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難言
難言
“當年老王爺和父皇一起打的天下,最後得的也只是異姓王的殊榮,但多年來父皇始終耿耿于懷,這才讓老王爺落得這般下場,誰能不為之扼腕?”太子吃了酒,芳心撩亂,攬着太子妃坐在一處,兩個人蜜裏調油,不知怎麽就說起了平襄王,“父皇疑心,朝廷上就有人掣肘,老王爺輸就輸在了忠君忠國,公然一意孤行......當初把皇兄派過去,就是為了讓他交出兵權,誰料他非要與北狄人一戰,收了疆土,卻沒了命。”
話裏有些牢騷,太子妃涉世不深,出了一會兒神,推開桌上的象牙牌,“琅哥兒,我不想聽這些事,這些事我聽着頭疼。”
太子紅着臉,長臂一把撈過纖纖細腰,道:“那你躺在我腿上,我給你揉揉。”
“好,琅哥兒與我說說五皇子和李挽的事吧,我想聽這個。”太子妃說着便倚靠在他懷裏。
太子一笑,道:“你還知道這個事?”
太子妃一撇嘴,心裏雀躍,“方才瞧見的,畫舫放燈的時候,李挽一個人在船頭站了好一會兒,五皇子躲在後面鬼鬼祟祟的,瞧着就有貓膩。”
“你就看這個眼尖,”太子捏了捏她的臉,“總是好奇這些事。”
太子妃抿了抿朱唇,壓下心中激動,“你快與我說說!”
太子有些啼笑皆非之感,道:“五弟性子頑劣,有一次在獵場與人比拼,被人暗算墜馬,李挽恰好路過幫他包紮好了傷口,後來太醫趕到,一陣慶幸,說如果不是李挽妙手回春,五皇子險些沒保住那條腿,後來,五弟就對人起了心思。”
太子妃眨着水靈靈的眼睛,繼續問道:“李挽對他有意思嗎?”
太子勾了勾唇角,嗤笑道:“怎麽可能,李挽知道他的身份後,直接冷了臉,她恨着皇家的人。”
當時,險些一腳踹上去。
從黃昏掌上燈燭,兩人聊到現在,守在外面的鄭懿佝偻着身子,長嘆一聲。
忽然,外面傳來驚慌地喊叫,“船底漏水了!”
緊接着船身一晃,鄭懿瞬時渾身一個激靈,沖進了屋子,“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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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榻之上, 太子吓得夠嗆,顧不得衣冠不整,連滾帶爬的從榻上爬起來,“快來人!”
太子妃緊緊裹着被子,哭得泣不成聲,跌落在地上,“......衣裳,衣裳。”
“好好怎麽會漏水!?”太子一臉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麽。
“顧不得了!”鄭懿要急死了,只得拽着兩人往前跑,完全沒察覺到太子臉色慘白,“這畫舫上沒有別人,趕緊去甲板上,那裏有小船!”
三人跑到甲板卻不見小船,船上的人也不見了。
只剩下侍衛的屍體。
太子妃光着腳,因跑得太急,腳上被劃了一倒口子,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殿下......船被那些下人用了!”
太子目光呆滞,如同入了魔一般,喃喃道:“有人要害死我......”
眼看着船就要沉了,鄭懿心下更是惶急,張望着四周,望見一道光,“是裴詹事來了!”
太子妃聞言裹緊被子,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還真是!”
不遠處劃過來三條船。
過了一會兒,在沉船之際,裴鶴玄拽着着太子上了船,朝着侍衛吩咐道:“去備些熱水。”
船上都是男人,太子妃面色通紅,站在船上沒出落腳,目光盯着裴鶴玄的披風。
太子還未回過神,緊緊攥着他的衣服不松手,淚流滿面,“裴詹事,裴詹事,有人要害我!”
