不是來殺你的嗎?”
裴鶴玄略一沉吟,道:“不盡然,小殿下出門在外,也該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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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殿下為人灑脫,從不與人結怨,何來仇家一說,沒有仇家,就沒有刺客,”赫連楷仿佛來了興致,追着他不依不饒的說話, “你難道不該反思一下自己,得罪了太多人?”
“居安思危,殿下提醒的是。”裴鶴玄恭敬的讓人挑不出一點錯。
半晌,赫連楷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氣也撒不出來,
這時,屋裏進來一個小太監,走到赫連楷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
赫連楷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氣呼呼地踢翻繡墩跑了出去。
楊序瀾和喬彥相繼走進來,看見裴鶴玄坐在案幾前,右手拿着狼毫筆,在紙上描繪一張人像。
喬彥看見他家公子手上的傷,頓時心疼不已。
楊序瀾忍不住問道:“這就是你剛才的看見的刺客?”
畫像上的女子......長得青面獠牙,張着的血盆大口似是要把人吃了。
喬彥:“......”
畫作完成,裴鶴玄擱下筆,待筆墨幹涸就遞給了楊序瀾,“明日貼到衙門的告示牆上。”
楊序瀾匆匆把畫像收起來,多看一眼都覺得晦氣,“多此一舉。”
裴鶴玄把沒喝完的熱茶放回桌上,輕聲道:“事情要有頭有尾才不惹人懷疑。”
喬彥嘆息道:“公子,事情都辦完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府把手上傷包紮一下吧,夫人知道了肯定又該心疼了。”
裴鶴玄應了一聲,忽然問道:“赫連楷常來這裏?”
“你剛回來可能還不知道,京城勳貴風氣糜爛,這個赫連楷......挺一言難盡的,賢貴妃對太子管教嚴厲,但對他卻十分寵溺縱容,從不施以管教,”楊序瀾頓了頓,“珍珠閣這裏有他的相好,方才正跟人家在屋裏睡覺呢,誰知一聲巨響給他吓壞了,大抵是攪了他的興致,不然也不會這麽生氣。”
相好?裴鶴玄垂眸,眼睛裏透出一絲冷冰冰的殺意,“小小年紀沉迷酒色,早晚有一天捅出簍子。”不過這都是後話了,赫連楷現在還入不了他的眼。
楊序瀾笑了笑,道:“那你可能還有件事不知道。”
裴鶴玄挑了下眉,“什麽?”
“我前些日子跟宮裏的太監吃酒,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楊序瀾坐到裴鶴玄身邊,一臉神秘,“正所謂,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位五皇子确确實實有一則見不得光的秘聞。”
裴鶴玄道:“想要什麽?”
楊序瀾長腿一身,笑着問道:“方才進來倒酒的舞女跟你什麽關系?調戲人家,當我看不出來?”
裴鶴玄面色從容,“我說是仇人你信嗎?”
楊序瀾道:“不信。”
裴鶴玄一派淡然,好似內心澄然清明,“我很喜歡她。”
嘈雜的喧鬧中,楊序瀾觸到他眸子深處的冷光,“我剛才查了她的身份,挺可憐的,你別太過分了。”
他道:“她家裏就一個親人,娘還嗜賭成性,這些年她攢的錢都被敗光了,去公主府前睡得還是漏風柴房。”
這樣才有捕獵的樂趣,惹人憐愛。裴鶴玄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嗯,确實是個可憐人。可我做了什麽過分的事嗎?”
