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驚變
驚變
黑雲壓頂,滾滾而來。
黑壓壓的隊列中,一面紅色大旗迎風招展,甚為矚目。
大旗是用黑馬的馬鬃做的旗纓,而旗中心是用黑緞子繡着一個“周”字。
赫連旭一身銅鏡護胸戰袍,外罩一襲血紅色的緊身長比甲,面容儀威嚴沉重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絲冷笑,對着城門的守将喊道:“聖上被歹人圍困,忽降密诏,命本王火急救援,爾等還不速速打開城門!”
守城将領聽了,似聞晴天霹靂,都是大惑不解,面面相觑,“密诏何在?”
話音未落,赫連旭揮起長槍,轉瞬間,守城将士人頭落地,陡然大喝一聲,“此人為叛将,應正軍法!本王受命為兵馬大元帥,有勤王保國的重任,爾等将本王拒之門外,此為何意?”
鮮血淋漓的人頭滾落在地,剩下的人得臉色慘白,渾身顫抖,不敢再動,“開城門——”
“慢着!”楊序瀾帶領一隊人馬策馬而來,此時的臉上是平日不常見的狠戾,“僞傳皇上密诏,譽王殿下是要舉兵謀反嗎?”
赫連旭右手持劍,語氣帶着威脅,“今日之勢已明,聖上身受不測之禍,本王護兄心切,不得已而為之。”
現場一陣靜默,裴鶴玄打開城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如今境況,譽王殿下最好三思而行,此時大将軍秦百嶺已經帶兵後面逐漸合圍,四面設營,譽王殿下當真要繼續入城?”
大将軍秦百嶺!
兩方交戰,得不償失,赫連旭攥緊手裏的長槍狠狠地盯着裴鶴玄,厲聲道:“太子身在何處?”
太子赫連琅聽說譽王兵臨城下早就吓得躲了起來,裴鶴玄道:“譽王殿下卸下戰甲,進城後,自然就能見到太子殿下。”
字字千鈞,兩人對峙間,劍拔弩張,赫連旭壓下雷霆之怒,眼中閃出狠辣的光芒,“沒想到太子身邊還有個能用的人。”
倒是條拼命的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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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鶴玄冷笑一聲,語氣如同結了冰一樣冷峻,“太子早已備下酒宴,恭候多時。”
赫連旭臉上滿是鄙夷不屑之色,道:“恭候多時,怕不是早就吓得尿褲子了?”
那個蠢太子怎麽可能會料到他帶兵提前過來。
裴鶴玄表情全無,緘默不語。
赫連旭臉上毫無懼色,翻身下馬,當衆卸下了戰袍,扔給身旁的副将,“既來之,則安之,本王赴宴,順便在叫上大将軍秦百嶺,一起接風洗塵。”
裴鶴玄擡了下眼皮,道:“這是自然。”
赫連旭走到他身前,輕嗤一笑,“本王瞧着你怎麽這麽面熟,咱們是不是見過?”
裴鶴玄垂下眼眸,目光幽冷至極,身上透着陰森之氣,“可能見過吧。”
赫連旭貪戀美色,睡過的美人不夠上千但也有上百了,如此折騰,時不時就會有私生子上門認親,不過,說來可笑,譽王府裏只有譽王妃一個人,那群私生子裏譽王挑挑揀揀選了幾個看得順眼的,但大多都不中用。
赫連旭意味身長地說道:“那本王可要好好想一想了,我們在哪見過呢。”
兩人說話間,忽然跑來一個侍衛,在赫連旭耳邊說了幾句。
是他在東都安插的探子,偶然間看到一個身影。
——平襄王的部下季雲琨,一個應該已經死了的人。
那人聲音壓得極低,裴鶴玄聽不清,但見他臉色愈加沉重,一顆心莫名懸了起來。
赫連旭帶着三分殺氣,面色陰寒的看着裴鶴玄,驀地一笑,旋即帶上一隊人馬轉身離開,“本王去去就回。”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過有關平襄王的人,那是一把懸在他頭上的刀。
樹林深處傳來幾聲悲咽的鳥啼聲,霎時之間,數道寒芒,閃射過來!
