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傳言

傳言

過了五日,李惟醒來的時候,依稀看見錢香正坐在旁邊抹眼淚。

“......錢員外,可不可以幫我倒杯茶。”

聲音沙啞,像是針紮進了喉嚨。

“你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我都以為你要挂了!”錢香得了這個姓氏,又做夢都想發財,所以李惟給她起了這麽一個外號。

她起身去小桌子上倒了杯水,遞過來。

李惟臉色微微泛白,艱難地坐起身,喝完一杯,又跟錢香要水,錢香來來回回折騰了四趟,她才放下手裏杯盞。

錢香低頭看着她,小聲問道:“感覺怎麽樣了?”

“好多了,”李惟掀開被子,慢吞吞地穿好衣服,“這幾日,你一直在這?”

“對啊,”錢香抿了抿唇,“不過,長公主也來這看過你。”

李惟一愣,好似沒聽到後面那句話,邊穿鞋子邊笑道:“行啊,我也是當過一回小主子的人了。”

錢香起初沒聽懂,見她出屋子,才漸漸回過味來,“呵,等我病了你也得照顧我!”

李惟出了屋子,站在陽光下,緩緩伸了個懶腰,“哪有人盼着自己生病的,你是不是傻?”

“行,我不盼着生病,你給我錢就行了!”錢香端着地上的盆子從後面撞了她一下,挑眉道,“一日一百五十文,你整整昏睡了五日,你自個算吧。”

“一百五十文!”李惟揉了揉臉,“我現在兜比臉幹淨,先欠着吧,或者,你可以把錢記在我夫君名下。”

“你也得先有個夫君吧。”錢香朝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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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視線擡起,看了錢香一眼,表情極為認真道:“有啊!你記他帳上就好了。”

錢香輕嗤一聲,不屑道:“你要是能有男人,我怕是都能嫁給裴公子了!”

李惟聞言不禁嘀咕了一下,“裴公子?”

“裴鶴玄啊,你不知道嗎?”錢香一手托着小臉,望着院中的梧桐樹,感慨道,“裴鶴玄可是東都最受歡迎的小公子,他不僅出身尊貴,更是文曲星下凡,若是以後能給他做妾,也是一種福分,至少以後吃穿不愁。”

李惟點頭表示同意。

錢香又接着說道:“你是不知,這幾日發生一件十分可恨的事,有一晚,珍珠閣闖入個不長眼的刺客,非禮了冰清玉潔的裴大人,我看過那個人的畫像,醜如夜叉,真真是看一回惡心一回。”

李惟:“.......”她口中說得應該是白夢書吧。

緊繃的心一下子又松了些,李惟又問道:“為什麽是非禮?”

錢香憤恨地咬了咬牙,氣道:“那晚有個說書的正巧在下面看見了那一幕,他說刺客死死的抱緊裴大人,愣是要拉着裴大人一起跳河,好在裴大人積德,掙脫了那個圖謀不軌的刺客。”

李惟幹笑幾聲,“真是積了大德了。”

錢香道:“可不是嗎!現在外面的人都罵瘋了,說那刺客因愛而不得,铤而走險,不過,她長成那個樣子,怎麽可能有人要,生得如此醜陋,居然想着霸王硬上弓,可憐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裴公子愣是被人占了便宜。”

“......”

冰清玉潔,還柔弱不能自理!?

李惟有點想罵人,事情為什麽會是這個走向?

“诶呦,”錢香小手一拍,忽然想起一件事,“長公主說你醒了,就先去她那。”

李惟無奈口氣,收拾好自己就去了東院。

此時,紫紗帳內的藤席上,赫連筠正在小憩,身邊的伶人捏着合歡扇輕搖,而後面紫藤花的藤曼纏繞着整個架子,紫穗懸垂,開花香味非常的濃郁。

當真是一副美人圖。

李惟回神,小步走上前,先跪了下去。

赫連筠緩緩睜開眼,由身旁的伶人攙扶起身,“跪下做什麽?”

李惟道:“任務失敗了。”

“先起來了吧。”赫連筠笑了笑,“本宮沒想怪罪于你。”

李惟低着頭起身,暗中觀察她的臉色。

“這場刺殺,你的表現已經超出本宮的意料。”赫連筠朝她勾了勾手,李惟手和腳開始哆嗦,猶豫着往前邁了一步。

赫連筠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意味不明的說道:“生氣了?”

“不敢。”李惟垂着眼眸,避開了她的視線。

“可南星和本宮說,你不想回來,”赫連筠輕笑一聲,盯着她繼續問,“裴鶴玄沒認出你?”

李惟想起錢香方才說得畫像,點了一下頭,道:“帶了面紗。”

赫連筠捏着她的小臉,慢聲細語地說:“人長得不錯,為何會醜如夜叉?”