裴鶴玄壓下心底情緒,不着痕跡地拿掉太子的手,“鄭公公,你先照顧好太子和太子妃,我去追那些人。”
然而鄭懿還未來得及的應下,太子出了一層冷汗,急忙阻止道:“不要,不要,裴詹事,裴禦,你先送我回去......你親自送我回去。”
裴鶴玄望着遠處的小船漸漸消失夜幕中,皺了下眉,“殿下。”
鄭懿神情無奈,跟着勸道:“裴詹事,還是先送太子回去吧,今夜的事,交給儀銮司來查吧。”
“裴詹事,我們先回去吧,外面太冷了,”太子妃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眼中泛起點點淚意,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中衣,裹着一條被子,實在不得體。
鄭懿側着身子,瞧了一眼裴鶴玄,眼神示意了一下。
裴鶴玄額頭隐隐作疼,解下披風遞給太子。
“......裴詹事有心了。”太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把披風遞給太子妃。
回到岸上,今晚的事暫時告一段落。
連續奔波了數日,裴鶴玄回到別院已是筋疲力盡,看了一眼香蓮,問道:“她人呢?”
香蓮低聲道:“姑娘已經睡了。”
喬彥跟着進了院子,猶豫了一下,“主子,早上郡主那邊傳信,說是想見一見她的,但是今日太忙,我就把這事給忘了。”
默了片刻,裴鶴玄擡了擡手,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說是什麽事了嗎?”
喬彥想了想,眼神飄忽,道:“八月十五,是她的生辰,估計郡主是想給她過個生辰。”
再過一會天就亮了,裴鶴玄稍頓,心裏隐隐感覺到一陣陣刺痛,壓低了聲音道:“先下去吧。”
裴鶴玄沐浴完,輕手輕腳進了屋子。
李惟睡得并不沉,知道榻上來了人,也沒睜開眼。
“醒了?”裴鶴玄坐在榻沿,動作格外溫柔,在她手腕處系了一個紅繩。
紅繩十分簡單,上面只有一個平安扣。
李惟翻了個身,擡手看了一眼,“什麽?”
“生辰禮物。”裴鶴玄上榻,将人攬在懷裏,軀體相貼,他個高腿長,能将她一整個人罩住。
這紅繩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一件遺物,小時候,算命的人說他命理坎坷,所以母親就上山求來一條紅繩,讓他平安渡劫。
李惟細細看了一眼,依稀能看出一些痕跡,似乎是舊物,但很幹淨,應該是一直在用心保存。
兩人之間呼吸清晰可聞,裴鶴玄捉住她一只手,掌心貼着她的手背,與她十指扣緊。
李惟微微一怔,道:“你給我這個做什麽?”
裴鶴玄見李惟的反應就知道,她的心境變了,已經很難有東西能打動她了,他擡頭親了親李惟的眼皮,聲音沙啞又低沉,“就是想送你點東西。”
李惟微擡眼眸,道:“你就不怕我随手扔了。”
裴鶴玄心中明白,笑了一笑,“随你,不喜歡就扔了。”
靜谧的房間裏,李惟仰起頭,兩人視線交彙,“裴大人的心意,自然不敢亂扔的。”
裴鶴玄閉上眼睛,身子微微地顫抖着,心中有千言萬語,卻難以繼續往下說,“......我不姓裴。”
李惟以為他只是喝多了,但沒嗅到酒氣,“累傻了麽?”
裴鶴玄額頭相抵,顫聲道:“你是不是只恨譽王一個人?”
李惟心中驀然一動,一時不明其意,“為什麽要這麽問?”
裴鶴玄的眼神裏是說不出的猙獰可怕,周身甚至彌漫出的淩厲的殺氣,“我幫你殺了他,你能不能不恨我?”
“下毒的事嗎?”李惟并未瞧見他眼底的神色,頓了一下,“你給我的解藥,我沒吃。”
但她現在活得好好的,裴鶴玄的那些話不過是想吓唬一下自己。
“不是。”裴鶴玄阖起眼睛,沒心思追究她不吃解藥的事,“不是。”
李惟眸子閃過一絲蕭索之意,“那是什麽?”