赫連旭的人馬來勢洶洶,追得很緊。
季雲琨的心情很是一言難盡,用力拍着李惟的肩頭,“分頭行動,三日後,石家堡會合,蘇爾勒在那等着呢。”
李惟唇瓣動了動,想在說些什麽,就被雲子秋拽上了另一匹馬,“先走!”
季雲琨解下馬背上的刀,朝着李惟扔過去,“師傅教你練得刀可還記着?”
記着什麽......眼下心裏不知有多少話想說。
李惟心底發酸,握緊了手裏的彎刀,說不住話來。
三人分開後,李惟忍住了眼眶裏的淚水,聲音有些哽咽,“他是不是自己去引開追兵了?”
可季雲琨的腿腳并不好,他甚至需要杵着拐杖才能走穩。
雲子秋此時心痛如刀剜,沒說話。
李惟登時勒緊缰繩,馬蹄高高揚起,奪過了雲子秋手裏的馬鞭,扯着肩膀将人扔進草堆裏。
雲子秋還未反應過來,視線一陣天旋地轉,從草堆裏爬出來的時候,人已經駕着馬跑了,“你怎麽還這麽渾!”
不知過了多久,李惟身後一直跟着人。
她以為自己引開了那些黑衣人,但她想錯了,那些人的目标一直都是她。
李惟逃到斷崖,及時跳下馬,轉頭看着身後逐漸逼近的人,屏住了呼吸。
赫連旭從一衆黑衣人中,緩緩走上前,目光落在李惟身上,說道:“本王心裏還在奇怪,季雲琨為什麽忽然出現在東都,原來是為了你。”
狂風吹着樹林,宛如浪濤。
她身後是山崖,稍一不慎,那便是墜下山崖粉身碎骨。
兩人目光相對,李惟咬了咬牙,周身萦繞着一股殺氣令人心驚。
赫連旭雙眼眯成了縫,明知故問道:“面若桃花的一個小姑娘,為何對本王有如此大敵意?”
李惟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握緊刀柄,手腕上的青筋都暴露出來,刀鋒一轉。
寒氣逼人,露出殺機。
“想殺我?”赫連旭輕嗤一笑,“這麽不怕死,我給你一個機會。”
說着,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馬嘶。
裴鶴玄策馬而來,站在赫連旭面前,手指微微發抖,完全沒了方才的泰然自若。
赫連旭瞧着他身後的的一隊人不以為然,笑道:“......裴小公子,你來這裏做什麽?本王已經留了太子一命,你還要得寸進尺不成?”
裴鶴玄寒聲道:“這裏是東都,不是你能胡作非為的地方。”
“東都?”赫連旭不屑一顧,轉頭看着懸崖邊的李惟,“小姑娘,本王給你個殺我的機會,你敢不敢來?”
李惟目中射出兇光。
意思再明顯不過,裴鶴玄心似已絞住了,臉色蒼白如紙,什麽都顧不得了,“李惟,你是不是瘋了!”
他朝那邊走去,結果立馬被人按下,跪在了地上。
這是荒郊野嶺,不是衆目睽睽的城門口,可他知道消息的時候,就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
赫連旭擡了擡手,身旁的副将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把長槍扔了過去。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裴鶴玄,覺得又可憐又可笑,“你為什麽要保護她?”
