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病鬼

病鬼

天氣寒冷,放眼望去天地覆白,雪滿千山,路上行人腳踩着皚皚的積雪,留下一串腳印。

喬彥一大早就在城裏打聽了一圈,跑到衙門回禀消息,“王爺,屬下在外面問了不少人,都說三姑娘病得不輕,這幾年都是拿藥續命。”

赫連熙臉色一言難盡起來。

人從那麽陡峭的懸崖上跌落下來,怎麽可能平安無事,活着已是萬幸了。

他還在奢求什麽?

攸州知府陳知遠戰戰兢兢的在旁聽了一耳朵,偷偷地打量着赫連熙臉上細微的表情,忍不住問道:“王爺問的是王府的三姑娘?”

沉默一陣,赫連熙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你知道?”

只聽赫連熙吩咐了幾件公事,寥寥數語,陳知遠還尚未摸清赫連旭的脾氣,他略略遲疑了一下,“知道點,李三這幾年從不抛頭露面,沒人知道她長什麽樣子,但一直有謠言,說她快不行了,小世子擔心的不得了,說是最近想要議親,給李三沖喜。”說着倒了杯茶,想去遞給他,想巴結幾分。

赫連熙并未接過,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說是什麽病了嗎?”

陳知遠識趣的端回茶杯,滿臉堆着笑,盤算一陣了,覺得自己想的大差不差,笑道:“喘疾,各大藥鋪的藥,王府買去了一半,估計是要不行。”

攝政王輔佐聖上登基不久,想來還是一條心,而且先帝曾經對平襄王多有忌憚,估計他這兒子也是興多不興少。

赫連熙立在臺階旁邊停住腳,回頭看着他眼眸微眯,帶着難以察覺的陰霾,“你很高興?”

話中有刺,陳知遠點了下頭,後知後覺又連忙找補,“沒有,就是可惜了,可惜了那個窮秀才,剛考取完功名就被拉着入贅。”

這人總是咬文嚼字,害得他絞盡腦汁,提前準備好的腹稿不能說,生怕一個不小心讓他捉住把柄。

赫連熙的血一下子翻湧起來,霍然邁着大步離開,“不必跟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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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遠把腰彎得更低,恭敬地把人送了出去。

平襄王府一如往常,安靜祥和。

但就在這時,西廂房傳來一聲慘叫,瞬時驚動了火盆邊上躺着的一只橘色花斑貓。

“李三!”雲子秋頂着一個雞窩腦袋,跨過門檻,朝着院子裏掃雪的人嚷嚷,“李老三呢,啊!她把這賬本扔到我這兒是什麽意思,這個甩手掌櫃,她也知道這是爛攤子,王府窮得都吃烤地瓜了,她還這麽潇灑,庫房裏總共就剩三十兩銀子,她一下子就花二十兩,她要上天嗎!這鋸了嘴的葫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一聲不響的,花錢這麽大的事,做決定前不知道先商量一下?”

季雲琨笑了笑,聽他喊完,就繼續掃雪了,“她還沒回來呢。”

“她沒回來,那這錢是誰花的?”雲子秋沒抖了抖手裏的賬本,又飄出來好幾張欠條,更氣了。

自從李惟回來,府裏就熱鬧起來,李绛聽到外面的動靜,臉上閃出一絲笑容,擱下筆,跑到院裏問道:“我阿姐還有沒有回來嗎?”

季雲琨又笑了起來,道:“你阿姐說給你弄些野味補身體,昨天早上跟着蘇爾勒出去打獵了,一宿沒回來。”

李绛心情有些複雜,擔憂道:“昨夜風雪那麽大,不會出事吧?”

“出事?”雲子秋陰陽怪氣道,“能出什麽事,這兩貨不把山頭翻過來,就該慶幸,一人手裏一把刀,出了這王府簡直天下無敵了!”

自從擔任王府的管家,他的火氣就莫名大了起來,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王府這麽多年來入不敷出,雖然遣散了府裏的丫鬟小厮,但吃穿用度,尤其是藥錢,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所以花出去的錢需要格外注意,一般都是能省則省。

李绛:“......”

夏侯梨白從後面走來,一點聲音也沒發出,她一把搶過那個賬本,幽幽道:“哎呀,不就是二十兩銀子嗎?錢沒了可以再賺啊!”

“你出門去賺啊,”雲子秋倚靠在門板上,挑了下眉,“既然是你花的,那就由你去掙好了,反正你屋裏那麽多的胭脂水粉和衣服首飾,洗一洗也能賣出個好價錢。”

夏侯梨白橫了她一眼,“你這不中用的男人,現在還惦記本姑娘的嫁妝,你的臉呢?”

雲子秋道:“那我問你,你把這錢花哪去了?”

