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亂

心亂

房梁上面的空間逼仄,李惟一時間忘記了呼吸,她方才拽人的時候,力氣大了些,裴鶴玄來不及穩住身子,只能一只手撐着房梁,單膝跪在她的腿間,兩人的臉一下子貼得極近,李惟掌心裏都是汗,受不了這一場面,眼不見心為靜,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而此時,裴鶴玄的心情十分糟糕,眸子漆黑而深邃,泛着幽光,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

李惟的皮膚很白,幾息之間雙頰就染上淡淡的紅,對他毫無防備。

她和蘇夢莘并無不同,都很愚蠢。

裴鶴玄盯着李惟的纖細脖頸,指腹輕輕摩挲,只需要一瞬間就能折斷,殺她實在是太簡單了。

“小梅,你別把盤子拿錯了,二房的大公子吃不了花生酥。”

“我知道,我手裏的盤子端的是杏仁酥。”

“好,那我們快走吧,老太太已經開始催了。”

“唉,等一下,我問你一件事,花廳都是哪家的貴人去過,剛才我過去看了一下,地上有好幾盆蘭花砸地上。”

“不清楚,大房那邊的表姑娘一直在那,一會兒去問她吧。”

不知過了多久,屋裏的人還在說話,李惟僵着身子,僵到腰身發酸,不由得動了一下身子,她把臉偏過去。

裴鶴玄沒動,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她的耳廓,上面有兩顆針紮似的紅痣,像小勾子一樣撓得人心癢。

只是看了一眼,裴鶴玄吸略微急促了些,忽然起了更惡劣的念頭。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這般沒教養,居然把蘭花都咂了。”

“行了,別抱怨了,這事跟咱們沒關系,賠錢的也不是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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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大夫人最喜歡的蘭花,精心養了這麽多年,說毀了就毀了,肯定得心疼死。”

“唉呀,誰說不是呢——”

“快走,宴廳那邊又派人過來催了。”

下人們端着餐盤魚貫而出,最後一人掩上了門。

李惟瞬間松了口氣,依舊是側着臉不敢看身前的人,小聲道:“大人,他們走了。”

裴鶴玄閉着眼睛,嗯了一聲,把腰帶遞給她。

李惟臉頰漸漸泛紅,接過去後胡亂一繞就系上了,“好,系好了。”

裴鶴玄微蹙起眉,道:“系反了,印花在裏面。”

李惟緊張地咬住了下唇,道:“沒,沒事的。”

裴鶴玄低眉斂目,耐心地說道:“長公主是個十分敏銳的人,她會發現的。”

“先下去吧......”裴鶴玄在她眼裏是高華不可亵渎的人,兩人挨得是在太近,尤其是這個姿勢,李惟自覺得心裏虛怯,眼神根本無處安放。

裴鶴玄目光在她腰間逡巡片刻,聲音低下去,道:“怎麽下去?”

李惟想了想,“我去給你找梯子來。”

裴鶴玄意外地看向她,哼笑一聲,“......你做虧心事一點都不怕被發現嗎?”

“你,知道?”李惟回過臉,眼睛瞪大了眼睛,說得很小心,像是犯錯的小孩子,“那我,我抱你下去?”

她很乖,乖到裴鶴玄那些惡劣的心思瘋狂滋長,不可抑制,“可以,如果你不介意。”

李惟的心跳完全不受控,面紅耳赤的把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從房梁上跳了下去。

裴鶴玄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脊背,走到窗邊,巡視了一圈周圍的人,“來廚房做什麽?”

李惟整理好衣物,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杵在原地,不答。

裴鶴玄看了她一眼,“沒人在,可以走了。”說着翻窗而出,李惟跟上去。

沒過多久,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一段路,李惟正想着溜之大吉,一轉身,就被裴鶴玄拽進另一間屋子。

李惟:“......”

裴鶴玄松開手,不動聲色的說道:“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李惟低着頭,“餓了。”

“是嗎?”裴鶴玄停頓了一下,“是給誰下藥了吧,你要讓我猜嗎?”

李惟頭壓得更低,不敢出聲,她做的這些事确實太過卑劣。

裴鶴玄毫不留情的戳破道:“公主讓你殺了陳墨華?”

李惟忐忑不安地擡起頭,道:“不是殺人,只是下了一點藥。”

裴鶴玄道:“什麽藥?”

李惟對上他眼底笑意,咬牙解釋道:“就是那種......那種藥。”

裴鶴玄暗自勾起唇角,“哪種藥,你不說,我怎麽清楚?”

聲音暗藏惡意,李惟愣住了,熱意從臉頰直燒到脖頸,磕巴道:“就是,發熱的,想讓他離開宴席。”

裴鶴玄笑了一下,不再逗她,“那離開宴席之後呢?”

李惟悶頭不答。

裴鶴玄自然是料到了後續發展,道:“你知道長公主讓你這麽做意味着什麽嗎?”