言念及此,裴鶴玄不敢再說。
可他瞞不了一輩子,李惟早晚會知道此事。
李惟發覺他不是在開玩笑,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那你姓什麽?”
裴鶴玄的胸膛起伏着,悶聲道:“赫連。”話音低微幾不可聞。
李惟:“......”
沉思有頃,她再想問些什麽,裴鶴玄已經睡過去了。
李惟微一遲疑,坐起身,看着他臉龐許久,眉梢眼角都帶着淡淡的疏離。
翌日清晨,滿城嘩然,坊間百姓聚在街頭都在讨論一件事,有人在河燈裏許願。
裴禦終生不舉!
事情很快傳到裴府,裴川和顧淑蘭得知謠言,面面相觑,一時無話。
顧淑蘭抿了抿唇,低聲道:“要不,把禦兒叫回來問問?”
裴川汗顏,把臉埋進掌心,稍稍擡了一下左手,“去叫人。”
蘇家和裴家馬上就要訂婚了,現在鬧出這樣的謠言實在不妥。
另一廂,裴鶴玄是在去往東宮路上聽見的謠言。
馬車路過的時候,幾個小娘子面紅耳赤,一臉激動讨論他能不能人道!
裴鶴玄的怒氣立時湧上來,捏碎了手裏杯子,當即命人查了謠言的源頭。
昨個是八月十五,汾水江有不少人放河燈,但這些東西在江面上飄着不是個事,所以就在下游攔了漁網。
但好巧不巧地,幾個喜歡走街串巷的大爺大媽,在收拾的時候就看見那個荷花燈。
裴鶴玄在他們心中,神聖不可侵犯,怎能如此造謠!
于是,他們就四處打聽,誰寫了這歹毒的紙條。
喬彥非常靠譜,特意尋回了那張小紙條。
裴鶴玄看着那個熟悉的字跡,徑直回了別院,朝着李惟走過去,“李惟!”
李惟一臉尴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感覺裴鶴玄頭上在冒火。
裴鶴玄眸底暗色湧動,拽着她進了屋子,撞上了屋裏的門,“你就是這麽造謠我的?”
這就是她許的願?!
李惟幹咳一聲,“......你可以解釋一下。”
“我解釋......”裴鶴玄深吸一口氣,終是沒跟她發火,很快就冷靜下來,“這是你弄出來的?”
李惟坦誠道:“是我,也不是我。”
不知怎麽,裴鶴玄撞進她的目光,不由得氣笑了,“什麽意思?”
“紙條不是我寫的,你可以仔細看看,”李惟咬了下唇,“雲子秋幫我想的法子......我也沒想到,他是這個法子。”
說實話,她根本不想管這兩人的婚事。
那天也就是稍微意思一下。
裴鶴玄笑容僵在嘴角,突然欺身過去,手心捏了一把汗,“你見了他?”
雲子秋什麽都跟她說了?
李惟點頭,“見了一面......”
裴鶴玄精神緊繃着,道:“他說什麽了?”
李惟指了一下床上的包袱。
裴鶴玄微微側過頭,短暫地愣了一下,旋即冷笑了一聲,目光如刀片似的,“你想離開這?你真以為你走的了嗎?”
靜了片刻,李惟嘆了口氣,“如果裴大人對我有情義,替我照顧好阿姐就行了。”
裴鶴玄一顆心往下沉,下一刻,眼前一黑,人已倒在地上。
別院擡腳走進來兩個人。
是季雲琨和雲子秋。
李惟将人打暈後就放在了床上,走出屋,擡頭瞧着那兩個人。
雲子秋是很敏銳的人,他能感覺到裴鶴玄在李惟心中有一定的分量。
所以暫時沒有揭穿他的身份。
不過,日後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