“她不能死......”裴鶴玄掙紮着要起來,但都無濟于事,按着他的兩個人,都是身形魁梧的武将,力大無窮。
李惟一愣,眼神微微一變,不明白裴鶴玄為什麽要做到這份上。
以他的心計,是萬萬不會拿自己的性命來犯險的。
赫連旭揚起手裏的長槍,長臂一揮,便是刀風破空的聲音。
他沉聲道:“本王想起來了,你母親曾經帶你來過譽王府,她求本王收你做義子,說起來,本王是你老子,自然不會殺你,但她......必須死。”
這話猶如一道霹靂,李惟臉色大變,反應了許久。
裴鶴玄的臉更是驚得煞白,猛地墜入冰冷徹骨的寒潭,一時間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被另一種恐懼又攫住了心神,不敢擡頭,生怕看到一張充滿失望的臉。
或許,他連下跪乞求原諒的資格都沒有了。
赫連旭目中閃過一絲陰冷,猛地一個跨步沖上前。
李惟挺刀架開,帶起一股風,刀光炫目。
赫連旭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裏,緊緊逼着她,寸步不讓。
裴鶴玄不覺滴下淚來,“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放開!”
兩個武将面色倏變,感覺手腕一陣刺痛,一擡手發現手上的血是黑色的。
中毒了。
二人惱羞成怒之下,牙關緊咬,不等他掙脫開,徑直把人敲暈了。
過了須臾,兩人打過數招,赫連旭的臉上出現一道紅痕,沁出鮮血。
他低估了李惟的實力,雖說刀法混亂,卻也異常淩厲,都是殺招。
自己輕敵冒進,是給她近身的機會。
李惟趁着他出神之際,單刀脫手,換了另一只手接過,踩着他的長槍力道沉猛,迅速砍向面門。
見此情形,身後的黑衣人不自禁的心頭都感到一陣寒意。
譽王危險了!
但就在此時,電光石火的剎那,唰的一聲,樹林深處飛來一道箭羽,弓弦疾響,射中了李惟的胸口,直接把人射下懸崖。
赫連旭驚出一身冷汗,強作鎮定,片刻後,站在懸崖邊低頭望着地下的萬丈深淵,露出一個殘忍的笑。
居然還負隅頑抗,沒聽到求饒聲倒真是可惜了。
不過,死了好,死幹淨了才好。
他道:“派人去懸崖地下看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黑衣人領命離開。
緊接着,兩位武将應聲倒地,有人喊道:“王爺,兩位副将中毒了!”
赫連旭摸了摸臉上的血,看着地上的裴鶴玄,“把他給本王帶回去,關起來!”
三日之後,嘉祐帝駕崩,舉國悲恸。
一場惡鬥暫時避免,但在內懷殺機的境遇中,大将軍秦百嶺擁太子赫連琅順利登基。
酒席間,赫連旭輕蔑地笑一下,他心裏清楚,不管他們是假意擁立太子也罷,真心擁立太子也罷,反正赫連琅是坐不穩這個九五至尊的位子。
這次赫連熙讓他穩穩登上皇位。
之後呢?
酒酣耳熱之際,一位丫鬟走上前來,附在他耳邊說道:“王爺,柴房裏的人妥協了。”
不過是讓他認個爹而已,非要挨頓打,不吃不喝餓上三天三夜才肯罷休。赫連旭得意一笑,好似什麽事都盡在掌控,“應該的,本王去看看。”
丫鬟打開柴房上的門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屋裏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
赫連旭居高臨下地望着蜷縮在地上的人,“早該如此何必當初,不是誰都有資格當本王的兒子的。”
裴鶴玄渾身是傷,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腿上的劇痛讓他的脊背冷汗直淌。
“她已經死了,以後就不用惦記了,”赫連旭轉身,臉色微微起了變化,“你的身份,本王已經昭告天下,以後你就叫赫連熙,不要再想着逃跑。”
最後的希望破滅了,裴鶴玄一顆心直墜下去,擦掉了嘴角的血,他沒說話。
他想活着,活剮了眼前這個人。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晨光熹微。
不知走了多久,雲子秋背着人,走一步喘三口氣,察覺身上的人在動,顫聲道:“醒了?”
李惟蒼白的臉上有了點血色,氣若游絲的“嗯”了一聲。
雲子秋艱難地往前走,“我們算是逃出來了,去石家堡集合。”
李惟道:“回攸州,去找我弟弟。”
雲子秋稍稍反應了一下,停下腳步,道:“你恢複記憶了?”
李惟道:“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