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試探

試探

李惟長高了不少,素顏冷眸,一身白色的勁裝,襯得容顏清冷如同冬夜的霜月,飄然出塵,而目光中帶着一絲傲氣,更是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她看了一眼赫連熙,什麽都沒說。

李绛跑出廳堂,喊了一聲:“阿姐!”見她兩只手都拎着東西,便想接過她手裏的彎刀。

李惟嗯了一聲,轉頭将手裏的彎刀扔給了蘇爾勒,刀上有血腥,她不想讓李绛沾到。

李绛眨巴了一下眼睛。

李惟瞧了他一眼,将手裏抓着野兔給了他。

是一只活蹦亂跳的小野兔。

李绛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圓,小野兔四肢腿亂蹬,他得拿兩只手抱住。

赫連熙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臉,似是要把錯過的三年全部看回來,李惟低頭解開了束腕,卻沒解開右手的白布。赫連熙收回視線,低聲道:“進來說吧。”

李惟沒什麽對他說的,只想讓他識趣離開,但轉念一想,讓李绛和蘇爾勒先去了後院。

屋裏陷入沉寂,是一種難以言明的尴尬,總之氣氛變了,夏侯梨白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欲開口,就在這時候,赫連熙低低叫了一聲,“李惟。”

夏侯梨白:“......”

這是個什麽展開?怎麽忽然覺得自己好多餘。

李惟擡起眼皮看着他,沒答應。

在赫連熙眼中,李惟漠然的神情就像是一把刀刺進心裏,他努力找回自己聲音,道:“我能單獨和你說一會兒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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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沉默了很久,站起身,道:“可以,出去說。”

夏侯梨白一愣,道:“李老三,你是讓外面冷風吹壞了腦子嗎?”

赫連熙這人一看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跟他走,那豈不是正中下懷?

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李惟壓低了聲音,道:“沒事。”

夏侯梨白抿了抿唇,把一肚子煽風點火的話咽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赫連熙跟着李惟,兩人走過長廊,來到涼亭,赫連熙沉吟了半晌,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節已發白。

穿得衣冠楚楚,看着跟個正人君子似的,李惟心裏翻了一個白眼,開門見山的問道:“王爺要和我成婚?”

赫連熙眼裏漫過幾分悲傷,心裏更是愧疚,“想的。”

說時面無人色,李惟一動不動地看着他,驀然想起一些往事。

三年前,她是舞陽長公主身邊的丫鬟,赫連熙的計劃應該是想在聖上面前揭開她的身份,然後栽贓長公主和二皇子蓄意謀反,但計劃還未來得及實施,譽王就派人暗殺二皇子打亂了他的計劃,二皇子死後緊接着就是馮家倒臺,她作為棋子只發揮了一半的作用。

可若是譽王沒有突然打亂他的計劃,赫連熙會不會把她推出去,讓她作為殺死二皇子的一把刀?

李惟想,答案應該是肯定的,赫連熙籌謀了這麽久,不可能是個半途而廢的人。

他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也不是行事毫無目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李惟被騙過一次,自然不相信他對自己的喜歡,所以大婚麽......李惟想不出別的原因,斟酌了一下,直言道:“王爺是想要北襄軍的軍權?”

赫連熙整個人僵在那裏,索性閉上了眼睛,無力地反駁道:“不是。”

“我又沒說要抗婚,王爺為何不坦誠點?”李惟頓了一下,看他煞有介事的樣子,淺淺地皺了皺眉,“不過,王爺應該考慮一下我弟弟的身體,他去不了軍營。”

赫連熙聲音仍然很溫柔,“那就不去了。”

李惟道:“就這麽簡單?”

赫連熙淡淡地應了一聲,繼而說道:“自然是有條件的。”若是沒有,李惟這輩子都不會再搭理他。

說着,他把目光游移到李惟手上,看到她的指尖和掌心有繭,不是那種薄繭。

功夫應該是今非昔比了,如果上前抱住她......應該會死。

條件?不說還好,說了李惟自然沒什麽好臉色,誰讓她就是個喜歡翻舊賬的人,“慢走不送。”

語氣有些不耐煩,赫連熙能聽出來,她想讓自己趕早滾蛋,“這麽不待見我?”

李惟挑了下眉,“想留下來吃晚飯?”

臉這麽大的?

赫連熙看着她的神情,誠懇道:“想。”

想就想,說一個字也能這麽黏糊,李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避開他看過來的目光,道:“那就留下來,讓城外的指揮使也進來,王爺身份貴重,命值千金,我會不做什麽的。”

話落,人已經轉身離開。

赫連熙心中五味雜陳,苦澀中還有幾分自嘲。

無論說什麽,李惟都不會再相信自己,來之前他就做好了準備。

十歲的李惟他是見過的,性子完全随了老王爺,有十足的耐心和堅韌,她本就是一個桀骜不馴之人,失憶後,她幾乎本能的收斂了自己身上所有鋒芒,伺機而動。

季雲琨見到李惟神色如常的走來,才稍微安定了一些,“如何了?”