“奴婢在臉上塗了東西......”李惟道。

“李惟,我該怎麽說你呢?”赫連筠松開手,身子微微往後仰,“我是該說你聰明,還是說你蠢呢?”

李惟道:“奴婢蠢。”

赫連筠嘴角挂起了一絲笑意,道:“放火燒馬車和後院廚房的巨響都是你弄出來的,你明知白夢書不待見你,卻還救她,最後害得自己落入敵人手裏。放火之後,你完全可以跑的,你是怎麽做到又蠢又聰明的?”

李惟:“......”

赫連筠道:“行了,這事就這麽過去了,以後就跟在本宮身邊侍奉,東西都搬到東院來。”

“殿下。”李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赫連筠頓了頓,道:“怎麽,不樂意?”

“奴婢恐.....奴婢樂意至極。”李惟張了張嘴,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她不能說她不幹,亦或者要離開公主府。

李惟準備行禮離開。

赫連筠忽然想起一事,問道:“等一下,本宮還有一件要問。”

李惟停下腳步,一顆心又懸了起來,轉身道:“殿下請問。”

赫連筠不動神色地問道:“你和裴鶴玄抱在了一起?”

李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是扭打在一起。”

赫連筠慢慢地說道:“然後你就逃開了?”

李惟點了下頭。

“要是照這麽說,他真的不會武功。”赫連筠皺緊眉頭,若有所思地擡起手,“你先下去吧。”

李惟想了想,眼波輕動,拿出袖子裏的令牌遞上去。

“令牌收着,以後你就是銮衛的人,一會兒讓南星帶你熟悉一下。”赫連筠想起裴鶴玄一事,閉上眼思索。

李惟緩緩舒了一口氣,應了一聲,跟着南星離開。

之後的兩個月,李惟一直在赫連筠身邊侍奉,把她的脾氣和習性摸得差不多,對府裏的事物也更加清楚,她盡心地服侍着,處處體貼。至于銮衛,說是帶她熟悉,其實就是讓她在裏面挂個名字,根本無人教她研習武功。

而赫連筠也确實因為那件事對她另眼相看,對于她的優待更甚,特意給她單獨安排一間屋子。

李惟很開心,因為她的住處不再是一個狹長、沉悶的房間。

南星大步朝她走來,停在一個離她很遠的地方,“李惟,公主叫你過去一趟。”

李惟正在采集晨間的露水,聞言放下手裏的玉瓶,擦了擦手,小聲問道:“什麽事?”

前些日子,她為了學武功,整日纏着南星讨好她,奈何這人不僅油鹽不進,還出了反效果,南星的性子十分古板,也可以說是不盡人情,因為她的死纏爛打,南星現在看見她都會躲起來。

不過是想套個近乎而已......李惟努了努嘴,都怪錢香出的馊主意,非說什麽烈女怕纏郎,害得她回想起來還有些尴尬。

南星道:“國公府的陳老太太六十大壽,公主讓你跟她一道去。”

李惟低頭想了想,“我這就去準備。”

南星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李惟又叫住人,快步走到她身邊,“南統領,我想問你一件事。”

南星道:“何事?”

李惟低聲問道:“我回來這麽長時間,怎麽不見白夢書?”

不只是白夢書,那個清露似乎也安分很多,不再讓下人說她的閑話。

南星蹙着眉頭,說得非常含蓄,“她已經不在公主府了。”

李惟見她要走,拽住她的衣袖,追問道:“公主把她趕走了?”

南星對上她的視線,沉默良久,“死了。”

死了?李惟心中愕然,微微松開了手,“怎麽死的?”

三十鞭子會要人一條命嗎?

南星揉了揉手腕,沒再說話,轉身消失在桃林,然而李惟遲遲沒有回過神,她愣在原地,對于白夢書已經死了的消息,似乎還不太能接受。

一個時辰後,公主府的馬車前往國公府,李惟跟在馬車後面。

國公府滿庭院栽滿了碧綠的翠竹,壽堂設在正廳,堂下鋪着紅地毯,府裏的衆人忙的個不亦樂乎,皆是有說有笑,可等到赫連筠穿着華麗的盛裝出現在正廳,席間卻瞬間安靜了許多。

陳國公嘴唇動了動,按下心底的疑惑,行了常禮。

太子赫連琅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身後跟着陳墨謹和裴鶴玄相繼露面。

赫連琅看到她有些緊張,輕輕喚了一聲,“皇姐。”

赫連筠拿眼角的餘光十分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緩緩說道:“我本以為太子殿下此時此刻應該伏在案頭閱讀奏本,不曾想,居然在這裏遇見。”

一時間氣氛沉寂,衆人都不在說話。

李惟端着兩盞宮廷禦酒做遮擋,偷偷瞟了一眼太子和陳墨謹,特意忽略了站在最後面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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