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元

上元

有能力扳倒馮家,還把自己說得這麽可憐。

楊序瀾心中一恸,略定一定神,“裴兄要是這麽說,在下可就難辦了,我們好歹也是一條船上的人,同舟共濟,總不能連盟友是誰都不知道吧?”

裴鶴玄表情淡漠,道:“很好奇?”

楊序瀾蹙了蹙眉頭,道:“是坦誠相待。”

“也好。”裴鶴玄并不打算瞞他,氣定神閑,在紙上緩緩寫了一個字。

楊序瀾低頭看着,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驀然一驚,道:“你是譽王的人。”

裴鶴玄不免好笑,起身推開窗戶,從容答道:“算不上。”

“那我就看不懂你的心思了,”楊序瀾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時會錯了意,“既然為他做事,為何還要扶持太子?”

“人活一世,所貪戀的不過財色,權力,我亦如此,”裴鶴玄在窗邊站了許久,面容瞬間變得冷峻,眼裏閃着光芒,正如一匹兇狠的野狼,“我只為自己而活。”

無論是扶持太子,還是僞裝成裴家的二公子,不過是為了往上爬。

誰會甘心屈居人下呢?他不甘心只做個臣。

說話間,雨已大,窗牆的樹葉子一片聲嘩嘩響,楊序瀾不自禁地打個冷顫,“那譽王那邊該如何,今日又遞了折子,說是回來敬問聖上起居。”

皇兄生病,譽王作為弟弟,回到東都看病天經地義,但這是一個遮掩的理由,他回來更想确認皇帝的病勢,好為他自己的将來作個準備。

為嘉祐帝死後争奪皇位做準備。

裴鶴玄知道這裏面的試探之意,楊序瀾想看一看他對譽王是個什麽态度,“早晚都會回來,攔不住的,他回來才是我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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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序瀾的思路極快,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他接下來的安排。

這次回東都敬問聖上起居的還有大将軍孟世昌。

共事多年,他知道裴鶴玄的手段,多謀善斷,運籌帷幄,幾乎所事都掌控在手中。

他放低聲音說道:“馮家一倒禁軍統領就換了人,現在已經大洗牌,禁軍張進忠是蘇懷仁的人,你不放心?”

裴鶴玄喝了一杯茶,唇邊帶點笑,“蘇懷仁無疑會站在太子這邊,但張進忠就不一樣,此人貪財,他信不過。”

本來是想把禁軍換成他的人,但蘇懷仁動手很快,已經對他心生警惕。

“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三日前,我收到了一封信,這信上的字寫得不如三歲的小娃,起初我以為是玩笑,但後來又出現一封,我就起了疑心,”楊序瀾當然是相信他的,很自然的就把那東西遞給他,“其實,刻意觀察是能發覺的,這麽多年你明顯在刻意疏離裴家人。”

腿傷好了之後,就去往麓山書院,一待就是五、六年,之後好不容易回來又入宮待了兩年,再到去宣州,他在裴家的年頭,是在少得可憐。

裴鶴玄輕輕嗯了一聲,展開信,看着信上歪七扭八的幾個字。

——二公子是假的。

知道他身份的人并不多,可這個人是誰呢?眼神滞了片刻,洩出一個寒冷至極的笑生,他想起來了。

那兩個山匪殺得太快了。

寄信的人應該是那兩個山匪的後手。

楊序瀾看了片刻,道:“沒要什麽好處,看來只是想單純的戳穿你的身份,要抓緊行動了。”

裴鶴玄淡聲道:“這是警告。”不然早就把這封信送到裴家了。

要他交出李惟嗎?

做夢。

他道:“你這裏收押了一個叫南星的人?”

楊序瀾點頭,“長公主的銮衛,聖上密旨,待查清護國寺的刺殺案,一個不留。”

裴鶴玄道:“幫我把她換出來。”

“私事?”楊序瀾一笑,上上下下望了他幾眼,打破了沉重的氣氛,“公事公辦,私事收錢。”

裴鶴玄道:“......欠着。”

正月十五,上元燈節,花燈滿巷,流光溢彩,車馬骈阗。

李惟穿過喧鬧的人群,站在一家攤鋪挑河燈。

錢香自從在大理寺受了審,回來後幾日都睡不好覺,但好在是平安出來了。

她突然出現在李惟的身後,擡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掐着嗓子問着她,“猜猜我是誰?”

李惟在東都沒幾個熟人,除了錢香沒人會這樣和她開玩笑,“錢好漢饒命。”

“哎呀!”錢香放下手,跺了一下腳,“你怎麽猜出我來了?”

李惟道:“我從那邊走過來的時候,就知道你在偷偷跟着我了。”

“好吧,”錢香撇了撇嘴,環顧四周,“你就一個人,沒有陪你出來嗎?”

李惟瞧見她身旁站着一個人,大概二十多歲,相貌平平,身着布衣,應該不是富有人家,但人瞧着老實憨厚,“你的荷包我可幫你挂上去了。”

“知道了,李姐姐!”錢香抓住她的手,塞了幾塊紅紙包着的糖,“你可是第一個收到新娘子給的糖,偷着樂去吧!”

這幾日她在查李寡婦的事,剛去了一趟賭坊找劉大裘,但沒什麽結果,一顆心始終是漂浮的,總之心情差得很,現在被錢香這麽一鬧,散去了不少。

李惟和那人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忍不住一笑,“好事将近了?”