今日,這院子裏的人心裏都有許多事在想,李惟也不例外,“沒有為難我。”

季雲琨微微擡擡手說:“也罷,早晚都要離開這的。”

李惟端着熱茶,沒說話,她心裏亂得很,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這次她不能再孤注一擲,她還有好多事要做。

季雲琨察覺到她猶豫,拍了拍她肩頭,“放手去做吧,我們都站在你身後,輸了無妨。”

李惟擡頭望着北邊的天空,緊緊握着手裏的茶杯,師傅知道她想要什麽,蘇爾勒也知道,“以前我只是想着,能殺了譽王死也甘心,譽王該死,沒能親手斬下他的頭顱,是我一輩子的遺憾,但父親和師傅教我用刀,不只是讓我複仇,父親說過複仇是件很痛苦的事,祖父就是讓北狄人虐殺,而那年父親單槍匹馬上陣手刃了仇人,威風無二,此事成為了一段佳話,受無數人的追捧和贊揚,但父親仍是沒能走出來,因為失去的親人無可法挽回,他不覺得這件事多麽榮耀,反而十分沉重,後來父親遇到母親,漸漸走出了那段陰影,父親一輩子打過很多的仗,但唯獨沒有跟我提過那一場,他說,能守護邊疆的百姓和大周的國土,這才是他輩子的榮耀,但後來因為君王的猜忌,譽王奪走了父親的兵權,譽王是個不中用的廢物,他硬生生讓北狄人奪走了大周的疆土,我的父兄埋在了逢骨關,無數的将士埋在了逢骨關,他們沒能回家......北狄人踩在他們身上。”

她已經輸不起了。

季雲琨沉默着,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戰場是殘酷的,邊關風沙,他鄉埋骨,經歷了這麽多,他只想讓李惟平安順遂的度過此生,像尋常人家的姑娘一般,結婚生子,遠離戰場的血腥和朝野的陰謀。

可他忘了,李惟是老王爺一手帶大,骨子裏的血是熱的,是該馳騁沙場的人,她繼承了老将軍的遺志。

到了傍晚,李绛抄完書,便想着去了後廚幫着燒火。

結果就看到了這一幕,然後讪讪地退了出去。

王府窮得雇不起丫鬟,平日裏做飯的都是梨白姐姐和蘇爾勒,反正她的阿姐是絕對不會進後廚的,進來也頂多是殺個雞,或者宰條魚。

赫連熙輕車熟路地切好菜,放入盤中。

那菜切的規整勻稱,李惟坐在小木凳上面,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已然不知道自己往竈臺裏扔了多少根木頭。

赫連熙輕笑一聲,提醒道:“你柴火放多了。”

李惟停了手,眼神問他為什麽會做飯。

“你還記得那兩個山匪嗎?我之前乞讨完回來,還要給他們做飯,久而久之就熟了。不過,他們都沒嘗過我真正的手藝,我不想給他們做飯。”赫連熙停頓了一下,“我沒想到你會來陪着我,其實能讓你吃到我做的飯,我就很開心的,你在外面等着就好。”

李惟笑了笑,緩緩說道:“你心眼兒太髒,我更擔心你投毒。”

赫連熙:“......”

“沒辦法啊,你在山洞的時候就給我投過毒,我不得防着點,”李惟翹着二郎腿,又往竈臺裏扔了一根,上下打量着人,“你身上的暗器都有毒?”

赫連熙抿了抿唇,淡聲道:“不是,那時候遞給你的暗器沒毒。”

李惟壓抑着心頭的不悅,道:“那就奇了怪了,你在空氣裏下了毒?”

赫連熙心思剔透,一下子沉默了,此時,他只希望李惟能記起點什麽,別再追着他問。

李惟舔了舔嘴唇,百思不得其解,眼神裏帶上了些審視和提防。

“火燒的差不多了,你要過來揉面嗎?”赫連熙藏了些心思,想和李惟更近些。

李惟皺了皺眉,坐在那個小木凳上面跟着大爺似的,沒動。

她道:“王爺屈尊纡貴在後廚做飯,不敢搗亂。”

赫連熙道:“那就下去休息吧,我不會動手腳,我保證。”

夏侯梨白在外頭聽了一會兒,明顯感覺到李惟說話夾槍帶棒,不待見赫連熙。

可試探一下也就算了,但也該适可而止啊!畢竟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向來是說一不二,可這會兒親自下廚不說,還低聲下氣的,赫連熙全都能忍下來了?

李惟早就察覺外面有人,現在跟赫連熙沒什麽話說,就讓夏侯梨白進來了。

夏侯梨白朝着李惟尴尬一笑,附在她耳邊說道:“我給找了一門娃娃親,現在人已經來了。”

娃娃親還能現找?李惟猶豫了一下,道:“你在這看着,我去瞧瞧。”

赫連熙咳了一聲,李惟卻沒搭理他,看着人慢慢走遠,他才發現盆裏的面粉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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