她到底想做什麽,李惟心中參詳不透,道:“舞坊有個女子懷了陳墨華的孩子,長公主想在今日把事情捅出去,讓陳墨華把人認下。”

裴鶴玄表情不禁有些微妙,“你認為長公主會因為一個風塵女子做到這份上?”

李惟的手心因為害怕出了汗,心口隐隐作痛,迷茫地看着他。

裴鶴玄目光越來越沉,道:“長公主的本意是想破壞國公府和大将軍的婚事,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李惟怔愣片刻,點了下頭。

國公府自诩書香門第,家教森嚴,在世家大族中享有非常高的聲譽,許多後輩對其敬仰不已,現在,若是陳墨華在未娶正妻前納妾,且把事情鬧到衆人眼前。這一舉動,不僅令國公府顏面掃地,而大将軍愛女和陳墨華的婚事,估計也要重新考量。

裴鶴玄遞給她一條帕子,“禮法約束着人,尤其是那些生性純良的人,你不必為自己做的這些事自責。”

都是想活着罷了,在這一階層的人從來都沒有遵循禮法的。

外面傳來爆竹聲,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迄今為止,這是李惟聽過最特別的話,禮崩樂壞是亂世,而今聖上倡明儒道,文武百官趨之若鹜,裴鶴玄的話,讓她覺得有些離經叛道,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

等她反應過來,裴鶴玄早已離開屋子,李惟甚至都不知道手中的帕子何時接過來的。

他是在安慰自己嗎?

李惟攥着那條月白色的帕子,眼尾一片濕潤,有一種感覺說不出,魂牽夢萦。

過了一會兒,李惟壓下心底的躁動,去了宴廳,她和芷柔擦肩而過。

計劃順利進行着。

赫連筠擡起眼皮,放下手中的銀鑲杯箸,“怎麽去了這麽久?”

李惟小聲道:“廚房有人守着,耽誤了點時間。”

赫連筠微微點了下頭,臉上的笑意讓陳老太太莫名感到不安。

陳老太太心裏泛起一陣不痛快,咳了幾聲。

身旁的李挽忙端茶給她,寬慰道:“祖母身子不舒服,就先去休息,這裏有母親和孫媳守着,不會出錯的。”

赫連筠驕縱蠻橫,今日不請自來,定是有陰謀算計,陳老太太拍着她的手,嘆了口氣,道:“不必了,回去也是心緒難安,在這裏盯着點,總歸是好的。”

李挽慢慢直起身,往長公主的坐席瞥了一眼。

赫連筠很敏銳,一擡頭就對上了她的視線,“早就聽聞郡主是位絕代佳人,今日一見,确實令人驚豔。”

李挽身材欣長苗條,膚如凝脂,一頭烏黑亮麗長發挽成高高的美人髻,給人一種清雅而不失華麗的感覺。

“公主過贊了。”她道。

陳老太太笑了笑,“公主過獎了,這還要感謝聖上,給國公府賜下的一門好親事,讓嫡孫有了這福分。”

自李老将軍李骁衡戰死疆場,平襄王府就徹底沒落了,後來又經歷了幾場戰役,王府人丁更是所剩無幾,現在除了一個不滿十歲的小世子李绛,就是這個出嫁為人婦的李挽。

赫連筠抿了口熱茶,風輕雲淡的說道:“是嗎,我記得八年前李挽嫁過來的時候,您好像不怎麽歡喜啊。”

陳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道:“公主說笑了,這麽溫婉體貼的孫媳,我怎麽不歡喜。”

赫連筠道:“确實,郡主乃是名将之後,李老将軍戰功顯赫,護大周疆土,受萬民敬仰,當初吊唁老将軍的人就有三萬之多,可惜浮華散盡......陳老太太到底是沒遂了心。”

李挽沒說話,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恨意。

陳老太太拉下了臉,又青又黑,活像是吞了一口蒼蠅,“公主何出此言!”

“只是略有些感慨罷了,今日是您六十大壽,不必如此激動,氣壞了身子,怕是不好了。”赫連筠彎起眉眼,“您呢,也不必怪我,我只是聽了些風言風語,不想郡主真的吃了委屈,無處訴說。”

說着,她看向李惟,唇角含着笑,“李惟,把東西遞給郡主。”

屋裏的衆人心裏都明白,這麽多年,李挽除了誕下一女,就再無所出,陳老太太早就對她頗有微詞。

黃鼠狼給雞拜年,陳老太太咬着牙,氣得說不出話,完全沒察覺身邊的李挽臉上表情瞬間失控。

赫連筠觀察着在場每一位人的神情,道:“這是我讓人從外地送來的翡翠白玉蝦和羊奶山藥羹,專門用來滋補身子的。”

說話間,李惟端着托盤走後面走出來,站在李挽面前。

李挽遲遲沒有動作,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且漸漸紅了眼眶。

李惟低着頭,小聲提醒了一句,“郡主。”

李挽恍若未聞,肩膀抑制不住的發抖,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想伸手去觸碰李惟。

然而就在這時,屋外的下人氣喘籲籲的跑過來,“老夫人,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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