錢香小臉一紅,回答很肯定,“嗯,月底就是了,你記得來哦!”

李惟摸了一下兜,道:“那我可是要随份子錢了?”

“當然了,不然不讓你進門的!”錢香不輕不輕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別以為和我關系好,就想耍賴!”

李惟笑了笑,“那我提前給你。”

“哪有這樣的,日子好沒到呢,”錢香邊婉拒,邊把衣服的兜撐開,“別和我客氣。”

李惟:“......”

就這麽一個好朋友,破費點也是應該的。

旋即,錢香一愣,看着兜裏沉甸甸的銀錠,激動了一會兒,小聲道:“你哪來的銀子?”

李惟無奈道:“我在長公主身邊幹活,沒少得到賞賜。”

“也是,”錢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你被抓去問話了嗎?我聽大牢裏的人說,在長公主身邊伺候的人都被抓去了儀銮司,儀銮司那種地方,出來的都是死人。你沒事吧?”

李惟斂了目光,道:“我沒事。”

“那就好,你這錢我就收下了,大婚那天記着來。”錢香不想再提有關公主府的事,挽着李惟的手臂一臉壞笑,“挑哪個河燈?”

攤子上的河燈各式各樣,李惟看了一圈,就挑了一個最普通的。

錢香讓身旁的郎君先走,然後跟着李惟一起挑河燈,“走,我們去放河燈吧!”

過了一會兒,李惟立在江水池畔,放走了那個荷花燈。

錢香放完自己的河燈,立即問道:“小惟,你許的什麽願望?”

李惟嫣然一笑:“我許的是咱們大周最美好的願望。”

話說得很認真,錢香以為是祝願國家河清海晏的話,她不由得問道:“你就不想覓一個如意郎君?以後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李惟遙望着飄走的花燈,沒說什麽。

見她這般,錢香對李惟以後的日子充滿擔憂,又問道:“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李惟張了張嘴,舌尖有點發麻,擡起頭正好就瞧見橋頭路過的裴鶴玄。

他目中充滿了愉悅的神色,似是聽到了問話,在等她的答案。

李惟眼睛裏蒙着一層霧氣,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有喜歡的。”

錢香扯着她的袖子,激動道:“誰呀?”

李惟想笑又笑不出來,低聲道:“......冰清玉潔的裴大人。”

“啊,”錢香嘆了口氣,“雖然我也喜歡過他吧,但也就是想想,而且他馬上就要和蘇家的大小姐結婚了,剛才我還看見兩人一起賞燈來着,要不你換一個吧?”

李惟道:“......”

照目前來說,這是為一個能攀附到的人。

錢香稍稍惋惜了一下,道:“要不我給你介紹幾個?”

李惟委婉的拒絕了她的好意,道:“改日吧,我該回去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就分開了,李惟不太想回別院,在周圍逛了一會兒。

裴鶴玄是剛從軍營趕回來,方才也只是匆匆路過,結果意外聽到兩人談話,腳步就跟着停了下來。

他得到了一個很滿意的答案。

李惟很識趣,但口不對心。

亥時已過,章喜步履匆匆,從後門進了客棧,由喬彥帶着人進了雅間。

裴鶴玄想着江邊遇見李惟,漆黑的眼眸透出冰冷的色澤。

章喜叩了幾聲門,進屋時,不由得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裴詹事?”

裴鶴玄回神,疲憊地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已是一片清明,“章公公請說。”

章喜擦拭着額頭的汗,小聲道:“就在剛才,馮皇後自缢。”

裴鶴玄遞過一盞茶,道:“此事與太子直說便好。”

章喜嘆了口氣,苦笑道:“說來慚愧,老奴已經去過東宮了,但并未找到太子,所以只好來找裴詹事,要說吧,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怎麽着也得讓太子先知道這麽個事,可老奴轉悠了一圈,也不沒瞧見太子的人影。”

裴鶴玄皺了下眉,“太子不在東宮?”

章喜緩緩說道:“鄭公公也不在,說是跟太子妃出于玩了,不讓跟人跟着。眼下這關頭哪都不安全,賢貴妃心裏放心不下,叮囑多少次又不管事,所以只能讓裴詹事多費點心。”

裴鶴玄捏了捏眉心,道:“我親自帶人去找。”

章喜點了點頭,“太子身邊沒幾個靠譜的人,裴詹事盡心盡力,賢貴妃都看在眼裏。”說着,他讓身後的小太監,遞上一個精致的绶囊和食盒,“這是賢貴妃犒勞裴詹事的,食盒裏是賢貴妃親手做的糕點,裴詹事這會兒還能趁熱吃。”

裴鶴玄客氣道:“應該的。”

“如此,老奴還要回去複命,就不多留了。”章喜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腳步聲漸漸離去,裴鶴玄伸手挑開绶囊,裏面全是金葉子。

喬彥眼裏放光,震驚道:“賢貴妃真舍得啊!”

裴鶴玄道:“食盒扔了別讓人瞧見。”

喬彥道:“主子你不吃?”

裴鶴玄涼涼地說道:“惡心。”

喬彥一時沒反應過來,經他這麽一說,心中猛一涼,“賢貴妃還安了這個心?”

他居然惦記主子?

裴鶴玄閉了閉眼,瞧着外面的天色,想到還要去找太子,頓時生出一股子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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