“自然是幹正是用了,”夏侯梨白翻了翻賬本,“這不是郡主從東都傳過來一封信,說魏王要娶李三,所以我就想着,給她找個娃娃親,稍微花了點錢,又散布謠言,說李三要不行。”

李绛咳嗽了兩聲,“這能行嗎?”

季雲琨沉默着沒說話。

雲子秋墨發垂落在頸側,在指尖搓撚了幾下,“信了,魏王就是傻子。”

都當上攝政王了,能是傻子嗎?夏侯梨白啧了一聲,心裏不服氣兒,進屋拿了件披風披在李绛身上,“那你有法子嗎?”

自從三年前回來,李惟就變得沉默寡言,對于這件事更是從頭到尾都沒表态,雲子秋意味深長的說道:“你怎麽不問問李三願不願意呢?”

夏侯梨白嘴角動了一下,不輕不重地說道:“肯定不願意啊,他是譽王的義子,只憑這一點就能惡心死人。”

“問題不在這,”雲子秋停頓了一下,“譽王認的幹兒子數不勝數,魏王只是其中之一——”

夏侯梨白一怔,旋即從地上攢了一個雪球扔過去,砸在了雲子秋的臉上,“你又瞎嘞嘞,難道你是想把李三嫁出去?”

雲子秋抹了把臉,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咬牙道:“我現在想把你嫁出去。”

“我?”夏侯梨白眼珠子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麽,“我要是能替她嫁過去,也是個不錯的法子啊!”

雲子秋是個深沉且富有涵養的人,但笑得有點僵硬,“确實是個好法子,我覺得你可以試試。”

語氣十分誠懇,夏侯梨白甚至分辨不出他的話裏的嘲諷,“假惺惺的。”

正說話間,門房過來傳話,“小世子,魏王來了,老奴不敢攔人,這會兒正在廳堂等着呢。”

話落,李绛渾身打了個激靈。

衆人口中的魏王,他還從未見過,而這個人,還要娶他的姐姐。

夏侯梨白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雲子秋半眯着眼睛,道:“季師傅不能露面,那就你陪着小世子去吧。”

季雲琨點了下頭。

夏侯梨白眨巴着眼睛,把心一橫,眼神堅定道:“去就去!”

說歸說,但夏侯梨白确實是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廳堂外,赫連熙負手而立,正看着不遠處破敗的臘梅,想得出神。

梅枝上光禿禿的,只有兩三個花骨朵,看起來極其可憐,這院子的人然把花養成這樣,想來陳知遠的确沒說謊。

平襄王府确實窮,連個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沒有。

等了不多一會兒,李绛目光掃一圈,驀然發現他只帶了一個侍衛來王府,“王爺。”

赫連熙霍然回頭,只瞧見了兩個不熟悉的面孔,他暗自抽了一口氣,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李绛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眉眼還未張開,和李惟并不相像。

赫連熙對一個小孩子沒什麽話要說,只是簡單地笑了一下,“世子。”

夏侯梨白來之前心想這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但現在面對本人還是有些膽怯的,“王爺裏面請。”

赫連熙不打算為難他們,但也不想饒彎子,“李惟呢?”

李绛道:“阿姐一早出去了,不在府上。”

小小年紀,竟然想着和他兜圈子,赫連熙臉上浮起了一絲無可奈何的笑,道:“去哪了?”

夏侯梨白托着木盤,道:“外面天氣涼,王爺還是進來說吧。”

赫連熙站在原地不動,目光凝視李绛,默然良久,才接着道:“既然小世子身體不好,那就進屋說吧。”

夏侯梨白:“......”

一個念頭還未轉完,就先露出敗相,眼前這人真是個老狐貍了。

她買了許多喘疾的藥,若是被猜出真正身子不好的是世子,那自己花得二十兩銀不就白搭了,夏侯梨白硬着頭皮說道:“三姑娘和世子的身體都不好,吹不得冷風,還請王爺見諒。”

赫連熙擡腳進了屋,緩緩說道:“小世子得了什麽病?本王正好認識一位神醫,或許能醫好小世子。”

“我......”李绛手一頓,抿了口熱茶,一時沒能答話,好似不太會說謊的樣子。

他頭一次覺得這屋子裏悶得很,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

夏侯梨白走上前,垂下眼眸,倒了杯奶茶遞上去,不敢再有其他的動作。

赫連熙接過茶杯,放在了案幾上,輕聲道:“李惟去哪了?”

夏侯梨白抿了抿唇,聲音十分蒼白,“......上山打獵去了。”

她大事不糊塗,小事也精明,但現在站在赫連熙的面前,分明什麽都沒做,就感覺自己什麽都被看透了。

赫連熙目光閃動,道:“身體不好還要上山去打獵?”

為了躲着他,連身子都不顧了?

廳堂裏的兩個人都吓成了鹌鹑。

赫連熙耐着性子,又問道:“具體在哪——”

聲音忽然中斷,李惟入了院子,看向廳堂裏的人,目光帶了幾分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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