兩人從小玩到大,楊序瀾對他知根知底,裴鶴玄就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楊序瀾有些無奈,不再說這件事,“有傳聞,五皇子喜歡國公府陳墨謹之妻。”
“陳墨謹,”裴鶴玄想了想,“是平襄王的女兒,安樂郡主。”
楊序瀾道:“李挽。”
裴鶴玄擡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一臉滿不在乎。
這個時節的江水冰冷刺骨,李惟挑了一個偏僻的角落爬上岸,瞧着四周無人,哆哆嗦嗦的跑進暗巷,抄小路往家裏走。
她滿身污泥,到家門口的時候,才發覺跑丢了一只鞋。
當然,也可能是凫水的時候丢的。
李惟嘆了口氣,心道:“好歹是撿回一條命。”
她敲了幾下門,而後等了半晌,也沒人來開門,隔壁的狗倒是叫喚了幾聲,她不甘心又試着敲了兩次。
李寡婦連炕都沒下,推開一條窗戶縫,朝外喊着,“誰啊?這半夜,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有事明天在說!”
李惟蜷縮着身子坐在門口,有氣無力說道:“是我......”
李寡婦反應了一下,啧了一聲,披件衣服往門口走,“你怎麽這個時辰回來啊?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李惟站起身,衣裙還在滴水。
李寡婦關上門,轉身上下打量着她,“你怎麽穿成這個樣子?去勾引男人了?對方有錢嗎?”
院裏就兩間屋子,一個主屋,一個柴房,李惟沒說話,只是繞開她,去了柴房。
李寡婦臉色沉重,越想越不對勁,急忙跟過去,“你是不是得罪長公主了?”
“是,”李惟在櫃子裏翻出一件衣服,看了一眼李寡婦,“我不會再去公主府了。”
不去公主府?李寡婦聽完,火氣登時就蹿了上來,“你敢!我含辛茹苦把你養這麽大,不就是為了日後,讓你報答我嗎!你個白眼狼,公主府那麽好的一個差事,你說不幹就不幹?你知不知道能在那裏幹活,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不去!”李惟把衣服扔在木床上,“我寧可給別人洗衣服,抄書,賺幾文錢,我也不去那個地方——”
“啪”的一聲,她話還未說完,李寡婦就揚起手給了她一巴掌,“我明日就把你送回去!你要是再這麽人性,老娘打斷你的腿!”
李惟臉上本來沒什麽血色,現在因為一個巴掌帶了點紅,“出去。”
李寡婦垮下臉,拿手指着她,“你在跟誰耍臉子呢?”
李惟看着她,寒聲道:“出去,否則我賺的錢,你一分都別想得到。”
李寡婦一愣,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直到門被關上,又開始破口大罵道:“白眼狼!大白眼狼!我養你這麽大,你敢罵娘!”
“賤骨頭,我是你娘,你敢不養我,我鬧到公主府去,我咒你這輩子沒人要!”
隔壁的人家被吵醒,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替李惟說了兩句,喊道:“李寡婦,大半夜的你抽什麽瘋!人家李惟哪點對不起你!有本事自己賺錢去!”
她們知道李寡婦的為人,也就李惟心地善良,一直認她這個娘,這要是擱別人,早不要了。
李寡婦彎腰拾地上的土塊,朝隔壁院子扔了過去,“閉嘴,老娘教訓女兒的,有你什麽事!你也管得太寬了吧,有這本事你咋不進儀鸾司呢。”
那人聽見院裏的動靜,啐了一口,“颠婆!沒人搭理你!”
“我是颠婆?我是颠婆怎麽了,你別嫉妒我啊!”李寡婦叉着腰,逮人就罵,“你家漢子昨個看我這個颠婆看了半天,你連自己男人的看不住,有什麽資格說我!”
隔壁的人不說話了,李寡婦就更加嚣張,“行啊,就你那大水缸似的腰,留不住漢子也正常......”
李惟聽着她的罵聲入睡。
第二日中午,李惟昏昏沉沉醒來,臉頰通紅,嗓子也啞得說不出話來,她穿好衣服起身,看了一眼櫃子,發現那裏已經被人翻得亂七八糟。
李寡婦來過了。
李惟抱有一絲希望,打開櫃子底下的暗盒,裏面空空如也,甚至那件濕衣服也被翻動了。
這兩個月攢的錢都被拿走了,連個看病的銅板都沒給她留。
這也難怪,夢裏死了都沒人給她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